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庄大早醒来,径到湖边昨夜钓鱼之处,见鱼竿是在岸上,并未垂在水中,暗忖:“准是谢承志那小子害怕鱼太大,连鱼竿一并吃了。”心犹不甘,接道:“臭小子太也误事,害我钓不到鱼。”重抛鱼线入湖,蹲守在岸边。
他静守大半个时辰,鱼漂不曾动一下,自言道:“想必大鱼儿、小鱼儿、虾儿、泥鳅、螃蟹尚未睡醒,懒来吃这早饭的了!今日却不可贪玩。”提起鱼竿,卷了鱼线,也不携走鱼竿,就搁在岸边。
他穿出李树林,自往谢承志家中去。谢承志正在屋前林子里诵读《史记》。骆庄见到,老远说道:“你真个用功啊,我却贪玩误事,当真该‘三省吾身’啦!”
谢承志正读荆轲刺秦那一段,确是不忍释手,见骆庄前来,也只得折了书页,卷在手中,笑道:“骆庄兄天资卓越,凡书一触即通,且能深领要义,我却不堪愚钝,只有多下苦功!”抬头打望天空,继道:“我正待去寻你呢,你却比我挂念得紧。”
骆庄道:“那你是先放下书本呢,还是直接就去?”谢承志略为打量他一下,见他衣衫上沾满尘土,正色道:“你就这样子去接夫子吗?”骆庄会意,拍拍身上尘土,笑道:“夫子知我懒散,想来不会责怪。”谢承志道:“话虽如此,但咱们做学生的,也不能失了礼教罢!”骆庄道:“礼在心中,不在面上,你恁也啰嗦!”
谢承志心知再说也是无益,难说徒惹他不快,便道:“其实你诸事只凭兴之所至,我想学都学不来。”骆庄道:“我有什么好值得学了?你赶紧去准备一下吧!”谢承志道:“烦请骆兄在此稍候,我去去便来!”谢承志回到屋内,片刻后出来,头上已戴了书生巾。
二人一路攀谈,穿行在李林之中。谢承志道:“不知夫子这回出门,会给咱们带些什么好书回来。”骆庄道:“天下有多少好书,岂是读得完的?我倒更愿意听听夫子讲他所见所闻。”跟着哈哈大笑,接道:“夫子每次出门,必收罗到诸多逸闻趣事,回来再讲给咱们听,想必这次也不会例外。”谢承志笑道:“此言极是!”
说话间,两人已穿出李树林,来到太湖边上。此时时交巳刻,这太湖西畔自是另番景致。浅水处,芦苇丛生,时有水鸟高鸣,扑腾升空,浅翔低徊一阵,又即猛地扎进芦苇丛中。湖畔野花齐放,红黄间杂,微风中摇曳生姿。
谢承志负手徜徉湖畔,喃喃道:“咱们自幼生在这太湖之滨,骆庄兄,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乘舟北往,去一睹外面天地?”说着穷目远眺太湖北面,神驰情往之极。
骆庄拾起一颗石子,打入芦苇丛中,一只长嘴褐色水鸟受惊腾空,半晌方才落回芦苇丛里。
静了一阵,骆庄方道:“夫子上次回来说过,现在外面兵荒马乱,金人随时便会发兵南下,这大宋江山朝不保夕。”谢承志道:“金人蛮横凶残,若让他们得逞,我汉人百姓岂不沦入水生火热之中?哎,只恨我不过文弱书生一个,否则……”骆庄截口道:“你怎知道金人蛮横凶残?”叹了口长气,继道:“天下大势,可不是凭一己之力便能扭转!”谢承志道:“骆兄生性豁达,我本不该置喙,但咱们自幼情同手足,有些话,我还是要讲出来。”骆庄道:“其实你要讲的话,我已猜到七成。”谢承志道:“古人云‘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可在我看来‘文以载道,武以救世’,咱们两个都是一介文弱,哪来救世的本领?然而罗庄兄也不能太过消极吧?”骆庄再度拾起一颗石子,这回没往芦苇丛里打,却是使力打入湖中远处,只听得“咚”一声脆响。
就在这时,一只竹篷小舟自北方遥遥驶来。二人相视一笑,齐道:“夫子回来啦!”
过得一阵,那竹篷小舟已驶至不远处,便连欸乃声响业已听得分明。但见一位长须老者立在船头,不住向他二人招手。两人齐声叫道:“夫子大人,一向可好?”那老者拈须点头,笑吟吟道:“甚好,甚好!”说话中小舟已经靠岸,他跳下船来,笑道:“你们如何知道我今日就要回来?”谢承志、骆庄二人齐时稽首施礼,都不忙答话。
施礼完毕,骆庄道:“夫子出门,一向半月后返回,那是错不了的。敢问夫子这回又听到些什么趣闻逸事?”
原来这老者姓孔,名讳上敬下古,本是个落第秀才。他收谢骆二人为弟子,平日并不严格教授他们学问,都是要他二人各自学书,不明之处,他只点拨解惑。他每隔半年便出一次门,一来寻购些书籍给这两个弟子,二来务会留意些天下大事,好回来讲给弟子听,算是代两位弟子游学,骆庄先前所问,便因此故。换作以往,夫子早已滔滔讲述,不料这回骆庄一问,他兀自摇头不已,满脸侘傺神情。
孔敬古怊然许久,转朝船篷里道:“柯兄弟,咱们到了,这就请出来吧。”只听一人道:“孔先生,我大哥便住在这里吗?”语音未竭,船篷里出来条大汉,立在船头四下张望。
谢承志一见,不禁暗赞:“好个汉子!这人英姿飒爽,不逊书上说的那些齐鲁英雄、燕赵壮士。”
孔敬古道:“谢归田谢老弟住在这里已有二十余年,那还能错么?”手指谢承志,继道:“这便是谢老弟家二公子,承志,快快见过你柯叔叔!”谢承志暗下惊道:“柯叔叔?”忍不住打量汉子。他一时吃惊,浑忘记施礼相见。孔敬古道:“这位乃是你父亲的结义兄弟,还不赶快拜见,切不可失了礼教。”谢承志一怔,寻思:“爹爹竟有这么一位结义兄弟吗?怎么这么些年从未听他提起过?”尽管心下纳闷,仍是上前施礼,道:“小侄拜见柯叔叔!”汉子忙道:“贤侄快别多礼!”一纵跳下船来,握住谢承志双手,道:“快领我去见你爹爹,我有要事向他禀明!”
谢承志只觉双手隐隐生痛,情知他是心情激动,不觉手劲下得重些。谢承志既不敢言明,更不敢抽出手去,只得默默捱受,好在那汉子不久便松开了手。
谢承志心道:“他言辞间对爹爹极是礼敬,看来他们交情匪浅。可他适才所言,似乎并不知道爹爹住在这里,这可奇了。爹爹从未离开过寒水村半步,那么他们二十多年不曾往来过了,何故今日突然来访?他说有要事须向爹爹禀明,却是什么要事?”他神思游走,忘了答话。汉子见他眉头紧锁,急道:“贤侄,你爹…我大哥安好么?”谢承志已知失礼,忙道:“承蒙柯叔叔挂怀,家严一向安好!”汉子笑道:“倒唬我一跳。”转朝船篷里喊道:“香卿,快些出来,咱们速去拜见大哥!”
但听得船篷里环佩叮咚,片刻后走出来一位少妇,三十三四岁,虽著荆钗布裙,却极有风韵。
汉子道:“别落了箱子。”那少妇伸指同时揉了揉左右太阳穴,道:“啊唷,这会子我头晕得紧嗄,你唔要索我,自家上来取了去,好伐?”她半是官话,半是乡谈,清雅软绵,极为动听。
谢骆二人自小生在斯地,小时也是满口乡谈,后来渐大,跟着孔敬古学书,才渐脱乡谈,尽说官话。受他二人影响,村里人大都说起官话,极少再用乡谈。
汉子扶她下舟,道:“瞧你这点出息!”自返舟上取箱子。
那少妇立得片刻,莞尔道:“小女子多年未乘过船,失礼之处,诸位莫怪!”说着敛衽纳福。想是她此刻已回过神来,没再说乡土言语。
谢承志、骆庄连忙答理,都道:“晚辈不敢!”不及收礼,汉子已跳下舟来,肩上多了挑担子,却是两只朱漆木箱。
汉子挑担先行,说道:“大家勿要多拘礼节,从今往后,咱们就成自家人啦!”他不觉自已走在前头,却道:“贤侄,快领我见你爹爹去!”孔敬古道:“承志,你先去罢,今日不必去堂里了。”谢承志躬身施礼,道:“谨遵夫子之意。”快步追上汉子,在前引路。那少妇跟在汉子后首。
孔敬古又吩咐骆庄自去,明日一早再与谢承志齐上堂里去。
谢承志领着汉子夫妇穿过李树林,到得屋门前,正撞上谢清平担水。谢承志略略介绍了一回,谢清平忙放下扁担,回屋里请谢归田出来。
谢归田尚在门口,汉子忽地丢下肩上担子,箭步上前,道:“大哥,还认得出小弟么?”谢归田细细端详,良久才道:“你是柯遂良三弟吗?”汉子颤声道:“正是小弟啊!”谢归田急忙迎上,握住柯遂良双手,道:“二十三年啦,自我隐…”斜眼瞧了瞧谢承志,改口道:“自从我来此定居,二十三年了,咱们便没再见过!”语气中饱含激动。
柯遂良回头朝少妇道:“快来拜见大哥!”那少妇款步上前,纳个万福,道:“大哥在上,小妹这厢有礼了!”谢归田道:“这位是弟妹吗?”柯遂良笑道:“正是拙荆阮香卿!”
谢归田忙朝谢承志道:“快快让你娘备茶,请你三叔三婶屋里奉茶。”谢清平在屋里已摆好桌凳,跟着出来接过柯遂良的担子,担进屋里搁在一旁。
谢承志侧身做个请势,众人进入屋里,分宾主落座。常氏送来茶水,给各人沏茶。她先前见势早去自备茶水,何消谢归田吩咐?这茶水来的及时,分毫没有怠慢客人。她先给褚遂良沏茶,接着给阮香卿沏,阮香卿忙站起身来,道:“这位定是大嫂了!初次见面,也没备上什么见面礼!”从左腕上退下一只玉镯,强戴在常氏左腕上。她原本长袖遮腕,旁人自瞧不见她戴着玉镯。那只玉镯光泽细腻,看来有几分珍贵。
谢归田道:“她是乡野之人,不懂礼节,弟妹莫怪!咱们这贫寒之家,更没什么好送与弟妹做见面礼了!”阮香卿道:“我们来得冒昧,还望大哥大嫂、两位贤侄多担待些!”大家彼此又客气一阵。谢清平适才听见谢归田说常氏是乡野之人,不懂礼节,心中大是不快,只因向来不敢造次,只得又生一回闷气。
吃过一盏茶,柯遂良走到箱子旁,打开木箱,装的都是衣物之属,说道:“小弟这次前来,便不走了!”谢归田惊道:“三弟言下之意,是要在此长住么?”柯遂良道:“我就是这个意思!”谢归田道:“咱们兄弟,不说外话,这里穷乡僻壤,只怕你们住不惯哩!”柯遂良道:“我也盖它一间茅房,安稳度日便了!”谢归田心下大为好奇,道:“三弟应该不知道我在此定居,却不知怎么寻来的?”柯遂良道:“知道大哥在太湖畔安居,便不难寻到!”当下将如何与孔敬古相遇,如何随他到来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来孔敬古前往临安城走了一遭,昨日回到无锡城中,宿了一夜客栈,今日大早赶到城外码头,预备乘船返回。船家正要开船,猛听得身后有人叫道:“船家等等,也载咱们一程吧!”孔敬古让船家等候,须臾间追上来一条大汉,挑着担朱漆木箱。他身后跟着位少妇,却徐徐不急,缓缓走着,大汉只是催促她赶快。孔敬古道:“敢问这位兄弟是要去往何处,不知同路与否?”汉子道:“这位先生,可知道这太湖南边有个村庄,名叫寒水村么?”孔敬古道:“确有这个小村。”汉子道:“我有位故人住在那里,在下前去拜访,有劳先生载上一程。”孔敬古笑道:“好说,好说!咱们正好同路,便一起乘船前往罢!”汉子道:“咱们当真同路吗?那可巧了!”孔敬古道:“说巧不巧,说不巧却巧。老朽便是寒水村人!不知你所谓故人,姓甚名谁,老朽必定识得!”汉子道:“在下姓柯,草名遂良,有位结义兄长,姓谢名归田,在下正是要去拜访!”孔敬古哈哈笑道:“常言道‘踏破铁鞋无觅处’。足下请上船来,咱们同往便了。”事情缘由经过,便是如此。
谢归田奇道:“三弟如何知道我就住在这太湖深处寒水村里?”柯遂良道:“我本来要找二…”随即改口:“大哥,我们找个僻静地方说话!”谢承志暗道:“褚三叔说有要事要向爹爹禀明,看来是不想让旁人知道的了!”谢归田已知柯遂良有秘事藏心,起身道:“那咱们出去说!”当下领柯遂良出门,往李林中走去。两人来到李林深处,周遭幽静沉寂,绝是个僻静处所。谢归田道:“现下就咱们兄弟二人,三弟有什么话尽管直说!”柯遂良猛地双腿跪地,朝谢归田拜倒。
谢归田大惊,赶忙扶他,急道:“三弟此举何意?快快起来说话!”柯遂良却抵力跪地,不肯就起,只道:“小弟犯下莫大舛错,愿领大哥责罚!”谢归田心下更奇,道:“究竟是什么事,三弟先起来再说!”柯遂良却不起身,扯开胸前衣衫,道:“大哥请看!”
只见他露出胸膛,左胸上五条鲜红指印,豁然可见。
谢归田猛地坐倒,颤声道:“‘五罗赤砂掌’!”他语气怪极,直如见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议之事。柯遂良虎目含泪,只微微点了点头。
谢归田直摇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你怎会中了…中了五弟的‘五罗赤砂掌’?”他接着又点头,道:“这确实是五弟的‘五罗赤砂掌’啊!”
谢归田识得这‘五罗赤砂掌’的手法。当年他兄弟五人结拜之时,五弟卓光耀年纪轻轻,已凭这门掌法成名江南武林,有“江南第一掌”之称。他一时如遭电击,复道:“你怎会中了…中了五弟的‘五罗赤砂掌’呢?”柯遂良道:“此事说来话长,容我向大哥慢慢道来!”扶起谢归田一同坐到一株李树底下。
只听柯遂良说道:“当年咱们兄弟五人在扬州一别,便各奔一方。我是去了中原一带,四下闯荡。两年前,我在信阳遇上阮香卿,投合得来,便结成了夫妻。我自从有了家室,就不想再在江湖上厮混,指望寻个安身之所,平稳度日,我就想着带她回江南故乡定居。扬州分别的时候,二哥四弟都说要回临安谋差,我心想他们定已在临安立足,所以打算回来找他们。去年我带着阮香卿回到临安,到处打探二哥四弟下落,岂知……”
谢归田道:“此事我也略知一二。我还曾劝过二弟,唉,他总不肯听!”柯遂良道:“原来卓光耀倒也没说假话!”谢归田道:“五弟跟你说过什么?”柯遂良道:“他说二哥曾来找过你,还说二哥将孩子托给你抚养。”谢归田道:“五弟怎么知道这事?”
柯遂良道:“他说他一直暗投在秦桧门下,对二哥四弟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只是二哥四弟都不知道罢了。”接着“哼哼”冷笑,道:“何止二哥四弟不知道,便是咱们谁也想象不出,他竟会投靠秦桧!”谢归田道:“五弟那样做,却是为何?”柯遂良道:“还不是图荣华富贵吗?他太也薄情寡义,丝毫不顾结义之情。二哥去刺杀秦桧,他事先告密,秦贼暗度陈仓,二哥连狗贼的面也没能照上,便被擒了。”
谢归田大感惊诧,愕道:“这些也是五弟告诉你的?他的目的何在?”柯遂良道:“他想拉我下水,与他朋比为奸,替秦贼卖命。”说着仰天打个哈哈,道:“他当我柯遂良真是个无耻之徒么?他自以为将自己的恶行丑迹向我一一明示,还说什么只要我愿意做他臂助,为秦贼效力,保管我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我便动容了?我柯遂良再怎么一无是处,也还知道个义字!”
谢归田听到这里,已明白大半,道:“他要你怎样为秦桧效力?”柯遂良道:“他说岳飞元帅死前曾留下遗物,秦桧十分重视,只要设法寻到,秦桧自会重重嘉赏!”谢归田道:“二弟带承志来时,也简单说过岳飞被捕之事。我……”柯遂良截口道:“原来二哥的孩子是承志,先前我还分辨不出。”少顿又道:“也怪我大意,承志的相貌有些跟二哥相似的。”谢归田道:“你和二弟也是二十多年未曾见面了吧,只怕都记不清他的相貌了!”
柯遂良挠了挠头,未置可否。
谢归田接着先前的话道:“二弟那时跟我讲岳飞被捕之事,我一心归隐深林之中,浑没听进心里去。后来他说他要和四弟力保岳飞周全,如若失败,那便刺杀秦桧,为岳飞鸣冤。我当时还劝他不要过于执著,他只是不听,将承志交托给我,便自去了。这么说来,二弟那一去,却是同四弟走上了绝路。”话毕深叹一口气,极为悲怆,继道:“你跟五弟动过手?”柯遂良轻抚胸口上的指印,悠悠说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呵呵,何太急?”他笑得甚是凄惨,内心苦楚实难形容。又听他接道:“他说二哥多半已将岳元帅遗物转托给你,要我设法找到,奉给秦桧,那便能富贵加身,平步青云。”谢归田道:“我从未见过什么遗物,他却错了!”柯遂良道:“我哪管他那么多,当下便与他死战。我虽吃了他一掌,他却被我一剑杀了。”谢归田道:“先前你说自己犯下莫大舛错,便是指这个?”柯遂良叹道:“毕竟曾是结义兄弟,我内心自也悲痛万分。”谢归田道:“他既陷害二弟四弟……”话没说下去,站起身来,哀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三弟,往后你就住在这里,咱们再别去管那些是是非非!”
柯遂良也缓缓起身,道:“我原本也这般打算。唉,大哥,我从来没有这样心灰意冷过。我的‘子归剑’已随三弟一同埋入黄土,今生今世是再也不会踏入江湖中去了。”谢归田轻轻拍拍他左肩,柔声道:“过眼云烟,随它去罢!对了,你的伤势不厉害吗?”柯遂良道:“没甚大碍,调理一年半载,自会复元。”谢归田道:“那就好!明日便设法建屋,让你和弟妹在此定居。”柯遂良抱拳道:“一切谨凭大哥做主!”
谢归田点了点头,道:“二弟将承志托给我时,承志不过三岁多些,他至今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世,不到万不得已,咱们不必告诉他,二弟本人也是此意。”柯遂良道:“大哥尽管放心,我理会得!”
谢归田为人随和,素来与邻里相处融洽,兼之村子又小,不过十来户人家,彼此也都友好。左邻右舍听说他家来了故友,要在村里定居,自是欢迎,尽皆自告奋勇,前来帮忙建屋。砍竹的砍竹,寻木的寻木,割茅草的割茅草,两日功夫,便建起两间茅屋来。
柯遂良家新居落成,乡邻都来朝贺,也有送米的,也有送鸡鸭的,也有送桌凳碗筷的,诸如此类农家用物,倒也齐全,再加朱三送来许多米酒,一场农家宴席就此办成。
这日傍晚十分,柯遂良家露天设宴,各家老少尽皆来与,好不热闹。柯遂良携阮香卿向众人道谢,多番劝酒,自此在寒水村定居下来。
谢承志骆庄因帮忙建屋,连日来无暇去学堂,今日才得空前去,要听夫子有何交代。
学堂是一间茅屋,坐落在后山平地处,门匾上题的是“结草堂”三个大字,左右一副楹联,分别道:“千年教化教子教孙须教义”,“万巅栽种载桃载李胜栽花”。
二人来到堂里,见夫子尚未到来,先进堂里读书。屋里也就三张桌凳,夫子的在上,他两人的并列在下。谢承志骆庄各自归座,拿出所带书籍来读。谢承志读的是《论语》,骆庄读的是《诗经》,都是四书五经的学问。
读了一阵书,孔敬古才来到堂里,只往堂上一站,谢骆两人立时止声,要听他有什么话讲。
孔敬古凝视二人,良久方道:“此次出门,什么书也没带回来。不过,倒听说了些事。”
骆庄见他神色凝重,心想夫子所说之事绝非以往那些趣谈一类,起身抱拳道:“请夫子讲来!”谢承志站起身来,二人齐道:“弟子必当用心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