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打发走鲍氏兄弟,了结了与曹家订婚案,张小芳感到一身轻松。
鲍氏兄弟与曹、孙来沪,在店里传得沸沸扬扬,她左思右想还是采取主动好,把事情的原委告诉赵江西,以释其疑。
那天下午,她给赵江西发了短信,说是鲍氏兄弟与曹、孙都来过了,有些事想告诉他。赵江西立即回电说,他也听说此事,正想问她呢。
她带着藏獒来到白玉兰花园,小客厅里溢出咖啡香气,赵江西煮好咖啡正在等她呢。她走进小客厅,觉得这里有些变化,茶几上多了两盆花,墙上挂着山水画儿。
赵江西说:“你这回主动交待真叫我高兴。”
小芳说:“不给你交待清楚,我怕流言蜚语。”
“你与曹家事了结了吗?”
“了结了。”
“你与鲍昌之间的事也了结了?”
“了结了。”
赵江西漾开了笑,接着又问:“你跟鲍昌之间有过什么事啊?”
小芳知道这是他的心结,必须跟他交待清楚,于是,她讲了起来。
大概是去年冬天吧,说来也巧,就在大雄表示对小芳不再追求的第三天,鲍昌找上了门。先是一个电话,不去不行,去了一瞧鲍氏兄弟已鸟枪换炮,发财了,他们穿名牌,戴劳力仕手表,出入大饭店,一律大款的时尚派头。
鲍氏兄弟与一般老板不同的是到那儿都有几个人跟着,他们黑衣卷袖,露着白袖口,像是保镖一类人。鲍氏兄弟现在是什么人呢?她不敢向。
鲍昌还是那么漂亮,油光光的大背头,白净净的长方脸,金鱼眼里蕴藏着狡黠。他完全港式打扮了,指上戴着玉板子,腕上套着金扎。在跟班给他点上香烟后,他从头到尾审视了小芳一遍,然后说:“张小姐你咋整的?混到今天一件名牌也没穿上呀!当年,我在车站当黄牛头的时候你己能挣钱了,今天咋样了?”
小芳低头:“还行。”
鲍昌及其兄弟们哈哈大笑。鲍昌扬扬手:“什么叫‘还行’啊?你跟我吧,保你夜里住宾馆,白天吃香的喝辣的,小芳妹,你同意不,说话啊你?”
小芳明白了鲍昌找她的意图,她脑子紧张地转动起来。鲍昌与季大雄不同,一个漂亮粗鲁,一个丑陋而温雅,前者不走正道,后者循规蹈矩。就其二人求婚来说,哪一个她也不愿答应,因为没有爱情。就其方法来说,季大雄以软来磨,她以柔来守,最后使其放弃。而这个鲍昌是个硬来的家伙,就必须不留佘地让他碰硬钉子,死了这条心。她主意已定,抬起头来望着窗外的蓝天说道:“鲍大哥今天发了财成大款了,怎么还想起我这个从贫困山区走出来的女孩啊?”
鲍昌把咖啡推给她:“说实在的,你长得像刘晓庆,而刘晓庆是我梦中情人。在车站的肘候,我对你那样冲动,你还记得吗?”
小芳想,如有钱的话她该去整容,否则,以后还会有刘晓庆的崇拜者来追她,骚扰她。她冷冷地说:“鲍大哥,一、我并不像刘晓庆,二、你在车站那不是冲动,而是想强暴我。所以,我被你吓跑了,我们之间不可能发展那种关系!”
这出于鲍昌的预料,他摸着那青玉板子说道:“这是为啥,这是为啥?咱俩有啥不合适的,咱们都在外面混饭吃,有啥不合适的!”
“大家目标不一样,情趣不一样,对婚姻的理解也大不一样。”小芳站起身来说:“鲍大哥,我很忙,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我走了。”
鲍昌向身后两个五大三粗的保镖瞟了一眼,苦笑着:“小芳,婚事不答应,陪我吃顿饭的面子你总该给吧?”
小芳知道这种人会在酒里下药,与他们一起吃饭是很危险的事,但是,看架势是走不脱的,于是,她说:“你让我打个电话,叫老板开车来接我可以吗?”
“你老板是谁?”
“是公安部门的保镖公司。”
鲍昌心里一惊,点点头。
其实,来的不是什么公安局的人,是季大雄的阿弟大豪带着几个保镖。他对鲍昌很客气,送了两条名牌烟,又丢下茶钱,说是交个朋友,以后大家在江湖上好见面。鲍昌见来人的派头是场面上的人,如若动武未必能取胜,听口音人家是当地人,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好汉不吃眼前亏,况且,人家给面子,送烟又送钱,便喝退了几个东北虎兄弟,对季大豪一拱手说:“兄弟,你给我面子,我给你面子,大家在江湖上混饭吃。这个小妞川妹子曾在我手下讨饭吃,今天,我请她吃饭,没啥事,你看……”
季大豪问小芳:“张经理,你决定留还是走?”
小芳想如果走了,鲍昌肯定觉得扫了他的面子。现在,当他晓得她如今的地位谅他也不敢胡来,便笑笑说:“大豪,你们回去吧,跟你大哥说一声我在这里就是了。”
季大豪临走时丢下一句话:“张经理,我随时给你电话。”
其实,季大豪并没有离去,他与几个兄弟到楼下便踅进咖啡厅,每过十分钟用手机与小芳联系一次,他要很好地完成他哥大雄交给他的任务,绝对保证小芳的安全。在他的感觉里,小芳是他未来的嫂子,他见到曾有所闻的鲍昌这几个东北虎,便不放心,他不能让给他印象极佳的小芳出差错。
小芳的想法是让鲍昌兄弟了解今天的她已不是昨天的她,现在的小芳已是经理,已有力道很强的后台,已经能独立于世,让鲍氏兄弟知其威严的一面,同时,她也给他们的面子。小芳知道在江湖上混的人最要面子,有时为了面子性命都不要,为了小小的面子他们会动刀子的。因此,她决定留下来看鲍昌还想干什么,在接到大豪电话后她更放心了,与鲍氏兄弟谈话也轻松起来。
小芳笑了笑问:“鲍大哥,你离开车站现在哪发财?”
鲍昌虽然觉得对小芳应刮目相看,但还是把她当作小姑娘来对待,嗨嗨一笑说:“小妹妹,大哥我命好,有一帮兄弟相随,到哪也总是吃香的喝辣的。”
“做哪路生意呢?”小芳见他不肯说,估计他的经济来源与**有关,便追问了一句。
鲍昌本不想说,想来不露点底也没面子,便含糊其辞地说:“这年头对人家的保护费不能强要,还是跟在人家大老板屁股后面呗。”
小芳想正经做生意的老板是不会找他们的,问道:“什么样的老板请你们呢?”
“他们是做啥生意的,咱不问。”鲍昌想了想说:“有的是帮助人讨债,有的人是要摆脱恋爱纠缠,也有的人做生意时请咱们保护的。”
“那不会是贩毒运毒吧。”小芳善心又现,警告道:“鲍大哥,你当心掉进陷阱,走进**啊!”
鲍昌仰脸把一盅酒倒进嘴里,并不领她的情,笑道:“小阿妹,你拉倒吧。咱在江湖上混,贩毒运毒那是死罪还不晓得,那混啥?”
张小芳心想,你若啥子都晓得的话也不会不去找个正经活干?恐怕还是财迷心窍,企图一夜暴富,在干现在这样的勾当。她见他一个劲儿灌酒,便想离去,以免无事生非。
果然,这时鲍昌转了歪歪肠子,问道:“小芳,听说你姐小芬嫁了个香港大老板?”见小芳不答,又追问:“她住哪?”
小芳想,他问阿姐的地址会不会以后上门去抢劫啊?
鲍昌见她不答,再一次追问道:“你怕我做作业是不是?小阿妹,你把咱兄弟们看成啥样子人啦!”
“做作业”是黑话,是绑票和抢夺财产的意思,小芳晓得在团伙里有许多吃口黑话,在车站的时候小芳也会说这类吃口黑话。她感到不回答是不行了,便撒谎说:“阿姐住香港。”
鲍明与鲍昌不同,文气,场面上不大说话,爱在后面给他哥出主意,他曾对小芬心生爱意,听说她嫁人了,他心态还比较平稳。平时,他不愿参加他哥的一些危险涉黑行动,所以,在张家姐妹离去之后,他与车站团伙若即若离,在一家超市“必胜客”作送货员,天天骑着电动摩托送货上门,往来于大街小巷。有一次,他送货到高档住宅区经过圆形花园门时,见到一辆雪铁龙车里坐着的好像是张小芬,可是,追过一条街那辆车却不见了。这时,他说:“我在海湾别墅区好像见到过小芬,她是不是住在哪里?”
阿姐正是住在海湾别墅,听鲍明这么一说,小芳心里一惊。接着,她镇静地说:“你看错人了吧?阿姐怎会到那里去呢。”
鲍昌会观颜察色,觉得小芳故作镇静。他立刻下了决心想把小芬地址弄清楚,敲那香港老板一笔,于是,他向手下扬扬手,示意动手。
手下立刻明白,一个大汉先抢去小芳的手机,然后粗声粗气地令她道:“请吧,上楼!”
小芳不走,厉声责问:“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饭店!”
鲍昌奸笑:“小芳经理,咱们到楼上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没有别的意思。要么,你把小芬的地址告诉我们,她还欠咱一笔债呢……”
“阿姐欠你债?欠多少,我还!”
“你还得起吗?”鲍昌竖起三个手指:“可是这个数!”
“三百,三千……”
鲍昌:“差老了,你咋整啦?”
鲍明想不到他哥忽然心血来潮,搞起敲诈来,便说公司有事,匆匆离去。鲍昌也不留他,指挥手下人挟持着小芳朝楼道里走去,小芳挣扎,呼救。服务员小姐过来问出了什么事,鲍昌说他阿妹喝醉了,他们送她回家。服务员小姐虽表示怀疑,但也还是忙她的事去了。
到了包房里,鲍昌喝退了小兄弟,然后给小芳拿来一瓶矿泉水,嬉皮笑脸地说道:“小阿妹,不要惊慌,咱先给你讲个故事……”
小芳愤然:“鲍昌,你想干什么,绑架我?”
“你误会了,咱们曾在车站是同一战壕的战友,咱怎会绑架你呢?”鲍昌仍然嬉皮笑脸。
小芳:“那你把手机还我!”正巧这时手机铃响,站在门边的家伙见手机铃响不知如何办才好,鲍昌示意他关机。小芳急了:“鲍昌,今天要流血,你负责!”
他也明白,关机后必然引起季大豪来寻,小芳与季大豪是有联络暗号的。但是,他想一时半会季大豪找不到这里来,便道:“小阿妹,咱讲个故事给你听,你是聪明人一听就会明白。曾有一个朋友跟俺讲:他那伙当家人的老大有个小阿妹,小阿姐的阿姐当了港商的包二奶,成了金丝鸟养在别墅里。港商起初对她不错,后来就虐待她,她想好日子过不长久,迟早要被港商踢出来,不如捞一票走人。于是,这位聪明的阿姐要她妹妹在外面找人合伙干,妹妹也是个机灵鬼,她情哥情弟有一打,想来想去找到东北虎阿哥,得手后以便躲得远远的。这样里应外合大家发财,让那以钱买色的港商哭鼻子去吧。”
小芳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这种事在广东已不止发生过一次。她说:“你想让我帮你绑我姐夫或者是串通阿姐开门揖盗,坐地分脏,你是白日做梦!”
鲍昌:“小芬当包二奶幸福吗?不可能!包二奶都像贼一样躲着大太太,一旦被大太太发现,命运就很惨,还不如早点下手!”他见小芳在沉思,提高嗓门问道:“真的,你说小芬会幸福吗?”
小芳也提高了嗓门:“我姐的事跟你没关系……姓鲍的,你让不让我走?”
他拦住她:“咱们把生意谈成了,你再走。”
这时,有人敲门,鲍昌一惊,晓得季大豪找得来了。接着,他整一整领带,示意小兄弟将手机还给小芳,然后去开门。门开处,季大豪带一帮人堵在门口,他并不说话,只是望着小芳。
小芳也不说话,白了鲍昌一眼,悻悻地走出来。
鲍昌尴尬地笑笑,说道:“走好,走好,后会有期。”
小芳到了门外站定,回头斥道:“鲍昌,没什么后会有期,以后大家要太平就永远不要相会!”说完,在季大豪一干人簇拥下迅速离去。
一个小兄弟上前请示鲍昌要不要动武,他摇了摇手,鼻孔里“嘿嘿”亨了两声
从此,深圳成了危险之地,她不能呆了。
听了小芳的述说,赵江西感到丢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小芳是清白的。他深深地透口气说:“你的故事一个比一个精彩动人,小芳,你很了不起,就这样到上海来了?”
小芳呷了口咖啡,苦笑道:“老板,让你见笑了。我给大雄赚了一百多万,不欠他的情了。鲍氏兄弟几个东北虎视我们小女子如羔羊,怕他们下毒手,我就漂到上海来了。”
“你这回对他们做得也很漂亮!”赵江西赞了一句。
小芳听了很开心:“想当年他们带我们姐妹从成都到广东,我给点钱给他们也是应该的。”
赵江西仍然是赞扬的口气:“主要是了结,跟这种人一定要了断!”
这次谈话使小芳感到以后与赵江西交往有了坚实的基础,在眉眼之间,她感到赵江西深深地爱上了她,只是还没开口捅破这层窗户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