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叶坤与娅妮不再来往。
叶坤在心里头已把娅妮认定为是个巫婆。
叶坤在雅温得开了一家中餐馆,生意顺风顺水。一天,娅妮和老公、女儿一家人过来吃饭。刚开始时叶坤没看见他们。叶坤作为老板,活儿是无需干的,但他得照看生意,与老顾客打声招呼——或免费请他们喝杯中国玫瑰露酒什么的。叶坤一转身,他的眼睛像是被磁铁吸住了似的——停在了娅妮身上。他们四目交织,而后双方都避开了。
真是冤家路窄啊!叶坤当时脑子里跳出了这么一句话。略为犹豫后,叶坤迈开步子回到吧台。叶坤倒了一小杯烈性酒,分两口喝下去。他身子有些摇晃,六神无主。叶坤抬脸往娅妮那个位置看,娅妮无异常。
叶坤决计离开。他对收银员说晚上有事,先走了。临走时,叶坤对收银员交待,6号桌打五折。收银员说,老板,那桌客人是新客,为什么给他们打五折?叶坤挥挥手说,你照我说的办就是了。
殊不知这个头一开,麻烦就大了,娅妮一家子隔三岔五过来吃饭了。有次娅妮老公买单时,握住叶坤手说道,娅妮说了,你人好。叶坤法语本就只会两句半,心一慌竟回答不上来。叶坤请他们夫妇喝玫瑰露。娅妮老公喝下那小杯酒,夸张地伸出长舌头,连说了两个好!站一旁的娅妮与叶坤用中文交谈,她说我老公和女儿都喜欢吃中国菜。叶坤说那就经常来吃吧。娅妮说,可太贵了,你少收钱了,我们还是消费不起。叶坤当时脑子不知是怎么想的,竟脱口说道,那就白吃吧。娅妮一下子兴奋起来,她说真的呀,那太好了,我们谢谢你!随后娅妮与老公和女儿说了一通话。娅妮老公同样脸面发光,给了叶坤一个熊抱。娅妮说,我们说过的,你开餐馆,我就可以白吃了,你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
这中餐,在欧洲许多国家,只能算是低档型的餐。可在非洲,却是上档次的。拿喀麦隆这个国家来说,中餐仅次于法式餐,排在其他餐的上头。喀麦隆国家穷,穷人占绝大多数。在当地,能进中餐馆消费的,就算是上流阶层了。由此可见,叶坤的这个口开大了。
有一段时间,娅妮老公去外地“盖房子”了。前来餐馆吃饭的就娅妮和她女儿。有一次叶坤坐她们餐桌上说,我们一块儿吃点吧。娅妮说我们这样经常来吃饭,你会不会……讨厌我们呀?叶坤说不会啊,我们是朋友嘛。娅妮说,我会送一件礼物给你……谢谢你对我们好。叶坤抬头看着娅妮说道,我不需要礼物,我需要什么你知道的……不过,我现在害怕了。说过叶坤表情复杂地一笑。叶坤想起那天晚上那一幕时,仍然有股寒意袭来。娅妮的表情也够复杂的,几次欲说还休的样子。
娅妮到底还是把话说出来了。她说,我那是没办法……我爱我的家,我很对不起你,但……我真的没办法啊……叶坤点一根烟,脸色凝重。娅妮轻声说道,你不生气了,好吗?叶坤说这跟生不生气无关,我只是觉得,我一厢情愿了,我不自尊自重。娅妮急切摇头,她说没有的,你很好……你看得起我,你对我好我心里明白的……只是我没办法,其他都可以的。
过后有一天,叶坤与娅妮母女再度共进晚餐。叶坤将自己心中的那个疑团说出来了。他说你那天到底是施了什么魔术……让我变成那样子,灵魂出窍了一样……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娅妮的一张黑脸,居然也泛起了红晕。
娅妮说,我妈妈是北方那边人,我小时候在我外婆家待了几年,那时候我爸爸不要我妈妈了,也不要我了,我被我妈妈送到我外婆那里……那边很落后,到现在都还是那样子,一个村子是一个部落,人生病了不看医生,因没有医生呀,要到很远的地方才有医院……还有人死了或者其他重要的事情,就画上脸……或戴上面具,哦对了,我要送你的礼物就是一个面具,那是我外婆送我的,我外婆说是她外婆送她的,不知多少辈了……是传家宝……那个面具是好的,会让人安静的,它会保佑你平安的。叶坤插话道,你那天画的脸谱,是不好的对吧?娅妮说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想让它保佑我,我那天说的是土话,也是保佑的意思……其实我真的不是太懂的,很多我都没学……叶坤道,你要都学了,那我还不没命了啊。娅妮摇头。她说没有的,我也在保佑你,我只是想让你心里的鬼安静下来,我不会对你不好的……你对我好,我都清楚,我怎么可以对好人不好呢……请你一定原谅我,如果我有过错的话,那都是无意的,我的心对你好的,你是个好人,一定会好的。
叶坤说,我不是好人,所以才会受到惩罚的。
娅妮急得要哭的样子,拚命摇头,说不上话来。
通过这几次的交谈,叶坤对娅妮似乎有了更多的了解了,又似乎根本没进入,停留在表层原地踏步。娅妮的身上,无疑具有神秘性,具有来自那个部落世界的陌生气息,让人无以捉摸。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只要是人类,必有其共通性,必有人性的善良和邪恶。娅妮的天性中,应该来说,是其善良一面占大比例吧。
本来,叶坤“吃苦头”后,是不想再和娅妮往来了的,而且她在他心里头的印象也已逐渐稀淡。可是现在,娅妮的人影子却再度占据了叶坤的心房,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的,如一览无余,那必定就消解得快,消失得快;而如果像洋葱一样,剥了一层又一层,层层富有新鲜感,层层辛辣,刺激得人流眼泪淌鼻涕水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说不定就像愚公移山那样得永无止境地挖掘下去了。在当时叶坤的心目中,娅妮就是“王屋山”和“太行山”啊。
雅温得的房屋建筑和街区布局,颇具法式风范。虽然陈旧不堪,虽然已面目全非,但骨架仍在,踪迹还是可寻可觅的。像那街心花园的设计,就跟法国境内城市的布局相差无异。街心花园如同一个太阳圆心,六条或八条散发出去的街道形同太阳的“光芒万丈”。叶坤有一天驱车经过某街心花园时,看见公园里有两位戴面具的人在那儿追逐嬉闹。确切来讲,是一位大人和一位小孩各戴一面具在那儿跑来跑去,欢天喜地,不亦乐乎。
娅妮曾经说过,叶坤是个对脸谱面具“**”的人。那天娅妮还说到有些人对脸谱面具是不**的,看见了就是一乐或脸一沉,那种细腻的、微妙的感受,他们没有。娅妮说,在这些人面前,脸谱面具的作用微乎其微,或可忽略不计的。而叶坤,对脸谱面具的感觉却是“超乎异常”的。娅妮说她那次在洗手间里“病急乱投医”,只是急匆匆地涂抹了几下子,相当地粗糙,只是一个大致意思而已,可叶坤却已经被“盅惑”了。故此,娅妮断定,叶坤与脸谱面具的“道”是通的。
叶坤将车停在路边,下车走向街心花园。叶坤在长椅坐下,手托脑袋,细细地打量起那一大一小两个戴面具者。叶坤越看越觉着那人是娅妮,而那位小孩必是她女儿了。叶坤看得入神,人似乎有种浮动感,那长椅形同小飞船,带着他往高空飞去……叶坤扭了一把大腿,让自己回到“地面上”。叶坤喊道,娅妮,是你吗?娅妮愣在原地,转身看见了叶坤。她欢快地朝叶坤奔跑过来,真的像一只花蝴蝶啊!
娅妮对叶坤解释她为什么要和女儿戴上面具出来玩。娅妮说,贝贝不开心……已好长时间了,去医院看医生,看不好,医生说没毛病……可她就是不开心,眉头都不打开……我就想试试,找到了两个让人开心的面具……我们玩了两天,效果非常好!贝贝开心多了,你看她,她开心的时候就是这样子笑的,牙齿放在外面的。叶坤心里纳闷,嘴上说道,依你这么说来,这脸谱面具可是包治百病、无所不能的喽?娅妮弄懂叶坤话的意思后说道,那不一定的,要看人、看情况……拿你们中国话来说,是缘分,同样一个面具,对不同人会有不同结果,在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地方,都不同的,对上了,就非常好,对不上就没用,或者起不好的作用。
有关娅妮的这套“谬论”,一般人肯定不信,但叶坤没办法不信。
娅妮把那个“传家宝”面具送给叶坤时,叶坤不要。他说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承受不起,再说我也不需要,我不喜欢收藏的。娅妮说,你不是睡觉不好么,把它挂睡觉的房间墙上,看能不能让你睡个好觉。
那面具的表情,还真是祥和呢。看上一眼好像在笑,仔细看又没笑,不管笑没笑,都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叶坤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将面具挂在自己卧室对着床头方位的墙上。那天晚上,叶坤靠在枕头上看对面墙壁上的面具,没多大感觉。而后熄灯睡觉,照样睡得不踏实,似睡非睡,睡眠质量一点儿没见改观。叶坤在心里想,娅妮的话显然有吹嘘的成分呢;或者说,他与这面具不“投缘”?叶坤没当回事儿,他想这个面具至少来说面相平和,挂墙上权当一个挂饰也是可以的。
有一天临睡前,叶坤关了房灯,留着床头柜上的那盏小台灯。叶坤本是想躺床上看会儿书的,他在取书的时候,眼睛无意间扫过墙上所挂的面具——就像是有一股灼烫的电流袭来——叶坤浑身为之一阵战栗。叶坤分明感觉到,此时此际,他与面具之间的“道”打通了。面具所包涵的诸种元素正源源不绝地往他身上输送。叶坤身心剔透,一种说不上来的舒适感遍布周身。那个晚上,叶坤睡了一个安稳的好觉,醒来后,神清气爽,这是他多年以来不曾有过的。
自那以后,叶坤每天晚上如法炮制,时间、方位、灯光,都严格遵循那天晚上的格式。叶坤因此每天都能睡上一个好觉,这实在是太幸福了啊!
可事物往往非一成不变的,这是客观规律。也不晓得是从哪天起始的——究竟是叶坤躺的位置偏离了还是咋的(其他方面都没变嘛)——他后来的睡眠中出现了梦境。梦是春梦。在梦中,叶坤与娅妮如胶似漆,好得一塌糊涂。叶坤因此而没少“画地图”。
这样的变故虽然让叶坤苦恼,但与此同时,也给他带来了莫大的享受啊。叶坤犹豫不决,要不要把那面具摘下来呢?
有天晚上,餐馆打烊后,叶坤与两位老乡一块儿去迪斯科舞厅喝酒。雅温得的这家迪吧,照样是法国人经营的,其装潢、灯光什么的一点儿不逊色。这家迪吧的经营模式是男士一律买票,女士免票。但女士要想获得免票入场,则必须要有男士带你进去——一个男人带一个女人。
在迪吧舞厅门口,女孩子成群结队。自然都是当地的黑姑娘啦,她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眼目传神,流光溢彩——眼巴巴地渴望有位男士能领她(们)步入那个黑洞洞的大门。这等场所,不用说属于高档场所了,能来这儿消费的人,在当地人眼中,无疑属挥金如土之流了。所以说,黑妞们看中的不是“哥”,而是钱呐。
叶坤这两位老乡,一位叫边平崎,一位叫方小平,两人合伙在喀麦隆的港口城市杜阿拉办塑料厂。他们这次来雅温得玩,叶坤尽地主之谊请他们上迪吧娱乐。
两位老乡对黑妞不感兴趣,他们说我们就别带了,进去看有没有白妞再说吧。可黑妞一见三位单身黄种人出现,哪里肯放过,几乎是一拥而上将他们团团围住了。黑妞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拿胸脯摩擦的,有纠缠不休的,有凑上嘴巴吻脸颊的。叶坤对黑妞本就点赞的,于是他说我们权当是“为人民服务”吧。
里头的酒水自然贵得离谱。但有朋自远方来,叶坤并没有缩手缩脚。叶坤要了一间开放式的半圆形包厢,要了红酒、啤酒。三位黑妞各拥住一位男人,乱喝一气。边平崎说道,我不晓得怎么回事,对黑人没感觉的……这女的奶这么大,可我就是不想摸。方小平道,黑人身上有股怪味,很让人受不了。叶坤问道,是狐臭吗?我怎么就没嗅到呀。方小平说不晓得什么味道,讲不出来……反正我和黑人没做过。
两位老乡如是说,叶坤并不意外。实际上当地的不少中国人吧,都不怎么喜欢黑人的。有一次叶坤跟一位老兄去一家韩国料理店吃饭。停车的时候,一位黑人保安在那儿指挥。该老兄偏不听从他的安排,就地停下了。叶坤提醒道,停这儿怕会挡道吧。老兄从车上跳下,大声说道,人怎么可以听猩猩的指挥呢!而事实上,老兄停的确实不是地方,后来他还是另停了地方。
而叶坤与这些中国同胞不同,他对黑人可说很有好感。在他看来,黑人的体形男的俊朗,富有雕塑感;女的婀娜多姿,风情万种。在品质上,除去那些特别烂的,比如吸白粉的、醉酒的、打砸抢分子和无赖之徒,叶坤觉得都挺好的。像喀麦隆的黑人,既保持有原始民族的纯朴性,又因接受过欧洲先进文明的洗礼,素质真的不错。他们最大的不幸是太穷了,故而在许多方面,他们失去了自尊和自信。在坚挺的物质大墙下,他们几近溃不成军。
那天晚上有个小插曲,叶坤意外在迪吧里看见了娅妮老公。叶坤自然没露面,没与对方打招呼了。实话实说吧,叶坤对娅妮老公并不怎么看好的。这里所说的“看好”,指的是他对家庭的责任感和对娅妮的忠诚度。论说起来,娅妮可谓是一个顾家的人。为了谋利,娅妮与男人周旋,涉足**漩涡周遭。不过她最终还是把握住了底线。但她的对应方——她老公,是不是一个值得她如此尽心尽责的呢?叶坤一直持怀疑态度,他只是没在娅妮面前说出口而已。今天晚上,事情摆明了,证明叶坤先前的想法是对头的。
娅妮老公与一位年轻的黑人女子,成双捉对,勾肩搭背。在舞池狂欢时,他们模拟**动作,十分露骨。叶坤见到这一幕时,心情颇为复杂。当然,他会替娅妮抱不平的,甚至愤愤不平,喊冤叫屈。但那是浅层次的,蜻蜓点水一般,泥鳅掀不起大浪的。叶坤真正的心情,要阴暗得多,没法拿到台面上来讲的,而且比重要重好多。
过后叶坤与娅妮碰面时,他问道,你老公又去盖房子了?娅妮说没有呀,他今天要谈点生意。叶坤说我有天夜里……在迪斯科舞厅看见你老公了。娅妮说是吗,你们打招呼了吗?叶坤说没有。娅妮说那里边太吵了,没法子打招呼的。叶坤说不是这个原因。娅妮说那是什么原因?叶坤说我不想说……怕你难受,你的老公是你的……怎么说呢,是你特别相信的人,我不想捅破这层窗纸啊。娅妮听出了话外音,她笑笑说道,我老公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是吧?
叶坤肯定没有想到,当他将那个所谓的“爆炸性”事体对娅妮说时,娅妮会是这样一副态度。这是轻描淡写吗,还是胸有成竹,或听之任之?按理说,娅妮那么一个在乎家的人,她应该有大反应、应该斯文扫地又哭又闹才对的呀。然而,她却是来了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这下子搞得叶坤倒没话好说了,一时场面颇为尴尬。
娅妮说到了其他话题。她说她有个表妹,想和中国人交朋友,要不什么时候带来与叶坤认识一下?叶坤说,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娅妮的兴头被压下去,再度无语。
娅妮女儿贝贝吃饱后,下地跑开玩了。一不小心,她的额头被餐桌桌角撞了,沁出一点儿血星子。贝贝放声大哭,娅妮乱了阵脚,一个箭步扑过去,差点没摔倒。叶坤想起餐厅后面员工休息的房间有个保健箱,里头备了常用药的。叶坤对娅妮说去后面,抹点消炎药水包上就没事了。
贝贝只是擦破了一点儿皮毛而已。没过多久,她即在娅妮怀中睡着了。娅妮刚才,紧张得不得了,简直是乱了方寸。叶坤看在眼里,认为她太小题大做了。同时,他也揣摩出她的这个宝贝女儿,于她来说是个软肋,而且是致命性的。
叶坤温和地说道,贝贝睡着了,要不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娅妮没有回话。她的心思还在女儿身上。娅妮看着女儿熟睡的脸庞,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叶坤出去端来两杯咖啡,一杯自己端着,一杯搁桌子上。叶坤说,要不,先把贝贝放床上吧,床上睡舒服点儿。这回娅妮很听话,她将女儿放在了那张员工休息的床铺上,盖上了毯子。
突然间,娅妮双手掩面抽泣开来,两个肩膀一抖一抖的。很显然,娅妮的意愿是不想哭的,她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这股情绪太过强烈了,犹如黄河之水天上来,波涛汹涌,娅妮没法掌控了。随着娅妮肩膀的愈发颤抖厉害,她的哭声终于破堤而出了……叶坤将门带上。他说喝咖啡吧,静静心。
既然哭开了,那闸门就关不上了。娅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叶坤拿面巾纸替她揩去脸上的鼻涕眼泪后,顺势挨她身旁坐了下来。叶坤搂住娅妮半个身子说道,想哭,干脆就哭个痛快吧,我知道你心里有苦。
这个场景,实际上就是叶坤心里所想要得到的。叶坤那天看见娅妮老公的“罪证”时,他心里头就曾经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拿这一“罪证”来击垮娅妮的心理防线,然后趁虚而入。现在,这个效果已经出来了。此时的娅妮,门户洞开,可说已完全解除武装没有任何防御能力了。然而,叶坤的那颗心,却发生变化了。叶坤虽说搂着娅妮的身子——而且娅妮因全身乏力之故吧,她的头枕在叶坤肩上,她身体的重心是靠在叶坤身上的。可叶坤在生理上,却丝毫没冲动迹象,如同一口枯井。叶坤甚至觉得自己当初的那个念头或者说想法,挺卑劣的,挺肮脏的,简直就是小肚鸡肠嘛!
应该是过去好长一段日子后了,娅妮一家子再度来叶坤餐馆吃饭。娅妮老公的神态大不相同。他一落坐后就对叶坤说道,从今天起,我们吃饭要付钱。叶坤口是心非说道,没关系的。娅妮老公叫叶坤坐下,问叶坤要不要抽烟?叶坤说我抽白万宝路的。娅妮老公说我现在有钱了……非常谢谢你过去对我们的招待啊。叶坤没答他的话。叶坤的眼睛停在娅妮脸上——他发现娅妮今天神色异常,一如林中受惊的小鹿一般,茫然失措。叶坤这个错误犯得不算小,娅妮老公警觉到了。不过娅妮老公是个挺会演戏的人,他弄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猛拍叶坤肩膀问道,你喜欢我老婆是吧?叶坤刹那间面红耳赤,就像小偷被现场抓住一样。他赶紧剧烈摇头道,没有、没有……娅妮老公哈哈大笑,他再问叶坤道,我老婆漂亮吗?这个问题叶坤敢回答么,这是个没法回答的问题。因为你说娅妮漂亮,那么说明你心里有她了,说不定就有鬼了;你要说娅妮不漂亮,那不是睁眼讲瞎话么。再说啦,你说人家老婆不漂亮,这不管是从礼貌上还是面子上都说不过去的啊。故此,叶坤嘴上仍然是那个单词:没有、没有……娅妮老公再度哈哈大笑,火车轰然驶过似的。娅妮老公道,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男人喜欢漂亮女人是对的,我老婆是个漂亮女人,我就很喜欢她的。娅妮老公的这番话,使得叶坤的脸面愈益发红了,胀成了一片猪肝色。
娅妮一家人走后,叶坤的那颗心仍旧悬挂在半空中。这娅妮的老公,看来是真发了什么财了,**哄哄的。这家伙一有了钱,那腰杆似乎都挺硬了,粗声大气的。
叶坤向一位认识娅妮一家的女跑堂询问情况。黑人女跑堂说道,我也是听人家说的,说他(娅妮老公)给别人装修房子时,挖到了一罐金币。女跑堂这话,无疑更像是一个传说。叶坤半信半疑。
叶坤后来从一位水产商贩那儿获知,娅妮老公干上了走私野生动物之类的行当。叶坤对水产商贩所说的这个“信息”,可说更为相信。因为在叶坤看来,娅妮老公身上有股邪气,还有一股子杀气,他干上屠杀野生动物的行当,是一点儿都不足为奇的。在先前,娅妮说到面具的时候,曾说过叶坤是个“**”的人;举不**例子时——娅妮说,像我老公,他一点都感觉不到的,什么面具放在他面前,都是一堆木头。由此可见,娅妮老公这个“不**”的人(或可理解为缺少敬畏心吧),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叶坤意识到娅妮老公是个危险人物时,不由得吃了一惊,浑身出虚汗。叶坤心想,要是自己当真与娅妮有一腿的话,那还不吃不了兜着走哇,说不定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叶坤思忖,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今后可千万不要再与娅妮往来了啊。
俗话说,是祸避不过。叶坤灾难临头了,他怎么个“亡羊补牢”都无济于事了。
那天傍晚,娅妮老公领着七八条黑人汉子“登堂入室”。叶坤一见那阵容,在心里叫了声“皇天”后,拔腿就想开溜。可他迟了,被扑上来的娅妮老公一把给逮牢了。娅妮老公像座黑铁塔,孔武有力。他就像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擒住叶坤背部,随手一甩,便把他甩出了一两丈开外。其他七八条汉子当然并非吃素之辈,他们上来每人给了叶坤一脚。他们脚下留情,没踹第二脚,可叶坤却早已形同一只虾米了。
娅妮老公大声说道,你小子再敢打我老婆主意,我就叫你在喀麦隆消失掉!
喀麦隆的警察办事效率相当低,待他们来到时,娅妮老公等一干人早已扬长而去。一位拿笔记本的警察询问餐馆员工,问对方为什么要来餐馆打人?一位女跑堂吞吞吐吐说道,他说……老板勾引他老婆。警察合上笔记本说道,那这事我们不管了。
叶坤的众老乡赶到时,警察走了。一位老乡说道,喀麦隆的警察,你不塞钱,他屁都不会管你的。叶坤有气无力说道,算了。众老乡将叶坤送医院去。
住院那段日子,叶坤听了一肚子风凉话。一位老乡用老家方言拖腔带调说道,古书上讲,女人贪花结冤家,男人贪花花里死……你这条破命捡回来了,今后千万千万不要再贪花了啊。另一位老乡说道,就算贪花,也要看人家打火叉呢,人家老公水牛牯一样的身坯,不把你掰四腿算便宜你了。一位年岁稍大的老乡语重心长地说道,当原初,一开头,我就提醒过你的,你到喀麦隆是为了创业,心思要放在勤俭创业上头……你当我的话耳边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希望你经受过这次教训,把心思稳一稳,再不可以放任自流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