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滩上端马脑壳礁石处下网,人舟分行,用牵连的网把河滩兜底拦,最后在河滩下端收网逮鱼。事实是,有时一夜连放两网,连个鱼花花都没有,有时只轰隆一响便网破绳断,还有舟翻人亡的危险。一次收网围拢后,彭老七未下水,就叫彭嫂摇渔舟向外撤了网。那次跟去的人大惑不解,问原因,彭老七答非所问咕哝一句:“大河里的鱼是吃不完的。”实质是包围圈中有一硕大黑影。在之前,他已从纲绳上嗅到异样。那黑影卧在包围圈中,一动不动,然而他却看清因黑影的阻挡改变了方向的潜流。感谢黑影未与他翻脸。他自觉遵守大河上该他遵守的原则——这些原则朴素,世代相传,却与这革命时代格格不入。
渔舟泊定,包围圈大约八九十平方米。把纲绳头子压在一大鹅卵石下,彭老七再挽挽短裤裤管下了水,去船头接了摇摇递的一支电筒和一柄两尺长的钢叉。他亮着电筒沿网边搜索,步伐小,活像这儿河水浮力特别,他竟能直立缓慢漂行。彭嫂在后舱用篙杆定住渔舟,摇摇则趴在船头看。
收网时,四个年轻人没跟上,待彭老七亮着电筒下水了,他们方才气喘吁吁走拢。走拢便鞋尖挨水一字排开,目光追逐电筒光柱。水透亮,水底的鹅卵石色彩斑澜,都像在动,变形得厉害。左手电筒,右手钢叉,搜索一圈后好似已无收获之际,忽一黑影一晃,咚,彭老七的钢叉扎了下去。几乎同时,电筒就衔在了嘴里。水下有短暂对峙,有沉闷的拱水声。他弯腰双手向上一拔,轰隆隆,随着跳起的水柱,一条近一米长的鲶鱼上来了。没半点多余动作,借惯性一抛,鲶鱼在空中还未完成一个完整的S状打挺,便上了渔舟。
摇摇没用手,只动脚蹬了蹬,鲶鱼就滚进底舱,底舱随之传出不甘心似的撞击声。那钢叉锋利,有倒刺,且扎进鱼的脊骨,不然怎会一下子就制服了恁大的鲶鱼。
彭嫂用篙竿点动渔舟,摇摇收网,包围圈缩小了。其间,彭老七挥舞钢叉又扎起一条尺长的岩鲤——就是那种像鲤鱼,嘴更小,驼背子的现今难见的岩鲤。最后网上还挂着十几尾黄蜡丁和水米子。虽无江团和青,此夜也算好收获。
通常,就在此称鱼付钱,然后得鱼者径直上岸寻路归去。可四个年轻人兴奋得很,尤其彭老七月光下挥舞钢叉起鱼的过程,把他们看呆了,也就不顾鹅卵石硌脚,脚板生痛的苦楚,居然陪着彭老七原路返回。归途中,他们帮彭老七拉纤,因这一网算好收获,彭老七高兴,一路上他们相处得相当融洽。彭老七就问怎样才弄得到酒、汽油、打火石和电池,这些东西是他最需要的,也是最难弄到的。贺二娃便打包票说这些东西他都弄得到。而一路上话少的周长江,忽然问彭老七:“你说,是那条大的鲶鱼好吃,还是那条小的岩鲤好吃?”彭老七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管鲶鱼或岩鲤,凡是大河里的鱼,都飞**好吃!”
周长江和张之阳赵红梅先一愣,随之明白不过是个形容词而已,都霍然大笑起来。赵红梅还边笑边学其腔调反复说:“凡是大河里的鱼,都飞**好吃!”彭老七后悔说了粗话,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贺二娃带训斥口吻对彭老七道:“你注意点嘛,当着女同志的面,不许说水流沙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