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依然人来人往、摩肩接蹱，人声嘈杂——有带着欢笑康复出院的，有带着呻吟、步履蹒跚入院的，医院就像人生的驿站，病人就像匆匆的过客，而医生也永远有忙不完的事。也许，这也是人类生活中的一个侧面，抑或是一个世界生老病死的缩影。
而此时陆宏端坐在母亲林梅的床沿，看看母亲的精气神比以前稍有好转，并跟母亲寒暄聊上了几句，同时也单刀直入问起家密之事。
陆宏：“老妈，你曾多次说起我们家里有一个秘密，此秘密能否现在先透露一下，我保证不外传。”
林梅：“傻孩子，如我将此秘密一说开，那就不是秘密了。”
陆宏：“那你的意思是……”。
林梅：“不急，还不到时候，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还活着呢，到时会告诉你的。”
林梅又一次回绝了陆宏，陆宏很想再追问下去，但转而一想，母亲还活着，如硬追问家密之事，有点勉为其难，好像希望她老人家要走似的，不太吉利。
几天后，此事在陆宏心中又一次淡忘了。
就这样，林梅从夏末到初秋几个月中又断断续续几进滨江医院住院部内科病房，每一次住上十来天挂挂营养液，出院回家再吃儿子陆宏配伍的中药汤剂，其生命还总算能勉强过得去，虽不如以前那样灵活自理，但活着就好。不过让林梅遗憾的是：自己明明身患的是尿毒病，按理应进肾科病房，但林梅近几年来从没有在滨江医院住过肾科病房，不是林梅不想住，而是该院肾科病房主任医生永远拒绝林梅入住，理由是：林梅属尿毒症晚期，如进肾科病房必须按他们的要求做“血透”（透析），或者“腹透”，否则进不了肾科病房医治。而林梅年事已高，如做“血透”或“腹透”都有生命危险，只能以中西结合保守疗法，还算好，林梅在儿子陆宏的公关下，跟滨江医院住院部的内科病房江主任女医生几经“会合”成了熟人，在江主任的关心和照应下，重复多次收留林梅在内科病房进行保守治疗，故患者林梅和其家属儿子陆宏对江主任非常感激，如不是江主任每次帮林梅开启绿色通道住进内科病房的话，林梅早就去见马克思了。
时间一晃，已到了2017年深秋十一月中旬，大地枯叶满天飘飞，暮霭沉沉，阴云笼罩，雾霾弥漫，整个滨江市仿佛处在冷风瑟瑟的阴气包围之中，给人有一种压抑之感。
林梅的身体又开始每况愈下住进了医院。也许季节的变换也会使老人们进入基础病的高发期。林梅仿佛又回到原来的状态之中，整天昏昏欲睡，偶尔起来吃一些稀饭，难道半年前吃的“回阳丸”只能救一时吗？陆宏后来回忆那个民间郞中曾说过，回阳丸只能暂时让绝症患者有回光反照现象，以便让危重病人有一个交待后事的时间……但林梅自己认为并没到寿终，只是感觉想多睡睡觉而已。这给在旁的儿子陆宏也弄糊涂了。
在住院期间，时间过得很快。问题又回到前面的老话题上了，市医保局有明文规定，病人在住院期间一般不能超过十二天，特殊情况最长不能超过十五天。但问题是林梅现在的精神状况依然处在危险之中，因为她所有的验血指标都很混乱，目前还要在住院病房靠营养液来维持生命，如现在回家，那肯定是凶多吉少。陆宏曾在医院听过不少传闻，有一些老人出院一回到家没几天就去世了，原因是老人基础疾病多，回家一有闪失来不及施救就归西天了，老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
陆宏思来想去，不敢接母亲回家，他便直接来到内科病房办公室找到江主任，因为是熟人，双方比较随意，江主任也不介意。陆宏见到江主任便说明来意……
这位气质优雅的江主任女医生听了陆宏的诉求后，依然和蔼地跟陆宏做解释工作：“我理解你家属的心情，也同情你母亲目前的病情状况，但医保局既然有此项规定，我们作为医生也很无奈。我们毕竟是市里三级大医院，必须要执行。”
陆宏回道：“退一步说，如我母亲强行不愿离开医院，会造成什么后果？”
江主任笑了笑说：“不至于这样做吧……如真的这样做会造成两个结果，第一，医保卡无法结算账单，电脑会自动设置锁住该持卡病人的医保卡；第二，你母亲的名字会列入我总院电脑信用黑名单内，你母亲今后将不能入住我医院，也就是说她只能看病不能住院。其实这两个结果都不好。”
陆宏：“这么厉害呵……”
江主任：“是呵。”
陆宏：“那怎么办？根据现在的情况看，我母亲回家居住一旦有险情，难以自救，我们家属也很难应对，要不办好出院手续就在急诊部观察室留置一周后再重新办理住院手续……“。
江主任：“这个方法看上去是可以的，但实际很难操作，观察室是没有护工的，家属要二十四小时全程陪同，不能脱身，像这种情况一、两天还能坚持，如要连续七天七夜不断人，这是很难的，据我近一、两年来的观察，好像你们家现在就你一个家属在护理你母亲，当然你家的私事我不必了解，只是你一个人陪护的话，身体杠得住吗？同时你还要上班，所以这不是一个好办法。” 江主任说后停顿了一下，望着眼前这位对母亲具有仁慈孝心的家属陆宏，凝神了一会儿又说：“我有一个建议，不知你和你母亲是否愿意? ”
陆宏一下子睁大眼睛，迫切地追问：“啥好建议？”
江主任：“我医院跟本市一家行业性的职工医院有协作关系，是一所小型医院，它那里也有住院部，设置了少量病房，虽没有专门肾科，但有内科病房，跟我们病房一样的医疗配置。它们平时对外界民众只开放门、急诊部，而住院只收自己行业职工，非行业职工不收的，不过我医院推荐过去的病人，那里只要有床位，一般都会接收的。”
陆宏一阵惊喜，急问：“是哪所职工医院？”
江主任：“滨江航运职工医院。那里救治条件和医疗设施虽简陋一些，但医生、护士和护工俱全，你母亲只住一周（七天）时间，就可以继续返回我滨江市医院，这样总比住在我院观察室没有护工的好，我说得是理吧？”
陆宏欣然会意地点了点头，感到江主任所言及时，并回道：“你说在理！如能转院继续入住病房，那真是要谢谢你江医生大恩大德啦！问题是我现在怎么操作？”
江主任笑了笑说：“不急，你下午等我消息，我等一会请院部办公室有关领导先向对方医院咨询一下有否空床位。如有的话，你母亲明天就可以同时办理出院和转院手续，这里打个出租车二十分钟就到，你看这样行吗？”
陆宏顿时有一种释然，如释重负，忙回道：“行，行，行！谢谢你江医生！”陆宏说完并双手抱拳做了一个作揖的动作，以示感谢！
……
陆宏回到病房，坐在母亲林梅床沿心里踏实多了。
林梅这次为什么不能出院回家? 而必需转院过渡，其实林梅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有其儿子陆宏心里最清楚，按平时，林梅住院两周出院时即回家住上一段时间再来医院办理入院，但这次不同以往，因为陆宏的内心好似在犯嘀咕，心神不宁，有一种不祥预感——他发现母亲的眼神不对，其眼皮耷拉着，睁不开似的，只能露出一条缝隙，眼神无光迷茫，虽能说几句话，但只能斜躺着说话，说不上一支烟功夫便闭眼又睡了，而且双脚不能着地，按林梅的话说，双脚着地就像踩在棉花地里似的感觉，也就是说双腿已无力支撑人的整个躯体。
看来人的生命到了这一地步是很悲悯的，虽能延续生命，但生命的质量是没有的，生活不能自理，包括大小便之类的事。如此时有亲属在旁还好一些，有些老人到了这一步，病床旁边没有任何亲人，老人只能睁着双眼含着眼泪痛苦地在病床上呻吟着，而护士根本不会管这些事，她们只管打针发药、按时挂瓶吊水，只有能拿到其患者家属护工费的护工会简单前来帮患者照料一下，前提是必须要给护工费，少一分钱都不行，有的甚至还要给其小费来提升护工的服务态度。一间房区只能配备一位护工，却要负责八位病人，护工也确实忙不过来，而这些护工大多都是外地农村来，根本没有经过护理专业训练，只是为病人家属分忧解难罢了，或者说帮衬一下搭一把手，病房内的现实就是这样对等，只能意会，不可言状。就说前两天吧，陆宏在单位正好有课脱不开身，保姆英子自己家里也正好有事来不了医院，而这天上午，不能自理的林梅孤独躺在病床上恰巧有内急要解大手，叫护工来帮忙（已付过护工费了，但没有付过小费），而此的当班护工故意爱理不理，说待伺候好别的患者再来护理她，护工根本不分轻重缓急，谁家病人家属给小费多就先帮谁，紧急无奈之下，林梅只好从枕下拿出一张一百元大钞递了护工，救护工帮忙，于是才解决了林梅的内急问题，就一次内急要送上一百元小费，不可思议。可想而知，在病房那些无依无靠不能自理的老年患者还有许多鲜为人知无助的事情时常在发生……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也有知书达礼的好护工，但患者碰到的概率很小。再说那天傍晚，当陆宏下班赶到医院，母亲林梅告诉他白天“内急”另付小费之事，陆宏马上翻开母亲枕头下扫了一眼，因为陆宏平时会在母亲枕头下放两百元备用现金，怕自己有事不在时，住院部要付饭钱或其它购买生活用品之类的事，而此时陆宏发现母亲枕下不是少一百元，而是少了两百元现金 ，按理，林梅给了护工一百元小费，还应剩下一百元现金，怎么会两百元都没了呢？林梅一时答不上来，也回忆不出，陆宏心想：莫非母亲脑子犯糊涂(迷糊)重复给了护工两次小费，经陆宏向护工了解情况后，果然如此，护工坦白为帮其解决“内急“之事是前后重复收了林梅两次一百元（共两百元）小费，护工说：“老人家硬要前后给我两次，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通过此事，可以看出病房内的个别护工的素质是很差劲的，贪得无厌。
话有些扯远了，问题是林梅的生命已到了危险境地，记忆力已明显退化，伴有老年痴呆症状。陆宏那天面对此事此景时，心里一阵心酸，仿佛胸口被堵了一下，哽咽着……
言归正传，这天下午，陆宏得到江主任的好消息：航运职工医院住院部有空床位。陆宏听了一下子很兴奋，在床上躺着的林梅也点点头，以示谢意。应该说这是医生和患者双方皆大欢喜的好事，但事与愿违，双方万万没想到是，这次转院后却大祸临头、灾难降临……（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