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殷磊基本状况稳定，回国治疗，母亲也跟随一起回上海。殷磊一周去公司三次，每次三个小时。每次都会安排和一名股东聊天，三十分钟。对于当时闹得最厉害的两位，他没有见。时间是安慰剂，也是杀手，那两位在百般无奈之际，私下嘀咕开了，有些不安。但毕竟是久战沙场的老将，外人看不出什么，只有一个两人在单独相处的时候，才会彼此流露出几分顾虑，但也不至于作为彼此的把柄。一个偶然的场合，殷磊与他们遇见了，彼此倒也淡然。长者慰问小辈美国的事情处理如何，牵扯了太多精力，很多事情还要与他商议。殷磊感谢两位世伯对他的深厚情义，有合适的时间自会安排见面机会。就像表演舞台剧一样，彼此间的关心，对生意上部分事务的预测，以及集团的前景发展，大家表现出了同样的热忱和真心。
望着两位股东远去的背影，殷磊思绪万千。林若岩调皮地用手在他跟前挥了挥：“走远了，谢幕了！”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我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在演戏，还是在做自己。看来体力还是没有恢复，晕眩着呢！”殷磊拍了拍林若岩，招呼她回家。
回到家，殷磊让林若岩洗洗先睡，自己则去了书房。一直到午夜十分，殷磊还是没有回到卧室，林若岩披着薄外套，起身到书房。房门是关着的，可是却闻到了一股烟味，林若岩不假思索地推门而入。屋内一片漆黑，只有一个不锈钢桶里的火苗还在微微往上蹿着。
她瞥了一眼殷磊，淡淡的火苗在殷磊的脸上断断续续地流连，忽明忽暗，忽深忽浅，显得有些狰狞。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殷磊，林若岩慌忙打开了灯，她下意识地向火苗方向望去，依稀分辨出铁桶里的东西正是她交给殷磊的那个文件袋。文件袋只烧了一半，林若岩清晰地看到了还剩下一半的完好的封条。
“还没睡。”殷磊有点儿沉下了脸：“你是孕妇，知道吗？”。
林若岩撅起了嘴：“哦，原来你晓得啊！”孕妇是**的，殷磊平时对她一直很有耐心，也不会给她脸色看。现在，一点点微妙的变化，林若岩都能深刻地感受到。桶里的文件，让林若岩心底一直在揣摩着的事情更加扑朔迷离。
殷磊一愣，站起身来走到妻子跟前，捧着林若岩的脸，轻轻揉了揉，就像揉面团儿似的，林若岩昂起头，被动地望着他，那副样子真是可爱极了，委屈着，眉眼还持续着愠怒的情绪。那么一个只在他面前傲娇发脾气的小女人，那样一个尽心尽力服侍他，替他周旋一切，却又不时露出小女人味儿的一个妙人儿，令殷磊动心动情，几近痴狂。
他尴尬地笑出了声，继而又抱住她，碰到了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被她愠怒着用手指弹到了他的小腹。他故作一惊，脸颊贴着她的：“好了，不气了，对宝宝和妈妈都不好。是我不好，不生气，你先去躺着，我马上就来，再过十分钟，好吗？”殷磊忍不住搂过林若岩，在她的耳垂边小心翼翼地蹭了几下，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林若岩狐疑地、飞速瞄了一眼殷磊的书桌，上面摊着一块白色丝巾，丝巾里是一部旧手机和几块手机碎片。她没问，不敢问，确切地说是不忍面对殷磊的尴尬。她轻轻勾住了殷磊的腰，两手环住，指尖紧紧捏着，舍不得松开，有某种失而复得的陶醉恍惚。 她离开房间时，心情是努欢快的，步履是缓慢的。
殷磊用一根精细的不锈钢小棍在铁桶里捣了捣，又把事先准备好的盐巴往里面撒了一小圈，以确定没有任何火焰。然后他把铁桶里的这些残留物，倒在了另一块方巾里，仔细地包好。又把手机和碎块包好，两包方巾放入一个考究的、小巧的褐色木箱里。儿时父母的争吵，自己孤身一人在海外飘零的日子，林若岩离开的那些日子，还有围绕自己身世的种种疑点，母亲时而清醒时而癫狂时而沉默的姿态，黄昏后落寞的身影，以及手机摔碎前传来的爆炸声……所有的一切，在一秒钟内，随着箱子上锁的“咔哒”声而盖棺定论。暂且，就这样吧，他想着。
从书房到卧室，短短的几十米，殷磊的步子却迈不开，被牢牢禁锢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