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中旬,贡纳一个人在海利厄开满杜鹃花的乡间,静静地过世,可能是旧病发作,享年六十一。
2016年6月19日在佩尔、卡琳家里请亲友们吃贡纳过世的解慰饭,以下是悦然对亲友的演讲——
贡纳有一种气质,人们一接触他就会爱他。
贡纳晚近几年但凡一有人来亲近他靠近他,他就极力想隐藏起来。
而这种想隐藏的力量早就在他儿童时期出现了。
贡纳刚满六个月大,全家人搬到北京。安德世那个时候五岁大,佩尔还不到三岁,他们在伦敦学了几年英语,而贡纳的第一语言是汉语。
我们住在史家胡同,一个在紫禁城东边、典型的北京蜿蜒好几里路程的巷弄。我们四个管家之一的赵阿嬷的责任是照顾贡纳。她做得非常好。她从早到晚照顾贡纳,她教会他说汉语,带他在胡同里一起散步。贡纳的午饭与晚饭有三道菜一道汤,赵阿嬷自己做,她很仔细地教贡纳吃惯红辣椒跟其他的香料,我相信是赵阿嬷使得贡纳深爱烹调的艺术。
过不多久,贡纳就有个小名叫三三,史家胡同的居民全都认得三三,他还太小了,不好跟随他的哥哥们到北京郊外游玩。史家胡同小巷是三三全部的世界。“看啊,三三来了!”坐在小巷门口做着手工的小女孩叫唤。三三就很温柔地跟她们大家一一讲话。
我们住在史家胡同,向南的餐厅跟卧房给男孩们。向北的客厅与卧房给婆婆(宁祖)跟我。早晨起来,赵阿嬷领着三三走过院子来到爸爸妈妈的房间,鞠躬说“爸爸早,妈妈早”。然后他回头跟阿嬷说:“回我们那儿去吧。”
北京夏天炎热的时候,我们离开北京几个星期,在北戴河秦皇岛东北边一个属于英国大使馆很早期购买的房子,夏天我们租那房子住几个星期。
1957年婆婆带三个孩子先去北戴河,十天以后我跟上。在那十天,贡纳非常在意他的长袖衬衫,扣紧了每一个扣子。他非常坚持穿着衬衫,不愿意到海里游泳。他说,“爸爸来,我就游。”
我来了,贡纳终于能脱下衬衫,一直骑在爸爸的肩头上游泳。
我们在这里讨论贡纳,我深信一个人的品格,在他最小的时候就培养好了。
他是一个好人,他总是去帮助需要他帮助的人。可是他不能帮助自己。
贡纳从小有一个特质,他不要做的事情你很难说动他,他一点都不生气,他只觉得有一点惊讶,你居然不放弃这个愿望,这是不可能的做不成的,你居然要说服他。
在1980年代,贡纳两次到中国旅行,头一次1983年,第二次1986年,第二次到四川以外的西双版纳与喀什。他旅行带回来非常独特卓越的摄像艺术。文芬将来会帮助我,出版贡纳的著作。
我非常高兴马家的所有家人特别是湘祖的家人(指妹妹绍祖一家与儿子德久与妻儿)也在这儿,还有贡纳年轻时候的同学们,我知道贡纳是多么感谢湘祖在他中国旅行时对他的帮助,让我们在此一起想念我们所爱的贡纳。
(刊于《上海文学》2016年10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