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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漠眼中的托尔斯泰

发布于:2014-03-25  点击:885



对于托尔泰,我说过很多话,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今天,因为雪漠文化网新开了一个栏目,所以我想再说说他。因为,不介绍他,我就觉得少了一些啥。

我一直想理一理我心中的作家,我读了很多书,有些已过去太久了,记不清了。能记下的,也就是几个名字。但这几个名字,已足够很多人读上一生了。其中排第一位的,当然是托尔斯泰。不过,我的理,跟别人不一样,我不想用理论去解构他们,我只想用一个作家,或是一个普通读者的身份,来感受文字背后的那个伟大灵魂。

对于那些同样能留在我心里的书,我也是这样,我不想拿理论去解读它们,也不想旁征博引,弄得太过高深。我只想讲一下我读它们时的感觉,顺便说说它们在我心里留下的那些印记,就像跟朋友聊天一样,我们可以东一句、西一句,扯一阵就行了。我不在乎结构或是才华。这栏目里所有的文章都是这样,我只想分享我的记忆。

所以,它们不会太长,你就当成我的一次次说话吧。

其实,许多读者读书时,也跟我一样的。我们没必要引用太多的文字,或是挖很多很深的思想。我们的读书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在享受那阅读本身。

我希望,读这栏目的朋友们,也是在享受阅读本身。不要在我的文章中,寻找一个你们所认为的东西。

托尔斯泰是个文学中的庞然大物,他太大了,非常像地球上的喜马拉雅山。中国有很多名山,像泰山啦,黄山啦,太行山啦,还有其它的一些山岳。单个地看来,它们每个都很好,很有看头,但你不能把它们拉到青藏高原,跟喜马拉雅山去比较。你一比,所有山就会显得低,显得小,这是没办法的事。作家们亦然,世上有很多大作家,他们都很优秀,有着惊天动地的名声,但你只能单个儿地谈论他们,或是把他们放在一起,互相做一做比较,你千万不要把他们跟托尔斯泰放在一起。你只要一跟托尔斯泰比,他们立马就变小了。你当然说不出哪儿变小了,但你定然会发现,他们一下子小了很多。

这一点,甚至可以用获了诺奖的马尔克斯来印证。托翁虽然没获诺奖,但他的作品,谁也超越不了。包括马尔克斯的获奖作品《百年孤独》,那书很好,许多作家都喜欢,但你同样不能拿他跟托尔斯泰比。当然,我说的不是技巧,而是感觉,那一比,你就会觉得马尔克斯少了些啥。

在文学追求上,我一直是以托尔斯泰和另一座高峰陀思妥耶夫斯基作为参照和标杆的。我们国家有些作家也这样,比如巴金,比如路遥,他们也爱托尔斯泰。对托尔斯泰的作品,我读了不知多少遍,尤其是《安娜•卡列尼娜》,它几乎成了我的枕边书,我时时会翻开它。每一次翻开,它都会把我拽进去,我从来没觉得腻烦过。它是世界文学史上的《红楼梦》。它塑造的人物,非常饱满自然,永远显得非常鲜活。虽然《红楼梦》里的人物也鲜活,我也很喜欢,但说真的,我在个人品味上,更喜欢托尔斯泰。

托尔斯泰的作品,伴了我差不多二十年。在闭关的那些年里,我的案前常放了两大摞书,其中一摞是托尔斯泰的几乎所有小说。

托尔斯泰的作品很多,各种体裁都有,但翻译最多的,却只有文学。其实他还写了很多宗教著作,篇幅非常大,境界也很高。比如《天国在你们心中》,就有点像佛教的唯心净土。我相信,在宗教文化上,托尔斯泰也是个庞然大物。但托尔斯泰一直没有破执,所以,痛苦伴了他一生。

有很多人信仰托尔斯泰,被称为托尔斯泰主义者,非常像现在的粉丝和追随者。他们信奉“勿以暴力抗恶”,因为人数很多,官方还时不时地找点麻烦。为了解除他们的困难,托尔斯泰还花去了自己的很多稿费。这一点,他跟我有点像。

我也有很多“雪粉”,也有人做了全职志愿者,用所有的生命传播香巴文化。为了帮助他们,我也像托尔斯泰那样,用自己的稿费和义卖“涂鸦小品”的善款,帮助着他们。

据说,晚年的托尔斯泰几乎不写小说了,但为了赚些稿费,帮助他的“托丝”们,他又写了《复活》。后来,他甚至违背了妻子的意愿,签名授权,想要将自己的版税回归社会。你可以从电影《最后一站》中,看到托翁当年跟妻子在这件事上纠缠到了什么程度。

对《复活》,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但它在我的世界文学排行榜上,应该是排在前二十位的。对它,我同样读了很多遍。也难怪,老有人说我像托尔斯泰。喜欢我的小说者,能不断地读下去,而不喜欢者,却翻一下就扔过去了。但他们仍然不能否认,我的作品中有一股大气,他们有时有人不喜欢我的写法,或是不赞同我的观点而已。

中国作家创研部原主任、著名评论家胡平曾说雪漠有托尔斯泰的味道。当然,这不是说我摹仿托翁的小说,而是说我们有着相似的追求,你也可以说是相似的文学品格。说真的,对我的《大漠祭》、《猎原》、《白虎关》,我是很满意的。写它们时,我的认真程度,和托翁写《战争与和平》不相上下的。那时节,我也投入了生命,而且,我投入的是生命中最黄金的二十年。

托尔斯泰最让我着迷的,是他的作品中溢出的“大气”。这“大气”,索尔仁尼琴也有,但索尔仁尼琴在艺术上不像托翁那样精致,这直接影响了《红轮》的传播,但索翁追求的,当然不是当下的传播——当一个作品成了丰碑后,别的就不重要了。

托尔斯泰的作品里,《战争与和平》篇幅最长,被称为长河小说,塑造了五百多个人物,场面宏大,气象万千,几乎是前无古人,也可能后无来者;《安娜•卡列尼娜》最为饱满;《复活》最有批判力和宗教精神。有了这三部经典,托尔斯泰不想不朽都不行了。在世界上著名媒体的世界文学排行榜中,前两部几乎是每次都有的。跟它们相比,其他国家的那些经典就显得弱了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类历史上,也只有一个托尔斯泰。

有趣的是,托尔斯泰的作品刚传到西方时,其实是褒贬不一的,很多有名的作家对托尔斯泰有很多“非议”,他们不喜欢托尔斯泰的那种开放式结构,他们更愿意精致一些、艺术一些。

在精致上,法国作家做得很好,但怪的是,他们无论如何精致,一跟托尔斯泰比,就立马小气了。

一天,我在凉州的书摊上找到多年前出版的一本旧书,书名叫《外国作家谈托尔斯泰》,书中罗列了很多作家和批评家的话。我一看,就乐了,为啥?因为,当下的那些编辑和作家,也正是那样说我的,许多内容甚至都一样。我的《大漠祭》刚出版时,一些编辑朋友就多次跟我谈话,谈了我作品的一些毛病,其内容,就跟外国作家说托尔斯泰很是相似。就是说,他们眼中雪漠小说的毛病,也正是外国作家眼中托尔斯泰的毛病。

在中国文坛,读过我作品的人分为两类,爱的爱死,能读上十几二十遍,还说自己要一辈子读下去;恨的恨死,一位著名刊物的主编,就多次在聚会上批判我的小说。他当然希望我能像南国作家那样精致,正如一些外国作家希望托尔斯泰像法国作家那样精致一样。但是,要知道,文学上的许多精致,会损伤大气的。就像一个老是注重细节的人,很难成为大师。许多大师,是不拘小节的。所以,不精致的托尔斯泰,成了托尔斯泰,谁也代替不了他。

路遥也很喜欢托尔斯泰,他在写《平凡的世界》时,就打定主意,学习托尔斯泰,直接面对读者。我也一样,虽然一些编辑不喜欢我的书,但读者买我的帐,《大漠祭》只在上海文艺出版社,就出过三版,后来读者出版集团也出了两个版本,现在中央编译出版社又结集出版了一整套的“大漠三部曲”。《猎原》也一样,北京十月出版社首印三万,多次上畅销书排行榜,很快就卖完了,后来的再版也销得很好。只有《白虎关》很可惜,在三本书中写得最好,著名评论家雷达老师和复旦大学陈思和教授对它的评价也很高,但读者却没有《大漠祭》多。现在,人们提到我时,说起的,仍是《大漠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作品跟人一样,有它们自己的命运。

我跟托尔斯泰还有一个相似的地方,就是在我的读者中,信仰者也占了一定的比例。我的很多读者,或是由信仰进入文学,或是由文学进入信仰。比如,北京有位朋友,就是先读了《西夏咒》,很吃惊,然后再循迹而上,找到了我的其他作品,终而对“光明大手印”系列产生了更大的兴趣。同样,托尔斯泰也有相似的情况。

在信奉托尔斯泰主义的人中,最有名的,便是甘地。有了甘地,托尔斯泰这颗启明星似乎更亮了。因为甘地接过的,是托翁手中的另一个火把。

——20140325写于雪漠禅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