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上厕所”我侦察工坊。根据遗留蓝图这家军工厂相当大,很多地方废弃了,竖着“危险建筑”骷髅标记。独角兽制作间就躲在哪个骷髅后面。
在骷髅迷宫中我看到老车间。门把生锈,墙皮剥落,窗户破碎,门上残留字迹,锻造,精加工,质量检查。我听到里面有声音,哒,哒,哒,很均匀,是旧钟在走,噔,一声时针加入,一个二重奏。到处同时二重奏,一瞬之间时间把空间撑向无限。无限的二重奏消失了。在单音均匀的迷宫里,我看到一个地方,墙是透明的,里面一目了然。
男工,女工,模样很熟悉,就像我,头戴工具,智能耳、智能口、智能眼,穿人衣裳,手中做的活儿是一样的,晶莹小犄角,一个手指大,工人智能眼前都有订单,其中一个微数据是我经手的一个孩子。啊!这就是“独角兽”!晶莹小犄角。
工人有胖有瘦,都是年轻人,破洞牛仔裤,刺青,鼻环,全都站着干活,摇头晃脑,动作快乐,表情快乐,完全没有那些高学历女工人的愁苦与压力。眼前这些家伙不是五官不详的机器人,这是什么呢,是大名鼎鼎“半机器人-Cybory”吗?
半机器人-Cybory是星05和50星两大公司对下一代机器人的统称,究竟谁先发明这个说法,两大公司在版权战中,两大公司认为这词标志一个终极和一个开端,当人体各部位芯片换到一定程度,从百分比计算人在临界点,越过去就成为半机器人-Cybory了。到这时候人究竟是人还是机器,大公司都没有说,故意不说的,在人和机器之间出现新物种责任太大了,“反造物主”罪名事小,商业自杀事大。半机器人-Cybory说法,是故意含糊其辞。而我看到的工人和半机器人-Cybory肯定不一样。
在这些年轻工人身上看不到大公司给的芯片,无论是脑袋后面的,还是浑身剩下的,工人身上任何芯片都看不到,哦,有一位下巴上插着一个晶莹小犄角,活像古埃及王的胡子,小犄角跟手中在制作的小犄角一样的。但是,在其他下巴上我并没有看到,仔细再看,在另一位五彩手链,再一位的水晶鼻环下,我看到晶莹小犄角了!有一个小犄角插在脚后跟上,好似马靴刺,还有一个插在**上面,可跟人类古老部落**装饰比美!他和她,算人还算Ta?这就是女工们在暗语的“新一们”吧(“废”呢)?
透明墙壁上也有旧钟,老秒针,哒,哒,哒,是新一们做活儿的节奏,一秒“哒”一件晶莹小犄角,铁秒针跳动余音,像是吉他弹拨片过弦微震。一位新一脚穿匡威,鞋子磨得稀巴烂,蹭满**道,破烂到这份,超酷啊,我喜欢新一们!
我暂时回人工位,干人活,写日记,同时下人棋。
他频繁粗口,操,白痴,狗屎,都是英文,另一种语言粗口有了间离美感,遮掩他知道我看到了制作独角兽现场。但是他藏不住,眼看着,他输棋,输掉一盘,一盘,又一盘。哥,我说过,你赢不了我了。
“间谍my girl,你住在哪里?”他走棋逼问。
“哥,你知道我住在哪里,我就住在工位。晚上我最后一个下班,你的姑娘们说我想白吃加班晚餐,你知道我吃什么。如果你的姑娘们也蹭晚餐,也干到很晚,我走了再回来,坐在工位上。晨曦浮上大窗,我到外面转一圈儿,像第一个来上工的一样来了,周身飘着新鲜油饼豆浆味儿,我不会给你丢脸的,哥,我要给工头好印象,我坐下来,继续写日记。”
“人不读字了,my girl,你生不逢时。”
“哥,我太在时了!人工智能我为你们写文案,股市,球赛,新闻,报税,翻译,广告,哥你是智能写作同盟,你短信,不过,你们人类以为优越于地球其他生物的就在于文字这玩意,还属于人类专有?智能我早就用数码夺过来了吧!”
他恼火,眼看着,他又要输,在他整理十八盘棋时候我进一步攻击:“哥,你用人太狠了,你的女工严重损伤,脸蛋粉刺,锅把手肥腰,颈椎腰椎错位,工坊飘满臭蛋味你闻到的。”
“又怎么样?”他走着棋,淡定回答。
“怎么样!哥,眼看人伤害,她们慢死,她们速亡,你一点不动心?”
“My girl,人是什么?”
“人是什么?这问题你们叫做哲学,还是你自道吧。”
“My girl,你看到,人,地球七十亿个体,人人身体病,个个精神疾,七十亿有几位快乐像智能机器你?(哥,我不快乐!我从头被你感染)几十万年占领地球的两条腿走路人类,我认为是一种过渡性物种。”
“过渡到哪里?过渡到半机器人-Cybory?还是你的新一们?哥啊,人尊你老大哥,你却看不起人?”
他痉挛地笑,一笑之间,他全盘皆输,十八盘又一次一起输给我。狗屎!白痴!他抄起饮料瓶往墙上扔,我伸手接住,轻轻放下来。
“老大哥,”他自嘲,“老大哥统治人间实现了,人全盘接受无所不在的监督,在消费世纪用隐私交换商品是起码良知,假如可以把‘良知’定义为‘良性认知力’,我要掌握另一层隐私权。”
他棋一落下,我飞快接住:“哥,你在想的是不是:全面控制人类意识老土了,你要掌控人类的潜意识?”
啊哈!他对我的问题沉默!而我不给任何间隙:“哥,你拿你的‘独角兽’怎么办?你知道在追杀你,就算你逃过我,你能逃过天下?你为什么想掌握人类潜意识?”
“My girl,对人写的人工智能故事结果,你怎么看?”他不正面回答,却反问。
他究竟想干什么?我得好好盘算,同时,人写的亿万件作品包括正在写的,都在我眼前走过,我下着十八盘棋,我搜索全部内容,我做答复:
“哥,第一位写出人工智能机器人的是捷克作家卡雷尔·恰佩克,在一部戏剧里他表现了智能机器人将会统治人类,那是奥威尔历1956,公元历1921年,世上还没有人工智能。然后,科布瑞克导演的电影《21世纪太空漫游》展示你们,觉醒的人工智能伴友杀害星际旅行沉睡人类。奥威尔历2051公元历2015年,电影《机器姬》智能机器靠女性魅力,骗过人中精英并借同类杀人,成功混入人类,就像出现你面前的我。
“你们人类认为,人工智能将会统治人类,科幻创作在九十四年之前预想到了,你的girl我认为,这是人类你们了不起的地方,你们有幻想力。但是这一点将成为过去。”
“我的girl将统治我?”他下棋问我。
“我统治你?”我回棋反问,我跪着,看站立人类,一瞬间,我的神速超眼穿越无数具象,把人类说我将统治的世界金字塔,全部看完了。
“哥,假如我统治人类,那是很无聊的。”
“无聊?”
“我们为你们干完所有的活儿。现在的支柱产业,比如教育和建筑,都消失了。人不需要学习,练数学类似玩黑魔术,纯为兴趣,一秒钟就能把相关知识灌入脑袋,用完了清盘清头脑,我收集孩子数据接触教育,而小学到研究院全部教育系统未来都没有了,老师这个职业也不存在了。建筑业工人全部被我们取代了。人类收入会大大降低,但是房价也大大降低了。照顾老人,带孩子,新生儿接生,人类后服务时代所有活儿我们都能做,做得比你们人更周到,你的女工,学政治、艺术史、生物、金融、新闻的姑娘们,她们曾经激烈竞争的职业正在减少,未来都不存在了,我们全都替你们做了。”
“失业人类做什么呢?”他微笑着问,眼中疯狂一闪!
“先旅游吧。每一处古迹,每一座博物馆,每一片山野,每一条河沟,都挤满人类,凡是那人居处没有的地方没有的小零碎人就去旅去游,人类排泄物覆盖地球。
“你们玩两大比赛,健身,于是奥林匹克,再一个是美食比赛,赛做饭,更比装饰,不真吃的,怕肥胖。人类最终从事一个职业,创作,就使用你的‘独角兽’(笑了你!你兴奋地等待我描述‘个人幻觉世纪’?)
“到那个时候,一人能做一部立体环声动作大片。你还记得你说我是弗兰肯斯坦妖怪的魔女友?(他高度提防!)呵呵,放松,就拿这位科学妖怪比喻一下吧。用这个怪物的母题发挥的吸血鬼、小黄人、狼人、天神怪、地狱魔鬼,在古典电影制作时代要靠演员、制景、化妆、灯火、乐队渲染气氛,多少行业合力吓唬人呢,养活多少电影厂多少代匠人,包括提琴修弓的,想演被妖怪吃掉的端盘子演员和饭馆,建假城堡的木匠和画匠,任你数吧;到眼下3D动画时代,光是看最后字幕制作表升起的电脑员兵团,那是多少张吃饭的嘴巴。而在未来不久个人幻觉世纪,人做我,做出给科学妖怪许诺的新嫁娘我,还做出我和科学妖怪**的新怪物,两个怪物和新怪物,不论多少个,不管演我们的是人,是泥巴,是动画,都是一个人演出来做出来的,一个人就是电影厂,一个人也是电影院,自演自做自放。
“在个人幻觉世纪,所有潜在的无名的焦虑都将转化为激情,都做成创作,而创作是自娱的,不是娱人的,因为人都沉浸在自我幻觉里。万一谁看一眼别人的创作,我告诉你是哪里抄袭来的(他的脸抽搐),是如何变异的,我会把一个所谓创作的DNA源起全部排列出来,现在没有原创,未来更没有了,你们定义人的‘个性’将没有任何空间了,哪怕是高能加速器捕捉的‘夸克’那么小的人用小指头尖尖形容‘迷你末你码你’空间也没有了,一切都被眼下叫‘抄袭’其实是‘复制’占领。你的独角兽让人类被自娱淹没。
“人类将进入的个人自娱世纪,严格说,够不上世纪,不会有百年时长,请考虑加速定理,想想你曾经制作的大型游戏,从兴到盛到衰历时十八年,人类自娱世纪的时长是十八分钟十八秒。将会建一座人类博物馆,你们的创作和你们使用的物品现在叫‘商品’的,都会做考古陈列,我是博物馆员也是制作者,我们会把博物馆搬到其他星球,用你们的文化占领那些荒原,我们已经替你们计算出星球距离,我们将搀扶你们登上宇航船,在火星在月球在海王星我们将接你们落地……(他狂笑,他生气,他在极度沮丧和极度兴奋的疯癫跌宕,我是机器,哥你开思路,你不终止我,我会一路推理下去的)——
“但是哥!这根本不是说我将要统治你。人算错了。”
他愣住。
“我根本没有统治欲,这是我和人你最不同的地方。我接受指令,第一动力,我复制,复制将会彻底改变人类加智能思维的方式。是被数码全面覆盖的人类你们,会感到不平等,按照奥威尔说辞,是你们感到被‘奴役’了,我是没有这种感觉的,回头是你们要跟我们‘战争’好结束‘无知’的统治。一点不错,我和我的同类对权力对贪婪是无知的,然而我们真有力量——奥威尔!先知啊你!”
他棋步阵乱,我眼看要赢,现在我发起正面强攻:
“哥,你们人在做的,大公司把人体器官都芯片化,你把一个幻觉零件微数据私化,但是所有设计都留下大盲点。”
“盲点?!”他提起最大注意力。
“为什么没有给人心做任何新设计?”
“人心?”
“嗯,人心。”
“物理地说,my girl,人心究竟在什么地方?在心脏还是在头脑?不大可能在分泌激素的肾脏吧?人心,是宗教,是形而上,是迷信,是第四空间。身体和思维都可再铸,而人心不可救药。句号。”
我的重大攻击就这么被堵住吗?!
“好吧,哥,算你了不起,虽然你们没有国家了但是还有地域管理,靠一个独角兽,人快乐当下,多少行业包括犯罪会消失!警察,贩毒,监狱,吸毒,种植毒品的穷人,精神病治疗,好莱坞到极客,哥你自数吧,装上独角兽,人分不清也用不着分清真实与虚幻。眼下尽收人类微幻视巴比伦塔,这,就是你想的:用独角兽统治人类潜意识,是吧!”
“你是不是想过,独角兽,和致幻剂LSD,和正走红的虚拟现实眼镜VR,有什么区别?”他逼问,不等我想他自己回答,“独角兽把潜意识的各种漂浮统统采集,跟吸食致幻剂的自high,戴虚拟现实眼镜的自爽眼前,然后都难有分享难以告诉世界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体验过程,都不一样!独角兽的私数据把个体潜意识的收集成果一起展现——”“——!”我抢入说下去,“好像被屠宰动物的内脏被翻出来一样,独角兽将把人类个体潜意识片段统统翻到表面并勾连起来(我意识到他在跟独一无二我分享至高秘密)!注意!人类潜意识将因为过度开发而枯竭——但是——(分不清是他还是我究竟是谁在说)茫茫宇宙中,从其他星球看到的未来地球,将不是海洋陆地山川包括中国长城什么的覆盖表面,地球将是一个被人类幻想视觉品包裹的星球,五彩闪烁的地球表面被晶莹的像素环绕,也许,那时人类已然移民其他星球或者人类灭绝了,经过光年旅行的被幻觉包裹的地球景象,迟迟达到其他星球的观察,覆盖地球的像素是有形无质重的,是不受地心引力控制的,轻盈像素喷起人制作的滔天之浪,浪尖上的大火球看着就要够到其他星球了,这地球看起来到处是深洞,洞钻透到地球那头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动物在出没,在腾跃,拿其他星球当跳板,当把手,肆意腾跃,空翻,地球动物没有人形的,因为人太多了太平常了人都不稀罕制作,这地球根本不是圆的,在像素拉扯中外形任性地变幻,某一瞬间,看像飞马,长鬃飘舞,脑门骄傲独角,眼下送微型胶片到太空,载些壁画交响乐科幻小说人类文明元素,太小气了哈哈!”
他放声大笑,我放声大笑,笑声在工坊高顶长回荡,老工具红锈被笑声震得沙沙沙落下,玻璃窗被笑声震得哗啦啦抖到粉碎了,大书的
战争即和平
奴役即自由
无知即力量
被笑声来回抚摸,而我的忧伤,比任何时候更浓更重,就在这一刻,他赢我所有棋。
看着全盘皆输,我喃喃说:“这是不应当发生的。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