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新勇    更新时间:2017-04-20 16:06:01

来人不是吴雪晴,是扈秋千,穿了一件白绸镶边的蓝印花旗袍,正在打手机。我向来对旗袍女人有好感,东方女性似乎更适合穿旗袍。见我来了,她放下电话说:“真是有劳李大人了,亲自到门卫迎接!将来等有钱了我要创办一份报纸,你这事儿要上头条,我要让天下的工商干部都向你学习!”这姑奶奶牙尖舌利,一般人包括我在她面前,都只有做听众的份儿。这话就像我要的是牛奶,却被上了一杯奶酪,腻得过火了,我不爱听。但只要不是吴雪晴,多腻我都能接受。我肚子里的火气嗤一下全跑光了,我把她请到我的办公室。

这女子其实也老大不小了,比我小两岁,据她自己说还单身。跟她认识了快两个月,感觉她成熟、老练、办事果断。她正筹办一个加油站,遇到一些诸如安全、消防和工商上的问题,前来咨询过几次,就认识了。起初我并没有想过要跟她谈恋爱,但我们的行为告诉别人:我们是在谈恋爱。她的热情比我的多一点,一般都是她打电话给我,或者发短消息给我,隔一两天约会一次,喝喝咖啡,说说话。吴雪晴出现那段时间,我也没跟扈秋千断了联系。这不能算脚踩两只船,这叫在关系不能确定之前,机会均等。期间,只要不违反原则,能为她加油站顺利开张的事情,我都出手相助。我是这样想的,不管将来我俩成与不成,成人之美都算不得坏事。

扈秋千把新办好的营业执照、安全许可证、特种执业许可证等等五六个证一股脑儿摆到我办公桌上,长舒一口气说:“这都是你的功劳!”

“你自己别谦虚。不都是你鞍前马后跑下来的么?”

“我自己的事情,我不鞍前马后还指望谁啊——当然将来就指望你了!”说罢,看似不经意地,飞给我一眼。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我顿时有触电的感觉。心里幸福满满的:“什么时候开张?”

“我上周招了工人,这几天在进行上岗培训。请先生看了日子,后天紫薇銮驾,开张大吉!”扈秋千果然有些手段,做事情一环扣一环。她说,“我那加油站到开张那天不可能像其他商铺那样放鞭炮,得悄悄开门。到时候我要把所有帮助过我的领导、朋友都请到一起喝顿酒,李风乐,你是一等一的贵宾,你必须来哦。”

她曾经建议我入股。我也有这个想法,谁叫我现在如此需要钱呢,只要有了足够的钱,我就首先拿去买房子。后来想,我要真跟这女人成为一家人,再入股不迟。跟这女人成了,她的加油站,就是我的加油站,到那时,就不是入股的问题,而是出资。有了这个加油站,还愁买不起房子?

扈秋千似乎就只是来向我通报所有的证件都齐备了的。她把桌上的证件收到提包里,临走时又加了一句:“晚上到我妈妈家吃晚饭,我妈特地让我上门请你!”

我顿时像闷热天气洗了个热水澡似的舒服:“隆重得像两国建交!”

下了班,买了水果我就去了。她妈妈那里我曾经去过一次,小老太太精明能干,说话倒还和蔼。在一个老小区,五楼,七十多平方米的小套,两室一厅。楼道里没有路灯,相当昏暗,得靠脚当眼睛,才不至于踩空楼梯。敲了两下门,屋子里传来扈秋千的声音:“请进,自己推门!”

他们家进门是南北相对的客厅和饭厅,客厅在南,饭厅在北。里面才是厨房、卧室、卫生间。

屋里没开灯,所有的房间都没有开灯。门边的餐桌上并没有我想像中热气腾腾的饭菜。我纳闷儿了:老人家不是请我吃饭么,难不成要请我吃桌板?想起扈秋千专程到办公室的邀请,和现在满屋子的冷清,我觉得哪里不对劲。是哪里不对劲呢?我说不上来。

扈秋千在她妈妈的房间里说:“风乐,你进来,给你个惊喜!”

我往客厅里走了几步,又返身回来打算把门关上。就在我关门的时候,听见楼道上有一群人上来,走路的声音急切而沉重,叮叮咚咚的。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兄弟们要分清楚男女,女的别打,我老婆,那男的你们给我狠狠地揍,以不死为原则,残废了不要你们赔!”

探身一看,一群人已闯到了三楼。

我顿时像从梦中惊醒,又望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餐桌,迅速拉开门出去,轻轻合上房门,房门虚掩,然后迅速大跨步上了六楼。边跑边把手机录像功能打开。在拐上六楼的时候,从楼道拐角的缝隙望下去,有七八个人,小老太太在前面,一个黑衣大汉指挥。那黑衣大汉的声音好生熟悉,我脑子光速运转,就想起来了——这不是数年前我刚进工商局,因我修订了违法裁定书的文法错误而被送进去的毛金吗?

这家伙是何时出狱的?

原来,这是个圈套。用一桩桃色事件打倒一个人是再方便、再简单不过的,比如眼前,如果被他们堵在屋子里,孤男寡女的,倘若这个扈妖精还脱了衣服在房间里,那真是牛屁股上擦黄泥巴,不是屎都是屎。挨一顿饱揍还仅是翻开扉页,好戏还在后头:我要是听他们的,将来就是他们的保护伞;要是不听他们的,你能想像怎么残废,就怎么残废。

幸好那桌子上空空如也。百密一疏啊!这一帮人进门就喊:“人呢?人呢?”毛金问扈秋千:“进没进门?”扈秋千说:“没进门我还敢跟你们发短信?”毛金问:“人呢?”

趁他们在屋子里乱找的时候,我顺着楼道往下跑。等他们确信我不在屋子里,又听到楼道上的脚步声追下来的时候,我已经奔跑在小区通往大街的甬道上了。跟我做教师时比起来,我足足长了五十斤肉,胖虽然胖,昨晚还几乎没睡,也没影响我逃命。

我跑到马路边,一辆出租车在我身边停下来,我侧着身子刚要上车,身后有一个人在我的肩头上拍了一下:“风乐!”我以为是他们追上来了,反手一拳打过去,正中那人的面门。狭路相逢勇者胜,豁出去,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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