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刀法

作者:薄发    更新时间:2014-07-16 16:45:48

相安的父母被赵家遣去岭南之后,母亲带着我和相安搬了几次家,以求避开赵家的骚扰。但赵家在长安城的确颇具势力,居然每次都能找到。而母亲为了等待父亲的消息,始终不肯离开长安。

这么一来,我们只能靠给人做些杂工度日。那段时间我混迹市井,屠狗、脚力、杀猪、烧碳,什么都干,母亲和相安也整日替人浆洗衣服,做针线缝补。三人糊口虽然辛苦,但除了偶尔应付赵家寻衅之外,日子倒也过得其乐融融。

我的武功愈益精熟,赵家礼聘来的寻常武师,始终不是我的对手。这件事情显然让赵家丢的面子太大,最后,他们终于下决心要取我性命,竟用上了非常手段,不惜花重金请来了几名真正的江湖杀手。

如果不是这几名杀手里恰好有老瓜蔫子,也许我已经性命不在了。

老瓜蔫子当时正在长安四处寻找我们母子。因为我们搬过几次家,他对长安又不熟悉,苦苦寻访了半年,一直毫无结果。而从西域回来后,他无以为生,凭着在西域商路多年打生打死练出的过硬身手,一咬牙,干脆做起了杀手一行。几年下来,他独来独往,接手过的人命买卖,竟是从未有过失手。

杀手与寻常武师不同,平时过得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个个心狠手辣,出手无情,武功上也都下过苦功。最重要的是,他们出手不是寻常武师的好勇斗狠,而是触犯朝廷刑律的杀人取命,因此多数要价高昂,而且往往隐姓埋名、深自隐匿。赵家若非长安势力甚大的豪强,又舍得出钱,要找这样的人物出手也还真不容易。

赵家花费重金,一共请来了三名杀手。老瓜蔫子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其余二人,一个来自南夷,一个来自荆湘,每个人手上都带着人命。一开始,他们对老瓜蔫子还颇有轻视之意,直到听说他来自西域,态度才变得谨慎起来。那年头,在西域那片地方打过滚的人,没有谁是简单的。

我是在晚上回家时,被这三个人堵在一条幽暗的小巷中的。来自南夷和荆湘的两人负责堵死了小巷前后两边,老瓜蔫子却只是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

那时候,老瓜蔫子还不认识我。不过幸好,他认识我的刀法。

南夷的那名杀手先动了手。他一动手我就感到不妙,因为他的功夫和出手的用心,明显与我之前应付的那些武师不同。好在我那时手上还有一把杀猪刀,而几乎是第一时间,我就因为对方武功太高,杀气太重,不得不使出了父亲郑重传授给我的那套“龙卷刀”来应付。

因为从来没在大漠的风暴中练习过,我那时的“龙卷刀”还只是徒具雏形,连十分之一的威力都发挥不出,勉强应付那南夷的杀手还不至落败,但是只要身后那名荆湘的杀手上来夹击,我就势必无幸。

但这个时候,一边眯缝着眼睛的老瓜蔫子突然脸色一变,眼睛里亮起了一道厉芒,沙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慢着,住手。”

在我们三个人同样的诧异中,老瓜蔫子一个微微佝偻的身影慢慢走近前来,他身上衣服之破旧凋敝,与我居然也不相上下,一双满是红丝的眼睛对着我上下打量,然后沉着声音问:“你是不是姓夏?”

我不明其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老瓜蔫子瘦脸如铁,又问:“你的刀法是谁教的?”

我昂起头,答道:“我爹。”

老瓜蔫子盯着我,一连喃喃地说了几个“好”字,突然指了指旁边那个刚刚和我动手的南夷杀手,说道:“这刀法你没练到家。要不然,他在你面前根本就连一招都过不了,你知道吗?”

我对这话还没有反应过来,老瓜蔫子已经霍然发动。

刀光一闪,那名南夷杀手猝不及防,在老瓜蔫子出手一刀下,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被砍翻在地,身首异处。我和另一名杀手一时都被惊地说不出话来,而老瓜蔫子毫不停留,一步跨过我身旁,刀光闪动,向另一名杀手一气劈出了十三刀,刀法迅捷无伦,直如迅雷不及掩耳。

那名荆湘杀手大惊之下,措手不及,只来得及拔出刀来稍做抵抗,就同样被老瓜蔫子砍翻,血溅五步。而直到此时,我还在没有从震骇中反应过来。

其实单论武功,那两人虽然都不是老瓜蔫子的对手,但也不至于在照面之间就丢了性命。老瓜蔫子的倒戈动手完全是出其不意,而且攻袭时下手之黑,招法之狠,都是我第一次见识。

连杀两人的老瓜蔫子丝毫不动声色,在尸体的衣服上擦干了刀上的血,才缓缓回刀入鞘,头也不回地问了我一句:“你母亲还在吗?带我去见你母亲。”

老瓜蔫子就这样找到了我们,但也带来了父亲的死讯。本就身体虚弱的母亲,抵受不住噩耗的打击,当场晕倒在相安怀里,好在相安已很沉稳,连忙照拂护理,劝慰宽解。

此后,老瓜蔫子并没有留下来。他把讯息带到,完成了父亲的嘱托,只是实在看不过我和母亲的生活太过清苦,便把身上的金银全都拿了出来,同时细细问清了我们和赵家结怨的经过。相安一直低着头,一句都没有插言。而老瓜蔫子听完后,也没有明确表示什么。

让我们都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一声不响地去杀了赵家的小少爷赵蒙。如此凶悍激烈的做法,正是当时典型的西域一带行事的亡命风格。这是老瓜蔫子对赵家的一种极其冷酷血腥的警告,事情甚至震动了长安城所有的商贾巨室。但是,长安毕竟不是西域,盛怒的赵家在巨大的震动之下,并没有被吓住,反而立即动用他们经营多年的深厚人脉,亮出了最强的实力。

他们搬出了在官府和戍守长安的近卫军中结纳的大靠山,动用了负责驻防长安北城的北军金吾卫,不仅是为了对付老瓜蔫子,同时也不打算放过我、相安和当时已经卧病在床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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