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建达    更新时间:2017-04-21 14:46:34

咕嘟,我又听到了鱼吐气泡似的声音。几乎每天,我都能听到这样的声音。每当听到这样的声音,母亲就会打扮一新,抱着我打的赶到花娟的院子里。几条狗已经对我们极熟悉,不再像以前那样吠叫,一嗅到我们的气息,早已像老朋友一样列队在院子里欢迎,然后像警卫一样护送我们进屋子里。我知道大约有一个钟头的时间,我将遭受冷落,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冷落,我不再哭闹,静静地躺在摇篮里,看着对面墙上挂的一个红红的中国结。有时候,我的目光会穿过屋子,越过遥远的距离,看见毫无生气的父亲像一具木乃伊一样蹲在店里。有时,几个买花圈的会顺便踱进父亲的店里看看,父亲知道他们只是出于好奇心,懒得搭理,作出的反应只是眼珠间或一轮。一次,一个跟以前的父亲一样充满墨臭的中年人走进了店里。他拿起一块砖琢磨了半天。他不是在看砖,而是在看砖上的文字。“梁大同十年,张主事明堂”,这几个字似楷非楷,如隶非隶,刀刻斧削,入砖三分。奇书啊,中年人慨叹,简直是甲骨金文竹简石刻碑帖瓦当啊。内行人来了,父亲来了精神,是啊,你看,一笔一画粗放质朴,稚拙天真,而又法度谨严,完全出于性灵,我们甚至可以想像当初工匠们的微笑和一颗自由自在的心灵。是的,中年人说,我练了几十年的书法,就是不得要领,现在看到这些活生生的文字,才知道自己机心太重,失去了本性。看着中年人爱不释手的样子,父亲说,你这么喜欢,本来可以送你,只是,父亲看看四壁徒空的屋子,无奈地摇摇头。中年人说,哪里可以白送,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无价之宝,只是目前我的手头尚不宽裕,只能聊表心意。说着,中年人从口袋掏出了一千元钱放在柜台上。第一票生意就这样做成了,父亲一颗冰冷的心又热了起来。他的眼睛像八哥望田水一样望着小巷,希望像中年人一样的知音源源不断而来。然而中年人的到来无非是死一样的池塘丢进了一枚石子,一阵涟漪荡开后便又风平浪静,无声无息。秦砖店又像墓穴一样寂寞。父亲的冷清和母亲的热烈构成了鲜明的对比。母亲越来越知道如何讨客户欢心,她的技术越来越好,房间里传出的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叫是最好的证明。母亲似乎一直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她的面庞像日渐鼓起的钱包一样丰满起来。父亲已经根本顾不上母亲,他正为他的砖头销路日夜忧虑。这就给母亲的工作提供了非常大的方便。母亲经常抱着我急匆匆走出家里,又经常抱着我兴致勃勃地回到家里。在外人看来,这个母亲做得很像,一天到晚抱着自己的儿子,他们哪里知道我只不过是母亲手中的道具。有一天,母亲抱着道具出发的时候遇到了麻烦。那天有一辆豪华的车子停在花娟的院子门口,车头那颗螺旋桨似的车标在阳光下熠熠发亮。车子里露出一张厚皮的瘦脸。在花娟的介绍下,母亲将我扔进了花娟的怀抱。母亲钻进车子里,戴着墨镜的瘦汉熟练地打着方向盘。随着车子的疾速离去,我开始在花娟怀里挣扎。花娟的双臂像绳子一样捆住了我。我像迷路的小狗一样开始嗥叫。泪花迷离中,我看见母亲被载进了装修得像宫殿般的别墅里。在金碧辉煌的大厅,一个像大狗熊似的胖汉歪躺在一张意大利真皮沙发上吸烟。母亲有点发怵,她看着胖汉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不知所措。一只巨大的落地自鸣钟发出“咯嗒咯嗒”的响声。一直将母亲晾了半天,胖汉才有气无力地向母亲招了招手。母亲以为要跟她说什么话,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胖汉跟前。然而胖汉并不开腔,只是像哑巴似的用一根手指点了点身上穿的绸质唐装。母亲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胖汉不耐烦地做了一个脱的手势。母亲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起初母亲还有些迟疑,她回头看看像一条蛇一样盘旋而上的楼梯,担心上面会突然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胖汉不吱声,他眯着细眼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咯嗒咯嗒”,自鸣钟的声音越来越响。母亲诚恐诚惶地向胖汉靠近。一股难闻的气息,让人晕眩的白,母亲想到了屠宰场里被刮光了毛的肥猪。看着近在咫尺的母亲的俏脸,胖汉的眼睛发亮,他又用一根手指点了点母亲身上穿的衣服。母亲犹豫片刻,像一支剥了皮的茭白一样立在胖汉面前。胖汉还是不开腔,他用手指点点母亲的嘴巴。母亲明白他的意思后使劲摇了摇头。尽管在花娟的屋子里,母亲已经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但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那好,”胖汉终于开始说话了,“你回去吧。”母亲呆呆地站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啊呀,这又不是一厢情愿的事,你愿意就干,不愿意就拉倒。”胖汉一个又一个地吐着烟圈。母亲准备穿衣服。胖汉忽然拉开了皮包,拿出一叠钱币甩在茶几上。母亲犹豫了,她的眼睛茫然四顾,仿佛迷途的羔羊。她似乎看见了我。有时候,在用香喷喷的肥皂给我洗完澡后,母亲会用嘴巴衔住我,嘴里哼着“我的小宝,可爱的小宝,快快长大”。红色的纸币眨着眼在召唤。“咯嗒咯嗒”,自鸣钟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急。母亲咬咬牙,闭上了眼睛。

父亲的生意依然没有起色。大多数时间,父亲的店面门可罗雀。父亲越来越担心连房租钱也挣不起。他曾经向母亲许诺,一年以后,一万元钱连本带利还给母亲。本来是十块砖头的事,现在看来,连这样的希望也非常渺茫。半年过去,就只卖出了一块砖头。现在,父亲非常害怕回家,他怕看到母亲责怪的眼睛,所以每天,尽管没有半点生意,父亲还是拖到很晚才回家,那时候我和母亲早已进入了梦乡。第二天,父亲很早就出门了,那时候我和母亲还没有醒来。母亲似乎也不怎么过问父亲。在她眼中,仿佛已经没有父亲这个人。她依旧为赚钱日夜奔忙。父亲度日如年,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一天到晚,总不能喝西北风过日子。后来,父亲听从了一个朋友的建议,开始削价销售,他的嘴巴也像卖梨膏糖的开始为他的砖头起劲吆喝:“朋友,你看,这是东汉天纪二年的龙纹啊,埋一块在墓里,能够保佑你的子子孙孙飞黄腾达。”他抓住一个老板模样的袖管说。“美女,这是三国太康八年的凤凰啊,你看,寥寥几笔,就将一只瑞鸟刻画得活灵活现,你看她的羽毛都是纹理,首纹为德,翼纹为礼,背纹为义,胸纹为仁,腹纹为信,身披五种美德,镇一块在宅里,可以护佑你的儿女德才兼备,成为栋梁之材。”他执着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女士的手说。“老板,这是西晋鹿纹砖啊,总共不到三十笔,就将一只奔鹿刻画得栩栩如生。鹿是美女的象征,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又是帝位的象征,逐鹿中原,鹿死谁手;还是长寿的象征,一千年为苍鹿,又五百年化为白鹿,又五百年化为玄鹿。敬一块在堂里,可以让美女长命百岁。”他双手握住对方说。客人有时被父亲的热情弄得不好意思,也就掏出钱买个一块两块。但是好景不长,后来大家渐渐知道这些砖头是从墓地里挖来的,便觉得有种阴森森的感觉,远远地看见秦砖店便绕道而行,退避三舍。

母亲的生意依然兴隆,她的主顾是胖汉,当然,偶尔也吃吃零食。她已经辞掉了领带厂的工作。跟现在的工作比起来,她觉得领带厂的工作真是吃力不赚钱。只要一听到鱼吐气泡似的声音,母亲就会抱起我,兴致勃勃地出发,风雨无阻。有一天,鱼吐气泡似的声音响了好几次,我已经紧起身子,准备好跟母亲出发。但是母亲依然呆在厕所里。她已经在厕所里呆了很长时间。我真想将那个不断闪光的物事送进厕所,然而我还不会走路。我努力地晃动着身子,想通过摇椅发出的声音引起母亲的注意。摇啊摇,摇啊摇,终于将母亲摇了出来。然而母亲眉毛紧皱,看看亮晶晶的物事后也没有反应。后来,我听到她在跟花娟打电话,“小便疼”,“很痛”。我听到花娟在电话里回答:“会不会是热急,去医院看看吧。”母亲抱着我来到了医院。许多穿白衣服的人在晃动,也有许多人在排队,好像一条蛇弯弯曲曲在走廊游走。都是像母亲一样的人,头发长长的,染得五颜六色的,有的比母亲大,有的比母亲小,有的说着本地话,有的操着外地口音。我的眼睛被一个香水味很浓的女人吸引。她的眼睛画得像大熊猫似的,上衣很短,下衣也很短,露出一颗圆圆的肚脐,她的手里一直把玩着一只亮晶晶的物事。我的眼睛呆呆地盯着圆圆的肚脐看,伸出一根小手指不断地往嘴里吮吸。终于轮到母亲了,医生潦草地问了几句,说“近期最好不要那个”,她的眼神很疑惑。医生失去了耐心,她鄙夷地瞧着母亲,说,难道你连那个都不知道?哺乳期间你少那个!

母亲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以后就安稳了几天,吃了几天药。这几天,母亲很像个母亲,她一心一意地照顾着自己,也一心一意地照顾着我,她不断地朝我挤眉弄眼,不断地逗我玩,有时候还会轻轻地哼上几首儿歌。那时候我觉得很幸福,没有被遗弃的感觉。我多么希望这样的日子长一些,再长一些。然而好景不长,到第四天,母亲终于忍不住又出发了。我静静地躺在花娟的客厅里等待。这次似乎很不顺利,母亲跟男人发生了激烈的争论,我听见男人的声音很大,“戴那个干么?有什么味道?”最后,母亲没有了声音。

眼看一年就要到期,非但对母亲的承诺无法兑现,来年的租金又迫在眉睫。父亲非常焦急,像狗转坟头一样在店里转着圈。他想关门,可是看看千辛万苦淘来的砖头,又实在不甘心。这天上午,天阴沉沉的,他孤寂地坐在店里,百无聊赖地看着空荡荡的小巷,一具巨大的身子移进了店里。父亲觉得自己缩小了一半。他急忙起身,面前这张富得流油的脸他在电视上见到过好几次,在慈善之夜有气无力的讲话成了他的招牌动作。不是他不愿意捐钱,他实在太胖了,张开嘴巴说话得闭上眼睛,睁开眼睛看人得合上嘴巴。父亲不想失去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双手握住他的手使劲摇晃,仿佛碰到了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他拿出一块镇店之宝,喋喋不休地介绍。“老板,这是东汉时期极其罕见的龙虎纹砖。”老板的眼神仿佛闭着似的看着砖。“您看,这块宝砖模印五金钱为中心,左青龙朱雀,右白虎玄武,龙腾虎跃,气势宏大,正像您的事业,蒸蒸日上,让人刮目相看。蛇盘老龟,蛇机智灵动,善于敛财,龟甲坚硬,首尾四肢能缩进体内,寿命极长,可比作您的父亲母亲。这朱雀在龙旁亭亭玉立,正象征您的温柔可爱美丽大方的千金。”老板嘴角上扬,眼睛裂开了一条缝。“您知道这块宝砖是谁用过的吗?曹操用过的,后来送了她的情人貂蝉殉葬。”老板的眼睛射出一束光,手开始抚摸砖。“现在什么都在贬值,连金砖都在贬值。而且收藏金砖风险极大,万一遇到个打家劫舍的,性命关天。还不如收藏这些宝砖,给您的双亲结一个寿圹,十分隐秘,十分安全,十分增值,您的子孙后代也能享受您的荣华富贵。”老板细眼大睁,双手掂掂龙虎砖,又瞧瞧像一本本陈旧的书册堆在里边的八六砖头,有气无力地挤出几个字:那好吧。

当父亲将十叠红色的钞票放在桌上的时候,母亲简直不敢相信,她的眼睛快速地眨了几眨,说,是冥币还是真币?她知道,父亲的店开在花圈店旁边。父亲显得很不高兴,你自己看。母亲抽出几张,用手摸,对着光照,又用力地扇了几下,确信是真的以后,欢叫了一声,像个小姑娘似的跃上前去,搂住父亲的脖子一通狂吻,喃喃自语,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天父亲很得意,反背双手,不断地在客厅里转圈,嘴里念念有词,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晚餐的时候,他一杯一杯地让母亲敬酒,一筷一筷地让母亲夹肉,喝得酩酊大醉。这天晚上,母亲又破例让父亲睡到了我们的床上。父亲这天晚上的气力显得特别大,一张高低床吱嘎吱嘎地响着,我恍惚又躺在摇篮里。末了,父亲像狗一样趴在母亲身上,嚎啕大恸。父亲的哭声很难听,像一只癞蛤蟆在闷叫。母亲用手抚拍父亲汗涔涔的脊背,用一种像哄我一样的口气哄着父亲说,别哭,孩子。

但是,父亲还是在哭,他从家里哭到了家外。由于长时间坐在风口,父亲得了一种眼病,就是迎风流泪。每当北风呼啸的时候,父亲会泪流满面。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怪可怜的,一个大男人,孤苦伶仃地坐在店里流泪,实在让人心酸。好在本身是个僻巷,走的人不多,花圈坟砖的,大家又十分忌讳,即使有人路过,也目不斜视地赶紧走开,所以父亲尽管在那里流泪,也只有坟砖知道。这天,北风又刮得非常厉害,呼呼呼的,仿佛一根根巨大的鞭子在抽着大地。父亲又流泪了,而且非常汹涌,揩完就出来,揩完就出来,像泉水一样,永不枯竭。父亲的手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如丧考妣的样子。这时候,恰恰有一个极胖的妇人路过。妇人看见瘦歪歪的父亲不断地在擦泪,同情心大发,像企鹅一样一摆一摆地摆进了店里。现在父亲对胖子已经非常有好感,看见胖妇人摆进店里,他立刻破涕为笑,一张脸一阵紧缩变形,这使他比哭还难看。父亲又开始像卖梨膏糖似的开始为自己的砖头吆喝,并且不失时机地夸奖妇人的长相:“您行不动尘笑不露齿,典型的福相啊,不是大富就是就是大贵。您的耳朵,比如来佛的还大,您的皮肤,比杨贵妃的还白。”胖妇人果然被父亲说得心花怒放,豆腐桶一样的腰肢扭了几扭,胖手在抚摸砖头的同时抚摸父亲的瘦手,眼神显得十分妩媚。父亲怦然心动,反手握住妇人的手,用力,再用力。妇人出手阔绰,一下子就掏出了几万元钱,预订了几百块砖头。

冬去春来,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母亲的活动范围日益扩大,我的见识也越来越广。有时候,母亲抱着我在一条铺着地毯的长廊上走,有动听的音乐和浓烈的酒香。有时候,母亲抱着我来到了郁郁葱葱的树林,有沁人心脾的叶香和优雅的鸟叫。尽管有一段时间,母亲会把我丢在一边,跟那个大肚萝卜粘在一起,我还是显得很乖。我安静地躺在一张雪白的床单上,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对面的一面大镜子,等待着暴风骤雨的结束。或者躺在草丛中,看着一只大鸟衔着食物扇动着翅膀从远方飞来,那些跟我一样大的小鸟在树窝里争相伸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叽叽喳喳地乱叫。一滴鸟屎掉到我的脸上,我觉得一条热虫在脸上蜿蜒游走。这时候,我又看见了父亲,他钻进了一辆白色的车子里。一张白嫩的胖手在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车子像一只甲虫在道路上爬行,爬出了城里,爬过了田野,爬上了山坡。一条水泥浇的道路曲折而上,一级级的台阶在树木的映衬下仿佛一条神秘的梯子。父亲牵着胖妇人的手拾级而上,仿佛一对情人在旅游。笼罩在父亲脸上的灰色早已不见了,春风在他的脸上荡漾。妇人变得像个小姑娘似的,时不时发出大惊小怪的尖叫,她大概看见了蛇或者被荆棘刺破了手。在半山腰的地方,胖妇人停住了脚步。父亲觉得非常奇怪,这是一处新建的墓地。他的眼睛疑惑不解地看着妇人。妇人牵着父亲的手走进了高大的寿圹。这时候,父亲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他发现这个寿坟的坟砖全是似曾相识的古砖。再仔细一看,里壁正中正是那块东汉时期的龙虎纹砖。“据说这块砖头是曹操用过的,后来送了她的情人貂蝉。”妇人说。父亲呆若木鸡地点了点头,“是的,是曹操和貂蝉用过的。”妇人的眼睛放光,她抱住了父亲,涂得血红的嘴唇在父亲的脸上毕毕剥剥地爆出了火苗,一边喃喃自语,“你做曹操,我做貂蝉。”父亲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好的,你做貂蝉,我做曹操。”我看见了一个异样的镜头,父亲气喘吁吁地趴在胖妇身上,正像一只螳螂栖息在一只大白瓜上。

母亲胖起来了,父亲也胖起来了,我家的日子越过越滋润。我已经听见母亲和父亲在商量到城郊背山面水的地方造别墅。两人还商量买一辆轿车,两人为车子是红色还是黑色争论不休。我的个子越长越大,越长越高,我的玩具比巷子里的任何小孩都要多都要时髦。然而,在这个古老陈旧的巷子里,没有孩子跟我玩,大人们也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我。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一次我在古砖砌成的老城墙根下看蚂蚁搬家的时候,看到蚂蚁在古砖的缝隙里进进出出。一阵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过,有立足不稳的蚂蚁掉下来或者被吹进砖缝里。一个老头的声音从缝隙里钻出来,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这孩子不像他爹。”


(刊于《上海文学》2015年8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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