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没停,大家毫不犹豫地向洞口钻了进去。洞里隐约可见一湾清水,水边有一些圆圆的大石头。雷还在轰隆隆地震响,风还在刮得地动山摇,雨还在不分点地倾泻,山涧里的洪水还在奔腾咆哮,但我们稳稳当当地坐在石头上,虽然冷得全身发抖,却感到格外安全。
半个钟头过去了,雷阵雨像来时一样突然地又停止了,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洞里的景致一下子清晰了好多。这时,我们才有时间仔细观察这个山洞。山洞的进口虽然很小,里面却很大,形状就像一个巨大的葫芦。洞顶有两层楼房那么高,整个洞足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好像是一个天然的大厅,再里面隐隐约约似乎还别有洞天。地上高低不平,靠近洞口处就是这个二三十平方米的小水潭。潭水清澈见底,一股细细的泉水从石壁上的缝隙中汩汩流出,叮叮咚咚地注入水潭,然后又从水潭潺潺地流到洞外的山涧。
这简直是神话中的仙洞嘛!但我们实在没有精神来仔细欣赏这些美景了。大家默默地坐到了洞口,让太阳为自己晒干湿透了的衣裳。
小雪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我禁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发现了我的目光,脸马上红了起来。
“原来淑女的肚子也会叫的,” 我忍不住说,“不过淑女的肚子响起来要好听得多,是美声唱法,而大牛的肚子只会敲破锣似地一味摇滚!”
小雨为小雪打抱不平,对着我瞪起了眼睛。我看了看小雨圆溜溜的眼睛,无限同情地说:“其实最可怜的应该是你,你总是忙着瞪眼睛,单是这一个动作,就比我们多消耗多少能量啊!”听我这么一说,小雨也忍不住笑了。
“只有两包调料了,我和点水给你们喝喝,至少可以补充点盐分。”大牛可能是觉得在自己的家乡让两个客人挨饿,有点不好意思。
“实在饿了就只好吃人肉了!其实我们的老祖宗也是吃人肉的,据说有些原始部落冲锋的时候喊的不是冲呀杀呀的,而是喊‘肉啊!肉啊!’的。” 小雪双手抱胸直打哆嗦,勉强笑道,她大概从生下来直到现在才第一次尝到饥寒交迫的味道。
“真恶心!”小雨啐了一口说,“吃人肉比吃老鼠肉还要恶心N倍!”
“小雨!你就牺牲一只脚算了,你的脚吃在我们的肚子里,将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而且我们可以让你自己多吃一点!” 我转过头来,很恳切地和小雨商量。
小雨笑了:“我的脚小了点,恐怕只够大家吃个半饱,我会过意不去的,还是给大牛一个无私奉献的机会好了。”
“可是如果我只剩下半边的话,就只能在残奥会上为国争光了!”大牛急了,可怜巴巴地对我说,“哥们,别那么无情无义的,帮我求个情……”
小雪也笑了:“我才不要吃大牛的脚哪!他的脚黑漆漆的,肯定经常不洗……”
“来个牛腿烧烤,就没有臭味了!” 小雨很认真地对小雪解释道。
一说到烧烤,大家都没心事再开玩笑,都沉默了。今天晚上我们肯定是回不去了,深山里的夜晚是很冷的,饥寒交迫,我们将怎样熬过这漫漫长夜呢?
大牛遗憾地拍了拍大腿:“咳!早知道是这样,带个打火机就好了,这样的山洞里用火是没有危险的。”
“假设是没用的,想个现实点的办法才好,不然咱们真成了原始人了!”我苦笑着说。
“还不如原始人哪!山顶洞人已经知道人工取火了,他们可以钻木取火。” 小雪侃侃而谈,不知怎么回事,跟我们在一起虽然还不到两天,但她的话越来越多了。其实我也是一样,过去我很少主动跟生人打交道,更别说跟女孩子打交道了。而现在,我似乎变得自信多了,话似乎也多了很多,我已经感觉到了这个变化。
小雨也来了兴致,像老师上课一样指手画脚地说:“钻木取火是有科学依据的,摩擦可以产生热,当温度达到物质的燃点时,物质就会燃烧起来了。”
大牛急着问:“那具体怎么操作?”他的神情很专注,很迫切,真像一个最用功的好孩子,在学校里上课时可从来没有看见他这么认真过。
“是用一根树枝在干燥的木块上急速旋转,边上放一些火绒——就是最容易燃烧的东西……”小雪说得很有把握,好像她亲手干过一样。
“火绒就是干燥的燃点较低的物质。” 小雨接过了话头补充道。
大牛恍然大悟了:“懂了!就像我们乡下老木匠用来在木头上打眼的手工‘扯钻’一样。对了!那扯钻车久了钻头会像烙铁一样烫手……”
他兴致勃勃地伸长脖子东张西望,发现洞口有一根胳膊粗的枯树枝,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向那枯枝跑去。
小雨愣住了:“你真的想钻木取火?”
“为什么不?咱们比原始人笨吗?” 大牛边剥那棵枯树的皮边说。
我也一跃而起,对小雨说:“把鞋带解下一根给我!”
“这两个人真有意思,说干就真的干起来了!”小雨一边解鞋带一边嘟囔着。
她一边把鞋带递给我,一边笑眯眯地对小雪说:“小雪!别跟这两个原始人瞎忙活,科技含量太低!”
小雪抿嘴一笑,拿起摄像机灵巧地拆卸起来。哦!她们是想用镜头利用阳光取火,咳!这么简单的方法,我怎么没想到呢!
现在似乎成了一场竞赛了,传统文化和现代科技的竞赛。
我和大牛很默契地配合着,我用石头在枯树的干上敲出了一个圆圆的小窝,大牛在洞口折断一根小竹子,系上那根鞋带就成了一把弓。我找来一根比较直的小树枝当作钻杆,一头竖着放在树干上的小窝里。大牛把弓弦也就是那根鞋带在钻杆上绕了两圈,一把简易的扯钻就制造成功了。
“火绒呢?”大牛着急地问我。
我胸有成竹地说:“会有的,现在赶快把干柴全部收集起来。”
我们两个一阵风似地把山洞里散落的比较干枯的树干、树枝、树叶都收集拢来了,分门别类地堆成了几堆。这时小雪和小雨也拿着镜头站到了洞口,我伸过头去看了看,果然不出我所料,小雨把她的棉纱袜脱了一只下来,把袜筒处用石头砸成了细细的棉绒。
她解释道:“棉花的燃点只有 150 度,最适于做火绒了。”
“我们少了点火绒,来点国际援助吧!” 大牛笑眯眯地说。
小雨把手一挥,斩钉截铁地回答:“对不起!现在是竞争的社会,如果支援了你们,你就该吹自己的皮,说什么今不如昔了!”
“你就靠这点棉绒来竞争啊!烧完了怎么办?”大牛忽然又坏坏地笑了。
小雨这才醒悟过来:“哼!一定是马哥出的鬼点子,搞能源垄断。好了,成交!”
我和大牛拿着一撮棉绒放在钻杆和小窝的接合处,用力扯动竹弓,钻杆转动起来了,大牛车几下就去摸摸。不一会,连我也感到那棉绒温度在升高,大牛更加起劲了。但由于钻杆不是很直,弓也不很得力,扯了几分钟也没发现有起火的迹象。我和大牛脸上都出汗了,看看两个女孩,也没有发出惯用的庆祝胜利的尖叫。我伸过头去,只见她们的脸涨得通红,眼睁睁地看着棉绒,棉绒上有一个灼热的亮点,但似乎一点也没有燃烧的意思。
小雨感受到了我的眼神,回过头来简洁地说:“镜头倍数不大,而且棉纱是湿的!”
我看了看太阳,已经挨近山头,峡谷里的太阳本来就落得早,看来最多还有十几分钟了。小雪也回头看了看太阳,走了过来,她从胸口处掏出了一张用薄膜仔细封装着的纸,可以看出那上面写满了字。她撕开薄膜,拿出那张干燥的纸,团成一团,要用石头去砸。我忙拦住了她,因为这张纸看来十分重要。
小雪平静地说:“只是一封没用的信,想知道信的内容吗?”其实我们这个年龄的人都很好奇,但三个人还是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我可以告诉你们,这是一封遗书!” 三个人都大吃一惊,小雨正要说话,小雪拦住她说,“纸的燃点比棉花还低,更适宜于做火绒。放心!这是一封没用的遗书。”
半张干燥的信纸很快就被砸成了一团绒状,小雪拿开钻杆旁的棉绒,把纸绒换了上去,简洁地对大牛说:“车!”接着拿起镜头,对准太阳,将焦距落在钻杆底部的火绒上。
我和小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为什么都有点不好意思。大牛会意地用力扯了起来,我们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那一小堆火绒。真的!如果我们的眼睛里能冒出火来,那火绒早就熊熊燃烧了。
突然,我们的眼睛都睁大了,那洁白的火绒似乎有一点变得微黄,眼花了?不!真的渐渐变黄!变黑!冒烟了!变红了!
“耶!”我们都欢呼起来。
大牛忙着要去吹,我赶快拦住了他:“让小雪来!让你那口牛气一吹,只怕火绒会飘到太平洋去了。”
小雪跪了下去,歪着脑袋,轻柔地吹着。我们三个也趴在地上,小雨的手里拿着棉绒,我和大牛拿着干枯的小树枝,四双眼睛都热情地盯着这点来之不易的火种,生怕微风把它吹熄。那一刻我想大家心中一定都涌起了一种神圣的感觉,仿佛我们是在呵护着希望之火,生命之源。
火终于熊熊地燃烧起来了.两个女生坐在火堆边,转动着身子,心满意足地烤着身上的衣服,火光给她们的脸上涂上了一层艳红的胭脂,显得格外俏丽。我和大牛忙着跑到洞外寻找枯树枝,拖进洞来,今天晚上肯定不能熄火,要干柴湿柴混合来烧,我看到的一本书上说,其实这样火会燃得更加旺盛。
火光跳跃着,洞里明亮起来。可以看见除了我们坐的这个靠近洞口的大厅较为平坦外,里面怪石嶙峋,黑黝黝的不知道还有多深。大牛拿着一支点燃的干树枝作为火把,向洞的深处爬去。
“进行安全检查。”他边爬边回头解释说。
我抓紧时间把洞口的树枝整理了一下,把干的和湿的分开,然后把枝条掰下来,分别码得整整齐齐,这么几大堆,看起来足有五六百斤,今天晚上是足够用了。
忽然听到大牛在上面叫了起来:“快来!有情况!”
空旷的山洞里,他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发出雄浑的回响,竟有几分吓人。惊动了一条蟒蛇,还是一条华南虎?发现了原始人的壁画,还是藏宝洞入口?不会这样夸张吧!我们赶紧都爬了上去。其实这只是两米多高的一个石坎,石坎上有一块两米见方的平地,真像一张平整的石床。又爬上几米,只见大牛已经从石壁上的一个小洞里掏出了几十根棍子一样的东西。
小雨接过一根棍子,莫名其妙地说:“这不是劈好了的木柴吗?怎么像用油浸过一样通明透亮?”
我早已闻到了一种特殊的气味,接口说:“是松明 ——松树饱含松脂的树心部分。过去山里人晚上用它来当灯点,或者走山路时当火把用。当年这里是湘鄂赣苏维埃根据地,红军最喜欢用松明了。”
看着这些半米长、大拇指粗的劈得匀匀称称整整齐齐的松明,不禁起了疑心,把松明劈成这样光有好的柴刀还不行,还要有一定的技巧,现在的年轻人是劈不成的。我低着头在地下寻找,大牛赶快拿过火把来照亮,终于发现劈松明的地方就在旁边,那里还留下了一点没收拾干净的木屑。而且我们都有种感觉,这堆松明是不久前才劈好的。现在的问题是:这些松明是谁劈好了藏在这里的?他是干什么的?他打算什么时候用?
“看!那是什么?” 小雨的眼睛真尖,她指着地上一小团东西叫道。
大牛用火把一照,原来那是一节不到半厘米长的纸捻,纸捻的一头是黑黑的灰,显然是燃烧过后剩下的。
我和大牛同时惊叫起来:“是爷爷!爷爷来过这里!”
现在吸水烟的人太少了,即使是在老年人中也只见过爷爷用水烟壶。纸捻是用黄色细草纸卷紧了专门用来点水烟袋用的,这说明爷爷确实来过这里,而藏好了的松明则说明他准备再来,也许还会在这里过夜。那么郝叔肖伯和罗老师呢?他们也来过这里吗?昨天他们离开我们是不是为了来行宫洞?他们现在在哪里?
我接过大牛的火把扩大了搜寻范围,发现那个像张床一样的石坎上也有松明的气味,还有一点熏黑了的痕迹,证明确实曾经有人把点燃的松明插在这里,然后又仔细地扫掉了炭灰。小雨和小雪满怀希望地继续搜寻着,我知道她们想发现一点自己爸爸留下的痕迹,结果却让她们失望了,才找不到任何可疑的东西了。
小雨有点不甘心,提出再往里面找找看。我看了看黑魆魆的山洞深处,不觉有点心虚,小雪也轻轻的碰了碰我的手,意思当然是到此为止。可大牛却不管不顾地带头对着里面钻去。我发现这厮已经完全被小雨给收服了,打架打不赢,连心理优势也没有了,真的成了小徒弟,师傅说什么是什么。大牛本来是个很单纯的少男,是不是在少女的美色面前春心动矣?唉!
“爸爸他们今天会不会又到这里来住?”小雨满怀希望地回头看了看洞口,好像看到爸爸站在洞口一样。
小雪也情不自禁的看了看洞口,叹了口气说:“天已经快晚了,跟着爷爷,不是随便在哪里都能过夜吗?”
“是呀!你们看到对面的麒麟山了吗?”大牛指了指对面那座高耸入云的突兀的山峰,那座山的山体靠近我们这一面是上百米高的悬崖,悬崖上和山脚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山洞,“那就是麒麟烂肚,这麒麟本是天上一个神仙的坐骑,有一次乘主人在蟠桃会上喝醉了酒打了个盹,就偷偷下凡,变成了妖精,到处偷吃农民的庄稼,他的胃口又大——呵呵!肯定比我还大——农民们被他弄得饭都没得吃了,一个聪明人设计用生石灰夹在稻谷里堆在田里,麒麟偷吃下去后被生石灰把肚子烧烂了,死在这里成了这座麒麟山。肚子上烧烂的洞洞据说大点的就有上千个,小一点的不计其数。这么多的洞,要藏几个人还不容易!”
小雪和小雨也跑到洞口,欣赏着麒麟山的奇观,但即使是小雨的超级眼睛,也休想发现任何有人活动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