三、6岁--12岁(在岛上,一)

作者:韩红    更新时间:2014-11-13 09:58:58

1、“监堂”与“独坐”

那时我的记忆力十分出色,对于课堂内容,我从来不需要任何预习和复习,全都能应付自如。所以无论小考大考,还是测验抽考,我几乎全都是一百,唯一仅有一次因为粗心扣掉了0.5分。默写课文时,我能做到标点符号一个也不差,而别的同学多多少少总有点错漏。就因为这样,有一次就被老师叫到讲台前,当起了“监堂”的小老师,督促别的同学校正错误。对于别人,这也许是种荣耀,而对于我却并不如此,我最怕在众目睽睽下“大显眼”了,内心其实并不舒服。

另外一次也是如此。我们的语文老师非常注重口头表达能力的培养,在课堂上只有我理解了她的意思,按照要求完整地表达出来了,而其他同学没有。于是,严厉的老师命令我独自坐着,其他同学一律站着。也许因为老师太严厉了,同学们越发心慌,所以好长时间大家都仍然站着。巧的是那天正好碰上下大雨,许多家长来给孩子送伞,全都聚在窗口看了个真切。我依然像上回一样,感觉怪怪的,似乎错的是我,而不是别的同学。

2、诚实与虚构

还是在一年级,还是那位严厉的老师,还是在课堂上。老师命令我们用刚刚学的“光荣”二字造句。我被当场抽到回答这个问题,情急之下,我顺口造了一句:“我们教室的墙壁上有一本光荣簿。”说实话,我们教室里除了有两面运动会上得到的三角形锦旗外,确确实实没有什么“光荣簿”挂在那儿。既然是造句嘛,就应该可以随意编造了。没想到我们老师可不这样想,她环视四周,反问我:“光荣簿在哪儿?教室里有吗”我顿时愕然,但内心里非常不服气。

以后上了五年级,偏偏碰上一位完全相反的老师。就因为我在作文里虚构了一个在校园内背着书包闲逛的情节,他给我的作文打了个满分,这是前所未有的,因为在一般情况下,作文总得要多多少少扣掉点分数的。

两位老师,两种不同的态度。在以后的岁月里,也使我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两种不同的作文方式、人生态度,该诚实时诚实,该虚构时虚构,作论文时诚实,写小说时虚构。为文如此,做人亦如此。但多数情况下,我这个人一直处于一种写论文的状态,对我而言,写小说有点难。

3、最初的理想

因为爱吃零食,就经常跟着妈妈出入附近的烟杂商店,看着听着大人们同商店里的营业员闲聊天。商店里有一位长得清秀的女营业员特别受欢迎,大人们在背后张罗着要给她介绍男朋友,后来也不知下文了。

有一次,大人们问我长大了想干什么?我就顺口说想做食品店里的营业员。为什么?因为在我看来,在食品店里工作肯定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整天跟吃的东西打交道,总免不了要拿一两样东西来填填馋嘴的。其实不然,这些营业员都是很敬业、很认真的。

这家烟杂商店还设有一家煤球店,在几米之外。因为这家店跟我们的生活太密切了,所以大院里的大人小孩全都难免要跟这家店打打交道。

4、削笔刀

那时的文具店里还没有活动铅笔卖,我们平常都使用木头铅笔。那时的铅笔质量出奇地好,好得我老是要嫌我的那把削铅笔的刀片太钝了。后来我见别人在使用一种三角刮刀,是用锯条改制的。因为锯条的钢材肯定比文具刀好,所以格外锐利,那种刀让我羡慕不已。

有一天,我在家中发现也有锯条,就生发出自制一把钢刀的打算。说干就干,我一手拿着锯条,一手拿着厨房里的菜刀。我把锯条用左手按在水泥地上,右手高举着菜刀,我想把锯条斜向对切了。只听咔嚓一声,真的是手起刀落,我的左手中指立时被切去半个指甲大小的一块。我条件反射般的“哇呀”叫了一声,引来了在我家门口玩耍的小朋友,他们张罗着叫我按住伤口,我随手抓了厨房里的一块抹布。然后跟着他们往部队卫生队走。一直到那一刻,我连一滴眼泪都没落下,临走时还镇静地看了看那块切下来的带着半爿指甲的手指肉。后来人家跟剁肉包馄饨饺子的人开玩笑,总爱说肉不够把手指剁进去充数。我那块肉恰好验证了别人的说笑,可我实在不是剁肉剁进去的,却仅仅只是为了自制一把削铅笔的钢刀而已。

我的不哭的“英雄”样最终没有保持到进医院大门。在路上,我们碰到了住在后院的X阿姨,她在看过我的伤口后,喋喋不休地说:“伤心呀,伤心!”我被她的样子感染了,不知不觉也哭了起来。后来怎么包的伤口我都没印象了,反正我的指甲是几个月以后才慢慢长起来的,指甲沟的深浅程度总归跟原装的有些不同,没办法,凑合着用吧。

5、发烧

我那时身体棒极了,除了乱挖耳朵弄成中耳炎外,几乎没有生过什么病。有一天却突然发烧了,老师发现了,用自行车把我送到附近的部队卫生队,打了一针退烧针,又送我回家。妈妈也心急火燎地从上班的地方赶回家来。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大半天,等醒来时一照镜子发现自己的眼皮变了,原先的单眼皮变成明显的双眼皮了。

我那时倒是并不怎么爱美,但对美好的一切都有着好感。送我看病的老师非常慈祥和善,确实让人有母亲的遐想。一次教室里打扫卫生,一同学竟脱口叫了一声“妈妈”。她也确实是个妈妈,一个高考落榜生的妈妈。在那个千军万马走独木桥的年月,落榜并不意外,但她的儿子因此而出现了精神上的问题,这对她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但她依然敬业地坚持着自己的教学工作。后来有一次见到她儿子上学校来,斯斯文文的,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心中颇觉一丝安慰。

就是在这位老师的课堂上,我居然能当堂一字不差地背诵一篇才教了一会儿的不短的课文。可也是在这位老师笔下,我的一时“才艺炫耀”被红笔打上了大大的叉叉。我在默写生字时,兴之所至,将一个绞丝偏旁的汉字写成了好看的篆体,老师给我打了个红叉。事后我很不服气,一直有些耿耿于怀。现在想想,老师自有她的道理,毕竟默字是件严肃的事,不是什么艺术发挥,要不汉字也不会分什么印刷体、书写体,还有书法艺术了,该是什么体就是什么体。想炫耀、卖弄聪明,结果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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