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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南文学选刊 · 特约评论 | 吴玫评郊庙《我们夜里在咖啡馆里喝啤酒》与林晓哲《鸭子与先知》

来源:《思南读书会》微信公众号  选稿:孔轶  作者:吴玫  发布于:2021-01-08  点击:401

《思南文学选刊》将陆续邀请书评人对选刊转载的作品进行评论,本文是评论家吴玫评郊庙《我们夜里在咖啡馆里喝啤酒》与林晓哲《鸭子与先知》。郊庙《我们夜里在咖啡馆里喝啤酒》选自《啄木鸟》2020年第9期,林晓哲《鸭子与先知》选自《收获》2020年第6期,《思南文学选刊》2020年第6期转载。


未来,朱盾会不会遭遇薛涛的困境?

林晓哲《鸭子与先知》

与郊庙《我们夜里在咖啡馆喝啤酒》并读

文丨吴玫


不得不佩服选刊的编辑,在浩如烟海的小说新作中,居然能找到“性相近”的两篇。我指的,是2020年第6期《思南文学选刊》安排在“叙事”栏目二条和三条位置上的两篇小说,分别是林晓哲的《鸭子与先知》和郊庙的《我们夜里在咖啡馆喝啤酒》。


说它们“性相近”,是因为它们都选择了普通人的生活,并且都是从中年婚姻危机这个点切入。如果将感觉到婚姻危机的过程假定为一个点,《鸭子与先知》的叙述者朱盾站在这个点上回忆了一场没能结出果实的轰轰烈烈的爱情,《我们夜里在咖啡馆喝啤酒》则让叙述者薛涛选择,与出轨的妻子分手还是假装糊涂地将日子过下去。如此,一口气读完这两篇小说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林晓哲和郊庙联手完成了一个面对七年之痒怎么办的故事。


为给孩子吃冰激凌而与妻子起了勃谿的朱盾,联想到自己的生活时时处处受到妻子周芹的掣肘,不免万分沮丧。恰在此时,前女友张宛的身影在不远处一晃而过,与她在一起的那些爱到疯狂的过往,呼啦啦地一幕幕重现。朱盾当时选择与张宛分手,或许是觉得云层之上的狂热终究没有柴米油盐的日常踏实,而今被接送孩子和一日三餐逼得倍觉婚姻生活无趣的中年男子,不免想象,如果当年与张宛的爱情之花结了果,他的生活又会呈现出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林晓哲根本没有让朱盾想象假如与张宛结婚可能的生活场景,作家就这么将朱盾与张宛、朱盾与周芹之间的故事做成一块块展板,按照小说的创作规律冷静地一一铺排开来,造成的阅读效果是,作者越平静如水读者就越想替朱盾回头看:一个能整夜将照相机镜头对着酝酿生蛋的鸭子的张宛,一个能让朱盾无法拒绝地与之一起脱光衣服走进冰凉的肮脏的河水里自拍的张宛,一个将摄影和生活倒置的张宛,假如成了朱盾的妻子,朱盾的日常是否会比周芹的丈夫更加活色生香?


所谓七年之痒,无非是告诉婚姻中的男女,平淡期是婚姻的必经之路,一旦处于这个阶段,丈夫和妻子难免会幻想假如当年。


当年再动人,似乎也没有让朱盾在与张宛重逢时产生挣脱周芹的念头。“我抱着一叠日记,镇定地朝周芹走去”,替《鸭子与先知》画上句号的这句话,非常清晰地表明,朱盾将义无反顾地回归平淡无奇的婚姻。


朱盾貌似正确的选择,是否能保证他从此幸福?或许是,或许不是。《选刊》紧接着《鸭子和先知》,安排了郊庙的《我们夜里在咖啡馆喝啤酒》。


刚读完《我们夜里在咖啡馆喝啤酒》的起始段,我就被郊庙不按常理出牌的叙述手段绊了一下:明明是以“我”的视角开始的这个故事,就空了一行,《我们夜里在咖啡馆里喝啤酒》的叙述者就变成了薛涛。这一绊,迫使我在接下来的阅读中小心翼翼,然而,还是一趟趟地陷入了迷局。


薛涛,派出所的所领导,分管户籍;薛涛还是林春芳的丈夫:安安的爸爸。从社会角色到家庭角色,薛涛都不该是那个在晚上10点一个电话将“我”从家里喊出来到咖啡馆这个不适合的地方喝啤酒的人,中年男人嘛。除非有无法搁置的心事非得找个人倾诉。是不是呢?且听薛涛怎么说:安安的妈妈林春芳不在家,薛涛手忙脚乱地安排安安的早餐;林春芳为什么不在家?“去年,一家人经常在一起看美剧《行尸走肉》,有时看得兴起,薛涛和安安争着扮演僵尸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林春芳做裁判……那些温馨的画面依然历历在目,但从此只能永远停留在记忆中了。即便拿一条绳子再把一家三口全在客厅的电视机前看僵尸,亲密无间的状态也永远不会再有了”……读到这里,豁然开朗:中年人的婚姻打起了趔趄,可不要找知心朋友缓释一下情绪嘛。可是,郊庙为什么要用那么大的篇幅来描述薛涛与素不相识的小区邻居之间的周旋?为什么要反复强调薛涛写不出一份重要文件,又为什么要在薛涛买手机这件事上纠缠那么久?很多个“为什么”叠加在一起,加上薛涛的警察身份,一度,我以为薛涛在晚上10点一个电话将“我”从家里叫出来到咖啡馆喝啤酒,是要跟“我”分享一个案件,那么,这就是一篇探案小说了。随着这些引诱我们认定《我们夜里在咖啡馆喝啤酒》是探案小说的草蛇灰线摇身一变,指向“我”就是薛涛的妻子林春芳移情别恋的对象,郊庙选用有些别扭的一句话“我们夜里在咖啡馆里喝啤酒”做篇名,并用上了层峦叠嶂的叙说手段,他的巧思固然让小说精彩了许多,但讨论的话题未见得新鲜,亦即婚姻进入平淡期后应该怎么办。假如没有让《我们夜里在咖啡馆喝啤酒》紧挨着《鸭子和先知》,也许,这就是一篇写法新颖的讨论婚姻危机的好小说。可是,紧接着《鸭子和先知》再来读《我们夜里在咖啡馆喝啤酒》,就让我产生了联想:朱盾虽奋力将自己从疯狂的往事里拔擢出来安心待在了周芹身边,他们夫妻就能在平淡的婚姻里永不脱轨吗?


《我们夜里在咖啡馆里喝啤酒》就像是《鸭子与先知》的补叙。补叙有多冷酷?薛涛那份总也没有办法落笔的重要文件其实是离婚协议书。在郊庙的虚构里,纵然婚姻已经平淡如水,且妻子出轨的证据也已紧握手中,薛涛也不愿意轻言放弃:”虽然她侮辱了我,我憋屈、恐惧、愤怒,但我不会放弃她,十三年一起走过的足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抹去的。”小说结尾处,薛涛冲着“我”喊出的这一长句话,我怎么读都没觉得它只能出现在文学作品里。前不久与好友聊天,说到不甚满意的家庭现状,不也都无奈道:“另起炉灶也未必比现在好,就将就到底吧。”在作家灵光乍现的想象力加持下,小说总是显得非常瑰丽,可看破这道瑰丽,作家们所写不就是我们的日常嘛。也正因为此,我们才会觉得《鸭子和先知》与《我们夜里在咖啡馆里喝啤酒》,写得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