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走投无路借钱救夫 君子协定与狼共舞

作者:林继明    更新时间:2014-09-26 22:55:28

日本悍然发动卢沟桥事变的抗日烽火在全国燃烧,上海也不例外,爱国企业家、民主人士和群众纷纷加人其中,与此同时,日本驻上海情报组东亚商事会社也开始实施化整为零的战略部署。宇喜多井将一部分次级秘密情报交于沈默然来完成传递工作,为他在家里配置了电台,半个多月中,几十份情报发往天津、厦门等日本情报机关,当然也传到了延安。沈默然原来存放在郝允雁家的电台因为暂时没有用途了,他与延安的联络可以经过宇喜多井提供的电台切入秘密波段和频率完成,所以他准备把它转移至联络站保存比较安全。由于目前沈默然正在替日本人从事着秘密工作,他估计自己的行动将在一定程度上被监控着,行动不怎么自由,所幸的是刘秋云家有电话,那天他用暗语叫来了联络员取电台,从郝允雁家取出藏有电台的箱子时,沈默然千谢万谢,更因为那天宇喜多井他们在的时候,是她在紧要关头拯救了他和联络员,甚至于可以说拯救了延安设在上海的情报分站,沈默然也不方便说透,大家心照不宣。郝允雁也似乎发现了来沈先生家的那两个男人中国话说得有些别扭,而且举止上偶尔也暴露出日本的礼仪,结合沈默然在他们来之前转移了他的东西,心里多少有点明白,这个沈先生正在干的是民族大业。

那天下午,联络员坐了辆黄包车来拿箱子,早晨的时候,莫萍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发现了楼下有一个奇怪的事情,对沈默然说:“我们对面有一个修鞋匠替一个人修了两小时鞋子还在修,不时两人贼头贼脑的好像在议论着什么。”沈默然躲在窗帘后一看,笑道:“那就是来监视我的,看来宇喜多井对我仍然有些顾虑,一方面把重要工作交给我,另一方面要让自己确信我的忠诚,哈哈,让他们盯着吧,我不出去就是了。”

沈默然将联络员直接领到郝允雁家,取出箱子后让郝允雁帮忙送联络员出门麻痹盯梢的特务,郝允雁会心一笑,问也没问随联络员出门。对面的修鞋匠和顾客全部是宇喜多井派来监视的,他虽然信任沈默然,但事关重大还必须进一步确认。两个特务见有人坐黄包车前来匆匆上楼,紧张的各自手插进怀里握住枪,宇喜多井下达过命令,如果见特别可疑的人可以武力绑架,但是需要谨慎行动不可打草惊蛇。一会郝允雁与联络员说说笑笑的出门,一看对面的修鞋匠正看着他们,眼神很不正常,知道这大概就是沈默然让她送联络员的原因,联络员上车走的时候,她机智地大声喊道:“表哥,那些衣服要是嫂子穿不了就自己处理吧,空箱子先放在你这,以后有空来再还我。”两个特务果真被迷惑,沈默然在窗户后面听得非常清楚,笑着对莫萍说:“郝女士很有干特工的潜质,她已经帮过我们两次却一次也没有问为什么,想必心里是清楚的,你有空多与她交流交流,以后我们可能还会用到她。”莫萍说:“人家自己的事也愁不过来,就别去麻烦她了,再说我们对她也不十分了解,光凭她帮了我们两次就发展她未免太一厢情愿了。”沈默然说:“我当然知道其中的要害,我的意思是先接触起来,人家目前有经济困难,我们能帮的尽量帮着点。”莫萍说:“这我当然知道,婆婆烧给我喝的营养汤我常常分给她一点,不过她现在很辛苦,没有收入来源,要带孩子又要照顾植物人的丈夫,我看她缺的怕是钱,但你挣的也不多,又贴补了联络站的部分活动经费,多的拿不出来,太少给人家也出不了手呢。”沈默然想了想说:“那叫妈以后烧菜都分点给他们家吧,目前我们只能这样了。”

郝允雁确实在经济上走到了绝境,两个礼拜前,刘秋云通过牌友介绍她揽了一个绕丝线的活,就是将丝织厂生产出来的一大团丝线,分拣成规定根数一叠的半成品,工钱每周结一次,是计件制,为了多揽活,刘秋云空下来就帮着一起做,第一周她拿了20块,第二周拿了30块,算是不错的收入,郝允雁现在每月的家用压缩在35块左右,她算过这笔帐,一个月好的话可以积余百来块补贴丈夫的药钱。刘秋云说:“你现在不用去买菜了,就吃在我这吧,挣的钱全部给丈夫买药,我看床底下满的瓶子不多了。”这种靠人恩赐的日子郝允雁过得很难受,但也没有办法可想,只能凄楚的对她说:“秋云姐你跟着我受苦了,天下道是有没有情字,姐姐你对我的既是情又是恩,允雁实在过意不去。”

郝允雁每天都在数着床底下的药瓶满的还有多少,王守财不知什么原因有半个多月没有苏醒过,因此那天她数的时候突然发现营养剂只有两瓶了,也就是说,如果丈夫两天不醒,两天后他就没有了维持生命的东西了,而更重要的是她手里只有40块钱,说是吃在刘秋云那,房租也早就被免了大半年,可是水电费每个月16块总不能也让她交纳。那天她匆匆忙忙去广慈医院配来五瓶营养剂,没有让刘秋云看见,五天后又一次面临同样的问题了,便对刘秋云说:“姐,我用下你的电话。”刘秋云问:“你打给谁呀?”郝允雁面无表情地说:“这你别管了。”她拿来白敬斋的名片打到宝顺洋行。刘秋云在门口偷听着,郝允雁对电话里的白敬斋道:“白老板,您有空吗?我有事情想请您来我家商量。”

郝允雁在这走投无路的时候无法选择人格,她明知道白敬斋的忙不是免费的,却还是想去恳求他,奢望能够获得他的仁慈。白敬斋兴奋异常,他认为机会终于到来,而且对方一定是在经济上无计可施的时候,便增加了砝码,说:“哎呀,什么空不空的,王太太叫我再忙也得出来,不过你家我不来,我们就在上次住过的百乐门宾馆碰面吧,你马上来。”郝允雁怎么肯去曾经让她遭受莫大耻辱的地方,她的想法是叫白敬斋来家里,到时也可让刘秋云一边帮着说好话,多少让他拿些钱出来哪怕是借,先度过这几个月,自己慢慢的挣些钱自救,忙骗他说:“我丈夫醒着现在走不开呢。”白敬斋很清楚她心里有顾虑,也装腔作势起来,说:“哎呀呀,我是因为一会有事情要去百乐门附近处理,所以约在那里比较方便。”郝允雁仍然不肯就范,一旦到宾馆里去怕没有好事情,态度坚决地说:“不,你来我家。”白敬斋不耐烦了,清清喉咙说:“这样,我半个小时后在百乐门舞厅门口等你,你来不来自己决定,我很忙,只等你十分钟,完了我今后一段时间要去外地出差没法与你见面的,好,就这样,我挂了。”

郝允雁呆呆的握着电话听筒,去还是不去已经没有选择余地,冷静的往深处去想,已经被这个魔鬼玷污过一次似乎也没有当初那么的可怕了,再说自己是个大活人,只要不愿意他一个老头子能把她怎么样?那次要不是有些喝醉,又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可怕的情况慌了神,也不会被他捆起来,她主意已定,在家里拿了把剪刀藏香包里,如果白敬斋动手动脚可以自卫。

刘秋云弄明白了她是要去哪里,问:“你是不是要去见白老板?”

郝允雁沉着地道:“是的,有点事。”她没提钱,提了怕刘秋云会拿自己的钱出来,她觉得再也不能依靠别人了,这不是一两个月的问题,刘秋云一言道破,说:“是问他去借钱吗?白老板不是善类,你已经欠他那么多钱,我发现他在你跟前越来越放肆了,不能往这火炕里跳了呀允雁妹妹,如果是钱,我这还有点给儿子的钱,先给你吧,我求求你,真的,你会吃亏的。”她拼命拉着郝允雁旗袍的衣襟不放,郝允雁打开香包给她看剪刀,说:“你放心吧,如果他敢非礼我,我有这个。”刘秋云惊谔地说:“不可不可,你力气小,拿这个也伤不到他这大男人的,别看他年纪大总比你有力气,这太危险别到时伤了自己。”郝允雁也考虑过,她认为白敬斋要的是她这个人,所以不会伤害她。

见她坚持要去,刘秋云退了一步说:“那我陪你一起去吧,你们在哪里见面?”

郝允雁为了钱心急如焚,愁眉苦脸地问:“你去了我先生要醒了谁照顾?”她顿了顿,觉得这话说得太生硬,缓和了些语气说,“姐,我没事的,现在是下午两点,我去去就来的,万一我晚回来囡囡四点钟麻烦你去接一下好吗?”刘秋云脾气上来甩开她胳膊,赌气地道:“好好你去你去,别回来又要哭哭啼啼的做出极端事情来,到时我真的不管你啦?”郝允雁从容的笑了笑说:“我不会再做傻事的,不然就对不起秋云姐啦。”说完往她的脸颊亲了亲,扭头下了楼梯。

她乘有轨电车辗转到了百乐门舞厅,但门口并没有发现白敬斋,心想,莫非他真的在楼上的宾馆房间里等她?又一思忖,他并没有在电话里告之哪个房间,估计人还没有到,便在门口静静的等着。一个穿着香云纱衣裳的男子走过来礼貌地问:“你是郝小姐吗?”郝允雁一楞,不认识这个人,警惕地反问道:“你是谁?”那男子谦逊地欠欠身答道:“我是白老板派来等你的,你是郝小姐吗?”郝允雁严肃地问:“我是,他人呢,自己怎么不来?”男子道:“哦,他在楼上502房间,让我领你上去。”

十几分钟前白敬斋带着这名保镖来到百乐门,开了房间后让保镖在门口等候郝允雁把她带进房间,他很自信,郝允雁一定会来赴约,也一定会来宾馆的房间,而且最后她一定会彻底妥协,道理很简单,因为她没有钱给丈夫治病了,他十分了解郝允雁对丈夫的忠诚,正因为这样,她不会眼看着丈夫没钱治病而死去。

郝允雁想了想说:“麻烦你上去告诉他一声,我们到下面来谈。”

男子站着没有动,尴尬的笑着,郝允雁冲着他说:“你光笑干什么?还不上去禀报?”男子怯生生地说:“老板说,客人要是不上来请回。”郝允雁是个聪明人,这分明是白敬斋摸到了她的软肋在要挟,暗中掂量了下手中的香包里面有剪刀就鼓足勇气说:“走,带我上去。”

白敬斋坐在房间沙发上抽雪茄,他很少抽烟,这是宇喜多井送给他的,他尝了尝结果上了瘾。宇喜多井与他的合作主要是让宝顺洋行替他掌握的活动资金提供可靠的存储业务,并在将来以入股的形式逐步将吴淞区的这家分行成为日本在上海的金库,本来白敬斋对此是持有保留意见的,只同意开展存储业务,入股的事吞吞吐吐的没有拒绝更没有赞成,卢沟桥事变后,宇喜多井又找过他几次,连哄骗带威胁的他最后审时度势终于在原则答应下来,当然他心里清楚,日本这条船要是上去就下不来了,全国正在抗日,而他却要跟他们合作,所以心里也很苦闷。

男子带郝允雁到白敬斋的房间轻轻敲了敲门喊道:“老板,客人到了。”

房间内传来白敬斋的咳嗽声,然后道:“进来吧,门没关。”

郝允雁运了运气,紧抓着香包推门进去,男子替她关上门守在门外不让她退却,里面烟雾腾腾充斥着冲鼻的雪茄味,郝允雁很不习惯,捂着鼻子进去喊了声:“白老板。”白敬斋很拽,坐在沙发上继续抽着雪茄,往上吐了几个圈,咳了下,拖着长音有气无力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郝允雁见他般冷漠心冷了半截,这一点也不像他以前的态度,估计今天这钱很难争取到。

旁边有张沙发,白敬斋没有请她坐只得站着,说出了自己的来意,白敬斋抽了口烟,眉毛一扬问:“你说钱会还给我的,已经欠了我8000块还向我借,你还得起吗?”郝允雁低下头沉默了许久含着眼泪说:“白老板您大人有大量,我丈夫后天就没有药了,医生说过,连续断药三天病人就会死去,我求求您再借给我1000吧,我现在正在替人做活,很快就可以有钱了。”白敬斋搁下雪茄抬眼望着她问:“你现在有工作了?每月多少薪水?”郝允雁说:“两个礼拜拿了七、八十块。”白敬斋听罢哈哈大笑起来,说:“你丈夫一个月的药费就需要2000多块。靠你这点钱就能保住他的命?”白敬斋起身慢慢向她走去,说:“跟我结婚吧,我非但能够保证你丈夫的生命,而且可以让你从此荣华富贵,吃好的穿好的,你这脸,这身材就应该生活在富人家庭。”郝允雁退后几步避开他,心平气和地道:“白老板,别说您这是强人所难,就算愿意,我丈夫还活着,如何与您结婚?”白敬斋道:“这个我有门路,只要你答应,让你和丈夫离婚的手续对我来说是小CASE。”他得意洋洋的做了个OK的手势。郝允雁回击道:“您别做梦,这根本不可能,我就算死也不会抛弃丈夫,再说女儿也不会接受。”

其实白敬斋也想过这个问题,让郝允雁与植物人丈夫离婚是做不到的事情,从她的角度既要面对女儿,又要面对街坊邻居,以她的个性拉不下这个脸,他分析过郝允雁的心理,虽然她一直在说对丈夫忠诚,上次受辱后并没有见她去报告巡捕房,原因是她怕丑事传扬出去,她自杀被救进医院,后来因为拿不出钱结帐无法出院,曾经默认了他在医院的病床上对她的侵犯,这说明她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名声,所以只要对外保住她的清白,为了拯救丈夫她一定会妥协。于是他笑道:“这样,我不提结婚的事了,我们做情人吧,我给你足够的钱救丈夫,养活你女儿,你呢在我需要的时候随时出来伺候我,如何,这样公平吧?”

郝允雁听了大怒,呵斥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妓女吗?不,我绝不,我不会背叛我丈夫!”

白敬斋很意外,没想到她竟然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心里顿时烦躁躁的,软的不行就想来硬的,露出凶狠的目光向她逼近,面前是一个高贵的被灵魂剥去过外衣的女人,他的得意是有道理的,此时,就像一城墙慢慢向她倒去,郝允雁有这个准备,边退边掏出剪刀指向他警告道:“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我就……”她握着剪刀的手在颤抖,自杀她曾经敢过,杀别人她绝对不敢,出门的时候为了壮胆一瞬间她冲动过,现在危险就在跟前,她的手是软的。白敬斋见她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知道她没有胆量,把她逼到了门口退无可退,白敬斋勇敢的将胸口顶着剪刀,讥讽道:“动手呀,不动手的话我就动手啦?”郝允雁真的急了,抽回剪刀指向自己的脖子大声道:“你要是再非礼我,我就死给你看,你什么也得不到的。”她这一举动倒真把白敬斋吓着了,想起她曾经自杀过,忙说:“别别,我后退就是,别干傻事啊。”郝允雁乘这间隙开门就要往外闯,被门口守着的保镖狠狠的推进屋,剪刀掉落在地上白敬斋一脚飞到远处,郝允雁绝望的瘫软在地,知道噩梦将要重演。白敬斋站在她跟前居高临下望着那头待宰的羔羊,对他来说,要的不是一次两次的强暴,而是永远的占有,是她心甘情愿的投入自己的怀抱,他欲擒故纵地说:“我不强迫你,如果你真的想走可以,我让保镖别阻拦,但是你这一走要考虑好后果,谁来救你丈夫,谁来养活你的女儿,另外你欠我的钱我会天天派人上门催讨。”他话锋一转又劝道,“其实,我们已经有过一次了,你早就在丈夫那失去贞节,还守什么,一次和若干次有区别吗?相反,如果你答应做我的情人,你目前的经济情况将完全改变,而且我可以保证我们的关系不会让第三人知道。”

郝允雁没有出声,仍然趴在地上似乎在思考,在下决心说服自己面对现实,这样的抉择是艰难而痛苦的,对丈夫的忠诚像块石头重重的压在她的心中无法撼动。

白敬斋穿的是拖鞋,抽出脚羞辱性的戳戳她的嘴问:“想好了吗?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

郝允雁闻到一股强烈的臭味,拍掉他的脚毅然站起身,怒目圆睁的看着他,胸部起伏不定,然而坚强的外表下她的意志却渐渐的脆弱下来,白敬斋刚才一番话句句击中她的要害,一走了之固然很容易,但是丈夫怎么办?往后下去女儿如何去抚养?怕连自己也没饭吃还谈什么贞操?她的大脑走马灯似的浮现出被眼前这个恶魔肆虐的场景,想起了自己控制不住生理的需要卑贱的呻吟,想起被崔大夫的戏弄,她问自己难道当时自己没有想过,一个什么也没有穿的女人接受昏迷麻醉的后果吗?

她觉得自己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已然很肮脏了。

白敬斋准确的洞穿到这个女人内心的犹豫,决定赌一把,冷冷地说:“该说的我已说了,你要走就走吧。”大方的拉开门对堵在外面的保镖说,“你别拦她。”

郝允雁反倒一楞,问:“你真的放我走?”

白敬斋没有回答,走到窗户前“刷”的拉开厚厚的窗帘,房间里顿时充满了阳光,他潇洒的点上半截雪茄望着外面的风景,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门外的保镖已经退到一旁,郝允雁往门外走了几步,突然发现自己的脚步那么的沉重。十几秒的无声等待,白敬斋背对着她也不敢往后看,突然“砰”的一下门被关上,然后房间里一片寂静,白敬斋的心怔了下,长长的烟灰沮丧的掉落,不用回头去看那是她决定离开的回答,刹那间,白敬斋有些后悔,撇下身边的工作精心设计的爱巢就这样白忙了,还不如刚才强迫她就范,就像上次一样,他情绪激动的猛抽着雪茄,自言自语地说:“好,你有种,看老子怎么对付你。”

猛然,他咬在口中的雪茄被一只细钎的手夺去,他楞了楞缓缓的回过头,在她跟前的果然是郝允雁,而且身无片缕,正夹着那半根雪茄用力吸着,她高高的昂起头,仿佛要一口气把燃烧的烟雾全部吞进肚子里似的,不断的吸,不断的呛,两座横卧的山峦犹如镶着蜜枣的巨大果冻上下抖动着,白敬斋惊喜的将头埋过去,含着它动情的嗷嗷叫起来:“啊,我的宝贝,我的心肝,我会对你好的。”郝允雁没有理他继续吸着剩余的雪茄麻醉自己,任凭他肆无忌惮的寻找着自己的兴奋点,仿佛没有丝毫的感觉。

白敬斋腹中的欲火冉冉而起,放开她就去脱衣服,郝允雁望了望握在手中的烟蒂,闭上眼往自己臀部戳去,惨叫了声痛苦的捂住伤口,雪茄烟头落在地毯上冒出黑烟,白敬斋忙拣起说:“你这是干什么?要着火的,来,让我看看伤严重否?”他扳开她的手心疼地说:“啊,一会要起水泡了,既然同意我了何必要自残?你原来整个身上白壁无瑕,现在恐怕要留下永恒的疤痕了,罪过罪过,是我摧残了一件美仑美奂的艺术品啊。”说着假惺惺的用舌头舔舐着,痛得郝允雁浑身颤抖讨饶。

稍候她慢慢平息下来,如释重负般说:“好,我惩罚过自己了,白老板你想做什么就随你吧。”

她躺在床上等待着,什么也没有去想,也不想任何人,拿自己的身体换来丈夫生命的延续她认为是值得的,有朝一日丈夫醒来知道了妻子曾经这样的背叛,那就让他抛弃不洁的妻子吧,她愿意受到惩罚。白敬斋兴奋的奔过去被郝允雁用手拦住,轻轻问:“那我们全家就依赖你了?”白敬斋点点连说:“当然当然,白某说到做到,要说谎你以后别出来。”得到了他的保证,郝允雁不胜惶恐的望了他片刻,恍然间,她想起了关洁,本来在她的思想里总认为女人要自爱,即便饿死也不可失节,而她现在开始明白了什么叫走投无路,虽说她是为了给丈夫治病,为了养活女儿,但这种用金钱来交换的身体出卖跟妓女毫无区别,然而为了丈夫,她宁愿当这样的女人,并默默的提醒自己就是一名妓女,这样心里就会好受些,耻辱对堕落的女人来说是种快感,想到这心一横搂住白敬斋的脖子疯狂的吻起来。

四点的时候,刘秋云不见郝允雁回家来觉得这里有问题,打电话到宝顺洋行,店员说白老板不在,她无计可施只能等待,先去学校接她的女儿。学校已经放学,有专门的老师在照看家长还未接走的学生,老师喊到:“王月韵,你家有人来接你了。”王月韵蹦蹦跳跳的过来一看不是姆妈,略带几分警惕地问:“阿姨,我姆妈怎么不来接?”刘秋云尽量装着很轻松地回答说:“她出去办事儿去啦,说不定你到时她已经在家了。”王月韵想了想问:“那我爹爹谁在照看?”刘秋云说:“我让二楼的莫阿姨代我看着呢。”刘秋云是个做事保险的人,不会让王守财一人在家,走的时候托付给了莫萍,本来她不好意思让大肚子上楼下楼的,万一有事担当不起,但最近几日沈家阿婆身体不好总躺在床上,连家里的买菜做饭都是她揽下的,这倒没什么,直当是孕妇锻炼身体,可是去菜场还有尾巴跟着,有时想顺路外面逛逛也不能成行,怕给丈夫替麻烦。王月韵到家时没有见到姆妈,跑到爹爹床边看看他,用小手摸了摸他的脸庞,她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看看爹爹醒了没有,然后摸摸他的脸,早上去读书出门时,还会在门口大喊声:“爹爹我上学去了。”仿佛刻意要让邻居们听到爹爹是醒着的。礼拜天在家的时候,做完功课她不像以前那样吵着要下楼弄堂里玩,而是坐在爹爹床边跟他说说话,拿了本小人书将故事念给他听,她相信爹爹虽然睡着但一定听得见的。这回她坐下来做作业,却一直心神不宁,听到有走楼梯声音时就急着跑到门口探头望望,刘秋云在烧饭炒菜,说:“囡囡,你姆妈回来会进屋的你看什么呀,专心写你的作业。”

走廊烧饭的地方有两只菜橱并排靠着,一只是刘秋云的,另一只是郝允雁家的,她烧好的菜总会各分一份放在郝允雁的菜橱里,而不是直接端她家里,怕王月韵知道在吃邻居的饭伤自尊心,她在这方面考虑得很周到,郝允雁也心领神会吃饭时往菜橱里端出来,有时让女儿过来帮忙。那天王月韵望着桌上的鱼问她:“姆妈,你现在在做活钱有了是吗?”郝允雁应了声夹菜给她吃,看着女儿幸福的面容她泪花莹莹,不敢去想象如果没有刘秋云这样好的房东,这日子怎么过下去?这点点滴滴的伤痛汇聚在一起想到尽头时,大脑总会出现白敬斋,她不断的告诫自己会有办法的,人穷志不能短,然而她的坚定很快会被床底下越来越多的空瓶子击碎。

六点钟了,郝允雁还没有回来,刘秋云急在心里,表面上还得淡定,对王月韵说:“囡囡,要不你先吃饭吧,你姆妈一定有要紧的事情走不脱,来,帮忙端菜,这是你姆妈中午出去前烧的。”王月韵端着的碗是温热的,其实她心里是明白的,本来还以为是姆妈做活赚了钱,后来无意中瞥见刘秋云往自家菜橱里放菜的情景,她没有点穿,幼小的心灵已经过早的成熟,知道说出来姆妈会很伤心的。

宾馆的房间内,空气中散发出糜烂的气息,笼罩着一头白熊摆弄着到手的猎物,黄昏的天色灰暗中夹带着血红的云丝,从房间的大玻璃上看,就像一副美丽的抽象画,描述的是人性的残忍,郝允雁的视角正好尽收眼帘,猛然回到了自我,想起了家,气喘吁吁地说:“白老板,大概要四、五点了,我得回家烧饭给女儿吃啊。”白敬斋也在着急,年纪大了不容易尽心,他满头大汗的努力着,郝允雁想早点脱身只能配合他,说些下贱的词,她会这些语言,以前经常跟丈夫说来取悦他的神经,咬咬牙——给我,满满的!

离开了宾馆,郝允许雁急匆匆坐有轨电车赶回家,女儿已经吃完饭陪伴着爹爹说着什么,不知道是内疚还是欣慰,眼圈红红的,刘秋云在旁边朝她摆摆手示意别激动,王月韵感觉到背后姆妈的声音,回头说:“姆妈,晚饭吃过了,你吃过吗?”郝允雁抱抱女儿说:“姆妈一会吃,你功课做好了?”女儿说:“嗯,回来就做的,等会让你检查。”女儿没有想象中会问她为什么那么晚回家,刘秋云也没出声,眼神却充满了疑惑与丝丝的哀伤,郝允雁回家的路上想好了怎么回答,自个儿说:“今天我来晚了,白老板在他洋行给我安排了个差使,平时不用去上班,用我的时候会打电话让我去,今后还得麻烦姐的电话了呢。”刘秋云知道她在撒谎,一个家庭妇女能够去银行上班?问:“干什么活计?”郝允雁从容地回答道:“让我不定时的整理他们的一些资料,白老板说女性做事仔细,可以胜任。”但是不管刘秋云信不信,这个解释让郝允雁今后与白敬斋约会寻找到了理由,白敬斋在百乐门宾馆长期包租了一个房间,郝允雁通常每周与他见面两、三次,给她点钱,一时间丈夫的医药费、家里的开销全部解决,之前刘秋云介绍她的工作仍然坚持做着,有了多余的钱便存起来,为有朝一日摆脱白敬斋作准备。

郝允雁跟白敬斋订了个君子协定,就是约会只在宾馆里进行,没有特别的事情不许白敬斋来她家,需要她的时候通过刘秋云的电话,刘秋云对此心知肚明也不干涉,郝允雁说上班去了时,她就帮着照看王守财,到四点不回来就去接她女儿,慢慢的她想通了,不管郝允雁是真的在宝顺洋行上班,还是违心做了其它事,总算钱的问题解决了。

白敬斋娶郝允雁过门的念头始终没有放弃,虽然嘴上不说,行动上处处疼爱着她,拉她上馆子,买漂亮的旗袍,甚至也给她女儿买些吃的,渐渐的开始打破了约会只在宾馆的约定,起初郝允雁与他逛商店很不自然,怕被熟人看见,慢慢觉得白老板带她去的都是上海滩高档的商店,街坊邻居没有机会撞见。白敬斋也带她去会见客户和社会名流,在人前介绍她时都称是太太,对方唤她白太太她也笑着礼貌的答应,她这样做是为了能够在白敬斋手里拿到更多的钱,消息不知是水谁传到了三姨太的耳朵里,她没有跟白敬斋闹,第二天冲动的跑到郝允雁家去骂街了,“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亏你丈夫还在床上躺着你就在外勾引我老公,称自己是白太太,小心我去告你重婚。”她扯着嗓子在三楼过道上嚷着,郝允雁怕的就是这个,没料到与白敬斋建立关系只有两周就闹得满城风雨,自然羞得无地自容,当她得知来人是白敬斋三姨太后,当然不会承认,狡辩道:“我只是白老板洋行的职员,你别血口喷人。”三姨太骂得更凶了,刘秋云心里很难过,她的判断终于被证实,但在场面上还得向着她跟三姨太吵起来:“你是哪里来的泼妇?这大楼是我的,你给我滚出去。”两人相互抓着对方的头发扭打起来,周教授跑上来劝架毫无效果,最后还是在家发完电报的沈默然上楼把三姨太像拎小鸡似的揪到楼下。

第二天郝允雁跑到宝顺洋行去哭诉说:“现在我楼的邻居都知道你我的事了,以后我不能跟你约会了啊。”白敬斋听罢肺都气炸了,领着郝允雁回到家,见了三姨太就一顿拳打脚踢,说让她现在就滚蛋。三姨太昨天闹过后也觉得太鲁莽,事情已经发生也无法挽回,当一看到老爷带着昨天被她骂的女人来家里,腿肚子早软了,跪在郝允雁脚下求饶:“白太太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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