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海市……

作者:竹林    更新时间:2016-03-08 10:56:25

在人生的道路上,有美好的奇迹出现,也有海市蜃楼……

1

这是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我忽然想上街去逛逛,看看我新结婚的表哥,或者是到街头蹓跶一番,总之,不拘以什么形式来浪费半天的时间。这个念头的出现,于我来说是十分少有的。我已记不清最后一次上街是什么时候了。

是的,我何必要出去呢?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我的宿舍是整整一个单元的房间,煤气、卫生设备俱全,虽然我并不需要什么煤气,食堂里的伙食是很好的,小卖部里有外面买不到的紧俏商品,饭后还可以到生活区的那个不大但是十分幽静的院子里去散步——虽然这是形影相吊的散步,但总还可以看出,国家为我和像我一样的从事这种工作的人,创造了多么好的条件啊!

当然,我不是为了这些优裕的条件而心安理得地住在这里的。在这里,吸引我全部身心的力量是工作,工作!从中学时代起,我就爱上了科学,爱得像发疯一样;高中毕业后,因为出身贫农、功课好,被保送到某军事院校,以后被分配到这个重要的科研基地来工作。在这里,我的聪明才智得到充分的发挥。我每天在数不清的数据和字码中徜徉,感到无穷的乐趣——当一个人把他生命的每一分钟都献给他亲爱的祖国,为国家的繁荣和富强而奋斗的时候,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呢?因此,我吝惜时间远胜于一个市侩吝惜金钱。所以,无端地浪费一个例假日的上午,在我确实是罕见的。鬼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生出这个念头来。

我正要去向支书请假,一张圆圆的苍白的脸在门口一晃,接着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来:“可以进来吗?”

是新来的女秘书小刘。我不希望她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我,但还是克制了自己,很有礼貌地说:“请进!”

小刘走进来,身上像带了钩子似的,一下就碰倒了一张椅子。她弯腰去扶椅子,腋下夹的书又哗啦一声散落在地。我替她把书拾起来。这是几本初级英语读本。我想起来了,今天本是教她学英语的日子。可是……

可是我实在没有想到,她竟会又来了。

小刘是在两个月前,被分配到这里来的。小刘来报到的时候,支书告诉我,小刘出身好,觉悟高,要求进步,是个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的姑娘,并明确地交代说她来是给我当秘书,一方面协助我工作,一方面照顾我的生活,帮我洗洗衣服,收拾收拾房间什么的。可是,事实上在工作方面,她实在是无法“协助”我的。我发现,如果她偶尔动了一下我的办公桌,不是我译的资料被放颠倒了,就是计算出来的那些数据被弄乱了次序,因此我宁可不要她的“协助”。至于洗衣服、扫地,我又怎能让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来替我干这些事呢!所以她来的这些日子,除了一天送两遍材料外,就整日坐着结绒线。只是一见我,她便慌慌地放下绒线,站起来,好像很对不起我的样子。这倒使我感到有些过意不去了,少不了搭讪着和她谈上几句。渐渐地我知道,她也很苦闷。因为她在学校里并没有学到什么东西,现在想提高,却苦于不知从何下手。于是我建议她自修英语,这对这儿的工作是有帮助的。而且,我可以给她以适当的辅导。

对于我的建议,她是那样的高兴。我眼看着她轻轻笑着,哼着歌子跑开去。

然而我没有想到她竟是那样的笨——出奇的笨。几个星期过去了,她连二十六个字母还背不下来。每当我给她讲,给她读的时候,她便如一段木头似的愣愣地坐着,睁大眼睛望着我;而当我要她自己再念一遍的时候,她却张口结舌,茫然不知所措,好像大梦初醒一样。

我委婉地暗示过她几次,学习的时候,要集中思想,不能这般的心猿意马,但她好像天生的一样,怎么也改不了。到后来,我实在忍耐不住了。有一次,在她结结巴巴地念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时候,我突然问道:“小刘,你小时候得过大脑炎吗?”

“啊?没……”她慌乱得说不成句子,脸刷地变了颜色,眼眶里汪出一泡泪水来。我知道自己说重了,伤了她的自尊心。可是我又想,如果她真的没得过大脑炎,还懂得羞耻的话,那么她就不会再来找我上课了,我也可以卸掉一个包袱了。尽管这个包袱是我自己找的。

想不到,她又来了,但是,显然并没有忘记上次的事,所以,她这么怯怯地而且有些惊慌。

我尽可能缓和地说:“小刘,我马上要出去,学习的事,咱们改天吧。”

“出去?”她疑虑地眨着眼,问道,“你上哪儿去?”

小刘说着,全不见了刚才那副困窘的样子,十分认真地望着我,仿佛这是她的工作,她的职责。我感到讨厌,不客气地顶了一句:“请假的时候,我会告诉支书的。”

2

一个小时后,我坐在我表哥那八平方米的充满阳光的小房间里了。

这间新婚夫妇的卧室兼会客室,还没有我的寝室大!不过,正因为它小而充实,也就决无我宿舍里的那种寂寥感。在这里,一切空间都最有效地利用起来了。每一件家具,哪怕是一张小板凳,也都摆在了一个“只能如此,不能再动”的地位上了。然而,案头依然有花,是皎洁的广玉兰,散发着淡淡的芬芳;箱子盖上甚至还有鱼缸,玻璃的,几条并不美丽但是相当活泼的黑色小金鱼在里面游,这使我想起童年时代,在家乡的小河里,抓到的一串串小鲫鱼。

我呷着表哥泡上的喷香的茉莉花茶,看着嫂嫂一双柔软的手,在搅和那雪白的糯米粉——嫂嫂要做一顿家乡的点心招待我。我觉得四肢有说不出的舒展,浑身像脱了锁链一样的痛快;埋在沙发里的身子,仿佛要融化在这温煦的家庭气氛中了。而在这难得的疏懒中,我竟有些茫然起来。

忽然,门响了,随着进来了一个年轻的姑娘。我一惊,赶紧直起身子,正襟危坐。嫂子含笑地向我介绍,这是她学生时代的同窗,现在某学校教书。

我马上又变换姿势,拘谨地站起,搓着手,微笑着——那样子一定是很傻的——却不敢正视姑娘的脸。不料,姑娘落落大方地向我伸出手来:“我叫钱阳阳,叫我阳阳好了。”

我也伸出手去,报到般简洁地自我介绍:“庄福元。”

话一出口,我忽然窘迫起来,为什么爹妈给我起了一个这样难听的名字?再看那钱阳阳,真像一道阳光,照亮了整个屋子。她的脸是开朗的、轮廓分明的,上面泛着健康的红润色泽,使人想到太阳光下的花朵。

我忍不住又连连看了阳阳几眼。我发现阳阳也正在望我,那一双深黑深黑的大眼睛,在顾盼流连中,传出一种火辣辣的光芒来。这光芒洋溢着难以遏制的青春的热情。我的心像被什么烫了一下似的,猛地颤抖起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我突然觉得,表哥这温暖舒适的屋子,也太小、太窄、太憋闷了。我想跑到野地里去,采一束盛开的鲜花,折一枝翠绿的嫩柳,然后躺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接受春风的爱抚,可是……

可是我又想到我的工作,支书严肃的脸,小刘疑虑的目光。我必须在中午以前赶回去,因为只请了半天的假。

正在我呆呆发愣的时候,阳阳扳着嫂子的肩膀,和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阵什么。嫂子听罢,面有难色地摇摇头:“傻丫头,光知道玩!你没看见我兄弟来了,我怎么走得脱。”一面手不失闲地把搓成长条的糯米粉团一块一块往下揪着。阳阳低声地恳求:“去吧,我的好姐姐,你看天气多么好,在家怎么坐得住呢?”

“说什么悄悄话呀!”表哥在一旁笑着问。

嫂嫂把阳阳一推:“自个儿说吧!”

阳阳转过身来,很有礼貌地笑了笑,说:“我想邀请大家,到八达岭春游去。”

阳阳在回答哥哥的问题,而我却明显地感到了她那大胆的注视和期待的目光。我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嗫嚅着:“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呀,你这书呆子!”表哥一拍我的肩膀,“难得一个星期天,阳阳也是很难得的贵客,走,一块儿玩玩去吧!”

嫂子嗔怪地想说什么,抬起头来,遇上表哥诡谲的微笑的目光,她好像意会到了什么,也赞同地点起头来。

3

爱情竟是这样匆忙地降临到了我的身上——不是悄悄开放的花朵,也不是暗暗萌发的新芽,而是以一种震天动地的暴风雨般的力量,摇撼着我的心。

记不清学生时代最后一次去八达岭是什么时候了,那时,对于我这个来自江南水乡的天真烂漫的学生来说,长城固然雄伟,但总是感到太空旷、荒漠了。每当我倚着城墙,凝视那滚滚黄丘,延伸到天际的断墙残壁,我会感叹历史的无情,人生的短促……

然而现在,当那些“淡淡的哀愁”、“微微的怅惘”诸如此类的字眼早已从我人生的字典中消失,而我成了脑子里布满了各种密码与数字的机器般的人时,长城,这雄伟的历史遗迹,你将以怎样的姿态和面貌,来迎接你今天的客人啊!

我不知道。越近长城,我就越发感到慌乱起来,仿佛我在期待着什么,又害怕着什么。奇怪啊,从什么时候起,我这一颗心变得如此**了呢!

哥嫂似乎故意拖拖拉拉地落在后面,阳阳却迈着轻盈的脚步跑到了我的前头,偶尔回过头来,向着我嫣然一笑。这一笑,冲散了我心头的一切疑虑和不安。我觉得周围的阳光生出一种柔和的色泽和美来。春天显示出无比鲜明的形象。烟霭迷离中的长城,这纪元前的胜迹,也如沉睡中的黄龙,随时都会醒来,腾空而起。

为什么要怀古呢?为什么要伤春呢?当我牵着阳阳的手,奋力往上攀登的时候,心里这样想。难道春天不在我们的身边?难道我们不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滴水珠?啊,水珠虽然渺小,可它在阳光的照耀下,会产生出瑰丽的色彩;即使这色彩转瞬即逝,又有谁能说,它比不上那虽然永恒但是没有生命的石头和黄土呢?

从这一刻起,我似乎觉得,在工作室以外,人还需要一个天地,一个在广袤的大自然里自由呼吸的天地,一个情感交流的天地。

“听说,你是在作保密科研工作?”当我们爬上最高一层,倚着城墙,高瞻远瞩的时候,阳阳眯缝起眼睛,这样问我。

我点点头,转过脸来,发现她热情的眼睛里,流露出天真的渴慕的光彩。我不由得反问了一句:“你呢?”

“我在郊区的小学教书。”她平静地回答。

“为什么?”我吃惊地叫道,“嫂嫂说,你是外语学院的高材生哩!”

“我成分不好,再加上有海外关系,所以,就被‘发配’了。”她坦率地说着,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的微笑。这微笑与她那开朗的脸是多么不相称。我的心紧缩了一下。我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但马上又觉得,我的语言是苍白无力的,并不能给她以一丝一毫的帮助。于是,我沉默下来。

阳阳并没在意我的表情和态度。她接着说:“一个人的运气有好坏。你是命运的宠儿;可我却赶上了‘四人帮’搞极左路线的时候。为此我哭过,闹过,想不通,但是我很快又平静下来了,安于自己的工作了。人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呢?更何况,和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在一起,每天都会被一些美好的东西所激动。有一次他们送给我一只刚出壳的小鸭子,胖乎乎的真好玩,我把它抱到水里,它叽叽地胡乱扑着翅膀,差点被淹死,还不会游泳呢……”

阳阳说着,又笑起来,那笑容又如一抹灿烂的阳光。风吹过,嬉弄着阳阳满头乌黑微卷的秀发。我依稀记得这从塞外吹来的风,曾是那样硬硬地扎人的脸,可是此刻,却是温柔的,透明的,有如阳阳欢畅的呼吸,令人陶醉。

风送来了雪片一样的柳絮,落在阳阳的肩上。我从身后替她轻轻拈下。她却回眸又是一笑,“扑”地一声,把柳絮从我的手里吹开去。突然,一阵激情向我袭来,我简直有些晕眩,把手按在心上,竭力使自己平静地说:“阳阳,固然我是命运的宠儿,可是,我却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与你相比,我简直是个乞丐;阳阳,对于一个乞丐的乞讨,你不会吝惜你的赐予吧?”

她埋下头去,低声地但是清晰地说了一句英语,我听懂那意思是:“我没有什么可赐予的,除了我的一颗心。”

欢乐使我的心难以形容地发着颤。我的嘴唇也颤抖起来。我用激动得变了调的英语回答她:“我要的就是这颗心。”

谁能料到,感情的风暴会来得这样的迅猛。我终于失去了自制能力,于是,我滚烫的嘴唇压在阳阳湿润的红唇上……

而后,阳阳紧紧依偎着我。我们站在烽火台的顶点上,头顶着金色的太阳,呼吸着春风带来的新鲜气息。好像我的身上长出了翅膀。我觉得我就要飞出去,飞向那无垠的蓝天,去拥抱绿树与鲜花,青山和海洋……

4

这是我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超假。然而我的兴致特别高,几乎是哼着歌,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生活区,直往宿舍大楼奔去。

我房间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缕乳白色的光芒。我推门进去,见小刘正坐着,在柔和的台灯下结绒线。粉红色的开司米好像一堆桃花瓣,镶在她胸前;手指如灵巧的蝴蝶,上下翻飞着。大概是听见了响动,她猛地抬起头,又是那么慌慌地把绒线一扔,尴尬地站起来,解释说:“对不起,你回来……这么晚了,我在等、等你。”

“没关系,你坐,你坐!”我说,语调欢愉得自己也觉得出奇,“啊,多美的花纹啊!”我赞叹地拿起她的绒线活。

听了我的话,她先是一惊,紧接着,脸上泛起了红晕,愉快地笑了。我想去打水,一拎水瓶,是满的;往枕下一摸,发现脏衣服没有了,两件干净的白衬衣叠得平平整整地放在床上。我不由得向小刘瞥了一眼,只见她脸上的笑容消褪了,睁大一双恳求的眼睛望着我。过了一会,她垂下头去,抚摸着那堆粉红的毛线,轻轻地说:“以后,这些事,就让我做吧,这是领导交给我的任务,要不,我干什么呢?来了两个月了……”

我点点头,默认了。是的,我又何必要拂她的好意、伤她的心呢?既然这是她的工作,既然干这一切会使她感到满足,那就让她做吧。更何况,在今天这种时候,我希望所有的人都像我一样欢欣,像我一样享受生活的愉快啊!

又坐了一会,小刘走了。我也熄掉灯,准备睡觉。

为了保证白天高度紧张的工作,我每晚都像时钟一样准时入睡,可是今天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闭上眼,面前就出现了阳阳,那娇柔的身材,那妩媚的笑脸,如一缕阳光照射在我的脑际,使我兴奋……

枕边的夜光表“嚓嚓、嚓嚓”地响着,和着我心跳的节拍,仿佛是一种呼唤、一种感召的力量。

一个念头突如其来地跳进我的脑海:在这寂寥的大楼里,如果隔壁的房间,不是小刘睡在那儿,而是阳阳,那,我又会怎样呢?

我不敢往下想,转身合扑在床上,把手探到枕边,抓起手表,只见荧荧的指针点在“3”字上。

5

我开始盼望表哥的信。我相信,聪明的阳阳是会把她的信夹在表哥的信中的。

以往,当我坐在那被黑色的天鹅绒帘布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大轿车里,每日两次地往返于生活区与办公大楼时,我的心里是宁静的,宁静得像一泓清水,没有游鱼,没有水草,没有一朵浪花和一声蛙鸣。然而现在,似乎有一种奇异的生命力量注入了我的心湖,湖里泛起了春潮,一股股感情的浪花汹涌着,它要溢出这黑色的轿车,这灰色的大楼……

每天晚上,当黑色的轿车把我载回生活区,我总是那样急急忙忙地奔向宿舍,迫不及待地喊着小刘,为的是问她是不是有我的信。

奇怪的是,我越是思念阳阳,越是对小刘倾注了更多的同情和怜悯。我眼见得她手中的绒线从粉红的开司米变成嫩黄的膨体纱,又从嫩黄的膨体纱变成墨绿的粗毛线。啊,她不也在编织着自己的希望,自己心中的春天么?她也应该有自己感情的天地、青春的绿树和阳光啊!

我不但不再拒绝小刘替我干这干那,而且也不那么厌烦小刘在学习上的那种难以想象的愚笨了。我们的关系开始融洽起来,特别是,当我从她手中一次次地接到阳阳火热的来信时,我甚至于对她怀着近乎感激的心情了。

阳阳又来信了,我接过来,迫不及待地撕开封口,抽出信纸,不料一抖,里面落出一张照片来。照片上,阳阳依着城墙在向我微笑。美丽的眼睛微微眯缝着,耳际微卷的黑发向后飘拂,头上的纱巾高高地掀起。啊,风,春风!我拿起照片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春风在向我扑来。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使人魂销魄醉的下午,站在雄伟壮丽的烽火台的顶巅,心中产生了滚滚烽烟……

小刘向我投来满腹狐疑的目光。我赶紧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把照片揣进上衣口袋。

“这是谁?”她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哦,一个朋友。”我含糊地回答。

“朋友?什么朋友?”她那令人讨厌的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又上来了。她望着我,脸色十分的苍白。这使我感到不快。我不去理她,自顾看信。

我看完信愉快地折好,笑着走上前:“让我看看你的绒线活,今天又结了些什么新花式呀?”

她苍白的脸腾地升起红晕,惊慌地拎起放在藤椅上的绸巾,把手里的绒线活严严遮住,然后转身走掉了。

我尴尬地站着。唉,女孩子的心——哪怕是并不聪明和灵秀的,也是难猜的谜啊!

6

我在想,在人生的道路上,美丽的奇迹出现得这么快,该不是海市蜃楼?

我躺在柔软的席蒙司床上,思维的游丝慢慢地飘向那蓬莱仙境。我看见夕阳疲倦了,懒懒地向那高耸的白塔、粼粼的湖水和依依的杨柳投下最后的一瞥,然后,悄悄沉没下去。而雄伟的阿波罗飞船则从长天涉过,以极大的兴奋与热情,向海域频递着它的眼波。海,多么清凉,多么温柔的海啊……

月亮也升起来了,是新月。弯弯的向上翘起的嘴角,宛若碧空间永恒的微笑。

轻舟,仿佛被海上绚丽的波光融化。我在舟里紧紧地拥抱着阳阳,感到了一种自己不再存在了似的快感。

“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除了我的一颗心。”

“我只要你的一颗心。”

“我的维纳斯,我们结婚吧!”

“结婚……”

没有密码,没有轿车,没有小刘满腹狐疑的神色和支书冷漠的脸,多么好啊,爱和美,青春和大自然,编织成怎样醉人的幽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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