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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南文学选刊 · 特约评论 | 李庆西评吴亮小说《不存在的信札》

来源:《思南读书会》微信公众号  选稿:孔轶  作者:李庆西  发布于:2020-09-18  点击:338

《思南文学选刊》将陆续邀请书评人对选刊转载的作品进行评论,本文是作家李庆西评吴亮小说《不存在的信札》。《不存在的信札》原刊于《收获》长篇专号冬卷,2020年7月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思南文学选刊》2020年第4期转载。


何种信札?哪个曼达?

文 | 李庆西


被称作小说的《不存在的信札》不是直接跟你讲故事,它是由二百六十多则书信、笔记和言语片断组成,还有法庭笔录和诗歌什么的,不过大部分是书信。这里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也没有通常意义上的主人公。但每一封信背后似乎都有事儿,因为语言和细节极富张力,你不难让那些故事因素作线性扩张。信里说,“天黑了,回家!”是让塔塔回哪个家呢?谁知道曼达的日记里都写了些什么。她相信,养蜂场的三天三夜足以编织出一个隐晦而诡异的故事,不仅仅是将魔鬼打入地狱。


你可以想象写信人是在什么场合结识了曼达,那个不经意的瞬间一瞥,犹如倩女离魂,又恍如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于是他想到了孤独和凋零……难道写信人不是你吗?这话从何说起,那年夏天在马尼拉,满街的摩托车轰鸣让脑袋都炸了。他认为事情并不那么简单,罗布格里耶说过,这个世界是不稳定的,浮动的,不可捉摸的,外部世界与人的内心都像是迷宫。被人跟踪和偷窥的曼达,拖着拉杆箱奔走机场的曼达,在舞台上忘了台词的曼达,是不是一个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还有多少秘密,为什么她总是拒绝你周末的邀约?你不知道?她早就是军统的卧底。她什么时候成间谍了?


她总觉得他这般读法不靠谱。他说你是白天不知夜的黑。她怎么说来着,曼达只是想象聚焦的魅影,在众人的想象中呈现不同面目。


他得承认,这部小说绝对让人耳目一新,也颠覆了自己对书信体小说的成见。书信体的优势是内心倾诉和情绪喷发,但难以展开情境描述是其先天缺陷,如果只限于某个写信人的言述(倘有对方回信也只是两个人的视角),感觉的空间就相当狭仄。吴亮的书信体却并不拘于少数几个写信人,那一大堆信札很难统计有多少个写信人。显然有好几个人在给曼达或是阿德、陶尼他们写信,而且也不止一个曼达——书前列出的人物表透露她是一个“复数”。这里边人物关系舛互缠结,各自的书信内容可谓五花八门,各有各的语调和声腔,身份不同面目各异的叙述者组成了众声喧哗的言述。


她认同“众声喧哗”这说法,这比“魅影翩翩”来得切题。乔伊斯小说里就没有那套人脸识别机制,语言和声音是第一义的。


实际上这已接近全知叙述的视角,但限于纸片上的叙述并不完整,更多的东西被遮蔽在信札和笔记之外。所以,那一大堆纸片只是呈现为碎片化叙事。世界就在这些言语碎片中展现,里弄生活的界面,文青的社交生活界面,僧侣艺术的界面,从藏区寺庙到阿姆斯特丹的河与桥……文字颗粒的不同质感,带来叙述空间的大幅度转换,一切都变得灵动了。


由这些信札(还有其他文字)组成的“言语场”隐含着无数的叙事动机,譬如好几封信中提到的百代唱片公司(指EMI在上海的分公司),很容易将人引入民国时期上海的风花雪月,三叔的故事跟他们有关系吗?你看,三叔总是仰卧在躺椅上听着七十八转的黑胶唱片,窗外晾衣架上飘着从医院里顺来的那件白大褂,普契尼的歌剧与傅全香的《珍珠塔》在弄堂里混成一片……


这是你写的,还是吴亮写的?小说里哪有这场景?她笑了。她说晚上做葱油鳊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