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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鄂梅    更新时间:2017-04-27 10:10:41

你就吹吧,一元堂的老板是个女的,你一个农村老头,上哪去认识这么高级的女人?你咋不说你还认识国家主席呢?

认识国家主席怎么啦?难道你不认识国家主席?

这老头,看来是掏不出什么话来了,防范心太强,我小看他了。

已经下到四楼了,牛老头追出来,叫住我:

你认不认识杨采玉?

我赶紧点头。

请你给她带个字条儿行不?

在走廊上站了刻把钟,牛老头拿着个饭粒子封好的纸条出来,不好意思地咧了下嘴:麻烦你。

回来的路上,我脚不沾地,走成了一阵风,他肯定是在告诉采姨他是怎么来的。

采姨打开纸条的过程,真让人急得冒汗。她根本不相信他会写字,所以一边拆一边不住地嘟囔:

不可能吧?真是稀奇!我从没见他拿过笔,他家里也没有笔,我还以为他是个文盲呢。

她终于打开了纸条,表情立即变了样。

要我帮你看看吗?我早就急猴猴的了。

她把纸条慢吞吞递给我,果然不会写字,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只有一栋小房子,房子旁边有两棵树,房子后面画了好多竹子。

这是他在簸箕湾的家。

也是你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他画这个给你是什么意思?

她脸色很难看:我哪知道?看不懂,画得像什么呀?那房子根本不是他画的这样,只是有点像而已。

我们渐渐被拖入似明还暗的焦虑中,明知有个心知肚明的人在操控着一切,但就是查不出那个人到底藏在哪里,再进一步说,我们几乎能看见张大桥的影子,他就藏在这件事的后面,像一个道具工藏在帷幕后面。怎样才能揭开那层帷幕,让张大桥现身呢?

有一天,我和采姨坐在屋里突发奇想,如果华旗集团确实没有张大桥这个人,那么,张大桥也许就是何丽娜的丈夫,如果不是这个角色,他是没法指使何丽娜做出那个决定的。

这真的有可能!采姨来了精神。

好,我去查何丽娜的家庭情况。

结果令人失望,何丽娜的丈夫叫张其弓,他不是华旗集团的人。

采姨听了,两眼一亮:真的叫张其弓吗?你确定他叫张其弓吗?连问了两句,就捂着脸哭了起来。

他还是想着我的,他并没有忘记我,也没有忘记孩子。她在自己手心里哭着。

哭够了,她抬起脸来,一脸满足地说:这个张其弓,就是张大桥,当年他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如果他有儿子,他想叫他张其弓,他说他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他认为这个名字很巧妙,听上去也有文化。

有道理,也许他从农村回来后就申请改名了,因为料到你可能会进城找他。

好不容易沉下去的眼泪又冒了出来:你真的这么想?我真的就这么讨厌?

你不讨厌,但你可能会做的事让他讨厌。

所以现在我可以见他了,我都老了,事情也过去了,我不会做任何让他讨厌的事,也不会提任何要求,我只想见他一面,看看他见到我时会是什么表情,我就只有这个愿望。

查到何丽娜家里电话的那天,我们都有点紧张,等小本睡后,我们并肩坐在一起,望着电话机摩拳擦掌。电话是我打通的,正想着该如何应付何丽娜的盘问,冷不防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听到脑袋里嗡地一声响,一两秒钟里什么也听不见。我强令自己镇定下来,核实他的身份,他果然就是张其弓。我说,你稍等,有人找你。

行,你叫她说话。

一切都已知晓的语气,一切的一切,他似乎都已知道,他自始至终都知道。

这样的语气让我更想核实一下他的前一个身份:以前的张大桥,在簸箕湾插过队的张大桥,也是你吗?

是的。

你知道找你的人是杨采玉吗?

我知道。

不好意思,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已经弄得很多人都知道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把电话给她吧。

一回头,采姨已经泪流满面,我指指话筒,向她做手势,她一个劲儿向我摇手,我越是着急,她躲得越远,等我站起身来拉她时,她竟一扭身跑开了。

这个……她太激动了,以至无法跟你通话,但她很想很想、非常非常想跟你见一面,我可以代她跟你约见一下吗?

他在那边沉默着。

好的。他终于说话了,明天下午两点,就在华旗集团旁边的咖啡馆如何?

放下电话,老实说,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也许我听多了采姨的故事,感情上偏向了她,所以对张大桥的态度有所不满,无论如何,让一个女人独自默默承担偷情带来的全部后果,仅此一点,你就不能用这种语气对待她。

在卫生间找到采姨时,她仍在哭泣。

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让他感到羞愧?我看倒像是你在感到羞愧呢。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正在想第一句话要跟他说什么呢,然后我又想,我是该叫他张大桥还是叫他张其弓呢?再一想,应该叫张其弓的人,现在却叫牛勇……

现在哭个够也好,最好把眼泪流干,明天见面的时候就不要哭了,你要知道,只有年轻女孩的哭才是楚楚动人的,你这个年纪的哭,只会让人感到寒冷和凄凉。

她狠狠地擦起泪来,同时尽量止住抽泣。

我让她尽早去睡,休息好,明天有个好气色给他看。

我年轻时的好气色他又不是没见过!

我很想讲一讲他在电话里的语气,又觉得一时间难以说清,也许他就是那样一个冷静到冷淡的人,生活中确实有很多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我想起我看过的照片,那身腱子肉,那草帽阴影下灿烂的白牙,大太阳底下滚着白边的背心,至少从那照片来看他不是冷静到冷淡的那种人,当然,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乃至性情,但无论如何,那几声短促的反应里,我确定我没有听到热切与盼望。算了吧,明天就能见分晓了,还是让采姨自己去体会吧,毕竟是她的事情,我的体会不可能准确。

我们在那个袖珍咖啡馆里等了近二十分钟,我已经喝掉一杯,采姨的金橘柠檬茶也已经喝掉了三分之一,才听到有人推门进来,我们不约而同地回头,进来的是何丽娜。

我看到采姨的脸立即黑了。

我们走吧?她低声说。

看她说什么。我不动声色地拦住了她。

何丽娜径直走到我们面前。

对不起,临时发生了一点事,把我拖住了。何丽娜直直地坐了下来,望着我说,你就是……

我就是昨晚打电话的人。我不想跟她报自己的名字,这事跟我不相干,我也不想有任何后续麻烦,而且我也不相信她真的是被什么事拖住了。我看了一眼采姨,对她说:这位就是杨采玉,她约好在这里跟张大桥见面。

何丽娜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笑笑说:他临时有急事要出国,中午才把见面这事委托我,我还跟他发脾气了,我说你不能总是给我临时出题,好像我是个闲人似的,尤其这是你的题目,我又不是专门负责给你清场的。

她用了清场这个词,跟采姨的擦屁股是一样的。

何丽娜看采姨的眼神,完全是那种吵过架的小女孩之间的眼神,太直露太好笑了,可惜采姨没看到,她坐得倒挺直,眼睛始终只敢盯着面前的金橘柠檬茶。相信何丽娜几句话已经让她十分不自在了。

这两个人之间的较量不公平,张大桥不该把这么沉重的话题撂给两个从未见过面的女人,这男人太不地道了。我在心里直骂,心想,再看看,情形不对的话,马上带着采姨离开。

不知道张大桥怎么跟你说的?采姨其实是想见见他,毕竟是多年前的老熟人了,想趁这个机会说说话,没几天采姨就回去了。

哈哈哈,我才知道他原来叫张大桥,管他张大桥还是张小桥,首先你们放心,你们没把人搞错,其次,我个人对他叫张大桥时期发生的事没有任何态度,我只是来替他传达他的意思而已,这一点你们完全可以找他确认。

何丽娜打开自己的手包,拿出一沓折好的纸片。

其实我几年前就知道杨采玉这个人的存在了,我是个很洒脱的人,自认为很大气,其实在别人看来就是傻气。我觉得你们这类小恩怨,不能怨个人,要怨就怨国家,怨命运。个人,尤其是当时那个年龄段的人,只能率性而为,否则就不叫年轻人了。

他怎么跟你说我的?采姨终于敢直视何丽娜了,目光里有种不必要的凌厉的防范。

他倒没怎么说,是你儿子牛勇来信跟我们说了你的一些情况,你儿子从大学二年级开始,一直跟他保持着一年一两封信的联系频率。

牛勇?他跟你们有联系?采姨似乎没料到这一点。

你不会不知道吧?他每次在信里都要说一句,妈妈让我问候你们。

采姨在座位上动了动,胸脯一起一伏,像在拚命克制突如其来的哮喘。

何丽娜打开那沓折叠好的纸片,一张一张摆在采姨面前。

这是每次给他汇款留下的凭条,基本上是一年一张,有时还一年两张,这里还有一笔大额转账,十五万,是给他结婚买房子的。

采姨的手动了动,想拿过来看,又没敢。这这这……怎么可能?结婚的房子,他说是丈母娘家出的钱呀。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这笔钱他申请了几次,还把结婚证也寄过来给我们看了……

他以什么理由找你们要钱呢?

问得好,我也这样问过老张,他臊得不行,掩着脸说:孽债,孽债。反正那段时间,那个电视剧一放,全国上下蛮多孽债都趁机跑了出来,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嫁了个欠着孽债的人呢?欠债就得还,不还过不得年。我相信这个债现在已经还清了吧。

我问何丽娜:你见过她家牛勇吗?

没见过,老张见过,他也没要求见我呀,我犯不着求着去见他吧?对了,你是她继女吧?你们母女关系很好嘛。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好,心胸开阔,跟以前不能比……

这个你也知道?

老张别的优点没有,就一点,还算坦诚,有什么事基本不瞒我。

采姨跟我互望一眼,不用再问了,我们当中有个奸细,或者说有个别有用心的联系人,那就是牛勇,因为他,我们在明处,张大桥和何丽娜,也许还要加上牛勇,他们在暗处。

何丽娜侧了个身,转向采姨。这姿势明显是不想要我插进她们的对话了。

其实你来一元堂没多久,我就发现你了,我跟老张说,把杨姐叫出来吃顿饭吧?他说还是让她先适应一阵吧,你现在去找她,说不定反而把她吓回去了,所以我才没去打扰你。不管怎么说,历史的过错,我们把它交还给历史,一切重新开始。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找个人陪你玩几天,本地的风景名胜还是蛮多的,值得一看,一元堂那边,我会给他们打个招呼。我就不陪你玩了,我实在太忙了。

不用不用,我……明天就回去了。

这个想法应该是临时救场用的,采姨从没说过她明天就要回去。

难得出来一趟,多玩几天再回去嘛。女儿也不会这么快就放你回去的。看你多有福气啊,有儿子有女儿,儿女双全的家庭现在可不多。

采姨不知所措,我只好强行插进去:她不会这么早回去,她其实一直有个愿望,就是在有生之年见一次张大桥,哪怕只看一眼,还是等张先生从国外回来,再约见一次吧。我妈年纪也大了,出来一次少一次,就让她了一个心愿吧。

我第一次称她我妈,隔着一臂宽的距离,我感受到了她心里的震撼。

那就只好让你们等一等了。老张回来,我会让他跟你们联系。对不起,我得回去了,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呢。

那些凭条,何丽娜细心地收了起来,路经前台的时候,她给我们结了账。我大声说,不必。她背对着我们摇了摇手。

我们一声不吭原地坐着。何丽娜坐过的椅子,在她走了之后似乎变大变高了,比她坐在这里时还要压迫人。

牛勇个王八羔子!

半晌,采姨轻轻地、咬牙切齿地骂道。

我想了想说:可以理解,谁都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又问:牛家人对他好吗?

采姨突然浑身一抽,紧接着,就像全身过电似的抖了起来,如同体内隐藏了一个小型发电机,突然通电了,全身振动不休。尽管这振动没有声音,效果却很显著,眼泪鼻涕都给震出来了。

我赶紧将她扶了出来。她像上次从一元堂回来时那样,站不起来,我只好半拖半背,好歹将她弄进了出租车。

难怪有个暑假,牛勇没回家,他说他要去勤工俭学。他肯定是找他去了,我就不明白了,他们是怎么联系上的呢?

采姨一进门就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喘气,就像她不是刚下了出租车,刚从电梯里出来,而是干了一天活回家。

牛勇知道他是张大桥的孩子吗?

采姨没吱声,过了好一会才恨恨地说:都怪那个死牛老头!如果不是他,牛勇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有张大桥这个人。

你没那么傻吧,牛进春不在了,张大桥回城了,你不把这个秘密说出来谁知道?

话刚说完我就想起来了,我还记得牛勇的样子,白皮肤,卷头发,这些标志性特征肯定让采姨尴尬不已,如坐针毡。

但我还是说:你若咬紧牙关不松口人家也没办法,毕竟死无对证。

我就是把牙咬碎了也没用,孩子一天天大了,不光是牛老头,别人也都看出来了。他威胁我说要去找张大桥的组织,要报案,要让张大桥坐牢,要让我们一起坐牢。我第一个想法是这事一定不能闹大,越闹越丑,越闹越危险,与其大家一起出丑,不如让我一个人出丑。你知道我说的一个人出丑是什么意思吗?从怀疑这个孩子起,他对我就不那么规矩了,牛进春的妈妈是个青光眼,自身难保,更别说管住他。后来她大概察觉到了什么,有天晚上呜呜地哭了一整夜,第二天下午我去叫她起来吃饭时,人已经凉了。这下老头子更没有管束了,白天他充老人,理直气壮地接受我的服侍,一到夜里,他就为所欲为,也不准我改嫁,说是唯一的孙子不能没有妈,更不能随妈下堂。那时候不断有媒人上门,来一个他骂走一个。也不准我跑,威胁我说,只要我敢跑,他马上就去派出所报案,先把我抓起来,再去抓张大桥。我说你没有证据,他就拉过我儿子,掐住他的脖子说:这就是最好的证据,实在不行,我就把他掐死,给我儿子抵命。打那以后他真的恨上了我儿子,动不动就打,就骂,有一次,我儿子去挑水,我亲眼看见他把我儿子往水里推……我儿子真的是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活过来的。这样的恶人,居然有人把他请来好吃好喝地养老,他哪里配?他只配像猪一样,躺在自己的屎尿里死去。

他跟你的事,乡邻们知道吗?

知道又怎么样?背后议论几句而已。关键是他豁出去了,他抱着一颗替儿子报仇的心,什么议论都不在话下。

我算算,三十多年呢,这个复仇也太漫长了,会不会在复仇中产生了一点朦胧的感情呢?

感情?她用力哼了一声,孩子六岁那年,我想抱着孩子一起投水,我想我死了他也不会活得好,走到水齐腰深的时候,孩子扯着我的头发喊:妈,我不想死,我还想上学。我本来是跟他说好带他去捉鱼的,没想到他才那么小,就看透了我的心思。那以后我就想,再苦再难,再恶心,我要等我的孩子长大。还好,孩子十五岁的时候,他就不太敢欺负我了,有一回,他又跑到我房间来,没想到我儿子拿着菜刀从门背后冲了出来。孩子是在上大学期间变心的,他一出去就很少回来,回来也不大跟我说话,一个人捧本书躲在一边。他要找张大桥我不反对,但他不应该把我瞒得这么死。

我觉得情况正在变得复杂起来,一向袒护妈妈的儿子为什么会变心?为什么很少回来?难道他不再担心妈妈了?

采姨突然一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我怀疑不是他想瞒着我,是张大桥不让他告诉我,肯定的,张大桥肯定怕我给他带来麻烦呀,思来想去,不如给牛勇一点钱,条件是不能让我知道他们联系上了。

嗯,没准他还真的打算认下这个儿子呢,时间会冲淡一切,唯有血缘冲淡不了。

随他们好了,我只有一个愿望,我要见他,他越是不想见我,我就越要见到他,不然我这辈子就白过了。

这应该容易了,毕竟他老婆已经出面了,只要你不放弃,不愁见不到他。

至少在见到张大桥之前,一元堂那边,采姨决定还是去做。

我提醒她,去做可以,不要再送外送了,不要再被牛显胜气得路都走不动了。

我才不想见他呢。他也不过如此嘛,以前总说要提前挖好自己的坟坑,要把自己的坟挖在老婆儿子旁边,没有儿子埋他,就自己埋自己,病了就自己爬进坟坑里等死,结果呢,跑到这里来了。我看够了,张大桥,牛老头,包括我儿子,都这样,眼里都只有自己,都只想着自己的好处。

不对吧,你儿子不是替你物色了我父亲吗?他其实还是很为你考虑的。

你这一说我倒怀疑了,我说出来你帮分析分析。认识你父亲那阵子,牛勇跟我说,这是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了,跟这个人定下来,什么都不要想了,安安静静过几年好日子。你不知道,在那之前,我几乎每年都在跟他提,一定要找到张大桥。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打过电视台的主意,被牛勇强行给我撤了回来,没准就是张大桥给他出的主意:千万别让她在电视上找我,也别再动找我的念头,赶紧给她找个人,让她安定下来。老天助我,他们的计策没能成功,我还是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幸亏我爸死得早?

见我变了脸,她马上改口:你爸爸要是还活着,说不定我会拉上他跟我一起找的,你爸爸那个人知情懂理,有素质,他肯定会支持我的。

你高估他了,如果他知道他只不过陷进了一个阴谋,他会跟你们拚命的,他年轻时候的暴烈你没看到过,有一次我被人家的狗咬了,结果他跑上去把那条狗的脖子活生生拧断了。

这当然不是事实,但我需要捏造这样一个事实来表达我的愤怒。

你别想多了,无论如何,我敬重你父亲,我做了一个妻子该做的。

本来还有更刻薄的话的,我突然多了个心眼,决定先忍一忍,且看往后还有什么秘密会从她那不甚严密的嘴里漏出来。

因为这边的紧追不放,等了近一个月后,张大桥终于决定跟采姨见面了,从中接洽的人依然是我,这时我已非常乐意参与,我直觉有什么东西是我还未了解的。

采姨说,干脆把牛勇叫来,大家一起见面吧。

张大桥提出就在我家见面,说是为了方便采姨,我却觉得他是出于私密性的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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