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干什么?”
“我到王曼芳的小屋门口去候高老头,我要打断这小子的狗腿,我看他能爬到谁的床上去!”
“你疯啦?”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你犯得着为这个去拚命?”
“人活一世,像狗一样是活,像狼一样也是活,与其做狗,我宁可做狼。”
“不要胡说,人就是人,人有头脑,人的头不像牛的头是用来硬顶的。”
“人还有两条腿,两条腿是站的,不是跪的。”
“老三,你要考虑后果。”
“我早考虑过了,我跟高老头拼命,挨专政的是我。挨众人骂的是他。”
这时,“大海航行……”的歌声又响了起来,高老头虽然不在连里,但晚点名仪式照常要举行。高老头不是用拳头能打倒的。时间不允许我和他详细辩论,我只能声严色厉地说:“你这样不光害你自己,还要带累小朱和王曼芳。我不许你轻举妄动!我来想办法,一切事情我来解决,天塌下来我来顶。你要是破坏我的计划,我敲碎你的脑袋!”
说完,我径自往住宅区里走。老三最后几句话一遍遍在我耳畔回响,就像犁铧一样,把我的心翻成一片一片的。
我们排的后季晚稻移栽,到下午全部结束,三点就收了工。我把自己浑身上下收拾干净,刚在窗边的方桌旁坐下,翻开一本“毛选”第四卷,想从他老人家的军事著作中得到些启发,忽然听到一个响得有些发颤的女声:“齐复兴,你们排上次领了几包化肥?”
我抬头往窗外一看,一顶又圆又大的草帽遮住了眉心,王曼芳的整个脸蛋藏在草帽的阴影里,仍掩饰不了满面激动的潮红。她拚命地向我眨眼睛,歪嘴巴。她就是不做这种怪相,那动机也昭然若揭了。我回答说:“怎么,我们多领了?”王曼芳说:“你们好像是多领了。”我说:“不会,我们领的化肥都在小仓库里,不信我陪你去看。”我说完起身出门,待我绕到宅墙边,王曼芳已经候在那里了,一只手把草帽沿拉得低低的,摆好了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子。
先是朱谦舟,后是老三,现在王曼芳又在光天化日下找上门来,一个个像热锅上的蚂蚁乱转,你们到底是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高老头的耳目众多,他们好像存心不漏风声不罢休。但王曼芳毕竟是个女同胞,是个没经过多少世面的脆弱的洋娃娃。老三被我一激,都尚且急火攻心,昏头昏脑的要去拚命,对王曼芳可千万要火烛小心。这么想着,我的手已不自觉地在脸颊、下巴上摸了几下,让面部的肌肉放松放松。
到了仓库里,她把草帽摘下来,一个劲地扇着,嘴唇一动一动,像嚼着泡泡糖。我心里又烦起来,忍不住问:“你有什么话,快说。”
“复兴……你不要怪我。”
“我不怪你。”
“你不要怪小朱。”
“我不怪他。”
“你真的不怪我们?我们连累了你……”
我的肚肠根痒了起来,声音不觉高了起来:“不要说这些,到底什么事?”
这人真比冰塑的还娇气,这点儿火气,她眼泪水就扑簌簌下来了。真要命,这样子,能经得起高老头的一击?
她一边抽泣一边说:“我实在急死了……我想一定要出事了……”
我以十二分的耐心软声细语地安慰她:“不要怕,我替你们想办法,高老头要后天才回来,我明天让琼英来找你。”
“不,来不及了,我怕无法挽回了……我急死了。”
她越哭越起劲,我束手无策,就只好袖手旁观。她哭了一阵,说:“小朱把事情都告诉韦俊了。”
“什么?”
我的样子一定很吓人,她打了个哆嗦,说:“他这个人,急昏了头,被韦俊三噱两噱……”
“什么时候?”
“今天中午。”
“都说了?”
“他说只讲了几句……我想他这个人是不会见人说三分话的。”
我没有时间在这儿再耽搁下去,现在非马上找到韦俊不可。我对她说:“你不要急,回去安心等着。”立刻让她出屋子,锁了门。我小跑步地回寝室去,也顾不得让人看见会引起什么怀疑。
朱谦舟啊朱谦舟,你的拆台本领这么高,我真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救过韦俊的命算什么?这小子,不要说三四年前你曾在淀山湖里奋力将他托出水面;就是把他生下来的亲娘老子,只要需要,照样卖了换糖吃。人家说头发长见识短,你的见识还不及一个小姑娘。看来高老头没能把我制住,你倒要把我逼死。如果就此不可收拾,这实在是太冤枉了。
我一口气跑到韦俊的寝室。果然不出我所料,韦俊收工回来就张罗着借自行车,说要到其他连的朋友那里去,此刻人已经不见了。
我径直向路口跑去,刚到大堤脚下,老唐骑着车正从大堤的斜坡上趟下来。我连忙迎上去问:“老唐,你路上看见韦俊没有?”
“看见了,刚走过去。”他刹住车,一脚踮地,问,“什么事?”
“老唐,你的车子能不能借给我,我要去追他。”
老唐面露难色。他宝贝车子是全连出名的,骑车子的时间还是揩车子的时间多。一辆二十八时的载重车,骑了两年,还是十成新,不要说钢圈亮得像镜子一样,就是三角架上恐怕也照得出人。这样金贵的车子,平时请我骑我也不敢领教,此刻我却非厚厚脸皮夺人所爱不可。我一把攥住车龙头,说:
“事情非常紧急,我回来再跟你细说,老唐,实在对不起。”
老唐被我半求半推劫下了车子,看我一偏腿坐上了车垫,还忍不住在后面追了几步,关照说:“你要当心,轮子不要别进沟沟里去。”
我狠命蹬了几下,车上了大堤,我看见韦俊的身影了,大约离开四五百米,草绿的军装,深藏青的军裤,束一条皮带,背一个黄挎包,挎包带上还系着一条毛巾,一定是他。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时,忽听见背后有人喊:“复兴,等一等.”我回头一看,老三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上堤来。“我……我都……知道了,”他喘着说,“有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我也来不及细问,眼下多个帮手好一个:“老三,你沿河边抄过去,我骑车追上去缠住他,能缠回来最好,要是缠不住,你先到公共汽车站等着,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乘车到高老头那里去。
“知道。”说话间老三就冲出了一大段,我只得追着他喊:“老三,不要动武,不要蛮干,不要让他抓住把柄。”
两个轮子很快就追过了老三,现在我的脑子才腾出来,想一想追上韦俊后该怎么办。我看到场部那座用毛竹芦席搭起来的了望塔,忽然闪现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这像一点落到汽油里的火星,立刻就轰轰地燃烧起来。我激动不已,突发的灵感就如电流一般,使我的每一根神经都发出震颤。我像着了魔一样,被一种不像自己思想的自己的思想控制住了,丧失了分析、判断的能力,只能供其驱使。时间也不允许我对自己的奇想作冷静的周密的审察,反正我只能去试一试。车轮子差点儿滑进一条拖拉机碾出的深辙里去。
离开韦俊将近五十米的时候,我已完全冷静下来了。视死如归的冷静,冰清玉洁的境界。冷静得连我自己也有点不相信,脑子里竟搜索不到一点紧张、虚怯、惶惑的影子,这真是个奇迹。
离开他将近十米有时候,我打了下铃,他回过头来,我招呼打在他的前头:“喂,你到什么地方去?”“去场……场部商店,你呢?”“我?我去场部。”说话间,我已同他交臂擦过,超到他的前头去了。
大约一两个“嘀答”,后面没有反映,接着,我听到他颠着小碎步追上来:“复兴兄,这车子是不是老唐的?你好大面子。”
“哪里,没有急事,老唐肯借?”
“什么事?”
“唔……你过两天就可以知道了。”
一串碎步。他又开口了,这回嗓音里更掺了些糖精:“复兴兄,带我一段吧。”
车后身一沉,他的手已搭到了书包架上。鱼儿快咬钩了,现在更要沉得住气。我使劲蹬了两下:“你知道车是他的心头肉,你好意思乘,我不好意思带。”
他坐上车,车轮滚了两圈,又伸出一只软绵绵的手扶住我的右肩,问:“复兴兄,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在我面前都不肯透露一声?”
这股嗲劲,像碧碧绿、肉团团的刺毛虫一样叫人恶心。我强忍着,还笑了笑,说:“你真是治保组长的料子,一点风吹草动都要打听,我偏要让你今晚睡不着。”
他像娘们似的尖声叫唤起来:“我以前听到消息,哪次不来给你透风?你们有事总把我瞒得紧紧的。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一点也不讲交情。当初我当治保组长先征求过你的意见,现在想起来,我心里正怨透了。”
他那样絮絮叨叨,说明他一定已经把我去场部和朱谦舟的事联系起来了。现在我要“引而不发”让他继续“抛砖引玉”。
果然,他见我不吭声,又发起了新的攻势:“复光兄,凭良心摆一句出来,你到底对我有什么看法?我自忖没有对不起老同学、老朋友的地方。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心,有什么误会可以解释解释。现在我跟你们好像隔一层玻璃,看见听见,就是亲近不了。”
我说:“你的好奇心真太强了。不知道一点事情心里就这么难过?我巴不得什么事都不知道,多知道一件事多一样是非,不闻不问,总是好人,装聋作哑,嘻嘻哈哈,你何苦呢?”
“你少说风凉话吧。”他把搭在我肩上的手收了回去。
沉默了一阵,他突然问:“是不是小朱的事情?”
他到底熬不住了!我有心让车龙头摇晃了几下,让车轮走了几个“之”字,然后反问:“什么事,小朱的什么事情?”
“复兴兄,你还要明人面前说瞎话啊?”他的声调中充满了突然袭击成功的得意,“小朱都对我说了,这太没滋味了吧?”
“这家伙,”我含含糊糊地解释说,“对我千叮万嘱要保密,自己到处跟人说……”
“他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那女人般的肉手又搭了上来,“我也叮嘱他,不要见人就说,要分分人头。但我跟他的关系不同,这你是知道的,对我说,你不能怪他。”
“我可不管,事情是他自己的事情,嘴生在他自己的鼻子底下,他爱对谁说,我没这个权利干涉。”
“你又要说气话了。小朱是个老实人,遇事容易手忙脚乱,还要靠你老兄出谋划策。你要是因为他把事情告诉了我就发那么大的脾气,你也太不相信我了!”
我默默无言地向前踏了一段,要让他觉得我被他的话打动了。他很狡猾,又自以为十分聪明,只有用“聪明”这壶甜酒把他灌醉。现在他已经有些陶醉了,主动把事情挑明,既可以打破心理障碍,从我口中刺探到更多的东西,又能在告密以后,轻巧地洗刷别人对他的怀疑。我要让他的聪明感再发酵
发酵,等到他认为我毕竟是个匹夫,我就成功了。
场部越来越近,刷在红色的宅墙上的大字标语已能看得清了,我回头对他审视了一眼,他赶紧作出一种委屈、焦虑、忠心耿耿的表情。我问:“你对小朱的事怎么看法?”
“当然是高老头不是东西。我完全同情小朱,我对小朱还不了解?他还救过我的命。关键时刻,我应该挺身而出。不过我想不出办法,高老头是捏牢骱不用刀,复兴兄,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有没有我可以帮忙出力的地方?”
我猛地刹住车,他两脚着了地,我也从车上跨了下来。他目不转睛地盯住我瞧,我拚命要忍住笑,因此脸上的表情一定严肃得出奇。
“我告诉你,”我一字一顿地说,“韦俊,够不够朋友,就看这一回了。要是走漏半点风声,你是知道我齐复兴脾气的。”
“复兴,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他比我更慷慨激昂,“我什么时候出卖过朋友?我要是向高老头透露一个字,我就不是人!”
我点点头,压低声音:“场部决定搞高老头了,现在是张部长找我去谈话,老唐来通知的。”
张部长是原来的场武装部部长,现在的场党委书记。这位山东大汉,还是喜欢别人尊称他“部长’’,不愿别人叫他“书记”,也许是因为武装部多少跟部队沾亲带故。这年头,军队的当权派比地方的当权派的安全系数要大一些。
韦俊听到这消息,现出了真正惊愕的表情:“真的?怎么搞?张部长亲自出面?”
我说:“你不要以为高老头一手能遮天,其实他在场里有好多冤家。他的小兄弟都下了台,因为一时抓不住他的把柄,才留着的。给他那些头衔,都是虚的,那是叫养肥,脓疱让它熟透。高老头得意忘形。他的末日就来得更快。这回场部是真下决心了。”
“就为了王曼芳的事?这事难抓他的辫子。”韦俊凑近来,两眼一眨不眨地看我的反应。
“老弟,”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高老头整人,他真抓到了什么辫子?场部下了决心,还怕高老头滑掉?”
“到底怎么搞?”
“这要等见了张部长,汇报以后才能定。”
“复兴兄,你还要卖关子?”
“不是卖关子,等我见了张部长以后一定告诉你。可能要搞一场群众运动,少不了你帮忙。你有没有能力把你手下治保组的人都控制住,不让他们向高老头透一点风。”
“这你放心,我手下的一些兄弟都绝对听我的。场部要搞高老头,没一个人会向他去通风报信。”
我相信韦俊这话是真的。我估计老三这时已超到前面去了,就推起车子往前走。韦俊与我一路同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高老头的坏话。我把眉头皱紧,不去搭理他。他抑制住强烈的好奇心,终于没有再打听具体的行动部署。
场部坐落在一座单拱双洞红砖水泥桥的桥堍下。过了桥,往前一直走是公共汽车站,往左手拐弯是场部商业区,有一家综合商店,一所邮局与一爿新开的饮食店。我与韦俊在桥脚下分了手,我拐进场部,他上了桥。现在我不怕他乘车上科技站去向高老头告密,就怕老三莽莽撞撞地拦阻他,但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走进张部长的办公室,从窗口望出去,只见韦俊靠在对面一排房子的墙上,我这才放了心。
“你有什么事?”张部长正在研究隔天的《解放军报》,他抬起头来,目光很有点军人的威严。整个办公室里,只有一张巨大的旧办公桌,靠里墙放着。在张部长的座位后面,是两只一人多高的崭新的墨绿色保险柜,靠对面墙,摆着两只同样高大的玻璃门文件柜,里面精装、平装的经典著作排得整整齐齐。文件柜旁边,高挂着毛主席身穿军装的宝像,宝像两边是两条红
纸,上面写着:“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对门的墙角落里,摆着一个空空如也的枪架,枪架旁堆着十来个练习用的木头手榴弹。屋里的陈设,处处表现出主人不甘心弃武从文。
我走到他面前,自我介绍:“我叫齐复兴,是九连的民兵副连长,我有情况要向您汇报。”
“齐复兴?”他思索了一会儿,也许还未能搜出我的名字,“什么情况?”
我一本正经地说:“高举同志指示我们,在大忙季节要念念不忘阶级斗争,念念不忘备战备荒为人民。我们民兵连根据他的指示,拟定了一个计划,准备在‘双抢’结束以后立即搞一次民兵演习,高举同志要向您口头汇报,请您指示。”
“不要什么指示不指示,哪来那么多指示?”张部长挥挥手站了起来,“小高的鬼主意倒是不少。你叫什么?齐复兴,你大概是新提的吧?一般民兵干部我都能叫出名字。搞个演习很好,你们具体打算怎么搞?”
“我们准备先搞夜间紧急集合,”张部长的兴趣看来很浓,我有意将脚步向门口那边挪动,这样能让韦俊从开着的窗户里,更方便地看到张部长兴致勃勃地和我交谈的情形,“然后我们把队伍拉出去,搜索空降的特务,可以搞攻占阵地,抓俘虏等等活动,时间长一些,从十点到十二点,反正第二天可以晚点出工。”
“你们可不要搞成做游戏啊!”张部长说,“当然小青年都贪玩,加些假想敌,追啊,跑啊,他们的兴趣就能调动起来,比叫他们‘一二三四’练队列操高兴得多。但是民兵训练,还是要保持严肃性,灵活性中要有原则性,活泼中要有紧张,一次演习,事先要订出要求,事后要认真总结。……”
张部长搞民兵训练是个行家,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他向我提出了许多设想、要求、方案、办法,满腔热情地恨不得把他的几十年经验都教给我。我听一句点一下头,点得后脖颈都发了酸。我想韦俊在那边一定看傻了,心里一定又吃惊又嫉妒,这么一想,这酸味又变得甜津津的了。
张部长一口气说了十来分钟,见我听得这么诚恳,又热情地送我出了门。我往对面一瞧,韦俊正要沿墙根溜走,我连忙高声地喊住了他:“韦俊,来,你来!”
韦俊楞了一下,小跑步奔过来,我向张部长介绍说:“这是我们连的治保主任韦俊,这次计划他是一起参加制订的。”
韦俊谄笑着,畏畏缩缩地伸出右手来,张部长很大方地与他握了握。就像灯泡通了电,韦俊额上、腮上顿时放出红光来。我说:“张部长指示我们,这次行动,第一要注意保密,出其不意,第二要召之即来,来之能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张部长被我说得有些糊涂,但他只是挥了挥手说:“不要老讲什么指示,反正你们去干,一次演习嘛。”
我赶紧拉着韦俊与张部长告别,到了大堤上,韦俊就迫不及待地问:“复兴,你卖的是什么药,怎么把我扯了进去?”
我说:“你怎么会来的?”
“我到场部商店兜了一圈,来等你一起回去,你不知道我心里是多急。”
“你来得正好。张部长完全支持我们的计划,这么好的机会,我能不把你向张部长介绍一下?事情成功以后马上要改组领导班子,怎么样,我够不够朋友?”
韦俊感激地点点头:“到底怎么干,你快说,兄弟为你赴汤蹈火。”
我说:“你没听张部长说吗?搞一次演习。等后天高老头一回来,我们就向他请示,说要搞一次全连民兵演习,夜间紧急集合,然后把队伍拉出去,搞反空降、阵地战等等,搞它两个小时,从十点到十二点。连队重要岗位,像食堂、仓库,派人留守,全排宿舍留一个人值班。凡年纪大的,都照顾留下,他也留下,我估计高老头一定会同意。到那时,他十有八九要摸到王曼芳的小屋里去。我们想法从食堂到仓库拉一条线,装个暗话筒在那小房间里,在食堂里接个喇叭。我们在连里预先埋伏一些人,高老头一进小屋,马上发出信号,我们就把队伍拉回食堂,几百人坐在那里听隔壁戏,然后堵住门活捉,他要赖也赖不掉。”
“啊呀,”韦俊尖声叫了起来,“复兴兄,你真是中国的福尔摩斯啊!张部长都同意了?”
“他的话你不都听到了?”
“对对,两点指示,‘反正你们去干’……”韦俊一面点头晃脑,一面得意地拍拍自行车的坐垫。
我看他的样子,已下了改换门庭的决心,这时候还要给他加点码:“对张部长的话要全面了解,他最后一共是三句,句句有奥妙。‘不要老讲什么指示’,就是他对这件事没有作过什么指示,‘反正你们去干’,就让我们自己作主,‘一次演习嘛”就是说他只知道我们要搞的是一次民兵演习,其他一概不知道,你仔细辨辨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