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凌轾霖知道他的同桌叫周辛驰,前面戴眼镜的叫梅楚璐,而和梅楚璐坐那胖子叫戴帆曙。大家正说起贾老师,轾霖好奇问:“贾老师出什么事了?”梅楚璐道:“回家生孩子了。”周辛驰纠正说:“应该说‘回家准备怀孕了’”。轾霖听得一头雾水,问:“到底怎么了?”戴帆曙道:“他们都说不清楚,我来说你听。贾老师上学期结了婚,就向校长提出申请怀孕,好容易现在校长才批准,签了字。”一听,凌轾霖更像个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惊讶道:“什么?怀孕还要申请批准!”戴帆曙说:“是啊。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难道你不知道,从高一结束到高二选了x科分班之后,所有高二的老师都是要跟着学生教上去的。如果哪个老师突然出了什么事,课没法上。那得临时更换老师,但这——怎么说呢——就好像人的胃一样,吃惯了一种口味后,你就很难改变胃口嘛。譬如你叫四川人他妈的突然改口不吃辣,不用说一时半肯定适应不了的。所以,这要提前向学校申请,等校长签了字才可以。”轾霖仍不明白:“可是——这,这总觉得——”戴帆曙不耐烦说:“嗳哟!给你说了半天了,你还是不明白,什么叫‘这总觉得’,总之,你这些你就不用理了。以后管好你自己,上母夜叉的课可不要迟到,听说——”未等他说完,一旁的周辛驰和梅楚璐笑了起来,说:“先管好你自己吧。每次睡得比猪还死,简直就是一头猪。”戴帆曙听了,狠命摇晃着头,一面胡嘴乱说:“去你的,去你的。”大家看他动作确有几分像猪,都笑了。
至次日,钗姐召集所有原先的班干部开会,说现在高三了,以学习为主,不必像以往浪费时间重选一次班干部,之前担任什么的,现在一切照旧。接着又互相探讨,制出一套新的班规,奖罚甚严。公布后,大家无一不闻风丧胆,因为大家都清楚钗姐是个出了名言出必行的辣货。自此之后,宿舍再也没有人打牌斗赌。迟到早退缺席等肆无忌惮之况也没有发生过。二来也因为高考在即。钗姐不畏勤劳,每天上班和上宿舍巡查,见威令生效,因此心中十分得意。
一日下午,头一节课是钗姐的课,人都到齐,只有戴帆曙一人未到。上课铃一响,钗姐开始讲课。边讲边走到同学们下面去,刚停下脚步,戴帆曙没头没脑地闯进来,钗姐闻声转头一看,立刻喝住∶“你跑什么?不听到铃响了几百年了,由着你马溜子一般!”厉声叫:“站到一旁去,别碍着眼!”原来昨天钗姐说因点要紧的事说上不了今天这节课,到时留给大家自习好,因此,戴帆曙觉得多赖几分钟床,即使迟到了也无妨,谁知钗姐像幽灵般的出现。钗姐走上讲台,继续分析刚才讲得那份周测试题,道∶“接下,咱们讲到阅读题部分。假如这次是高考,我想你们准会活活地被自己气死,还好不是。这次也告诉大家以前在课本学过的文章,你还不一定会做。所以,我希望以后这方面,能够引起大家的重视。显然,这篇《我的叔叔于勒》,早在我们高一时已经学过。可是为什么还是不会做呢?就先说第四题,人家问‘作者为什么采用第一人称手法写,这样写有什么好处?’还有一问‘请结合自己的理解探讨下该篇小说的主题’。就这两问,一共七分。很明显,从这个定分值来看,我们大概可猜出第一问四分,第二问三分,或者调换过来。决不可能是二五或一六开。知道分值后,我们就清楚哪个问题至少要答多少点,因为一般一点一分。假如第一问是四分,那么必须至少要答四点。你们看看你自己都答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次,我可做了统计。全班六十四人,拿两三分的一大堆,拿四分的才五个人,拿五分的也只有三个人,六分的更少得可怜,只有凌轾霖一个人。不用说,满分的没有。轾霖,你来念下你的答案。你们仔细听听,看人家是怎么答的。”
说罢,大家往轾霖这边看,轾霖顿时有些局促,站起来,照试卷念道:“我的答案是这样的——咳,第一问,小说以‘我’第一人称菲利普的小儿子诺瑟夫作为叙事主体的好处:一﹑拉近与读者的距离,使故事显得更真实和亲切;二、所有人物的感受和评述,从‘我’的角度道出,这样作者从‘我’身上寄寓的褒贬和爱憎与及各种情绪更容易感染到读者;三﹑通过‘我’一个天真无邪儿童的口吻来展现出成人世界对金钱的态度,年龄上形成强烈的反差,从而更加反映出世态淡凉、人情冷漠。第二问,小说通过描写一个小市民菲利普夫妇对待兄弟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深刻揭示出当时社会人与人之间关系纯粹是金钱关系的主题。”念毕,钗姐道:"都听清楚人家是怎样答得没?第一问,一二三,分出三个点来答,一目了然,一个点一个好处,再清晰不过。第二问,也答得不错,原本我想给他满分的,可是他个别地方答得含糊,说‘揭示当时社会’,没有没有明确说明白当时是个什么样的社会,就这一点。想这类问题,一般不是反映的不是封建主义社会就是资本主义社会,这篇小说一望而知写的是资本主义社会的。轾霖,以后你的得注意下。”
轾霖道:“其实,我在答题的时候,并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些。只是我觉得,动不动就往揭示什么什么关于国家社会意识形态弊端这方面盖,总觉得未免太过于取巧,不大妥。”
“怎样不妥法,你说说看?”
“假如这篇小说的背景写的是现在的中国。那答案自然变成是‘揭示中国特色主义社会里的人与人的关系纯粹是金钱关系。但这,岂不是——”
未等他说完,钗姐截断道:“我猜着你的意思。你想说,假如美国人写这类小说,在我们中国人眼里看来,其实他是在讽刺美国资本主义社会怎样怎样,反过来一样,中国人写的,从他们看来,我们也是在自家揭丑。而我们自己人看,却没有这个权利审视。像这类探讨性的东西,我们做阅读题时完全不必要去钻这牛角尖。虽然这些伦理上的观点可以很自由地去说,但我们现在是考试,必须要摸着出题者的意向去答题,强调一下,一定要摸着出题者的意向去,否则——”突然有人敲下门,示意钗姐出去,钗姐注意到,便说:“我出去下,一会咱们接着讲。”下面周辛驰听了钗姐的话,触犯他的神经,接过话私底愤道∶“否则怎么啦?我靠!还要摸着出题者的意向。处处要存心奉承讨好。不比于做鸡的,人家怎么插,我们就怎么弄姿势去迎合,否则人家插得不到位,不快活,连钱都拿不到。”一旁的轾霖听了笑了。
钗姐临时,看戴帆曙不正经的,两手不停地摇晃,眼睛无所世事地望向窗外,便悻悻丢了一句:“站好点!别叽叽歪歪的,等会儿有你好受!”钗姐走后,戴帆曙憨头痴脑涎言涎语只管乱说。不时看到,自己座位附近一伙人在争抢着什么,沸成一团。这个道:“行了没,快点,轮到我看了。”那个说:“别扯烂了,我还没看完呢。”这个又道:“好了没?快点啊!”那个又说:“呵呵——这死胖子,亏他写得出。”且又看看自己笑了,戴帆曙感到莫名其妙,又听得有人说他的名字,难免不撩发他的好奇,凑趣走过去。原来他们是在看自己的试卷,便恼了起来,道:“去,去,去你的,偷看你大爷的试卷,拿来!”夺回了试卷,走回原地站着。前面的女生问他:“写了什么,大家都这么乐,也给我看看吧。”戴帆曙道:“没什么,是他们发羊狗癫。”那女生连声发娇求他:“你就给我看看吧。”戴帆曙听了酥骨肉麻,顶不过,走近一步,道:“我给你看,但你得答应我,可别给别人看。”那女生斜着媚眼,冷笑道:“你怎么说这话呢?连我都信不过。好吧,我答应你。”戴帆曙半信半疑地把试卷递给她,道:“看了,可不准笑。”那女生夺过试卷,道:“行了,都答应你。这么啰嗦,还是不是男的,快回去站好吧。”他退回到原点。那女生看了,忍不住笑了,又叫同桌看,同桌看了也笑了。戴帆曙发现不对劲,走来夺回,不想人家见他冲冲地扑来,立刻把试卷往后传。那女生一旁点火:“快传——快传——别让他抢着了。”他颠着屁股,趔趄向前去抢,他走到这边,人家就已传到那边去。他抢不回过来,出了一头的汗,气急败馁了,走回来瞪眼指着那位女生放话:“你这死三八,信不过,试卷我不要了,下课你等着!”那女生冷笑道:“亏你还是个男的,就这点小小玩笑也开不起。别走来走去的,要是被她回来看到,你可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