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作者:春子    更新时间:2018-04-27 10:43:49

花荷菊走得及时,不走,必被截住,二天,那饭庄就被人,一伙便衣,团团围住,,大概嗅到什么异样了,砸锅捅灶,咋咋唬唬,声音传到剃头店,惊得正在替人修面的阿六一哆嗦,劐下客人的一丁点耳朵肉,忙不迭地陪不是,从案几上撮一撮香炉灰,止血,怎么赔偿?免费剃半年头呗。

搜完饭庄,那伙便衣打店门口过,阿六大气不敢喘,暗喊亲娘。阿六奇怪,自己怎就稀里糊涂地卷到一件杀人的事里去了呢,尽管啥事没干,可总觉得心虚。他抬头望望,那匾额金光闪闪,傅老板写的,罩得住呢,又感觉吞了一剂定心丸。

阿六问朱升,这块匾额究竟管不管事?朱升说,难说,傅老板专门为那天的事找过自己呢。我反咬一口,说,怪了,那女人不是你傅老板请来的东洋梳头娘姨么,莫非我看岔了呢。傅老板将信将疑,眼珠子转了好一会儿。阿六听了发憷。

话虽这么说,可后来朱升和阿六喝小酒,酒酣耳热之际,一句追一句,绕来绕去又绕到花荷菊:这女人毒归毒,可豪杰呢,总算见识过了。阿六喝酒好说大话,梗着发紫的脖子说,这事放在我,说不定,也敢呢。朱升笑话他,拉倒吧,就你那点能耐。阿六激动了,起身从抽屉里翻出把大号剃须折刀,砰,弹开薄刀刃,手指翘成兰花状,捏住黑牛角柄,舞了个劈刺的狠动作,逗得朱升笑喷了酒。朱升说你会杀人吗,不会,那我教你,杀人与杀猪一样,朱升比划给阿六看,拿阿六的脑袋和脖子做示范,手指挺成一把剃刀,往阿六脖子上一划拉,说,这里,喉结以下琵琶骨结以上,刀子轻轻一锯,软硬劲往里推,一眨眼,包他不出血不哼哼就断气,还不觉得痛呢。阿六害怕,脖子一痉,躲得远远的。

阿六酒话,醒了从不认账。朱升故意问,你今天的话改不改口?阿六发誓,不改口,明天酒醒也不改,什么时候都不改,谁怕谁呢。二天问他,他晃晃脑袋说,谁说过这话?你诓人。所以,朱升笑话他是夜里独自上茅坑吹口哨,壮胆。

花荷菊走后,原先的那些女主顾渐渐地又回来了,每个人进店门时都探头探脑张张,酸溜溜地问阿六,那只骚狐狸精呢?侬是被迷住了,看见我们这些老女人搭架子,爱理不理了。阿六知道理亏,只能抿住嘴,小心地陪出笑脸,像个东洋人似的点头哈腰,说,敲背捏筋免费,雪花膏随便搽,雅霜牌的呢。生活又恢复了往常。阿六照旧,打烊后,灯下盘点,拉开抽屉不用数,就那么几个铜板,日子难过呢。

朱升孝顺,山东老家有老娘,平日定时捎钱,老父的忌日必要回家。傅筱庵几次三番说,把老太太接出来吧,去隔壁弄堂吉善里赁一栋楼,铜钿不是问题,我出,供老太太住,可朱升不搭腔。他思忖,接老娘到上海好是好,当儿的能天天孝敬,只是一旦知道自己干的营生,伺候大汉奸,必气得打颤,折老娘的寿呢,再说傅老板这人靠不住,哪天翻脸了,老娘就成了人质。

走的这天,朱升特地去阿六的店里坐坐,关照他早点打烊闲话少说,大哥我此一去至少半个月,惹了麻烦没人能帮你呢。朱升换得一身干干净净,长衫下摆露出一双乌黑的马靴,月牙形的胸袋缝沿坠出一截银表链子,傅老板让他掌握时间的,还派了两个武装马弁送他上火车,那个神气,横着走,以为是多大的人物呢,看得阿六都眼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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