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作者:润初颜    更新时间:2014-08-12 10:41:27

未及细思,一声爆烈的枪响从洞内传出,子弹从芙蓉头顶半米处掠过,落入水中,腾起剧烈的水花。芙蓉惊恐一叫,跌坐到船头,脑内激烈的耳鸣,胸口滞重如被击穿一般。枪声过后,洞内一片寂静,唯见那团火仍在熊熊燃烧。刚刚那一枪,分明是有人在警示她,勿要再有动作。

良久,芙蓉恢复神智。‘有枪,还需要藏慝,你比我处境更危险!’她思索着,解下船锚,调整船身,将船头小心地对准洞口,倚着洞口嶙峋的石群,撑起船桨,欲深入洞内探个究竟。

“你要干什么?”

洞内传出男性冷峻的音声。

“我想干什么,先问问你自己干了什么?”

愤怒覆盖了恐惧,芙蓉厉声斥问。

“我并没有伤你的人,他来了不该来的地方,我只是让他暂时休息…”

“好一个‘休息’,按你这逻辑,活着逝去都是休息,你怎不自己先休息?”

“勿要在此胡闹!”

“是你先惹事!”芙蓉不待他说完,果断回击。

“还我船来!”她不知洞内虚实,在此与对方斗气全无必要,把船拿了,记下这地方速速离开才是真切。

“船我先借用一段,过后自会还你。”

“这是借吗?”芙蓉冷笑着诘问。

“无论你怎么想,眼下我需要用这条船,过些日子再还你。”

“我今日若空手回去,还会带更多的人来索这条船。你若将船还我,就当没事发生。”

“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我们此时隐慝,既是为自己,也为你们好。你若不想此地多事,最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们,洞内并不止一人!’芙蓉暗忖。

“这是我们用船的一点补偿,早上的事,我深感抱歉!”洞内忽地甩出一只布袋,不倚不偏落在芙蓉船头。芙蓉扫它一眼,里面隆隆突起。她思索对方这一连串的动作,不似有意伤人。他们有枪,且不止一人,稍存恶意,芙蓉此刻早命丧枪口。想至此,她冷吸一口气。

“船用完请及时还回,你们好自为之,勿再伤人劫物!”芙蓉冷冷道,小心地腾倒船头,往回行去。

天色已黑,河面寒气泌人,风声和鸟叫在空谷中回荡,发出鬼泣的呜咽,芙蓉快速地驶离。

船过‘十里洼’,已看得见港内澜珊的灯火,芙容紧绷的心弦,终松驰下来,摸一摸额头,竟是满头的凉汗。她略坐下来,稍事休息。打开眼前的布袋,里面装着满袋簇新的银币。全是一圆币,足足十只,芙蓉将银币倒入掌心,难以置信。

‘十元,足够新买一条大船,这个补偿金,实在有些高了。是些什么人呢,出手如此大方?’

头顶,星月隐没,天空层层黑云,如同她心底满腹疑问。

船近码头时,远远看到几人站在岸上,见船过来,其中一人喊道:“芙儿,是你吗?”

“是我,马上就到了!”芙蓉应着,加紧划行。

“好,好……”人群一阵小小的骚动。

刚靠近码头,未及抛锚,潇银庚一把将她拽上河岸,颤抖着将她浑身打量一翻,满面惊悸地问:“你,到鬼聚垭去了?”

“没有,不敢去,只在十里洼上下找了找,见天黑,就回来了。”芙蓉笑着答他,全然无事般。

潇银庚沉沉吐口气,“你若再不回,我便带人去找了,丫头,以后可别这么吓你爹!”潇银庚着实是受惊了,适才在岸上,说话的音都破了,他是真怕芙蓉有闪失。

“船寻着没有!”同行的邻里问道。

“没有,估计是顺水滑到下游了,隔的时间太长,追不上。明日在街上贴几幅告示,请下游村庄截着我家船的,帮忙还回来了,我们也好重谢他!”

“唉,可惜了,那么好一条船,得值多少钱?也不知找不找得到。”问的人叹到。

“船值几个钱,能比人重要吗?”潇银庚斥着说话的人,与众人寒喧数句,领着芙蓉回家。

到达家门口,源田正裹了厚厚的棉袄在院门口等她。见她回来,满面神秘地打量她:“姐,怎么样?遇到什么没有?”

“你还问怎么样,都是你小子闯的祸,亏你是个男儿,每次闯祸,都让你姐给你收拾。”潇银庚不待芙蓉说话,怒骂源田,抡起巴掌要打他。芙蓉忙拦住他,“爹,别这样,源田还病着,他是出去做事才丢的船,您怪他做什么呢?”

源田见状,早一溜烟跑回房间去。

次日,芙蓉在街上贴了寻船的告示。船自然没寻着,流言却迅速地传开了:潇源田在鬼聚垭遇鬼,被鬼点了命门,活活地断气了半日,连同他家的船,也神秘地失踪了。

此事一出,泗涧港七铺三十一村的居民们对‘鬼聚垭’更是闻之色变,望而却步。

这天,潇婶正在北码头的河埠上洗衣服,忽然一阵闷烈的轰鸣声,迅速由远及近,抬眼望去,一行车队正沿着百泽河对岸的青泽大道驰聘而来,转眼便到百泽大桥处,潇婶震惊地站起,车队已驶入百泽大桥,直奔港内而来。她忙扔下手中的衣锤,急急跑回去喊潇伯,老远便见潇伯正急匆匆地出门去,她大呼一声‘老潇’,未待开口便被潇伯拦下,他早已在窗前看到此事,此时正急着赶往北门警卫大队去报知警卫队长。

百泽河是泗涧港如今通往外界的命脉,始建于清光绪年间。泗涧港全港原有三坐桥,港东的木碉子桥和港西的百驿桥现已废止,唯一使用的就只有港南的百泽大桥。百泽大桥上下两端,是沿百泽河一线铺开的十里水运码头,抗战以前,以百泽桥为中轴,上游是油盐柴米的供给线,下游则是绸缎、茶叶、烟土和各种泊来商品的交易胜地,两端各据其势,盛极一时。现上下游的市场皆已消失,宽敞的码头也随之安静,成为百泽大桥与泗涧港港内的过渡地带。

过了百泽大桥,东西两条道皆可直入泗涧港中心。西面渐陡的平坡路通达泗涧百货大街,连通大泗街与民熙街,这条路应为港内的‘商道’,多为买卖的客商和本港的生意人行走,东面一片长长的青石台阶,拾级而上,便是泗涧港的居住区,本港居民进出,多走此道。

车队通过百泽大桥,在北码头处减缓行速。首车的车窗摇下来,一位中年男人手执地图兀自先下了车,沿河查勘。同车几人见他下车,亦都跟下来,围在他身侧,中年男人勘看片刻,与众人略加商议,众人点头分别行事。车队在一片低矮少人的河滩上停稳,车上人员悉次下来,约有二三十人,在东道口的石阶下聚合,由中年男人领头,跨上石阶,直奔港中心而去。刚上完石阶,到达校场口,却被匆匆赶至的一行人拦住。

来人正是潇伯一行,其中一人跨前一步,客气地迎上去,抱拳相向:“各位,失礼了!渠某相迎晚矣,不知各位来自何处,至蔽港有何贵干?”

“噢,您是?”

“蔽人渠昱泽,港内小小公职人员,暂任本港港长。”渠昱泽看着对方,语态谦恭。

“噢,渠港长,失礼了,冒昧入港,还望您见谅!若非有幸在此得遇,我还得专程到港署去拜会您。”此人话虽客气,神态中却决无商议余地。“今日来,正好有一事需求助于您!”

“蔽人无才,不知何事可以帮得上长官?”渠昱泽暗察之下,这群人个个荷枪实弹。

“渠港长客气了,中央统计局第一处专调组组长白瑞明,初至贵地,还请渠港长务必多多支持!”此人说着,略躬身点点头。

渠昱泽脑中一炸,‘中央统计局第一处……,何事居然让他们直接追查到泗涧港来?’来不及细思,渠昱泽连连躬身道;“不敢,不敢,白长官言重了,用得着渠某处,请长官直言!”说话时,凉汗已渗出额角。

“前几日我们走丢了两位朋友,目前这两位朋友可能正在贵港,我们特地来寻,还望渠港长费心,帮我们找出这两位朋友。”中年人直视渠昱泽,语态温和眼神凌厉。

“白长官,敢问您这两位朋友各是何样人物,蔽人及港内人员如有见到,也好如实相告!”

“两人均为军人,受过严格训练,行止与普通人有异。其中一人身形高大,剑眉星目、面容白晰、约三十岁上下。另一人年纪稍轻,二十八岁左右,瘦高身形,面目仓白,最重要的,此人腿部受重伤,行走不便。”白瑞明平静说着,密切注视渠昱泽及其身后众人面孔变化。

渠昱泽摇摇头,转向身后众人,众人纷称未见过此二人。

“没关系!渠港长,贵港共计多少户?”

“港内常住居民约计一千三百户,下辖七铺三十一村,如长官需要,可至港署查看具体数据。”

“不必了。渠港长,贵港地广人兴,敞人初到不识路径,有请渠港长带领,我们逐门逐户走一趟,一一寻访。”白瑞明微笑看着渠昱泽,不容他疑虑。

“好!很荣幸能略献溥力!”渠昱泽说着,嘱他身后众人先回去,徒一开口,立被白瑞明拦回:“既然来了,就一起走一趟吧,有他们在,受访的百姓也放心些。”

“好,但听长官建议。”渠昱泽略扫对方一眼,从容转身,领他们往港内走去。

“敞港共分东西南北四门,南门为港内人口最集中区域,我们先走南门。”

“好,有劳渠港长!”

白瑞明说着,与渠昱泽并排前行,属下人分两队,一队约十人紧随在白瑞明身后,另一队则压在众人身后,白瑞明脚步极快,渠昱泽不便掉队,只能加快脚步跟着。穿过校场,便是南门,在白瑞明的授意下,每户由渠昱泽先入略作说明,白瑞明的人即刻入户搜查。

看着这些人假他之名在居民家中大肆搜查,渠昱泽极不是滋味儿,但事至如此,为不引起更大的事端,他只能先行退让。至少此刻,他内心比潇伯向他汇报时要轻松一些,这种兵荒马乱的年代,只要战急不入泗涧港,一切,他都可以忍。

‘不过是群找人的过客’,这点,另他心里宽慰许多。

芙蓉到潇婶家去还前几日源田受伤时借换的衣服,潇婶正趴在二楼后墙的窗边紧张地朝校场张望,芙蓉轻唤她一声,她到吓了一跳。

“怎么了,潇婶?”

“唉,吓死我了,这会儿心还乱跳,我刚刚在河埠洗衣报,看到一大队车辆朝港内驶来,心想不妙,赶紧回来通知你潇伯,潇伯此时想已把此事告知冶安大队了。”

“啊!有这事?”芙蓉心下一紧,“什么车,在哪里?”。

“吉普车,像是军用的,往东头河滩停了,下来几十号人,统一着青装,刚刚往校场上去了,肯定有事。你潇伯到现在还没有回,也不知什么情况,可不要出事才好。”

“没事,潇婶,潇伯在冶安大队,能有什么事,您先别慌。我把源田借的衣服还给您…”与潇婶聊着,安抚她两句,芙蓉便托事匆匆走了。

途中她特意经过校场,忽见一群人聚在校场似在谈判,其中之一,竟是渠港长,‘这么大动静,港长亦来了?’她自忖着,再细看,渠港长背后,都是冶安大队的人,警卫司司长亦在例,而对方,统一着青衣二三十人,看行止姿态,皆不是普通人。

‘这群人忽来泗涧港做什么?’芙蓉本能地想到隐匿在‘鬼聚垭’的人,‘这段连续地发生这么多事,定有关联,果真如此,她潇芙蓉家便不安全了。若因此事引起港内骚乱,更是罪莫大焉。’芙蓉想着,脚步更快了。回到家,源田正准备出门,芙蓉把他截下来。

“今日别出去了,好好在家里呆着,不论发生什么事,少说话。”

“怎么了,姐?”

“暂时说不准是什么事,你最好避着些。”

“我几天没出去了,今日邀了曹云,一起到阿昆那里量鞋样,阿昆出了师,说要先给我们俩人各做一双。”

“改日吧,港内今日可能有事,来了一群特殊的人,似要入港,被渠港长和警卫司拦在校场,现在还不知是什么情况,你先在家呆着。”

源田听了,浑身一紧,“姐,会不会跟我遇鬼之事有关?”他看着芙蓉,神情紧张。这几日港内盛传他在‘鬼聚垭’遇鬼,传得多了,连他自己也信。

“什么鬼不鬼的,让你少说话,你在哪儿碰到鬼了?”

“港内不都说我遇到鬼了吗?”源田抚着脑勺,无辜道。

“有没有遇鬼,你自己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被鬼点晕了!”

“你……”芙蓉看着他这弟弟,个子比他还高,说话做事没一点儿谱,无奈地叹口气,不再与他争,“好好在家呆着,哪也别去!”

“港内都知道我遇鬼的事,那群人要找上我怎么办?”源田跟在芙蓉身后,焦虑地问。

这话到是提醒了芙蓉,源田向来胆小,要他在此情形下撒谎,定出问题。她想起那日在鬼聚垭,洞内人说的那番话:

‘我们此时隐慝,既是为自己,也为你们好。你若不想此地多事,最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毫无疑问,这两件事定然有联系,绝不能让今日这些人从源田口中得到任何信息。芙蓉想了想,对她弟弟道:

“源田,要委屈一下你了,为不给港内惹事,你得吃点苦。”说完,她抓着源田的胳膊,径去厨房,在盛满水的大水缸前站定,命源田衣服鞋袜全部脱掉,钻到水缸去。

“姐,你疯了,这么冷的天,你要我到水里去,冻死我呀?”

“冻不死你,你就为给家里免灾受点难,挺一挺就过去了。”芙蓉不与他多说,扒掉源田身上的外衣,把他朝大水缸里推……

渠昱泽带着白同志一行在南门逐户询搜,港内居民虽有不适,但见有渠港长及警务司众人一同带队,也未抵制。经过南门通往泗涧百货大街的巷口处,白瑞明注意到巷口的一面墙上,贴了一张告示,他警惕上前细观告示内容,是一张寻船的告示:

“南门潇银庚家因故在白泽河中丢失木船一只,船身黄色…“白瑞明看完告示,沉吟片刻,转身对渠昱泽道:“渠港长,麻烦您先带我们走一趟南门潇银庚家。”

他此言一出,渠昱泽不由心下一颤,连日来关于潇银庚儿子在‘鬼聚垭’遇鬼的事在港内传得沸沸杨杨,他也早已心生警戒,今日见到这群人,他即猜测两件事可能有关系,此时更担心两件事会拧到一起,未想越是担忧越是躲不过。

“好,请跟我来!”渠昱泽嘴上应着,心里因有负担,脚下倒显得迟疑。他责自己刚刚忽略了潇银庚家这桩事,没提前做些安排。此时再动作,定然来不及,他犹豫着,心里有些焦虑。

“怎么,渠港长,不舒服?”白瑞明觉查到他的异样。

“没有,想及一些事情。近年百泽河频频折物损人,须有办法加强冶理。”渠昱泽若有所思地答他,提示他这种事其实常有发生。

“哈哈哈,渠港长不愧一港父母官,深体民情!”白瑞明说这话分不清褒贬,渠昱泽笑一笑,踌躇着领他前行。

到达潇银庚家,芙蓉正在院里给熬药的小炉加火,见到这群人,十分吃惊,怯怯地站起来:“渠、渠港长,您怎么来了?”眼不安地看向白瑞明一行。

渠昱泽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遍。

“这位是中央特派的白长官,他有两位朋友在泗涧港失联,特来本港寻找,你把你爹叫出来说话。”

“我爹?我爹在料行里,我,我这就去喊他回来!”芙蓉说着,便要往外走。

“不用了!”白瑞明阴止她,自进门起他便留心地打量潇芙蓉。“家里还有其它人吗?”

“有”,芙蓉怯声答他。“我们进屋看看,有渠港长保你们人、财、物安全!”白瑞明话未落音,身后的队伍已跨入宅内。白瑞明临进时朝不安的渠昱泽看了一眼,“渠港长,那您就在院外候一候了。”

“好。”

渠昱泽呆在院中,心下自生隐忧,‘潇银庚这女儿,平日多闻其聪慧,今日见着,不过比平常姑娘胜些姿色,看她那怯懦惊惶之态,也不可做指望。白瑞明如此精明,想从她嘴中索得讯息,实在不难,但愿她勿多说话,引出些额外的麻烦来。’

芙蓉带着白瑞明一行来到屋内,“巷口那张寻船的告示,是你家贴出?”

“是的,是我贴出!”

“那船,是怎么丢的?”

“是家弟丢的,前几日大清早,他去河里打猪草,勾筢甩下去,被勾到岸边的乱树根上,怎么扯也扯不动,他又不知情,站在船头拼命使力,结果滑下来掉到河里。早上雾气重,落水的地方水流急,他被水冲晕,多亏赶集的乡邻把他救起,送他回来,人是捡着一条命,船至今未寻着。”

“哦,是这样!这么冷的天,掉到水里定然受伤不浅,他人呢,现在怎么样?”

“嗯,那天在水中泡了几个时辰,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休克了一日才醒。”说着,芙蓉将白同志带到源田的房间。“长官,您帮忙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恢复,他自那日被人送回,气是活过来了,却染了风寒,一直叫冷,终日神志不清,也不知怎么办才好。”芙蓉说着,泪亦跟着流下来。

众人来到肖源田床前,源田躺在床上,浑身哆嗦,三床厚棉被压在身上,仍时不时地喊冷,只叫一旁观望的人脊背生寒。

白瑞明俯身上前,试了试他的额头,把手伸进被内,将他从头到脚探了一遍,手触到他双腿,仍在不受控制地抖擞。

白瑞明一手揉捻他太阳穴,一手压住他人中,试图止住他的哆嗦与抖动,另他稍加平息可以问话。

“感觉好些了没有?”他询问源田,源田目光呆滞,仍颤抖不止,根本听不见他说话。白瑞明连续试了几回,始终如初,只能做罢。

“家里还有哪些人,我们见一下!”

芙蓉便带着他分去了奶奶、外婆和她娘那里,白瑞明问她们话,说的内容也与芙蓉一致。下面人过来与他汇报搜寻的结果,并无异样,白瑞明自觉有些失落,时间卡得这么好,他本以为这户可以搜出些线索,结果还是断了。

他不甘心地再次回到源田房间,细看源田的病态。‘与他家人的描述,豪无二致,确实是受冷过长导致的痉挛与神智混淆。单纯的落水事故,即使他醒过来,也问不出更多的内容来。’临出来时,他自己又各屋转看了一遍,未见异常之处。失望地回到院中,与渠昱泽聚合。

是日,因搜寻工作未完,白瑞明一行均在港内宿下。

晚间,渠昱泽拖着疲乏的身体回家,他太太和孩子均在楼下等他。见他回来,他太太抱怨:“什么东西,连我家也查,难不成我堂堂一个港长家中,还会藏贼?”

“行了……”渠昱泽抬手打断她,“全港都查,他们也不针对哪家,我家没藏,给他看看也好!”

“你一个港长,大小也是这一地长官,他说查就查,你就这么怕事?”

“这叫息事宁人,你一个女人家,少管这些事!”

“你以为我爱管,人家都搜到我家里来了,你让我同你一样,当没事人?”

“搜就搜嘛,搜完了他不就走了。”

“亏得你还是个男人,这也怕,那也怕,整天畏畏缩缩,真枉为这泗涧港的港长…”

“娘,您这是干什么呢,这么晚了,你要候着爹回来,结果他一回来,你又跟他吵。”儿子劝止他娘。

“谁愿意等他…”她吼着,一甩身子上楼去,留他儿子讪讪立在原地。“爹,您别跟娘计较了,她一个女辈,做事不想那么多!”

渠昱泽看着他老婆的背影,叹息着摇头,问他儿子,“还有吃的吗?”

“有,刘妈专程给您留了。”儿子即刻叫出刘妈,把他的饭菜摆上桌,渠昱泽担一了天的心,此时方觉胃中虚空,大口吃饭。

“爹,听说他们今天重点盘查了南门潇银庚家?”吃饭的间隙,他儿子陪在旁说话。

“嗯”渠昱泽应一声。

“前几天潇银庚家出了些事,今天听说重点去他们家,我还真怕查出什么事情来,正替您担心呢!”

“真有事,也是潇银庚家有事,你替我担什么心?”渠昱泽故作淡定地回他。他知道他儿子关心潇银庚家的事,无非是注意他家丫头。此前他已在他面前多次提过,今日一事,倒另他拿不准潇家丫头到底是何等心性,捉摸不定。

“那,爹,潇银庚家最后,没事吧!”

渠昱泽停下筷子,正视他儿子的脸,:“以后跟爹说话,别这么拐弯抹角,让我猜不透。”说完,他放下碗筷,吩咐刘妈过来收拾,自己上楼去了。

夜间,潇源田的寒症仍持续,芙蓉守在他床边,看他受难的样子,心下怨自己白天太狠了,把他在水里按了那么长时间。她在他房间生了两炉火给他烤,隔时给她喂热汤。此时他刚刚服下汤药睡下,抽畜到比白天好了许多。

窗外万籁俱寂,头顶的白炙灯光透窗射出去,拖出一条漫长的光尾。她不由得又回想那日在鬼聚垭的洞口遭遇的形情。

‘两个人!鬼聚垭的山洞内隐藏的,是否就是他们今日要找的两个人呢?为什么,这群人如此大动作的搜寻这两人,这两人,到底是什么人?洞里的人,和今日被搜寻的人,到底是不是同一对象?’

夜已深,她在一片迷茫的思索中,伴着源田渐均匀的呼吸,闭眼晓寐。

白瑞明一行在港内紧密搜索了三日,港内所有住户连同各大街的商户均一一查访,未果。因急于赶赴下一个目标区,不得不于第三日晚离开泗涧港。

临离前,渠昱泽连同港署工作成员一齐为他送行,渠志和担心他爹的安危,亦与他爹一同在送行队伍中。白瑞明忙碌几日,并未产生直接的成效,心中虽有诸多疑惑,但未获有力佐证,他又没有太多的时间伫留此地,只能暂且作罢。渠昱泽亲送他们到东滩码头上车,白瑞明上车前看了看送行的众人,忽然想起一件事,掏出纸笔来,写下一个联络电话,交给渠昱泽,道:“渠港长,无论什么时候,您或贵港的居民,如见着这两个人,麻烦及时告知,定当重谢!”

“请白长官放心,敞人一定留心此事,一有信息,即刻相告!”

“谢谢渠港长,有劳众位了!”白瑞明向众人抱拳,上车离去。

七八辆车排成整齐的队伍驰往百泽大桥,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港长,中央统计局越过本省行署直接到本地查人,且动作如此之大,实有簪越之嫌,您完全可以先行不动,待上呈青峰市给出指示后再行动,为何要如此忍让,配合他们。”回行途中,港内冶安司司长程琦镛心有疑虑,向渠昱泽道。

“琦镛,息小事方可平大事。如今时局混乱,我等平民不欲卷入战争,自当多方谦让隐忍。此事上呈青峰市,不是小事变大事吗?再者,白瑞明一行持内政部直接核发的搜查令,他们在各省、市都有独立的组织,即使青峰市要介入,又能起多大作用,只会将事情弄复杂。”

“可他们这样旁若无人、肆无惮忌,是不是太不把本港放在眼里了!”

渠昱泽笑着摆摆手,“你当他们只是对本港,他们在哪里办事不是这样,昨日因需要我等帮忙,算是客气了。好的是,他们走了,事情到比我预想的要好一些。”渠昱泽说着,低头沉吟片刻,看了看身侧的志和,“对了,老程,南门潇银庚家状况怎么样?”

“昨早已派人去看了,他儿子已无大恙,但神智并未完全恢复,其它皆无异。昨日白瑞明又暗地派了两人到他家回询过,未发现疑迹。”

“嗯!”渠昱泽脑中闪过潇芙蓉昨日怯惧的表情,但眼神却出奇地从容,似早已知道结果。

“志和,你去德济堂请余掌柜给他开几味冶伤寒药送过去。”

“知道了,爹。”

“好了,大家都累了这两日,早些回去休息吧!”渠昱泽嘱身后众人,与他们在校场作别。

港内灯火已阑珊地升起,应和着百泽河巡巡水波,是这样安祥而平和,渠泽昱坐在马车内,兀自轻轻地笑了。

世事往往不遂人愿,尤其在这样烽烟四起的乱世,渠昱泽的笑未及过夜,更大的事端又来了。送走白瑞明不足十二小时,又一方人马赴泗涧港而来,此番声势浩大。

渠昱泽早起刚刚洗漱完,西门冶安大队队长于仕瑾紧急来报,“泗涧港适才被军方紧急封锁,不知何事,程司长已前往泗涧百货大街紧急调停,请渠港长前往指示。”

“啊!”渠昱泽暗纳一声,手中的衣服亦掉了,跟着于仕瑾朝外奔去。渠太太刚替他拿了药下来,见他已奔出门外,着急大喊:“你不要命了,药还没吃……”

马车刚奔出西门,程琦镛便已迎上来:“渠港,他们人马直冲过百泽大桥,入港分三路将进出的所有通道一律封锁,其余人马尽数入港,将街道亦全部封堵,命所有商户关门接受搜查,违者当场击毙!”

“人、车各多少,有没有说明目的?”渠昱泽边行边问。

“车辆未及统计,单入港的人,目睹至少有三千,问话均不回答,领头车内坐数位军官,拣西道直入港内,车开得极快,看不清人脸。”

渠昱泽一顿:“好,我们分头行动,你调动各冶安大队,请所有商户及居民配合本次搜查,勿要反抗。我先去泗涧大货大街了解情况。你办完事速来与我会合。”

“好!”

马车奔行中,沿路的喧嚣已震耳欲聋,人群慌乱四奔,惊恐形于颜色。近泗涧百货大街口,大批的百姓从大街上涌出,渠昱泽下车迎上去,众人认出是渠港长,齐齐围上来,向他诉道:“渠港长,一大堆荷枪实弹的大兵把百货大街、大泗街和民熙街都封了,里面买东西的全被赶出来,只留了各家的店主,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嗯,好,你们赶紧先回家,勿要在外面逗留,我先进去看看。”渠昱泽说着,人已朝街内奔去。

街道入口已然被一队苛枪实弹的士兵封住,街中每隔二十米就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守卫,渠昱泽欲入街,街口大兵立即拿枪顶住他:“不许进,搜街。”

“抱歉,我是本港港长,不知为何要搜街?”他向拦他的士兵问道。

“我们负责执行任务,你赶紧离开,否则击毙!”士兵已将枪口对向他。

“此次任务由谁带领?”

“何少棠团长!”士兵面无表情地回答,捍住入口。

渠昱泽无奈地站在街口,被持枪的士兵逼退数步。朝街内望去,约数十人在街中的店铺进进出出,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气宇轩昂,左右指点,后面人群在他的指点下迅速行动。

‘什么事情如此重要,他竟来了?’渠昱泽一惊,认出指点之人正是国军内部眼前呼声极高的少壮派红人——何少棠。趁着他立于店铺门口巡视间隙,渠昱泽大喊:何团长、何团长。何少棠听到他叫,略思片刻,挥手示意入口的士兵放他进来。

“敢问是何少棠何团长?”渠昱泽拱首相问,态度谦恭,语气脸色却相当肃穆。

对方居高临下地睨他一眼,微微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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