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摩街是一条位于城市荒废地段的南北方向的马路。我向北开去,在下一个拐角处颠簸着压过一条废弃的城市车轨,进入一条堆满垃圾的街道。一些木栅栏的后面有很多旧汽车的残骸,奇形怪状地堆在那里,活像一个现代战场。月光下,那一堆堆生锈的汽车部件显得阴可怕。屋顶一样高的废铁中间留有通行的小道。
我汽车的后视镜中出现了一对车头灯的灯光,而且越来越近。我一边加大油门,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车里仪表盘下的小柜子,从里面拿出我那把点三八口径的手枪,放在腿边。
从垃圾场再向前,是一个砖厂。荒地上空耸立着砖窖高高的烟囱,但没有冒烟。砖厂里摆放着一堆堆黑色的砖头,还有一座低矮的木屋,木屋前有一块牌子。整个砖厂空荡荡的,没有动静,也没有灯光。
我后面的车加快速度跟了上来。一阵警笛的低鸣划破了夜晚,它向东划过一座废弃高尔夫球场的边缘,向西掠过那个砖厂。我又加快了一点速度,但无济于事,那辆车很快就追了上来。忽然间,红色的聚光灯照亮了整条街道。
那辆车已经与我平行,并开始从侧面斜插过来。我猛地将车刹住,在那辆警车后面掉转车头,只差半英寸就要擦到它了。我加大油门朝相反的方向开去。听到后面传来猛然换挡和引擎的咆哮,红色聚光灯扫来扫去,几乎笼罩了砖厂方圆几英里的面积。
我无能为力。他们再度从后面很快地追上来。我不知道怎样摆脱。我得回到有住家的地方,人们会跑出来看,也许会记得这一切。
但我做不到。那辆警车再度赶上,和我并列而行,一个粗暴的声音喊道:“靠边停车,不然就开枪了!”
我把车开到路边停下,将那把枪放回小柜,并关上了柜子。警车就停在我车子挡泥板左前方。一个胖子使劲把车门一甩,吼道:“警笛你听不懂是不是?下车!”
我出来,站在车旁,在月光下。那胖子手里有一把枪。
“驾照!”他吼着,声音粗得像刀一样。
我拿出来递给他。车里的另一个警察从驾驶座上下来,绕过来拿走我的驾照。他用手电筒一照,看着。
“名字叫马洛。”他说,“妈的,这家伙是个私家侦探。想想吧,库尼。”
库尼说:“是吗?那用不着这个了。”他把枪塞回枪套,扣上皮盖,“这我用小指头就可以处理了,”他说,“我他妈这样就够了。”
另一个说:“车速五十五英里,一定是喝了酒。”
“你去闻闻这家伙。”库尼说。
另一个礼貌地瞟了我一眼,凑过来说,“我可以闻闻你的呼吸吗?私家探子。”
我让他闻了。
“嗯,”他判断,“他走路不晃嘛,这我得承认。”
“这是个凉快的夜,给这个家伙买±酒吧,多布斯警官。”
“嗯,这是个好主意。”多布斯说。他去车里拿出半品脱装的酒瓶,举起来看看,还有三分之一。“也不剩多少了。”他说着把那瓶酒伸过来,“我们请客,老兄。”
“我不想喝酒。”我说。
“少来这套。”库尼低声道,“你不会是想要我们在你肚子上踢几脚吧。”
我接过酒瓶,打开瓶盖闻了一下。好像是威士忌,纯威士忌。
“你们不能老耍这套把戏。”
库尼说:“时间是八点二十七分,写下来,多布斯警官。”
多布斯走过去靠着车子,记录下来。我举起酒瓶,问库尼:“你一定要我喝?”
“不一定。你可以换成让我给你肚子来几。”
我压住喉咙,把酒瓶一倒,灌了一口。就在这时,库尼向前一跃,在我肚子打了一。我嘴里的酒喷了出来,弯下腰着气。手中的酒瓶掉在地上。
我俯身拾酒瓶的时候,看见库尼硕大的膝盖正举起朝我脸上压来。我往旁边一闪,直起身,用尽所有力气一揍向他的鼻子。他左手捂住脸低吼,右手伸向枪套。多布斯跑向我,手臂向下挥动了一下。他手上的警棍正打在我左膝后侧,我的腿一下就麻木了,瘫坐在地上。我咬着牙,吐了一口酒。
库尼把手从脸上拿开,满是鲜血。
“老天。”他惊恐万状地叫喊着,“血,我流血了!”他发出一声号叫,一脚向我脸上踢来。
我身体往旁边一转,那一脚落在我的肩膀上,即使这样也够我受的了。
多布斯挡在我们中间,说:“够了,查理。最好别太过火了。”
库尼摇晃着后退两步,坐在警车的车门踏板上,板着脸。他掏出手帕,轻轻按着鼻子。
“你等一下。”他隔着手帕说,“一分钟。”
多布斯说:“行了,这也差不多了,到此为止吧。”
警棍在他腿侧轻晃着。库尼站起身,摇晃着走上前来。多布斯一只手抵着他的胸口,轻轻把他往回推。库尼想把他的手拨到一边。
“我得见血。”他声音嘶哑地说,“我还得见点儿血。”
多布斯厉声说:“你冷静点,什么都别做。我们已经达到目的了。”
库尼转过身,脚步沉重地走到警车的另一边。靠着车子,还捂着手帕在骂骂咧咧。
多布斯对我说:“起来吧,老兄。”
我站起身,揉着膝盖后面。腿部的神经像一只野猴子在乱跳。
“上车,”多布斯说,“上我们的车。”
我走过去,爬进警车内。
多布斯说:“查理,你就开他那辆。”
“我要把它撞成废铁!”库尼吼道。
多布斯拾起地上的威士忌酒瓶,扔到篱笆外。然后钻进车,坐在我旁边。他启动车子,说:“你要付出代价,你不应该出手打他。”
“为什么?”
“他是好人,就是有点大嗓门。”
“但是没意思,”我说,“太没意思了。”
“别对他说这个。”多布斯说,警车开始动了,“会伤他心的。”
库尼进了我的车,猛地关上车门,蛮横地换挡,好像要把它扯烂一样。多布斯斯文地驾驶着,沿着砖厂向北开。
“你会喜欢我们的新监狱。”
“你们要给我安个什么罪名?”
他想了一下,一只手轻轻扶着方向盘,一面从后视镜中看库尼有没有跟上来。
“超速、拒捕、酒后驾驶。”
“你怎么解释我腹部被打、肩膀被踢、在暴力威胁下被迫喝酒,还有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被用枪恐吓、遭警棍殴打?这几项你打算怎么说呢?”
“算了。”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我喜欢干这种事吗?”
“我以为他们把这小镇整顿好了,”我说,“所以善良的百姓晚上可以在街上散步,不用穿防弹衣。”
“他们是整顿了一下。但他们不愿意清理得太干净,那会把黑钱扫走的。”
“最好别这样。你会砸了自己的饭碗的。”
他笑了,“滚他们的蛋,我过两个星期就入伍去了。”
这件事对他来说就算结束了,就像没发生过一样。他已经将这视为例行公事,而且不会有一丝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