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敕勒川(2)

作者:蔡其康    更新时间:2013-08-07 16:03:03

戎雁儿病了。

马世柱认定她是为了去取回那张被河水冲走的皮子而受了凉。雁儿心里却明白,她是为尽快离开这一方土地而病的。

雁儿病得不轻。马世柱让她坐上毛驴车,送她去镇上卫生站看病,取了不少药,吃了三天,烧仍不退。他又骑车去镇上请来了私人开业的中医大夫。大夫按了脉,看了舌苔,很肯定地说:“这是伤寒,不好好治就麻烦了。”当下开了五剂药,说五天后再来诊治。世柱用毛驴车接送,出诊费每次三十块。世柱为了娶雁儿一万块钱都花了,还吝啬这看病的钱么?只要雁儿病好就行。为了伺候雁儿,世柱这些日子也顾不上外出收皮子,挣的钱少了,他也不在乎。病来一团火,病去茧抽丝。在刚得病的那几天,雁儿烧得晕晕乎乎的,枕头上头发掉得黑糊糊的一层,牙都浮了。干的一点也不能吃。世柱熬大米粥、小米粥,蒸水鸡蛋,变着口味。他坐在炕沿上像喂尕娃娃那样一勺子一勺子喂她。雁儿这两年口袋里不缺钱,无论在浙东老家或者在外边闯荡,消费都不低。她真像怀娃娃那样,这会儿想吃肉松,那会儿想吃松花蛋,苹果要用勺子刮成沙沙。世柱天天骑车去镇上买这买那,像伺候月子婆那么尽心。庄子上的人问他:“是不是你媳妇怀上了,世柱你真行,真快。”世柱哭笑不得,含糊地说:“我也不详细。”雁儿服下五剂药,病情有了好转,但仍有些低烧。世柱仍不让她下炕。别看男人粗里粗气,做乡里的饭菜却很有能耐,本来媳妇没娶进门时,单身汉不做饭就不行。他会做拉面,吃口很爽;他蒸的馍光光溜溜好吃又好看;他熬的小米粥稀稠恰当,特香。雁儿渐渐喜欢吃他做的饭了,只是他做的菜太辣,葱蒜味忒重。她想下炕做点可口的菜。世柱把她抱上炕去,不准她干活。说大夫关照的,这伤寒病很凶,即使她病全好了,也要好好养息两个月,何况她还有低烧。她想吃啥只要张口,世柱会想方设法满足她。

雁儿坐躺在炕上,心情很激动,感到这个身高马大粗壮的汉子对女人还真细心、贴心。二十四岁的戎雁儿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已经和八个男人相处过,不,是九个,还有一个忻云飞。她暗暗思忖,觉得这马世柱是对她最贴心的男人。

这天早晨他在小炕桌上摆了满满一碗油煎的馍、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两个荷包蛋,还有香肠、什锦酱菜。雁儿笑了:“我怎么能吃下这么多,你一起吃。”世柱披上羊皮大衣:“你尽量吃,我已经吃过两个馍了,我去请大夫。”

她说:“我已经好些了,中药很苦的。”

“药苦的才治病。”他说,“大夫说那五剂药还不能治根,至少要吃一个月药。”

他从腰带里取出钥匙,打开大木箱子取出了些钱,问雁儿还想吃些啥。雁儿说,想吃蜜饯、话梅、橄榄啥的。

男人从后院推出自行车时,雁儿在屋里唤道:“你不要忘了,把门反锁上。”男人眼下不怕女人会走掉,他待她这样贴心,她还能走?他前几次出门未锁门,送皮子的人就径直走进里屋,让躺在床上的女人很难堪。沙疙拉庄才四五十户人家,大多以牧业为生,在镇上卖掉一只壮羊才一百多块,一家子凑合着可过上半个月生活。庄上没有几家富户,但民风很淳朴,很少偷鸡摸狗的事,夜不闭户也不碍事。但马世柱听了女人的话,出门时还是把门锁上了。

雁儿把炕桌移在枕头旁,细嚼慢咽,这个碗那个碟轮着吃。那热乎乎黄澄澄的小米粥喝下去身子热了些。听说这里把女人生孩子说成“下娃娃”,下了娃娃坐月子里得喝一个月小米粥,粥里放进山药、莲子、桂圆啥的,很补身体的。雁儿正夹起油煎的馍片,忽听院子里声响,黑狗狂吠着,随后像是被什么砸了,“呕呕”地呻吟着,渐渐没声息了。雁儿心想世柱骑车去镇上,来回最快也得两个钟头,难道他半道上折回来了?她朝前院唤了一声。

“世柱,你回来了吗?”

院子里响起一阵口哨声,哨声很悠长,像鸟儿清脆的鸣叫声。雁儿对这哨声再熟悉也没有了。她又惊又喜,一时不知道怎么才好。突然,窗子被打开了,一个矫健的身影“腾”一下跳了进来,把雁儿的魂吓飞了。

忻云飞来到炕前,家乡话柔软亲切:“你哪能不想走啦?我真想煞你了!”正想上前和她亲热,见她额头上缠着毛巾,脸色苍白,便关切地问:“怎么?你生病了。”雁儿有气无力地说:“我病了好几天了,是伤寒症。”随即把那天在疏勒河边洗皮子想涉水逃走的情况说了一遍。

“怪不得,我总见不到你。”云飞安抚着她的身子,“我三天两头来这里转转,见那个姓马的也不常出门,出门时总是铁将军把门。那个家伙身高马大,我不是他的对手,只能躲着点儿。方才我见他骑车上公路去了,想必是去了镇上。我就大胆进来了。”

“哪能,他今天出去没有锁门?”

“我翻墙进来的。”

“墙那么高,你有梯子?”

“我准备了一根绳子,一端拴着一个铁钩。”

“你真有办法。”

“没办法!我要生相思病了。”

雁儿觉得云飞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这一辈子跟着他不会吃苦的。她盯盯地看着云飞,觉得南方小伙子确实长得清秀,不像大西北地方的人长得野乎乎的。云飞说话的声音甚至抽烟的姿势都让雁儿感到熨帖爱看。她问他,吃过早点了吗?

“早上一睁开眼就想来找你。”云飞看看小炕桌上的东西,“哎唷,你吃早饭都这么讲究,看来这个专业户家境不错,懊悔当初没向他多敲些钱。”

雁儿说:“马世柱去镇上替我请医生。这个西北阿乡看起来死死板板,可心还真不错。”

云飞涎笑地拧一下雁儿腮帮子:“这么说,你喜欢上这个西北阿乡了,可不是,人家有钱,东西又结棍。”

雁儿拨掉了他的手,噘起嘴:“你要爱吃醋也不会让我一次次老做这种事了。我生了一场重病,难道你能来伺候我吗?我那天进到河里去还不是为了早些离开这里,去和你见面吗?扪心想想,要不是人家这样尽心地伺候着我,替我一次次去请医生上门来看,我这一条小命早就完结了。”

“哎唷唷,我随便讲一句,你生什么气。”云飞觉得雁儿生气时那样子也是很可爱的,“这个西北阿乡还很会做饭的,做得还真有味道。”云飞大口大口地吃着。吃完了一抹嘴,没完没了地和雁儿亲吻,雁儿无精打采地顺从着。

“快十点了!”雁儿看看表,慌张起来,“你赶快走吧,人家快回来了。”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等我身体好了再讲。”

云飞在屋里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还磨蹭着:“这大木箱里有钱有好东西吗?这种锁我很容易撬开的。”

雁儿使劲地推了他一下:“这怎么行,你不让我活了。人家现在肯定快到家了,要知道你跳墙进来不把你打个半死才怪呢!”

……忻云飞走了十来分钟,自行车铃声就响了。大夫没随着来。世柱说:“大夫的医术好,上午看病的人多得排着队呢,说定了,他下午自己过来。”世柱收拾炕桌时说:“你今天胃口挺好,吃得不少。”

“是么?”雁儿早就想好了,“我哪里能吃下这么多,黑狗跟我缠着,我把馍喂狗了。”

世柱把从镇上买来的蜜饯和瓜子放在枕头旁,便又去屋外忙活了。又有人来送皮子,本庄子的人送的皮子都是一张两张,现宰现卖。世柱又及时把皮子钉在木架上,进屋问雁儿中午想吃点啥?雁儿正在惬意地嗑瓜子,她说:  

“我吃大米饭,饭不要太硬。菜里不要放蒜,少放些辣子。”

世柱忽然问道:“方才谁来过没?黑狗的一条腿被砸伤了,走着一条腿下不了地。”雁儿有些慌神:“没……有人来过呀,兴许是黑狗从后院墙洞里钻出去,偷吃了人家的东西,给人家打的。你出外不是把门反锁的,有谁能进来?”

世柱有些疑惑:“你下炕了?你咋知道我在外边把门锁上了?”

雁儿笑得很妩媚:“我不是关照你锁上门的吗?”


这两年多来,戎雁儿总是提心吊胆过日子,无论随同云飞在外游山玩水,或是在老家养息,总是提防着被坑骗的男人会找着她。

今年夏天,她随云飞一起去黑龙江佳木斯那疙瘩的土龙镇。那个男人四十来岁,老婆死了两年,绰号金大参,从事贩卖人参的活计,矮胖敦实,大概是人参吃多了,身体十分健壮。云飞要价一万二千。金大参见到雁儿长得很不错,觉得也值: 买一匹好马也得这个价钱;去哈尔滨宾馆玩破鞋,一夜就要上千块,还是优惠价;玩白毛子姑娘花几百块钱就行,可太肥,有些胳肢窝里有股臭味。想到这些,他毫不犹豫地掏出了一万二。

过门那天,金大参家摆了二十桌席,热闹得烦人。当晚雁儿上厕所时,又把一小瓶酚酞水洒在裤头上,用来挡驾。金大参半醉半醒地进入新房。他上床后,雁儿便抽出一条“血污”的带子给金大参看。他厌恶地说:“去去去,脏臭得很,快扔了,今黑你一个人睡到小炕上去。”

金家大院和北京的四合院相仿,有十一间房。上面都盖有阁楼,阁楼上一处处架子上都凉着大大小小的人参,分档次排放着。野山参毕竟很少,这里家家户户都种植人参。收购来时都是半湿的,要晾干或烘干加工后才能出售。他家人吃参就像吃萝卜那么随意。雁儿来到第二天就帮着整理,将参装进一个个印有长白山野山人参字样的精美的盒子。金大参把三两重的参浸酒喝了,把失效的参又放到阁楼上去和好参放在一起晾着。

门前有着高头马,不是亲也是亲,何况如今金家大院门口总是放着几辆崭新的摩托。大院里,他父母,兄弟姐妹,七姑八婆,人特多。煮饭的锅比炕桌还大。媳妇进了门,婆婆就撂挑子了,再不担水做饭。金大参对雁儿做的饭菜很不满意:“你咋在菜里总是放糖,死甜死甜。大米饭吃了三天了,我一口也不想吃。今儿做包谷碴子糊糊。”雁儿都没听说过,去问婆婆,婆婆给她指点,把包谷用磨子磨个半碎,先煮烂了,而后放入洋芋丁豆腐干丁煮成稀糊糊。肉食吃腻了,他们一家人都爱吃生菜,把大白菜、包心菜洗净了在开水里烫一下,吃时蘸着蒜泥辣子面酱。把炒菜卷在薄饼里吃,喝着包谷碴子稀粥。

雁儿吃着感觉很新鲜,别有风味。

她对这走南闯北变着样儿的活法,倒也感觉很新鲜、很开心。要是待着感觉厌烦了,便会想法走掉。

她开心了没几天,就感到在这里一天也待不下去了。过门第四天的晚上,金大参让她睡到大炕上去,她说身子还不干净。金大参浪笑:“嘿嘿,我四十来岁的人,你当我是小孩儿。你那玩意儿是自来水,没完没了地流么?今黑我不管你怎么样,也得上大炕睡。他妈的,咱花了一万二千块钱买了个花瓶,摆着管看不管用嘛。”

矮胖的像石墩子那么结实的金大参几乎是在强暴她,把她当作泄欲工具,她简直受不了。

来此第七天的午后,她听到外边修鞋匠在叫唤:“修鞋罗,修皮鞋、运动鞋。”拿腔拿调,重复着。雁儿听着这唤声,又兴奋又不安。她亲热的唤了一声金哥:“我的一只鞋跟快掉了,让修鞋匠修一下。”他命令地说:“让鞋匠到院子里来修,你不要出去。”

云飞成了演员,扮得很像,戴着破旧的毡帽,茶色镜,衣服上不是土就是油渍。脸上涂了些啥,掩盖了他原本白净俊帅的模样,连雁儿都差点儿认不出来。

雁儿大声说:“修好一点,不要让跟再掉了。”

雁儿轻声说:“我一天也不想待了,可他家人多,我出不去。”

云飞用锤声掩盖话声:“明天天不亮,我在门外等你。”雁儿应了一声,又大声说:“修一双跟要三块钱,太贵了。”便提着鞋进屋。

金大参问:“修了这么长时间,你方才和修鞋匠捣鼓点啥!”

雁儿说:“他没修好,我让他重新修。”

傍晚,雁儿精神特别好,做了很多菜,殷勤地给男人添酒。男人醉了。半夜,男人醒来,又要干那个事,还是粗野的强暴。雁儿让他慢点儿轻点儿,他涎笑着:“这以前我在哈尔滨玩了一个白毛子女人,人家还说喜欢我这样有劲的男人呢。”雁儿心想这也是最后一回了,也不得不顺从了他。

雁儿不由得想起,云飞对她很温柔,绝对不像金大参那样粗暴,只顾自己开心。雁儿总想有朝一日和云飞成为名正言顺的俩口子,她从心底里喜欢机灵洒脱的云飞,不喜欢乡里的老实疙瘩。云飞十七岁离乡背井走南闯北,阅历多见识广,跟他在一起吃喝玩乐不愁没有钱花,活得很惬意。就不知道日后在一起生活了,他能不能收心不再往外飞?云飞不要忒机灵噢。

风雨之后是平静,金大参睡得很死,鼾声似雷。雁儿眼睁得晶亮,心神不宁地等待着。凌晨四点,传来一阵哨声,她悄悄穿衣下炕,只拿了自己的钱包,替换衣服啥的拿着不方便,都不要了。走了,那一万二千块钱就净赚了,还在乎几件衣服么。院门门闩很重,她使了很大劲儿才把大门打开一点儿,刚好侧身子能挤出去。云飞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辆旧自行车。她跳上后车座,云飞像赛车似的额头砸着车把,飞快地朝镇上长途汽车站赶去。

赶到镇上天已有些蒙亮了。那自行车是借车马店里的,物归原地,只是借用时没得到车主的同意。离长途班车发车时间还早,他俩准备先去佳木斯,而后乘火车南下。估计金大参发觉雁儿逃跑,一定会赶到镇上来找寻。这里庄子很大镇上很小,很难藏身。云飞想出来两人分头去公厕后边的出粪坑那里躲着,那地方臭烘烘的,谁也不愿来的,绝了。

长途车在发车前半小时到来,云飞和雁儿却在开车前两分钟上车,分坐在两处车角落里。雁儿用头巾包住半个脸,云飞则以鸭舌帽盖住了额头。当他俩确信没有人追赶来时,才舒心地喘了口气。这一桩买卖可以画上句号了。

云飞的脑袋在鸭舌帽下转动,正琢磨着下一个点。雁儿脑袋不住伸出窗外,看看后边有没有动静。车开出快一刻钟了,她忽然发现后边有几辆摩托风驰电掣般赶来,一起超了过去,远远地驰去了。雁儿觉得自己太多虑。昨晚一夜没睡好,她瞌睡了。突然,车停了下来,车门打了开来。竟然真是金大参带着两个哥儿们找来了。云飞没和她坐在一起,没被发现。一伙人对雁儿一阵巴掌,揍得她嘴角鲜血直淌。金大参扯着雁儿头发,骂道:“你他妈的,敢在我眼皮底下逃跑。你这臭破鞋吃了豹子胆,我回去好好收拾你!”

云飞孤身一人,只得眼睁睁看着雁儿给人家抓走。

金大参把雁儿关押在后院的一个杂物阁楼里,吊了起来,用皮鞭子把她抽得皮破肉绽,还不解心头之恨,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的,老子花了钱把你买来的,你就是金家大院里的一头猪,一条狗,我想怎么就怎么的。你逃你能逃得出这一方土地么?我让你饿上三天三夜,我吃饱了每天来收拾你一回,我让你跑,你跑到阎王爷那里去吧!”

金大参他妈劝说儿子:“既然人抓到了,你就消消气吧。你揍也揍了,你把她这样吊着,要不了一天就吊死了,那女人你烦她就把她再卖给人家,那一万多块钱不又回来了。”

儿子不理他妈。

他妈背着儿子去到后院阁楼上,解开了绳子,给她喝了些水,吃了些馍,劝说她:“你千万别再跑了,我那儿子脾气上来时真像头虎,谁也害怕。”

雁儿被关进阁楼后的第三天深夜,院墙外又响起一阵夜猫子一般的叫唤声,被折腾得十分虚弱的雁儿听得这声音像注射了一针强心剂。她手脚仍被捆绑着,动弹不得,于是便像水蛇那样拧动着身子一点点往窗前移去,用牙齿提起了窗户插销,用头撞开了窗子。阁楼很高,云飞把拴着铁钩的粗绳扔进窗子,雁儿用嘴把铁钩挂在窗棂上。

云飞终于攀着绳子上来。他让雁儿先爬下去。雁儿有些害怕,但这是唯一的活路啊,豁出去了……

她终于又一次逃离了金家大院。

他俩不再坐长途车,沿着公路步行去佳木斯,乘从佳木斯到牡丹江的火车,去长春,再南下。

雁儿想立即回到浙东老家去,再不出来了,她赌咒再不干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勾当了。


赌咒赌得很坚决的人,往往是行动很不坚决的人。

两年多来雁儿随着云飞一次又一次得手,弄来的钱买高档服装,住高级宾馆,吃喝玩乐,过着神仙般的生活。干过一回后,雁儿总是坚决地赌咒下次再不干了,可回到老家后又不愿干田里又脏又累的活。粮食一年才收一回;采茶摘桑养茧的活,一年的收入还不及他们出外干一回。不过雁儿从黑龙江逃离金家大院后确实在家安生了好些日子,养息身心,帮着家里种蔬菜喂鸡鸭。要真干起来她啥不会?

过了三个月,她似乎抚平了心灵的创伤,又觉得在山区很苦很闷气无聊,实在没有外边的世界有意思,又随着云飞外出了。跟家里人说,去外边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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