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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上海开口说话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王瑜明、钱东升  发布于:2014-05-26  点击:893

  



他是上世纪80年代出道的作家,近20年来,一直担任《上海文学》编辑,默默为他人做嫁衣,去年却捧出一束绚丽《繁花》,他就是金宇澄。称他的长篇小说《繁花》“夺人耳目”一点不为过,他被授予了央视“中国好书”奖、“施耐庵文学奖”等众多的奖项。“华语文学年度小说奖”授奖词这么评价他:经他的讲述,一衣一饭的琐屑,皆有了情致,市井与俗世的庸常,亦隐含着意义。

有人说,作家是人类灵魂工程师,老金觉得这有点不公平,“作家也可以是一个平凡的说书先生,把故事所有的点点滴滴,都讲给读者听。”

繁花的创作

“我写《繁花》,与多年的编辑经历、积累有关系,也很偶然。”金宇澄说。上世纪80年代他开始写小说,当了小说编辑以后,创作欲就变淡了。“做一个认真的编辑,容易有挑剔心理,职业习惯就是不断地审视稿件,而写作则需要每天鼓励自己,我因此无法白天挑剔他人作品,晚上鼓励自己创作,渐渐也就放弃了写小说。

多年的编辑工作,让金宇澄发现上海叙事的稿件不足,上海话处理得单一,上海题材的种种苍白。“在不少作品里,上海常被处理成浮表的样态,比如外滩、旗袍、百乐门等等,电影、小说都容易把这类一般元素,作为上海的时髦标签。”金宇澄说,表述上更看重带有殖民地色彩的历史、名人。“引发对上海的虚浮想象多,触摸百姓生活的常态描绘,很少有发现。”写《繁花》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方言屏障,一定程度也使非上海读者对上海产生不少误解。

一个偶然的机会,金宇澄看到某个朋友在网上写名人往事,引动他的想法,“当时觉得,应该讲一点小老百姓更有趣、更家常、更市民阶层的,非文艺腔的故事给大家听。”2011年5月,金宇澄注册“上海弄堂网”论坛,化名“独上阁楼”,开了“无轨电车”,每天用上海话写他所知道的人与事,与网友互动,一发不可收,阿宝、腻先生、梅瑞,人物一个接一个地现身,每日更新,越写越长,开始一天写三四百字,最多时候写六千字。网上贴了半个月,他意识到“这已是长篇小说的趋势”,才开始做结构,并从纯粹的上海方言,逐渐转换为全国读者看得懂的“上海官话”。接连写到6个多月,金宇澄发现,眼前已然是一部三十多万字的长篇了,“这部小说,来回走动一百多个人物,人多景杂,像花朵一样在上海开放,我希望城市日常琐细的生态,开口说话,消除外界对上海浅表的看法,向上海这座伟大的城市致敬”。

1969年,16岁的金宇澄和哥哥一起去黑龙江农场务农,一做八年。这期间,金宇澄种玉米、大豆,农闲时做泥瓦匠,盖房、砌石头墙、砌火炕、出窑、掏井、补缸,磨豆腐做粉条,养马。金宇澄说:“感谢这段经历,加深了我对上海的感情。”务农的那些年,金宇澄喜欢和上海朋友通信,描写北方生活,时常也在信纸上画出北方的炕是什么样子,怎么给马钉蹄铁,北方的油坊,酒坊是什么样式,这套绘画功夫最后用到了《繁花》插图上。“国泰电影院”“上海淮海路国营旧货商店”……金宇澄画笔下的上海老建筑,栩栩如生。“有时图画比文字更直接,更清楚,比如曹杨新村的厕所,写1万字也讲不明白,图画一目了然。”

沪语的希望

《繁花》的语言,倾向于苏州口音的上海话。“我爸爸是苏州吴江人,在上海生活了60年,讲话非常有文采,所以写到后来,我耳边经常有一个苏州口音的上海老先生喃喃自语,我只要记录就可以了。”金宇澄觉得,上海人讲话,一直有各种口音,小说采用了方言的一种改良。“不是现成的语言软件,是摸索出来的文字样式,我不能只让上海人明白,希望打通地域方言的屏障,并且不脱离沪语语境的韵味”,因此《繁花》修改了20稿,直到如今,《繁花》第12次印刷,每一印金宇澄仍然会列出仔细的修订,责任编辑郑理已习惯这样的一次次校对,“从专业角度来说,一部文学作品,相当注重作家个人语言的特征,所谓文学语言,是小说家第一层表现,是作者的脸面。”

金宇澄坚持“方言改良”的另一原因是,上海话逐渐式微的现实。“大量的人们进出上海,大家都接受了普通话的教育,在这种情况下,让外地朋友更多了解上海,需要一种沟通,我希望所有的华文读者都能看明白这本书,看懂上海人的细节和生活,小说就有重要的意义。”金宇澄说,“其实很多外来朋友,上海话都讲得非常好,开小店的、卖菜的、装修的、送快递的普通人,上海话都学得好,说明上海话不会消亡,还有我们的阿爷阿娘,多跟小孩子讲讲上海话,不只交给外地小保姆带,也就会‘母语’了嘛,我放心的。电影《霓虹灯下的哨兵》有句台词,上海是个大染缸,来上海的人都洗不掉上海留下的影响,我相信新上海人的第2代、第3代,会为上海、为我们的上海话自豪。”

读者说,《繁花》有一种“双语”状态。“听得懂上海话,读五句就会用上海话去读。不懂上海话,也读得明白。”事实如此,金宇澄沟通语言的努力,得到了回报,《繁花》出版一年多来,拥有无数外地粉丝,近30个奖项包括图书排行榜,大部分都出自于外地。

个人经历

金宇澄的少年时代在原卢湾区生活。每天清晨在床上就可以听到淮海路有轨电车的响声,顺着东风,还有一声声黄浦江的船鸣。

1969年,16岁的金宇澄去黑龙江农场务农,1977年返回上海。这个过程,就是城乡之间的对照与想象。对于遥远的上海,城市文学的重要意义,最后都出现在了《繁花》中。

从东北回沪,金宇澄到里弄小厂上班,后调文化宫工作。1984年上海下雪,让他想到东北零下40摄氏度的风景,他写了一篇关于雪的散文,投给本报《夜光杯》,并刊登了,这是金宇澄第一次投稿。

1985年,金宇澄在《萌芽》上发表小说《失去的河流》,即被《新华文摘》转载,获得“上海青年文学短篇奖”,这年他33岁。次年,《方岛》在《萌芽》杂志发表。《失去的河流》和《方岛》接连获得两届《萌芽》小说奖,金宇澄因此进入上海作协的第一期青年创作班学习。

1986年,《上海文学》以专辑的形式,发表了金宇澄的《风中鸟》。1988年,《风中鸟》获得《上海文学》小说奖,金宇澄调入作协,成为《上海文学》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