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彭新琪    更新时间:2017-06-15 14:18:56

1973年8月初,我到作协领取工资(当时组织关系还未转到学校)时,遇到作协的秘书郭信和同志,她告诉我萧珊患了肠癌,住在中山医院。

我像挨了当头一棒,心痛至极。想到她一贯对我的关爱,想起我们同在《上海文学》一个办公室的日子……

其实她早就因忧虑恐惧孤独劳累积郁成疾,虽去过几次医院,都没得到认真检查,被耽误了。直到她去医院看病连路都走不动了,才好不容易辗转找到人,介绍到中山医院,得到认真仔细检查,确诊为肠癌,可是太晚了,癌症已扩散到了肝上。

我得到消息第二天下午就赶到枫林桥中山医院去探视。那时探望病人是有规定时间和人数的。我在门口拿号时,两张探视牌已取完了(重病人还多一张日夜陪护证)。工作人员代为我通知,让家属出来调换。不久就见巴金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出来,他目不斜视,心事重重。我有点后悔了,不该向工作人员索要牌子……

萧珊的病房很宽敞明亮,病员不多。她半卧在病床上,进门就见到白被单下高高隆起的腹部。病床边坐着女儿小林和被唤作好姐姐的萧筍。她见到我开始有点惊诧,但很快就以一位长者的慈祥口吻问我:“你怎么这么疲劳?”她自己已瘦得脱形,还关心我的憔悴,我有点想哭。

我故作轻松地说:“老师不好当啊!每天在讲台上像演戏一样,备了几天的课,不到一节课就讲完了。几十双眼睛盯着你多么狼狈。”我又讲了自己怎么应付捣蛋学生的事情……她也觉得好玩,大家便在“瘦一点好”的话题上讲下去,谁也不提运动,也不谈她的病,她一直没表露忧戚的感情……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到下一个月到作协取工资时,我才听到她已于8月13日病逝的噩耗。她辞世时只有五十五岁,多么年轻啊!

她进手术室前对巴老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看来我们要分手了!”她多么难以割舍对巴金的爱!

她开刀后仅仅活了五天。

她永远闭上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死却并没有把她和巴老分开,她的骨灰一直安放在巴老的小屋和巴老作伴,三十三年后同巴老的骨灰掺和在一起,撒入浩淼的大海,永远不分离。

一位多么热情善良宽厚纯真的人,我是不会忘记她的!


(刊于《上海文学》2014年11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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