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小鬼当家

作者:浴火胡杨    更新时间:2014-10-28 16:08:03

                                      67.处女作


    李白好忙。

    他一路奔到“泰和”院前,酒是全醒了。没错,“读书人也来凑热闹。”他一顿脚,是呀,满院人来人往,怎地唯独没一个“泰和”的老板、掌柜的、账房先生和大小伙计?他跑到货栈东头两门面的账房,那里也是空无一人。李白心头一凉,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随后,他又绕着货栈前后,仔细踏看了一遍。除了在厨房瞧见刚挣开绳索的陆申的外甥女、才十五六年纪的青阿,愣是没瞧见几个自个儿熟悉的人。他昨晚出门时留下的仆人阿丹没在还好说,那应当承担起保护陆申安全职责的陆府护卫头领胡一家等人,也没个人影儿,就奇怪了。他心里不免着起慌来。不过也就一小会儿,他镇定下来。他提醒自个儿,得把这乱劲儿治一治。于是他找来俩有点儿眼熟的街坊,一个替他将院内的闲杂人等一一轰走、把住院门;一个到处去找“泰和”的大小伙计。

局面稍安定下来。


                                     68.小玩意儿


    不久,后院一阵闹。有人嚷嚷:陆申找到了。紧接着,一个娃闪入屋。李白扭头一瞧,竟是小丁三。

    小丁三告诉李白,刚才他领着李白的仆人阿丹和俩船家老汉,将已血人儿似的老人家抬回账房。李白见状,赶紧转到账房。俯身上前,只见此刻的陆申肩胁伤处还在渗血;面容白里泛青,牙床紧闭,昏沉沉人事不省,口鼻间只剩了一丝游气。李白乍一见陆申伤得如此凶险,不禁心慌。震惊之余。他赶紧出手疾疾点了陆申伤处几个穴位,意在先止住伤处出血。 

    渐渐地,陆申伤处已止了血。

    李白才稍稍松了口气。接下来一个消息,又令他乐了。——就是这小玩意儿,将刺伤陆申的客商捅死在窗台上。

    原来,被李白从“歇仙楼”支开的丁三,潜人厨房,趁人不备,偷出三块火碳,塞进前院两堆柴草里。见火燃起,他扭头奔到楼后,找了一条小船渡过河、悄悄溜进货栈的后院。前头杀声震天,后院却贼静。他给吓坏了。于是,他操起一把搁着的鱼叉,壮壮胆。也是巧,走到窗前,就听得账台一声轰响。他猛地一抬头,就见陆申翻上窗台。略一顿后,掠入后院、直奔河埠头去了。随后,又见一个黑影儿出现在窗台上。接着,这黑影儿便朝他压下来。他大惊,慌忙挺起鱼叉,向上面抵了过去。只听“卜”的一声,眼前划过一团红光,就什么也瞧不见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拿左手抹开眼。只见一客商模样的人栽倒在他的脚前。人是一动不动,喉咙口还“咕咕”冒血泡。再瞧自个儿手掌里外还有襟前,满是粘糊糊的腥血。这丁三饶是出奇地顽皮,可总还是个半大的娃儿。如今见这情景,吓得翻身就跑。此时的小丁三,早就没了方向感。他本想避入后院深处,却从货栈的后院朝院门跑去。结果,等他刚出得院门,就见眼前已是满天腥风血雨。他吓傻了,只得又赶紧往回跑。慌忙间被一匹死马拌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随后他便晕了过去。——一个老道的杀手,怎么就这么不堪地玩完了?编故事也怕没这么巧。可世间的事,有时还真不必看得太沉重。一个蹩脚的小人物或一个偶然的小事件改变了历史进程的例子,并不少见。

    李白唏嘘不已。


                                     69.鬼酒


    此时,有人硬挤进屋。

   “李,李公子——”这人道。说话的是一极剽悍的中年汉子,正嘟囔着从众人身后晃晃悠悠挤过来。“老东家怎样啦?”

    李白抬头一瞧,勃然色变。场面一下就冷了下来

    原来,其人是陆申的心腹随从胡一家。只见他涨红了脸,人还在几尺外,一股浓烈的酒气,早就喷到李白跟前。胡一家明白是咋回事。那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满堆着愧疚和焦灼。瞧他这德行,李白此时不由得心慌意浮,烦躁起来。不过,他也只能摇摇头叹息。这胡一家是昨日随陆申、李白一块儿从城里来到小镇的。李白早听说此人跟随陆申多年,有一身极高的武功。平日在陆府,就是由他统管陆氏产业护卫之职。今儿要是有他随侍一旁,加上“泰和”还有三五个拳脚刀棍拿得出手的的大小伙计,恐怕陆申也不会吃那个亏。这胡一家嘴里“嘟哝”了一句,马上眼睛红了。随后,这关中大汉竟象娘们似地掩面咽呜起来。他一面哭,一面显得极委屈,嘟囔着、絮絮叨叨地把他今儿一早起的去向,源源本本告诉了李白。——原来那王庄虽然离长乐坡只三里多,路却不好走。加之当时楼长善病得不轻,时不时需要他停下来照应。因而,这一行人抵达王庄楼长善家,已是前晌。又赶上楼长善家当时没人,安顿他上炕歇息和熬上从镇上抓的药,又花了差不多有小半个事辰。等到家人闻讯赶回来,哪有放胡一家走的道理,死活要他留下吃午饭。胡一家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答应吃了便饭再走。楼长善喝不得酒,特地叫来一本家侄子陪酒。谁料他这侄儿又特好酒,死命缠着胡一家喝酒。一来二去,纵是他好酒量,也挡不住劝,终于大醉。一觉醒来,日头已西。楼家留翻,他心里放不下货栈,急忙往回赶。


                                      70.书生下厨


    李白默然。

    说到这儿,恐怕有读者要恼。有道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李白好酒出名,难道还会瞧不得胡一家偶偶而贪它几杯?你这李白好没脸!

    错啦。

    李白好酒不假。岂至好酒,他后来也写过诸如“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的句子,其实就象“燕山雪花大如席”之类,那都是诗人的夸张。遇上如此这般,读者大可不必太较真。你想,如果李白真成一个“日日醉如泥”酒鬼,不必说要成就“管”的霸业,连象样的诗也写不出几首,哪有过了一千多年,却还留下九百来首顶级好诗的。其实在我看来,李白绝对是条汉子。要是有连轴转的一件件正经活儿等着做,就如当下,任你再好的酒供在跟前,也不会斜上一眼的。——先是,镇子的里保、老乡绅刘三却来了,要找陆申说话。得,李白接待吧。这人前日他在陆申请客时的酒店见过一回,是个瘦长却气度安善的老爷子。他瞧李白象是个有担当的明白人,便请他陪同在院里院外勘察了一通。据这老头说,他案发后很快便到了案发现场,点验了伤亡人数。现场留下三具尸体,其中一人系本镇富家子弟,苦主携归盛敛;另俩却是京城人氏,由同伴认领,暂厝街西头的镇公所院内。伤者共有七八人。除一个伤重,被本镇里保抬入公所、延医救治,其余伤者俱不甚重,各自回家疗养将息。若非赶巧“歇仙楼”突然火起,引众多贵少赶去救火,伤亡更甚。官府明示,请知情人具报案情,便于官家捉拿凶犯。不过李白明白,这往往只是虚应故事而已。虽然口气冷冷的,却听出老人十二分的悲天悯人的抑郁和惋惜。再一个,眼下,他只能对陆申封脉止血、救救急罢了。岐黄术尤其是刀剑外伤,他全不在行。于是,他把丁三找来,要他赶紧去请陆申多年的老友、如今退居小镇子的老郎中;同时吩咐下人烧起开水、备下一应医用材料等。刚送走里保,一口气还没喘过来,又有一大串的琐碎事务应接踵而至,而且又都是火烧眉毛的事儿。李白不禁摇头叹息。这李白自小到大,除了念书,也就是练剑、访侠之类,哪管过一天的杂务事。眼下就象是一个白面书生下得厨房,瞧哪儿都不是能下手的地方。而且,事儿没完没了,瞧不出哪儿到头。

    这心续,不坏也难!


                                      71.帮忙


    转机说来就来。

    此时,有一个人却是排开院门口的守卫、不请自到。李白抬头瞧见此人,不禁一愣。听罢他的来意,继而大喜,赶紧把他请到陆申病榻前。到了这时,他那悬了半天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了下来。——这人便是张盖新找了来的帮手之一、正值盛年的大侠司马无疾。

    原来,张盖见客厅忙着的李白,虽有点忙乱,不脱书生本色,却也把一应杂务活儿干的有模有样、颇有几分指挥若定的大将气度,他心头不禁一松。随后翻身施施然斜过官道、跨入对面的“隆盛”客栈大院。此时,杨开等人也陆续回来。听闻陆申重伤,先前在街头给死伤者刚忙过一阵的司马无疾,征得张盖同意,又赶紧过来。——此人不仅武功极高,还是一极不错的郎中,尤其擅长创伤外科。他本名一个安却以字无疾行世,祖上三代行医,本人自幼耳濡目染,读过不少医家杂书、偏方奇帖,也精于岐黄术。出道后浪迹江湖,却还不时流连于医家药铺间,以悬壶济世为乐。这次到了长乐坡后,司马无疾便以药商身份下榻在桥东的“隆盛”客栈。那“隆盛”斜对面的“泰和”货栈东面,是一家药材批发商“永仁堂”。虽说店铺规模不甚大,却因字号老、经营有道,一向客商云集买卖兴隆。司马无疾此行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不过以贩药材为幌子而已。此人昨天,他与“永仁堂”掌柜一聊,却颇为投机。于是临时决定,他准备在办完这趟正事后,给弟弟带些上好的北药回去。随后在当晚“永仁堂”置办的酒宴上,结识了“泰和”老板陆申。这三人就岐黄、方术和塞北风俗人情一顿神聊,竟起了相见恨晚之叹。食床上,陆申还说出个调息内功的释家密法,使他一试便有境界腾升的感觉,愈加叹服。于是打定主意,待长乐坡事毕,与张盖商议,再在此地盘垣些日子,跟陆申再做一番深入的切磋,才不枉此此帝都之游。眼下,瞧见陆申情况紧急,他一面取出身藏的“八宝还魂丹”,一面忙紧捏陆申两中指下一分的“少高穴”,运起内功。待陆申牙关稍松、“哼”出声来,用根筷子抵定他的犬齿,将三粒丹丸和了温水喂下。随后,小心给陆申清洗伤处,上药包扎。这头忙完,又赶紧开出一张方子。李白于医道并不陌生,瞧过见无不妥后,就着唤货栈伙计去小镇药栈抓药。不一会儿,先前小伙计丁三去请的老郎中,也赶来了。这郎中是一代名医,瞧过陆申的伤病后,再听李白说起司马无疾开的药方,不禁大为赞赏。

    不一会儿,药便抓回来。于是,便煎药、喂药。

    再瞧,陆申脸色已暖。


                                      72.故人之兄


    李白心续大好。

    他请老郎中代劳一会儿,与司马无疾一块儿回到账房。他让人煮了一壶上好的庐山云雾茶,与司马无疾聊开了。

    这一聊,又聊出一桩缘分。

    前面说过,李白咋一见司马无疾,不禁一愣。这是因为,他的长相性情,与李白前些年他在江夏结识的、当是托名南安的一位药商朋友很像。当年他俩真是一见如故、嗅味相投。结识了才几天,他俩却一下成了忘年交、铁打的哥们。此番一打听,原来那人竟是司马无疾的孪生弟弟。而司马无疾与李白接谈片刻,便对乃地的眼光惊异不止。他所好者无非侠道和武功。竭尽数十年心力,也难说尽窥武道奥妙。眼前这李白,以读书文章为主业,却在内功、拳法和剑术方面竟很棒,已具一派大家之气。这简直令他匪夷所思。再聊下去,更不得了。李白此人年仅而立,却是儒道释兼修,旁济百家之长,有了过人的学术造诣。至于李白文章上的不羁之才和那鄙倪天下的狂客气概,闻所未闻,被他惊为天人。

    他暗道:不虚此行。

    人之一世,缘很重要。

    眼下就是印证。


                                    73.代庖


    此时,胡一家扶着个人来了。只见这中年汉子一脸憔悴,脑袋上缠了块白布,上边还往外渗血;右臂软软的,拿条蓝布条给吊在了脖子上。——是陆申心腹、“泰和”总管账房陈子亚。

    显然,他伤得不轻。李白见状,可真急了。

    急啥?你想,他只是客人。先前陆申重伤、原掌柜的回家养病,来搭把手是该当的。本想,忙过这一阵,就把这儿交给陈子亚来打理。如今看来,这指望恐怕要落空。果然不出所料。胡一家满脸诚恳地说,眼下陈子亚伤得好重,没精神来主持“泰和”的善后事务。群龙无首,他和陈子亚商定,这院子内外一切还得李白来调度,他和众人都听候吩咐。司马无疾见状,站起身来要走人,却被李白一把给拽住了。他仰起脑袋一笑,就留了下来。他的条件是,李白得揽了眼下的活儿,主持大计。

    李白想了想,只得答应暂且代理。


                                       74.治才


    说到这儿,有个话题要辩一辩。

    历来有论者说,李白政治上幼稚,好大言“管鲍”惑众,其实并无邦国之才。甚至有人说他一味酗酒好道,忘情山水,不是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我们古人常把齐家与治国相提并论(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是没有道理的,尤其是治理一个大家族。李白出身于一个有百十号人的大家族。如何治理大家族,他至少应该见识过。历史上的李白,确实没象“管鲍”一样扶佐明君如他希冀的“一匡天下,海偃河清”。没能在政治上成就,恐怕不能全怪他无能(或许他确实无能。没有资料证明他无能。)。我的看法是他没有机会。天宝年间他奉诏进京,入值翰林院,是他一生中的唯一机遇。可惜此时的明皇早倦于政事,要的只是一点缀歌舞升平的文学侍臣。他再待三年,也不过把“清平乐”十首之类的香艳诗翻几番而已。至于说他一味酗酒好道,忘情山水,不是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也过了,留待以后再辩。

    再说回来。李白想了想,当即做出俩决定:一是请亲自骑上快马,通知滞留京城的陆府老管家董述,要他赶快来长乐坡。一是差俩厚重伙计,去瞧一瞧请了病假回家的“泰和”货栈掌柜的楼长善。如果他能走动,就把他再接回来。不曾想胡一家还没动身,倒有个着一身簇新黑白镶边青衣的少妇,径自抢到李白跟前,自称三嫂。此人三十上下,瞧去丰腴妖艳,手眼利索。李白恍然。他早听人说,陆申有个极能干放诞的远房侄女,在镇西开了家酒坊,人称百变三嫂。她新寡,却早是楼长善的相好。这女人一到,屋里的气氛,顿然活了,人人忙出劲头来。不久,掌柜楼长善也到了。虽然人是极委顿,精神倒还是蛮不错的。李白把当时情形对楼长善道过后,没等他说出辞活得话,那三嫂便直言,眼下楼长善体虚,无力操劳。货栈这边,仍请李白牵头。李白一听急了,极言他本不善理事,只愿跟随掌柜的后面跑腿。楼长善也声称,身子不济的很,推三嫂做李白的帮手。陈子亚也赞成。

    李白好无奈。


                                     75.善后


    楼长善特老成。

    他道,当务之急,是如何安顿陆申。为何得先“安顿”,众人不解,他也不说。随后,他先推长者那老郎中说话。等老郎中推辞,他才缓缓开口。他道,按当时情形推测,可认定陆申与歹徒之间,必有一段极隐密的情事,所以下此重手杀人灭口。眼下,那些个陌生人并没走远,应该还在镇子周围活动。如今若知晓陆申未死,那些个歹徒恐怕还要再找机会。众人无异议。此时,看过陆申的三嫂横插进来、快人快语地道,眼下应立马将其悄悄移往别地养伤。李白一听,大为兴奋。那婆娘见状,又补充说,另外还应放出口风,称老东家陆申已死,断了那些人想头。甚至,我们不妨就在这长乐坡货栈,为老人家大办三天丧事,以吸引外间、尤其是吸引怀疑此中有假的对手的注意。众人无语。那老郎中见众人皆似有意移陆申别地养伤,明言不同意。可才说句“就怕陆申身子太弱”,瞧着三嫂不乐意的神色,便不再说下去。倒是素来恭谨的陈子亚,此时不顾那婆娘的暗示,挺身明确表示反对。他也以为,眼下陆申不宜冒险出走、应居家静养。此案惊动京师,对手近期不至于有大动作。小股匪徒,凭胡一家等人的力量,只要安派的当,并不足惧。李白此时冷静下来,朝陈子亚一笑。楼长善见状,乐呵呵地将婆娘撵了出去。司马无疾本不愿介入到这其中,拗不过李白的一再催促,才免强说了个意见。他也觉得小股匪徒捣乱是好对付。强调陆申病势看似已稍缓,其实仍极凶险,一两个时辰内还是就地静养稳妥。

    听司马无疾这么一说,李白掉头征求楼长善的意见。楼长善只顾挠头、再不言语。于是,他决定把这事先搁置一两个时辰,要等陆府老管家董述来了再作定夺。

    按理不出意外,那陆府老管家董述与胡一家,可在一个半时辰内赶回“泰和”。谁也没有想到,过了两个半时辰,他俩还不见踪影。倒是陆申气色见好。不久,有人来报,院子外不时有可疑人等走动。李白急了,又找来楼长善等人商量。这一回,众人倾向于采纳三嫂的主意。接下来,是如何赶在当晚宵禁的鼙鼓响起来前,将陆申易地长安平康坊的老屋。李白本想让总管账房陈子亚负责,沿途由胡一家的俩徒弟护送。这主意却被遭到楼长善的反对。他说这一路过关越卡,他人头熟,得亲自走一趟。将老东家送到陆府门前的河埠头,他才放心。他就是拼了老命,也要走这一遭。倒是担心家中别弄出麻烦,一定要陈子亚和那俩徒弟留下。司马无疾见状,自告奋勇、愿意代陈子亚那俩徒弟负起沿途护送的活儿。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李白赶紧吩咐陈子亚,着一可靠的老人把住大门,除了吊客外,闲杂人等一概不准入院;亲友准入不准出;各处院落严禁随意走动。再差人去东京洛阳,给陆申侄儿陆调报信,请他回长安。随后的事,由楼长善来办。他用重金悄悄雇了条卸了货的中等货船、靠上货栈后院外河埠头,将陆申抬上船,安置在船家后舱。不一会儿,楼长善、司马无疾和老郎中,也鱼贯上得船来。李白留了个心眼,把小伙计丁三也塞进来。

    眼见那船儿去远了,才松了口气。


                                     76.假戏真做


    说话间,天色暗了下来。

    接下来的活儿,是演一出假戏,颇烦人。好在如今的李白,有了先前的经验,倒不觉得难了。内有三嫂,外边由老账房陈子亚出面,在客厅招呼、接待亲邻友好。他只管拿主意就是。三嫂那婆娘,瞧去有男人风、饶艳不任事,其实却心眼又细又密,做活格外麻利爽辣。有她在,假敛的把戏,连同后院的诸多杂事儿,全给一手包圆。他一面跟身边的家人解释说,掌柜的楼长善还在大病之中、精力不济,他已派人把他送回家养病;一面亲自带人不一会儿,在三嫂的张罗下,又备办了一口上好的大棺材,停到厅堂。办丧少不得和尚做佛事。镇子东南山谷旁,有个小庙叫长乐寺。陆申本是它的的头号施主,这李白才待与那老伙计商议,着人去请那寺的和尚做佛事,而长乐寺的主持、一个法名恩言的骨瘦如柴、一副文弱象的中年僧人,已备下吊唁的香烛锡箔,不请自到。而随后不久,大小九个和尚也到齐了。没多大一会儿,原本装饰极尽豪奢的客厅,被布置成了临时灵堂。一口上等棺材,停到大厅中央。棺材脚下,是一只鼎似的矮脚铜香炉,香烟和纸钱燃起的烟雾,勾勒出别一种哀伤的氛围。四周本来参次挂着的名家字画、搁在柜子里的古董,被满眼的低垂的挽联、白幛取代。只有那两盏八尺高的铜灯檠,被同时点着的灯光,还在油烟下诉说着昔日的堂皇。

事儿很快准备就绪,众人歇下手,就等老管家董述回来。

得陆家人来发丧。


                                      77.大发丧


    所谓“万事齐备,只欠东风”,可老管家董述这东风一等再等,就是迟迟未到。倒是这乡村的天候好怪,刚才还见亮色,转眼就刷地黑了,象是等不及了似的,如一道戏台上的黑布幕,一下兜头盖脸地罩下来了。

    丧主是京城数得上的大富商,因而这主事者,也得有点儿讲究。不比刚才,情急之下谁的主意好,就听谁的。这“泰和”自打立号起,十多年来的日常事务,便是大掌柜的楼长善说了算。如今,院子内外经过好一通忙碌,大伙儿才瞧出来,大掌柜的露了回脸,又没了影儿。没错,还有百变三嫂。近年,遇上大关节,这女人常过来帮忙、渐渐起势,已当得半个家。可她毕竟是女流之辈,像今儿这样的大场合,要她独当一面,到底还嫩了点。听说已派人去请的陆府二号人物、老管家董述,却还没露脸。那李白罢,临时顶一顶瞧着还像个样。可一个年青书生,哪是管大事的料。到底谁来做主,众人私底下又不免疑心重重。尤其是瞧着快到了掌灯时分,老管家董述还是音讯全无,大伙儿就起了骚动,开始交头结耳、悄声议论。本来已安定下来的人心,又有点儿浮动了。

    李白犹豫了。

    善嫂一瞧,这么下去可要坏事,该当的家,还得再当下去。于是催李白果断拿主意。李白想想也是,决定举丧。李白无奈,只得同意。

    此后,众和尚便登堂入室,各就各位。随着恩言和尚升座后的一声号令,笙磐齐鸣、哭声四起。把苍凉悲哀的气氛退向了高潮。这边刚摆开架势,一举丧,一时间,瞧热闹的、听消息的、探风声的、看蹊跷的纷至沓来,把个诺大的货栈塞的满满当当。数十年苦心经营和不世出的商务才干,造就了陆申京城商界大亨的位置,也是三秦可数的且富且仁的大家。乍闻噩耗,小镇的人儿都惊呆了。如今吊客在不断登门。陆申无子,侄儿陆调又远在洛阳,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只得请李白权当孝子,不断陪祭,陆申的外甥女青阿凄苦的哭声再起。仪式一遍又一遍不断重复。依稀嗅得已被香烟燃起的烟雾遮盖、却还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味儿。而李白早已暗地里派了陆申的心腹人等,由老帐房先生率领,把住各个要紧地处,由其是棺材前后,防备歹徒闹出个啥乱子。而与此同时,货栈那十来个回乡过年的伙计,已有不少听得消息,陆续赶了回来。因此,不久前还显得空空荡荡,人声寂寥的一长溜栈房,充斥了为丧事奔忙的人儿。只是大家伙儿默默地穿行在沉闷、黑暗和不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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