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免掉她们一些繁文缛节,让她们自由思考,那么在爱情这门学问上,我们与她们相比只是些不知事的孩子。你若向她们描述男人求爱的手段和言辞,她们会让你明白,你讲的这一切,她们早已无师自通。难道真如柏拉图所说,女人前世是放浪形骸的少年?一天在某个地方我不经意听到了她们之间进行的不提防旁人会听见的谈话,我真想说:圣母啊!在这种时候还读《阿玛迪》的章句和薄伽丘、阿雷蒂诺的故事集,想做乖巧人,我们真是把时间用在了该用的地方!她们知道的爱情言辞、事例、手段没有一样不比书里写的还要精彩。她们血液里生来有这门学问:
维纳斯亲自启迪了她们。
——维吉尔
同时天性、青春、健康的身体,就像最好的教师,不断往她们心灵里灌注这门学问;她们甚至根本无需学,这门学问就是她们创造的。
一只雪白的鸽子,喙儿频频轻啄伙伴,宛如情意绵绵的女人,采擷贪婪的吻。
——卡图鲁斯
她们这种强烈的欲望是与生俱来的,谁若不用恐惧和名誉来稍稍控制住它,名声将受到拫害。人世的全部活动归结为男欢女爱:它是无处不在的主題,是一切事情的中心,我们至今还能看到古老而睿智的罗马留下的为爱情效劳的药方,以及苏格拉底教训烟花女的箴言,
散落在美人丝绸坐垫上的小册子常常是斯多葛哲学家们的杰作。
芝诺制定的法律中就包括处理奸污处女的条文。再说,哲学家斯特拉同的著作《论肉体的结合》是什么意思呢?特奥弗拉斯特在一本题为《情人》,另一本魅为《论爱情》的书里论述的是什么呢?亚里斯蒂普在他那本《谈古代的享乐》里又谈些什么呢?柏拉图的作品里对他那个时代的大胆爱情所作的如此广泛而生动的描述是为了什么呢?还有德梅特里乌斯法雷鲁斯的《论恋人》,埃哈克里代斯•彭蒂尼斯的《克里尼亚斯》或《违心的情人》,达蒂斯泰纳的《论生儿育女》或《论新婚》以及另一本《论主人》或《论情人》•达里斯通的《论爱情活动》,克莱昂特的《论爱情》和《论爱的艺术》,斯弗吕斯的《爱情对话录》以及克里西普的那本无耻得不堪卒读的神话故事《朱庇特与朱诺》和他的五十篇极其**的《诗体书简》,所有这些书都写丁些什么呢?这里我们还未把追随伊壁鸠鲁学派的哲学家们的大作包括在内。五十位天神曾被用来为爱情服务;时且世上竟然有那么一个国家,这个国家的教堂里长年养着一些少男和少女,供那些信徒享用,以满足他们的淫欲,而且在去行祭礼之前先寻欢作乐一番竟成了一种仪式。这倒应了一位不知名的古人的话:“显然,为禁欲必先纵欲;火灾须用火来灭。”
在世界上很多地方,我们身体的这一部分被神圣化了。在同一个省份,有些男子剥下自己**的皮献一块给神明作为祭品;另一些人则拿自己的精液祭神。在另一个省份,青年男子当众穿透自己的生殖器,他们在皮肉之间开几处口子,将几根铁杆从这些口子穿过,铁杆的徂和长达到他们所能忍受的最大限度;然后将这几根铁杆放在火上烧,作为给神的祭品;倘若受不了这种残酷的疼痛,便会被认为缺乏男子气和不够贞洁。还有的地方是根据身体的这一部位来决定谁能被承认和推崇为最了不起的官员,而且在多种仪式上,人们堂而皇之地高举着男**的雕塑,表示对诸神的敬意。
埃及妇女庆祝酒神节时颈脖上都要挂一个木制的男**,制作得非常精美,大小和重量不一,根据佩戴者的体力而定,此外酒神雕像的这一部分也做得特别大,远远超过身体的其余部位。
那里的已婚妇女把帽子做成那种形状,朝前戴是炫耀自己可以享用这一器官,万一成了寡妇,便把它朝后压下去,埋在一大堆头饰里。
古罗马德髙望重的妇女有资格向普里阿波神献花和花冠,而黄花闺女在婚礼期间则可以坐在普里阿波神的不那么尊贵的部位上。我不知道我年轻时是否见过类似的虔诚表示。对了,我们的父辈短裤上那个可笑的开挡(今天还能在瑞士人身上见到)是什么意思?我们现时男短裤上那种形状的开裆又是为了显示什么?而且,更糟的是,出于虚伪和欺骗,它往往做得比真实的东西更大,我很愿意相信,这类服饰是在世风良好、人心坦正的时代发明出来的,是为了让每个人把这部分大方、潇洒地公之于众,而不是对别人遮遮掩掩(比较纯朴的民族还保留着这种比较符合真实的服饰),那时人们甚至请髙明的匠人来量它的尺寸,如同量手臂和脚的尺寸一样。
我年轻时,有位大贤人因为怕有伤风化,把他管辖下的那座大城市里许多古代美丽的雕像阉割了,他这样做是根据另一位古代大贤人的主张,那人认为:
让赤身裸体显示于公众是伤风败俗的根源。
在《美哉!女神》这出神秘剧中也不让出现任何男性表征,其实他应该想到,若不命人把天下的驴子、马,乃至整个大自然也都阉割了,那么阉割雕像是无济于事的:
大地上的一切生灵,人、兽、水族、畜群和羽毛斑斓的禽鸟,无不扑向爱情之火任它焚烧。
——维吉尔
柏拉图说,神给了我们男人这样一个桀骛不驯、唯我独尊的器官,它犹如一头性情狂躁而且胃口极大的猛兽,要让一切都服从于它。女人也一样,她们体内好像有一头贪婪、饕餮的动物,倘若到了—定的时候不给它食物,它便发狂,迫不及待,把怒火喷向全身,堵住血管,切断呼吸,造成三灾六难,直到它吞下共同饥渴的果实,得到满足。不过,法律制定者还应该考虑到,及早让她们见识活生生的东西,与任她们凭自己狂热奔放的想象力去臆測相比,也许前一种做法更贞洁,效果更好些。否则,她们就会按自己的欲念和希望,想象出比真实夸大几倍的东西来取代真实。我认识一个人,他堕落了,就因为他在还不能够让他身体的那些部位行使最正当的功能时发现了那些部位。
孩子们在过道和楼梯里一面走一面在墙上留下巨大的人像,这给那些富丽堂皇的房子造成多大的损害呀!从这里就产生了他们对自己天然功能的强烈蔑视。当初,柏拉图继其他一些法制健全的共和国之后规定,公民们不分男女老幼操练时一律裸体相向,谁能说他不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呢?印第安男人总是一丝不挂,女人们对此司空见愤,感官上的剌激便淡了。在强大的王国培巨,女人们腰部以下仅用一块布遮住,这块布前面开一条缝,而且很窄,所以不管她们如何注意保持体统,她们每走一步,就被人一览无余。女人们说,发明这种眼饰是为了吸引男子,吸引那些完全统治着这个民族的男子。其实,可以说,穿上这种服饰,她们失去的要比得到的多,因为完全的饥饿要比至少能饱眼福更难熬。李维说,在一个正经女人眼里,赤身裸体的男人只不过是一辐图像。斯巴达的已婚女子比我们社会未婚的姑娘还贞洁,她们每天看城邦的青年男子光着身体操练,自己也露着大腿走来走去,因为,正如柏拉图所说,她们认为无需穿衣裙,贤良品德就是遮体的衣衫。但圣徒奧古斯丁证实,有些人担心,女人们来世是否还会投身为女人,而不投身为男人,以便用她们的迷人体态诱惑我们,这些人将裸体的诱惑作用看得太神奇了。
总之,我们干方百计诱骗女人,挑逗女人,我们不断煽动和剌激她们的想象。而后我们又大呼:**!老实说,我们男人中,几乎没有一个不是害怕妻子行为不轨给他带来耻辱甚于怕自己道德败坏而丢脸的;没有一个不是关心妻子的良心甚于关心自己的良心的;没有一个不是宁愿自己是小偷、渎圣者,或妻子是杀人犯、异教徒,也不愿妻子的贞洁程度稍逊于自己的。
而女人呢,宁愿自告奋勇去法院争取一场官司的胜利,或赴战场显威扬名,也不愿背负在闲适和安乐中保持贞洁这样艰难的责任。因为她们看到的是,无论商人、检察官,还是士兵,没有一个不是一放下手中的事儿便去寻欢怍乐的,连脚夫、匠人也不例外,虽然他们为糊口已劳作得疲惫不堪。
波斯王阿谢梅纳斯的全部财产,弗里吉亚王米格东的金山银山,阿拉伯金碧辉煌堆满财宝的宫殿,在你眼里怎抵丽西尼的一根头发?呵!丽西尼,她的粉颈接受你罄香的吻,或佯作推却将脸儿别转,心底却怀着让你偷情的渴望,甚而自己将清芬留在你脸上。
——贺拉斯
人们对坏事的评断真是极不公平!比如,男人和女人会干很多比**更有害、更违反人类天性的败坏道德的事,然而我们衡量这些行为不是拫据其性质,而是根据我们的利益,从我们的利益出发将它们分等分类。法令对淫欲的严厉惩治激起女人更贪婪更反常的欲望,而且导致的后果比行为的动机更相个在我们时代的养育方式下长大、受当今社会思想和交往的彩响、被如许互相矛盾的“榜样”播弄的年轻美貌女子,要在男人们的穷追不舍中守身如玉是艰难的,很难说凯撒大帝和亚历山大一世的赫赫战功比这女人的决心更了不起。这种“不干”比任何“干”更难,更体现出一种积极精神。我认为一辈子身披盔甲要比一辈子保持童贞容易,坚守童贞的誓愿是最髙责的誓愿,因为它最难做到。所以圣徒吉罗姆说:“魔鬼的德行系在它的**上。”
的确,我们把世上最艰辛、最沉重的义务交给了妇女,却不承认她们的光荣。这对她们大概是一种极大的刺激,刺激她们坚守贞操;而且也是她们对抗男人,把男人自认为在勇气和道德上髙她们—筹的大话踩在脚下的好办法。假使她们留心的话,她们就会发现,自己不仅因此格外受到敬重,而且格外受到钟爱。一个风流雅士不会因为遭到女人的拒绝而放弃对她的追求,如果她的拒绝是为了守住贞洁而不是因为看不上他。我们虽然嘴上诅咒、威胁、抱怨,心里却只会更爱这祥的女人。庄重端方,而又不生硬阴沉,这样的女子最使人着迷a对蔑视和敌视你的女人穷追不放,这是愚蠢的小人之举;对贤德、坚贞,而又心怀感激的女人锲而不舍,这是高尚的君子之风。在一定分寸内献殷勤女人能认可,并会坦白地让你感到,她并不鄙视你。
假如女人遵循的信条是:因为我们钟情于她,她便讨厌我们,因为我们爱她,她便僧恶我们,那么这一信条是残酷的,至少,它不近人情。既然她们视谦逊为本分约束自己,为什么不听听我们的要求呢?人们会不会猜想,她们内心激荡着某种更开放的意识呢?当代一位王后说得妙:不让男人接近是软弱的表现,是自己容易让人得手的证明;没有受过诱惑的女人便不能炫耀自己如何贞洁。
荣誉的界定并非斩钉截铁似地明确干脆,它可以容许一定的自由而又不受到丝毫损害。在荣誉边缘有一个中性的、无关紧要的地带可让人自由回旋。谁若是把它逼到它的防御堡垒的一隅还不满足,那么此人是个蠢夫。胜利的价值大小要看获取胜利的难易程度。你想知道你的耿耿忠心和才德在你倾慕的女人心中留下了什么印象吗?请根据她的性格来估计有的女人可以给予得更多,但她不轻易给予。恩惠完全取决于施舍者的意愿,其他客观情况都是无用的,偶然的。她所给的这一点点,比她的女伴所给的全部还要珍贵。在这方面正用得上“物以稀为贵”的标准;别只看到她给予的是多么少,要看到能得到这一点的人是多么少。钱币面值的大小随着制币的模子和制币作坊的印记而不同。
不管有些人因恼恨和冒失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表示其不满,贤德和事实真相终究会占上风。我认识几个女人,她们的名誉曾长期被人糟践,但她们不放在心上,也不耍什么手段,只是坚守贞洁,最后得到男子的普遍赞赏,人人都感到悔恨,不再相信过去那些流言蜚语;我也知道,人们对几位姑娘有点飞短流长,但她们照样跻身于最体面、最受尊敬的贵妇人之中而毫无愧色。某人告诉柏拉图:“大家都在讲你的坏话。”柏拉图说:“随他们说吧,我的为人会让他们改变说法。”女人洁身自好不仅是由于她们惧怕上帝和希冀难能可贵的荣誉,同时也是时代的腐败使她们不得不如此;我若处在她们的地位,也会宁愿牺牲一切,而不愿让自己的名誉掌握在那么危险的人手里。我年轻时,人们只对唯一的最忠实的朋友讲述自己的风流韵事(讲述这种事的乐趣几乎和享受它时一样甜蜜),而今,男人聚会时的话题和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外乎炫耀女人对自己的爱情表示和与她私下的亲近行为。说实在的,听任那些轻浮、粗鲁的负心男人如此糟践、蹂躏女人的温情和垂爱,真是太卑鄙、太低下了。
我们对淫欲这种罪恶过激而且不公正的愤恨,源于危害人类心灵的一种最虚妄而又最严重的毛病,这毛病就是嫉妒,其实:
你能阻止别人借你的火把点燃他的火把吗?女人不断奉献她的爱而心中爱的资源不减。
——奧维德
嫉妒,及其孪生姐妹羡慕,是所有缺点中最消极无能的两种。对后一种,我没有多少话可说;虽然人们把它描写得如何强大有力,如何不可遏制,它在我身上却占不到一点地盘。至于前一种,嫉妒,我倒略知一二,至少亲眼见过。连动物都有这种感情:牧羊人克拉提十分爱一只母羊,公羊出于嫉妒,在他熟睡时用自己的角猛撞他的头,致使他脑浆迸裂。我们曾以某些野蛮民族中发生的事为例,指出狂热的嫉妒会导致怎样极端的暴力,最文明的民族也受到了这种激情的影响(这是可以理解的),但还未到不能自制的程度:
未曾有丈夫的剑,用奸夫淫妇的血染红斯提克斯河的水。
卢库卢斯、凯撒、庞培、安东尼乌斯、卡图以及其他一些正人君子都戴过绿帽子,但他们知道后并未挑起恶斗。唯有莱庇德这个傻瓜,因被妻于欺骗,忧郁而死。
啊,千刀万剐的匹夫,
人们会分开你的双腿,
把辣根菜和羊鱼塞进你打开的门户。——卡图鲁斯
即便天神,在发现他的妻子和他的一个伙伴在一起时,也只是羞辱了他们一顿,
有一位不太庄重的神希望受到这样的羞辱;
——奧维德
事后他的妻子温柔地爱抚他时,他照旧热血沸腾,并抱怨妻子不该因此怀疑他对她的温情。妻子说:
为何寻找如许转弯抹角的理由?难道你对我的信任已经消失?
——维吉尔
妻子甚至还为她的一个私生子向他提出要求:
我,孩子的母亲,请求给我儿子发兵器
——维吉尔
她的请求被欣然应允,火神伏尔甘公道地说:
我们应为骁勇的武士锻造兵器。
——维吉尔
确实,神比人更有人情味!我承认,这种超常的善良只有天神才具备,因为:
人与神怎能相提并论。——卡图鲁斯
至于孩子的混同问题,最严肃的立法者也规定可以混同,并在他们的共和国里实行,这个问题并不影响女人。在女人身上,嫉妒似乎找到了它的最佳驻留地;
连最威严的女神朱诺夭后,也常为夫君每天的过失大发雷霆。——卡图鲁斯
嫉妒攫住那些毫无抵御能力的脆弱灵魂后,残酷地折磨她们,虐待她们,真是可怜至极;嫉妒以友情的名义潜入这些心灵,心灵一旦被它控制,原先相爱的理由就成了仇恨的依据。这是一种心灵的疾病,滋生这种疾病的养料要比治愈这种疾病的良药多。丈夫的美德、健康、才能、名望都成了点燃妒火和怒火的柴薪:
爱情激起的怒火最无情。
——普罗佩提乌斯
妒火扭曲和毒化了女人身上一切最美好、最善良的东西;一个妒心很重的女人,不管她多么贞洁,多么善于持家,她的一言一行无不酸气冲天,令人讨厌。这是一种疯狂的激情,它能把人推向与其动机完全相悖的极端。罗马一个叫奥克塔维乌斯的男子便是如此。他与蓬提娅•波斯莱米亚有过一夜欢情后,越发爱她,坚待要娶她,但无法让她接受这个要求,于是极度的爱把他推向了最残忍、最致命的仇恨行为:他把她杀了,同样,另一种爱情病——羡慕——的常见症候也表现为敌意、耍阴谋、使诡计。而我们知道:
一个妒火中烧的女人得无所不能。
——维吉尔
而且这股怒气特别折磨人,因为它不得不以爱为理由来为自己辩解,然而,“保持贞洁”的意义很广。我们是要女人抑制她们的愿望吗?愿望是一种极其灵活而且活跃的东西,它来势迅猛,无法遏止,而且又怎么遏止呢?既然她们有时在梦幻中陷得那么深,深得难以自拔?不论是她们,还是贞洁本身(既然贞洁”是阴性名词)都不会有抵御淫欲的愿望。如果我们只关心她们的愿望,我们会处于何种境地呢?请想象一下会有多少割掉舌头,剌掉眼睛,头上插满羽毛的男人,被抬到愿意要他们的女人那里去。
据说西特族女人挖掉奴隶和战俘的眼睛,以便更随心所欲、更隐蔽地让他们为自己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