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人的活儿就两个,家里的和地里的。家里的活儿无非就是洗衣裳、择菜、擀面条、蒸馍、刷锅、烧锅、喂猪、扫地……活儿不少,不累人,但是零碎,不过没等我妈妈席玉兰摸到手我奶奶戚桂枝早就当仁不让一马当先利利索索地干完了。农闲时候地里是没啥活儿的,要是非要干不过就是薅草、栽花、栽红薯……这也不要紧,我爷爷甄有福、我爸爸甄丰收、我奶奶戚桂枝三个大劳力都不够干的,哪会轮得到新媳妇下手啊?
尽管这样,我妈妈席玉兰还是一样都没少干。
照我妈妈席玉兰的话说,她年轻轻的总不能大腿翘到二腿上吃饱等饿看着别人脚不沾地早出晚归忙里忙外吧?不合适不说,咋好意思啊?再说她在娘家干惯了,乍一闲下来也不习惯啊?到底人多,又都争先恐后的,活儿落到我妈妈席玉兰手里就没多少了。
日子就这样按部就班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过着。
有一天,我爷爷甄有福突然把我爸爸甄丰收叫过去,悄声问,她花婶是不是有了?俺这里称呼人都是按辈分来的,直呼其名是很犯忌的,对于刚刚嫁来的新媳妇也不例外,这就比较麻烦,不过每个人都会按照自己跟新媳妇男人的辈分称呼。这样以来称呼就有很多种,如果是晚辈或者平辈中年龄比较小的还好办,奶奶、婶子、嫂子,该叫啥叫啥,如果是平辈中年龄比较大的也方便,叫她弟妹或者依着自己的孩子叫她就是了,最麻烦的就是长辈,虽说新媳妇是晚辈,可因为初来乍到也不宜直呼其名,不得已只好也依着自己比新媳妇辈分更低的孩子叫她。新媳妇刚嫁来,是新人,又穿得花花绿绿的,当然很花,凡是辈分比她晚的、年龄比她小的叫她的时候都可以加个花字,比如花奶奶、花婶、花嫂子,等等。加个花字有开玩笑的意思,当然也可以不不加花字。现在,我爷爷甄有福就是依着我的堂姐们叫我妈妈席玉兰的。
有了?有啥了?我爸爸听得直眨眼,反问道。
女人还能有啥?我爷爷甄有福看我爸爸甄丰收还没明白,有点不耐烦了,但还是慢慢地说,有身子嘛。
身子?我爸爸甄丰收一下没明白,直愣愣地看着我爷爷甄有福。
就是怀孕了没有。我爷爷甄有福看我爸爸甄丰收笨头笨脑的样子有点不耐烦了。
我不知道啊。我爸爸甄丰收认真地说。
嗯?我爷爷甄有福有点不高兴了。
要不,我问问她。我爸爸甄丰收一向最怕我爷爷甄有福了,一看他瞪起了眼,顿时慌了神。
不用,肯定的。我爷爷甄有福像是对我爸爸甄丰收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你咋知道?我爸爸甄丰收愣头愣脑地问。
都快两个月了,她身上都没来,不是有了是啥?我爷爷甄有福信心十足地分析说,又看着我爸爸甄丰收,你回去安排安排她,叫她自己小心点,别累着,别冻着,注意休息。
哦,好。我爸爸甄丰收点头道。
一定安排她啊!我爷爷甄有福又叮嘱道。
嗯!我爸爸甄丰收兴奋地走了。
不知不觉麦季子就到了。
我们这里一年有两个收种庄稼的季节,一个是麦季子,一个是秋季子。这两个季节都是既要收庄稼又要种庄稼,自然都很忙都很累,但相比起来,麦季子比秋季子更忙更累。秋季子一般在中秋节前后,那时候天没那么热,无论是要收棒子、秫秫、豆子、棉花、芝麻,还是要种的小麦、大麦、油菜、豌豆、扁豆都能耽搁一些时间,活儿没那么催人,就可以慢慢的由意儿干。麦季子一般在端午节前后,那时候天热就不用说了,活儿也催人,非拼命的干不可!先说要收的麦子,有道是蚕老一时,麦熟一晌。头天看着还发青的麦子第二天就金黄一片了,这时候就得赶紧开镰,要不南风一刮,大雨一下,要不了两天麦穗子上成熟的麦粒子准定你争我抢地长出一片芽芽来,那收成还能好得了吗?再说要种的棒子、豆子、秫秫啥的,晚种一天就一个样不说,到下秋收庄稼的时候你就刻骨铭心地知道啥叫欲哭无泪了。
当然,我们那里人谁都知道这个理儿,一到麦季子早早就准备下了。这种准备不是光准备收麦的农具,叉子呀,扫帚呀,木锨呀,略耙呀,塑料布呀,绳子呀,编织袋呀啥的,还有别的。天热,又忙,又累,就得准备些可口的吃食,比如鸡蛋、咸鸭蛋、变蛋、啤酒、粉条、粉皮、汽水、白糖……还得做一下分工,比如谁做饭。饭一般都会交给家里会做饭力气又弱的人做,这样可以节约出劳力干活儿,又不耽误吃饭。可是做饭是临时性的,就是说做饭的人还是得下地干活儿的,只是到了临近饭时的时候才会让做饭的人不再干地里的活儿,改为回家做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