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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南文学选刊 · 特约评论 | 李振评孟小书《舞者》

来源:《思南读书会》微信公众号  选稿:孔轶  作者:李振  发布于:2020-04-24  点击:304

《思南文学选刊》将陆续邀请书评人对选刊转载的作品进行评论,本文是评论家李振评孟小书小说《舞者》。《舞者》选自《青年作家》2020年第4期,《思南文学选刊》2020年第2期转载。


未知却满是诱惑的别样人生——孟小书《舞者》

文 | 李振


末班地铁上,姑娘手握扶杆悬至半空,一副忘我的样子。不对,应该是忘了世界。你可以想象姑娘因此长发垂地,或在钢管上快速旋转,但事实上,翻上去停留两秒,像在众目睽睽之下拿了个大顶。我不知道这么形容一个舞者她会不会有被冒犯的感觉,但可以确定的是,她要在这个沉默而“和谐”的秩序中试一试自己的力量。“张明说,我从地铁扶杆上下来的那一刻,身上似乎发着光”,这很像一个情感故事的开始,但在孟小书的《舞者》中,它成了一段关系的终结。


秦梦在翻上灯杆的一刻决定与张明离婚,而地铁这次就像某种确认。结婚七八年,“好像一天也没和他过过”,秦梦在别人看来近乎完美的关系中独自承受着生活的寂寞和无聊。事情的转机来自钢管舞,确切地说是钢管技巧,二者的区别映射着张明和秦梦之间的隔阂。在张明看来,“去跳跳舞,换个心情,也能交几个朋友”,它是纯粹的消遣,迫不得已打发时间;但在秦梦那里,“它不仅挑战的是身体的力量和柔韧,更是一种突破心理恐惧的运动”。这是分歧,更是漠视,相比偏见,那种想当然的、自负的关怀大概更令人刺痛与绝望。所以,小说提及张明身处金融职场却从未讲他是否忙碌,倒是反复强调这个丈夫如何卑微又如何小心翼翼。这就成了致命的难题,因为它谈不上过错,没得改,它是一种无法解决的心理落差和情感障碍,是张明与秦梦的死结。当然,小说无意教人怎样经营家庭关系,正如地铁上那个撑杆翻更多地讲述着力量,《舞者》要写的是求生,是如何逃离空洞绝望的生活。于是,就有了那间钢管舞教室,它首先成了一个绝望主妇的避难所。


史男,钢管舞教室里的“大师兄”。驼背、苍白、高度近视、自闭、猥琐、“小龙虾”……小说似乎在极尽所能来描述他与钢管舞之间的距离。严格来说,史男走进钢管舞教室确实动机不纯,印着只穿运动内衣的姑娘的宣传单和他家里满墙的女客户照片对其来讲只是必要的幻想道具,那么这个钢管舞教室里唯一的男学员能够被接受并在最后变得“那么的美”就需要一个可靠的理由。孟小书充分借助钢管舞教室这一具体场景的优势——镜子——史男同时在镜子里看到舞动的练习者和“丑陋、猥琐、油腻”的自己。这种美与丑的强烈对比其实构成了一次被迫进行的自我认知,它以极其强硬的方式介入到史男最初的动机里,让“他突然厌恶起自己”,这与面对照片或宣传单所包含的对外的想象完全不同。因此,只有在消解了最初动机的前提下,史男的故事才能继续,才能让他真实地与钢管技巧而不是钢管舞引发的欲望发生关联。至于“小龙虾”最后站直了或变得多么美只是一个作者是否足够慷慨的问题,因为镜子或者说作为自我之镜的钢管技巧才是小说关键所在,转机大于结果正如小说所有的人物都将独自承担起现实生活的而非叙事的未知。这当然也包括网红张思媛,她来钢管舞教室的原因只是看到夜店里的舞者“轻松又安全”。相比史男为了一个更好的自我玩儿命训练,张思媛更在意 “三个月的季卡钱”。这是投资,是成本,也就意味着对收益和回报的期待与渴望。主播行业的红火改变了她成为夜店舞者的设想,但钢管舞课程直播中的一次走光事件却让她见识了冰火两重天的网络世界。不管怎么说,一心改变命运的张思媛火了,但也正因如此,她极力摆脱的东北农村张大丫的身份又不期而至,好像一切都是徒劳,一切都是虚妄。


《舞者》以情景剧的形式将三个本不相关的人物、三种截然不同的命运安置在同一间钢管舞教室。不如意的婚姻、令人厌恶的自我、意欲改变的身份在小说中以寓言的方式走向了它们并不完满却必将走向的结局,让一个从没靠自己干成过一件事的绝望主妇找到了避难所和改变生活的力量;让一个自闭、猥琐的零余者获得了从未奢望的认同与存在感;让一个身陷时代浮华的网红体验到身份与命运的悖论。舞者孟小书没把笔触紧紧锁定在钢管技巧之上,反倒以其力与美的结合酝酿出强烈的“求知欲”和一种在别处的生活。这个过程中,与其说钢管舞是一个事关小说情节走势的转折或契机,不如将之看成小说由此竖起的一面镜子,它映照着某种普遍的虚无,映照着有待确认乃至背叛的自我,也映照着未知却满是诱惑的别样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