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十八扯8

作者:以笑作答    更新时间:2014-07-06 12:03:01

一路本也顺畅,看不出多少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却也来到了2008年底。

这个时候,谭脚板儿早已过了学徒工的阶段,又被王磊想办法弄到了自己的汽机车间同一个轮值值班,王磊早班,谭脚板儿也早班,王磊夜班,谭脚板儿也夜班。这对谭脚板儿当然是件好事情,第一王磊业务了不得,跟着他,学得快。第二王磊人脉不得了,跟着他,不吃亏。王磊的想法是这样的,进厂已经快三年,自己一定要想办法在年底的时候当上第二轮值汽机班的班长。四厂的情况目前是这样,第一轮值值长是王昭廉,资格业务人脉都是铁打的,旁人万万难以撼动,哪怕他自己都撼不动。三轮值和四轮值的值长都是王昭廉的徒弟出身,虽然比不上王磊的水平,但经验也还马马虎虎。二值的值长,虽然和王磊的爹王昭廉一年进厂,但是是个文革时候的军队转业干部出身,业务是王磊的爷爷王先明带出来的,和王昭廉兄弟相称。二值长年纪比王昭廉大了一点,按照电厂现在的人事规定,再过不消5年定要退休,但按照他本人的身体情况,能不能再干3年都成问题。王磊想,自己今年当上二值汽机班长,等老值长一退休,二值值长这个岗位,很难有人能和他争。一旦28岁能干上值长,那就奇迹啦,和各个车间主任、副厂长还有自己的爹就是一个等级,剩下来的时间,只要不出事故,那么年轻的干部,不升一步是说不过去的。都副厂长级了,再升,还能往哪里升?往前走出那一步,才叫做不辱没祖宗。黄粱美梦一路上做得有根有据。

这天,王磊值晚班,下午6点到夜里面2点。晚上11点半,食堂来送夜餐。夜餐很重要,一般值晚班的人,6点以前吃过,就进车间来,到了11点以后,就是6个多小时,自然又该吃一顿。人熬夜不是问题,但是熬夜又挨饿,就会误操作,出人命。夜餐这个东西是1942年建厂的时候就开始的,由厂里面供应,职工不出钱,六十多年都没有变过的规矩。变过的只是夜餐本身,解放前是面条或者米线,解放后面条米线照旧,有时候有肉包子,58年成了稀粥,60年成了开水泡野菜叶叶,63年以后好了一点,又有稀粥可以喝,一喝喝到70年,吃包谷面饼,一人2两,74年开始有了粗面馒头和稀粥,78年开始是白面馒头和稀粥,82年以后肉包子闪亮复出,引起厂里面一阵议论,认为日子的确好起来啦。的确,85年开始,包子、饺子轮流上,米线、面条上面是有一勺肉的,豆浆随便喝。这一吃吃到2000年,从那一年开始,可能是由于进入了21世纪,夜餐开始玩起西洋名堂,咖啡,牛奶,三明治和食堂自己做的汉堡代替了豆浆、粥,包子、饺子和馒头,此外还有各种烤得很漂亮的小饼干,也是随便吃。只剩下米线面条偶尔出来亮个像,还是因为老职工要求,因为他们用了四五十年的国产肠胃,吃不惯西洋名堂,比如王昭廉,比如二值的老值长。

王磊有当领导的设想,那么表率作用应该作在这一设想实现之前。看见食堂的人拎着大桶大铁盒从电气车间大门走进去,就晓得过不了3分钟,就会来到汽机车间。于是王磊站起来,拿起手电筒,拉开汽机控制室的门走出去,他要检查设备。现在的汽机班长是个40岁的高龄孕妇,好几个月了,马上就要休假回家一心一意造人,王磊在这个时候主导汽机值班室的工作,没有人有意见,孕妇不能有,谭脚板儿不可能有,另一个值班员小冯不敢有,他的业务水平还比不上半路出家的谭脚板儿,因为王磊教谭脚板儿的那一套,比起小冯在专科学校学到的实在是高明太多。

王磊走出去,在汽轮机周围转圈圈,什么都不消做,他就晓得,一切工况良好,什么问题都不会有。王磊对机器的把握比起他爹来更有一股仙气。他爹一般听声音,摸温度,看数据等等,虽然神通,但是手段趋向传统。王磊则不同,首先一个是不爱看数据,什么转速表气压表等等,时时懒得翻起白眼去瞟一下。他除了听声音,摸温度这种他爹的真传之外,还会闻味道。蒸汽管道输送气压如何,汽轮机轴承磨合情况和润滑情况,据说王磊走到十五步开外,拿鼻子一闻就晓得个大概。没有人晓得机油、润滑油、蒸汽、钢铁等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对于这个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究竟有什么天人启示,反正他就是闻得出名堂来。再一绝是他对机械振动的把握,算是出了神入了化。汽轮机是安装在距地面7米高的钢铁工作平台上的,理论上讲其实是个悬挂结构,三十多吨的汽轮机转子,每分钟3000的转速,造得再精密,保养得再好,些许震动在所难免,但一般也不超过几个丝。王磊只要走上7米台,距离汽轮机还有十多步路,就敢断言汽轮机的转速高低,蒸汽气压输送情况是否正常,十拿九稳。要是实在有点诡异情况,他上前拿手背轻轻放在汽轮机外罩上,不消多了,5秒钟,情况一定能判断清楚,说得头头是道,从来没有失手过,好比那江湖闻名的神医,一指把脉断病情,二指把脉断命运。神乎其技。这个事情初初传到他爹王昭廉耳朵里面的时候,他爹不相信,骂王磊乱弹琴。王磊说你不信哪天我表演一把,给你开开眼界。有一天王昭廉值班,王磊白衣飘飘,闲庭信步逛进车间来,走进值长值班的电气控制室,对他爹说,老倌儿,走嘛。他爹也不信邪,就起身随王磊出来来到汽机平台。王磊一直低头不看各种仪表,离汽轮机十五步,悠然开腔,开始报告工况数据,判断各机件工作情况,慢慢报告到汽轮机面前,左手伸出,手背贴在汽轮机罩上,3秒钟,下了结论,所言分毫不差,比仪表精确,而且告诉他爹王昭廉,离他们30多米外有一个水泵马达多半润滑不良,有点过载了,温度会高。旁边有王昭廉的同事,是好事者,一听赶紧冲过去一看那个马达温度计,确实高了几度,润滑油刻度已经接近偏低。王磊偏过脑袋,一脸莫衷一是地问他爹,老倌儿,怎么样嘛?王昭廉哈哈大笑,点头称善。这一手当场不但镇了他爹王昭廉和好事者,一天以后消息传遍全厂,全厂都镇。从此王昭廉行走在四厂内更是风光到极点。世界上各行各业,手艺被别人超过的感觉都不好受,但是被自己的儿子超过则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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