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上林苑

作者:薄发    更新时间:2014-07-17 10:39:15

后来的几天,我和老瓜蔫子都猜不透北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们被带回北军署衙之后,并未有人为难,而且很快就被释放回来。那校尉口里曾提到的卫将军,单独着人带相安去见了一面,仔细问了相安的身份来历,核查无误,又将她送了回来。

回家后,我才知道相安挺身而出的那番说话,原来是母亲的安排。母亲见了当时北军破门而入,知道我们无可与抗,最后不得不对执意要出去抵罪的相安出了个主意,让她挑明自己的王室女身份,或许能够换得一线生机。母亲的本意,其实也只是希望相安一人可以幸免于难,却没想到此举却让北军官兵一改初衷,居然就此便以礼相待,实是意外之极。

之后北军再不来罗唣,只是派出了一个小队,将我们所住之地看守起来,似是奉命监督,但却又远远地驻着,并不上来搅扰。而赵家则自此再也不来寻仇生事。但越是这样,我们每日里越是感觉忐忑不安。

这般过了月余,那位校尉突然陪同一位大鸿胪副丞前来传旨。一听是圣旨,母亲、相安、我和老瓜蔫子无不大吃一惊,骇异万分。圣旨上并无多言,只是诏命相安进入上林苑,学习礼仪、骑射、书乐等艺,以及各种西域风俗和胡语。这一下连相安自己都深感愕然,但圣旨既然已下,此事虽然莫名其妙,在势却无法推脱。

宣旨之后,那校尉笑嘻嘻地执礼甚恭,说道:“恭喜相安姑娘,这上命召殿下进入上林苑,恩典是再明白不过了,相信不久便会为殿下重赐公主封号,宣示天下,从此便安享尊荣,再不必受苦了。”

相安忍不住道:“皇上……怎么会知道我?”

校尉忙道:“是我家将军奏报上去的,说是在民间寻得了先前废王遗下的后人,生活煞是清苦。皇上是圣明君主,便查问了殿下的状况,听后大是不忍,说道上代之罪,不应牵连了后人,就急忙下了这道旨,毕竟殿下怎么说也是皇上的侄孙女,与多年前那些旧事也无瓜葛,我们将军揣摩皇上的意思,恐怕是很快要重新册封殿下为公主的,所以将军还特意派了人,去岭南寻找殿下的父母。”

听到这话,相安又是惊讶,又是欢喜,说道:“我父母能回长安么?”

校尉笑道:“那是自然,请殿下放心在上林苑学习就是。”眼光一扫,看向了我和老瓜蔫子,一挥手,招呼一名士兵上前,捧上了一盘金锞子,说道:“二位保护殿下不受商贾赵家的欺辱,将军很是感谢,这是一点薄礼。另外还请两位放心,赵家先前对殿下不敬,我们随后自有处置,他们今后决不敢再来生事。”

我和老瓜蔫子面面相觑,眼见这本来是赵家的靠山,却突然莫名其妙地处处帮起了我们,不自禁地感觉诡异不安,但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听相安问道:“大人,他们能否跟我同去上林苑?”那校尉这次却摇了摇头,说道:“殿下,末将遵将军安排,已经将情况都查的清楚,您这三位朋友都是市籍,和那赵方一般,身份低微,就算是我们北军,也不收这般身份之人,更何况是进入上林苑。那苑里自有宫女丫头供殿下使唤,殿下若是念旧,将来封了公主,再想办法照应一下这三位的生活就是。”

我和相安这才省悟,眼下情形,竟是不得不分开的局面,不由都是脸色一白。相安决然道:“不行,我要和哥哥、伯母在一起,否则我宁可不去那个什么上林苑,也不稀罕什么公主不公主。”

那校尉还未答话,床上的母亲突然叹息了一声,低声道:“相安过来。”相安当即走到床边。母亲摸了摸相安的头发,端详半晌,才低声接道:“相安,我和你哥哥都知道你的心意,但这次怕是由不得咱们了。你不去上林苑,那是抗旨,可不象得罪一个赵家那么简单。现下这样的情形,只有你先过去,我和你哥哥慢慢再想办法。好孩子,伯母无能,这一次怕是要让你们两个多受不少磨难。”

我心情激动,忍不住叫了一声“娘”,便不知说什么好。相安情知母亲所言不错,但终究万般不舍,双眼望我,两行泪珠,登时便落了下来。

在校尉的催促下,相安与我终于洒泪而别。不过我们都没想到,这一别之后,相安竟然一入宫门深似海,彼此始终再无相见之机。

母亲待相安离去后,将我唤到床前,眼睛却望向老瓜蔫子,有气无力地说道:“他爹就这一个孩子,我这病拖不久了,只求将来你瓜叔能看顾一二。我死后,望你能带这孩子去趟西域,将我骨灰撒到他爹爹出事的地方,也算了我一桩心愿。”

我心中大恸,忙道:“娘,你这是说什么话,等过几天相安回来,我们照顾你把身体养好,到时候你要是愿意,我们和瓜叔一起去祭我爹就是。”

母亲摇了摇头,凄然道:“孩子,相安将来怕是与你难有结果了。你们去了西域,将来另做打算吧。”

我矍然一惊,道:“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相安会有什么不测么?”

母亲苦笑一声,说道:“相安被召入上林苑,此事大有蹊跷。皇帝要起了善念,寻找民间旧亲,现放着相安的父母不理,偏偏单独要册封相安,这中间总有些不对。至于究竟为什么缘故,我也猜想不出,但料想未必是什么好事。何况就算是我多疑,今后相安顺顺利利封了公主,对你们却只有越来越远,你想咱们一家是什么身份?难道将来朝廷会让你一个行商之子,去娶一个公主么?”

这一番话犹如五雷轰顶,登时说的我目瞪口呆。老瓜蔫子欲言又止,摇头叹了口气。

母亲默想良久,将头颈中一条五彩丝绳解下,上面挂着一个极精致的小小玉兽,将它挂在我的脖子上,说道:“爹娘没什么留给你,这件东西你贴身带着,将来若是在西域行走,或许能用的着。若你和相安真的还有缘分,此物或能保佑你们成为夫妇。”说着又看了老瓜蔫子一眼,慢慢道:“世上许多事情勉强不来,能保得一生平安,我也就放心了。”

老瓜蔫子垂首说道:“夫人放心,老奴此生已是无牵无挂,今后尽力照应少爷平安就是。”

母亲点头示谢,勉力笑了一笑,对我道:“有什么好哭,我很快就去找你爹爹了,该当开心才对,长安和西域,这一东一西几千上万里,以前要见上一面,最快也要等上一年半载,今后时时刻刻能够在一起,那有多好。”说着闭上眼睛,声音渐轻,慢慢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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