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国
盛夏的一个寂静的夜晚,怪异的风呼啸着刮过,苍穹乌云起卷。
稍停,安城某地一家酒吧门口的广场上,欧阳哲从昏迷中醒来,环顾了下四周陌生而又似乎很熟悉的地方,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成功穿越了时间,来到了自己想去的目的地。霎时的紧张过后,他兴奋的从土堆上爬起掸去羽绒衣上的尘灰,一阵热浪袭来,这才想起现在是六月份,苦笑着脱下厚重的羽绒衣朝酒吧走去。那是他与恋人韩雪雪初识的地方,现在他要去见刚刚离世三个月的她,但不是去重温旧梦,甚至不是去忏悔自己的过错,而是让她远离自己,远离一个叫欧阳哲的男人,从而通过修正她半年前的生活轨迹,方可躲避已然发生的不幸。他抬头一望酒吧门楣上写着“天上人间”的巨幅广告牌,鼓起勇气推门而入,往自己曾经的专座巡视过去,恋人韩雪雪这时应该正在那里。
大约十来分钟过后,一辆轻便吉普车从远处驶到天上人间酒吧门口停下,泊完车从里面下来一个中年男子,紧锁眉头,推门进酒吧。他就是现实中的欧阳哲,每天晚上这个时间点必到,谁也没有注意过他,他似乎也没有去注意过其他人,他总是坐在最角落的那张桌子边闷闷不乐的喝酒。每天他来的时候,这个位子总是空闲着,仿佛那是他的专座。今天,有点事来晚了点,垂头丧气的照例往他的“专座”走去,到了跟前才发现桌边已经坐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孩,正眺望远处疯狂的舞者,兴奋地扭动她婀娜的身体。他先是一怔,因为这个不起眼的位置从来就是空闲着的,虽然有些不习惯还是颇有礼貌的问:“请问这里可以坐吗?”沉醉在舞蹈中的那个女孩回过神惊诧的望了望他,点点头没有说话。她叫韩雪雪,今年二十岁,网络作家,她几乎每天夜里到这来泡吧直到天亮,然后回家倒头睡觉,起来后开始写作,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那张吧桌可以容纳四个人,所以欧阳哲无奈之下也没有太在意一个陌生女孩的存在,叫了一杯英格兰产的威士忌津津有味喝了起来。韩雪雪仍然好奇的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欧阳哲从余光中发现她在看自己,显得有些不高兴,淡淡地问:“有事吗?”
“你刚才话说一半怎么突然消失了?”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欧阳哲觉得莫名其妙。
韩雪雪带着嘲笑说:“嗨,这个世界真有趣,五分钟前你还纠缠我,怎么一会工夫就不认识我了?吆,衣服换的还挺快的。”欧阳哲冷眼看了她一下说:“我纠缠过你?如果你没有健忘症的话,我来的时候你已经先在这里了。”
“别装蒜,这不好玩,你怎么知道我叫韩雪雪?”
“你说什么?我们素昧平生怎么会知道你叫这个名字,再说我叫过你吗?”
欧阳哲第一反应,对面这个女孩的身份很可能是这里的吧女,她接下来也许会说,你能不能请我喝一杯?这是酒吧小姐的惯用套路,眼下他不想去理会这种人,说完旁若无人地自己喝起酒来。欧阳哲过于冷静的神态,让韩雪雪恍然间感觉自己好像正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来回穿梭,她想起就发生在刚才的那一幕——今天她来酒吧比平时晚几分钟,见客人已经爆满,环视了下四周,发现角落还有一张空桌便坐了过去,这个位置虽然角度不佳,似乎她也没有其它选择,她挥手要了杯法国奥登堡红酒,刚刚坐定,一个中年男人急匆匆走过来,大热天,穿着长袖羊毛衬衫,手里还拎着一件羽绒衣,在她对面坐下说:“韩雪雪,快离开这里吧,我相信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他就是刚刚从半年后的世界穿越过来寻找韩雪雪的欧阳哲,因为在过去的历史中,九点左右,现实中的自己就要来到,按照宇宙规则他必须回避,没有时间向她解释自己此番的来龙去脉。
“你说什么?”韩雪雪被这突然从天而降的冒失鬼惊了一下问,她在这里经常碰到陌生男人变着花样与她搭话追求她,但眼前这个追求者的手法也太拙劣了,她轻蔑地道,“你大概认错人了吧?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雪雪,你别问了,我不能告诉你太多,也没有时间,听话你赶快走。”说着就要去拉她。韩雪雪一甩胳膊严肃地说:“这位先生请你自重,我先问你,我不记得有你这个朋友,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欧阳哲一边向酒吧门口张望,一边急噪地说:“好了好了,我们原本就是情人,我只能说到这。”
“你说说清楚,谁是你情人?”她急了,没有这样明目张胆占她便宜的。
“我不能泄露天机!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天机?哈,我看你这是故弄玄虚。这位先生,我看你也不像是个无聊的人,如果你对我有想法,也许可以换一种比较高明的手段,用你的真诚去赢得对方的真诚。”韩雪雪说完抿了口杯中的红酒。欧阳哲愈加的慌张,催促道:“雪雪,我真的没时间跟你解释,总之你快离开这里,要不然你很快就会坠入情海,最后付出沉重代价。”他突然露出恐惧的表情又说,“不行,我得离开这里。”说着一闪,消失了。酒吧里四周光线很暗,韩雪雪没发现他是怎么离开的,总觉得那个人有点装神弄鬼,话说一半留一半,好无聊的一个追求者,也不去管他了。
舞池响起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一对摩登男女在劲舞,那是猫王的《我想你,我需要你,我爱你》,她扭动身体,一时陶醉在爱情的执着中。
“请问这里可以坐吗?”一个熟悉的声音。
韩雪雪从她的回忆中醒来,凭她的直觉,坐在她对面的那位男子并不简单,他和刚才的那个明明是同一个人却言行举止判若两人,在很短的时间里重新换了身衣服出现简直不可思议。耀眼的聚光灯横扫着整个酒吧,她偷偷望着这位神秘的男人心生好奇,不管他是欲擒故纵还是在使什么花招,今天一定要让他现原形,或许这还是一个很精彩的小说片段。她开始对欧阳哲产生了兴趣,“嗨,既然你不是那个人,那我们就认识一下吧,我叫韩雪雪,网络作家,你呢?”她轻快地打破沉闷。
“哦,我叫欧阳哲,搞物理研究的。”欧阳哲礼貌地应付着。
“哇噻,物理研究,怪不得那么严肃,嘿嘿。”
“科学当然需要严肃的态度,但是我个人工作之外并非总那么严肃的表情。”欧阳哲勉强的笑了笑,矫情地回答。
“你的笑充满了忧伤,能够告诉我为什么吗?”韩雪雪仿佛正在采访她下一部小说的当事人,神情严肃而又不失惺惺相惜。
“你喜欢听别人的隐私?”
“你别忘了,我的职业是网络作家,对任何精彩的故事都很感兴趣,特别是感情方面。”
“你是在猎取作品的素材?”
“也不能这么说,作家需要灵感,那是来之于生活的源泉,我每天夜里都来这里寻找灵感,我喜欢喧嚣后的平静,它将我的心从一个世界带到另一个世界,宛如在时空中翱翔。”
“你喜欢幻想?”
“也许吧,我最近正在写一部描写关于超自然的爱情小说,所以我需要那种游离于时间规律的感觉。”
“所以你要喝酒?”
“是啊,酒能够让我更感性些。”
“真有趣,就像古龙写他的武侠小说一样?”
“嗯,神似吧,古龙演绎的是风流倜傥的侠客,化有形于无形,所以他喜欢在酩酊大醉中找到飘逸的感觉,而我的小说是穿越时间的桎梏。”
“我喜欢他笔下的楚留香。”
“我也非常崇拜这个人物,身边美女成云,却爱而不腻,收放自如,男人做到这份上真好。”她以优美的姿势端起高脚杯,轻碰她的红唇接着说,“其实我的写作状态与古龙真的颇有几分相似,他是半醉半醒时与侠客过招,而我喜欢先到酒吧来宣泄,然后回家睡觉,醒来开始续写我的故事。”
“真美好。”欧阳哲不知不觉对她产生好感,也仿佛产生了几许的羡慕。
“你呢?”
“什么?”
“你每天夜里都来这吗?”
“嗯,差不多吧。”
“你为什么要每天来?妻子不管你吗?”
“我单身。”
“哦,对不起,我应该想到的。”
“没关系。”欧阳哲深闷了一口威士忌。
“也许,我们人类的幸福大致相同,而不幸却各有各的伤感之处。我觉得握不住的沙,干脆就扬了它,过去,就像读完一页小说,马上去翻下一页那么简单。”
“可是,如果前一页的故事情节太完美,下一页又空泛无味呢?”欧阳哲忍不住与她针锋相对道,在他的心中,前妻汤燕是那么的美好,离婚二十多年他从未真正忘掉她,除却她谁还能够称得上是他人生这部小说的精彩一页?
“怪不得是搞物理研究的,逻辑缜密。你说的对,我们似乎都不能够简单的忘记自己的过去,但我认为,过去也不应该成为自己的负担,你说对吗?”
欧阳哲像是被刺到了心上,低头不语,只顾喝酒,二十多年了为什么还要去思念一件古董,他茫然的很。
“就说我吧,两年前被我的男友甩了时痛苦过,可我很快恢复了自我,爱情不是我生活的全部,而对已然失去的那份情感,该潇洒的就潇洒,痛苦本来就是爱情的美学,你珍惜过,就足够了。”
“可我忘不了她。”欧阳哲喃喃自语,定睛望着杯中的威士忌。他曾经努力忘记过前妻,可是每次痛苦的努力,反而加深了对她的思念,他后悔当年发现妻子红杏出墙后,不应该一气之下果断离婚,可是人生有后悔药吗?
“你是说你的恋人?”韩雪雪感兴趣地问。
“我的前妻。”
“啊,你是离异的。”韩雪雪暗自惊诧,如此优秀的男人怎么会有女人舍得离开他,又如何会是个单身?
欧阳哲不情愿的点点头说:“不是目前,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我们感情一直很好,可是没有想到,自从她认识了我的一个客户后,只半年,就向我提出了离婚。”
“你的客户?”
“嗯,我以前是做生意的,他是资金投资人,一个富有的港商。”他举起酒杯准备将剩余的威士忌一干二净。
韩雪雪连忙抢过杯子说:“别喝醉了,心情不好容易伤身。”
“我就是为了醉,它可以让我忘记她。”他微微闭上眼睛念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你这是在作贱自己,那么遥远的事情,要是我早就忘记八百次了。你想过没有,你那么在乎她,人家现在生儿育女幸福着呢。”
“这我知道,她要是在乎我,也不会跟我离婚,二十多年了,具体多少年我都算不过来,但我却依然在想她,最近突然又特别的想,也许我病了。”
“哎,一个痴情的中年男人,你现在需要的是在心灵上摆脱对她的依赖,你要有新的生活,你看我,男友和我分手后,我反而有了自己的事业。”韩雪雪将手中的威士忌交还给他说,“别再纠缠于过去的事了,喝吧,喝完了我们去跳舞好吗?忘掉过去的一切。”
欧阳哲几乎是夺过酒杯,韩雪雪端起她的红葡萄酒微微一扬道:“为了忘掉过去,我和你干了!”酒杯当的一声碰响,两人赌气一般将自己杯中的酒全部灌入口中。刺眼的灯光伴随着高分贝的音乐闪烁,连绵着四周飘忽不定的魅影,世界开始脱俗。
欧阳哲的舞姿还算熟稔,他年轻时经常同妻子在俱乐部跳舞,恍然间,物事人非,而前妻的身影,又仿佛和面前的这位美丽的女孩融为了一体。他尖锐的目光,迎接着韩雪雪冷艳的眼神,好像她就是前妻的化身。
色彩斑斓的酒吧镭射灯光旋转着,犹如满天的星斗,聚焦在舞池中央,光芒四射。
伴随着重金属般的音乐,韩雪雪像吃了摇头丸一样晃动脑袋,狂妄地宣泄着自己的放浪,如梦如幻。她张扬的动作,颠覆了欧阳哲对她建立起来的初步印象,仿佛面前的这位小女孩不是刚才他所认识的那个外表矜持的她,不自不觉他放慢了舞步的节奏。
“这样跳不行,来,我拉着你,我们一起疯狂吧。”韩雪雪向欧阳哲伸出双臂,大声喊道。
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搅乱着欧阳哲的神志,他稍微犹豫了几秒,把手伸了过去,被她一把抓住,一股强烈的电流传遍了他的全身,他的血翻腾了。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相互牵引着彼此的重量,忽近忽远,在旋转的灯光下,摇弋着鬼魅般的性感。欧阳哲被她感染了,拙笨的学着她的舞姿与她呼应,渐渐的,他完全投入在自己狂乱的舞步之中,他的眼神不再忧伤。一阵暴躁的鼓乐响起,歌声拉着长音,再次掀起人们的狂热,韩雪雪猛的放开他双臂在空中挥舞,如女巫一般的晃动着她热腾腾的身体。
欧阳哲不敢正视她,但他的眼睛背叛了自己。
韩雪雪好像是故意在作弄他,放纵着胸部的跳跃慢慢向他逼近,欧阳哲来不及退后,终于她贴了过去,欧阳哲停止身体的扭动,不知所措地望着她,自己已然被她俘虏身不由己。鼓鸣和歌声戛然停止,灯光在这一瞬间熄灭,黑暗顿时包围了整个酒吧,韩雪雪贴着欧阳哲一动不动,时间定格。大约几秒钟后,灯光重新亮起,人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韩雪雪突然腼腆的朝欧阳哲笑了笑,放开了他,一起向自己的位子走去。
“列农的歌真棒。”韩雪雪说。
“是的,Love Me Do/P.S.I Love You,我也很喜欢,它剧烈的节奏,充满了激情和感性。”
“他的甲壳虫乐队曾经风靡整个英伦三岛,每当这里轮番播放时,我都会一个接一个的跳舞,与他对话。”
“你舞跳的真好,疯狂而不颓废,从你的舞姿中可以透视出你对生活的那种强烈的欲望感。”
“生活需要态度,而态度决定一切,这是我的人生哲学。”
“你真棒,让我不敢相信,如此年纪的女孩居然对人生有那么多的感慨,而且我觉得,你的经历一定很不平凡。”
“当然了,沧桑的经历会改变一个人的价值观,但我并不觉得有多么的痛苦,反而认为那是我的一笔财富,所以我选择了写作,可以说,我是用心去诠释我小说里的每一个人物的。”欧阳哲一边听她的经验之谈,一边凝视着她,绅士的端起酒杯准备喝,一看已经空了,“啊,刚才我们都给干了,再来一杯如何?我请你喝。”说完没等她说话,向吧台打了个手势喊道:“barman,一杯英格兰威士忌和……”他转脸问韩雪雪:“你爱喝什么品牌的葡萄酒?”
“不,我和你喝一样的。”
“威士忌?很冲的,你行吗?”
“小看人?”
“哦,不不。”他重新对酒吧服务生喊道:“两杯英格兰威士忌,大杯的!”
韩雪雪被他的一句大杯的,不禁莞尔一笑说:“你今天是准备把我灌醉了啊。”欧阳哲毫不示弱地回敬她:“你要喝不下,剩下我包了。”
“哼,谁怕谁呀?还不知道谁先醉呢。”
“好,那我们今天就来个不醉不归!”
“OK,你上当了,别看我一直喝葡萄酒,其实我的酒量很大,以前我爸在的时候,他喝白酒,我也跟着一起喝。”
“你爸在的时候?”
“两年前他过世了。”
“哦,对不起。”
“没关系,我已经想通了,这是命运的安排。我现在还有妈,所以一样很幸福。”
“哎。”欧阳哲轻轻叹了口气,心想,这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过早的生活在单姓家庭,难怪她喜欢泡酒吧,人生真的各有各的不幸。
服务生举着托盘送来两大杯威士忌,两人潇洒的端起碰了一下,欧阳哲说:“随意,呵呵。”
彼此轻抿了一小口放下,含蓄而笑,虽然都不说话,却像是心有灵犀。此时,在欧阳哲眼里她变得那么的亲切,根本不像是刚刚认识,他从来没有那么快的从感性上认可一个女性,在与妻子离婚后的那些年里,他没有再将别的异性放在眼里,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和前妻两个人了。结识了韩雪雪,他霎时感觉这可能是上帝在他关闭了爱情之门时,慷慨的为他重新开启了一扇窗户,给他沉闷的生活输入了新鲜的氧气。可是他悲观的认识到,自己毕竟已经五十五岁,年龄的差距让他没有信心去享受这份奢侈。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酒吧外,夜风微微的摇晃着广场那边的一片矮树林,黑暗中发出沙沙的声响,树林的前面是停车区域,十几辆小车正安静的停泊在那里。有个人影从林子里闪出,激动的抚摸着其中一辆沾满泥土的吉普车。刚刚从酒吧逃出来的欧阳哲没有走太远,躲在离酒吧几百米外的树林中,避开了现实中的自己。惊魂未定的他四处张望,猛然瞧见一辆熟悉的吉普车,这正是刚才现实中的自己开来的,他情不自禁地跑了过去,如今重见好似失而复得。
“你还好吗?”他饱含着热泪喃喃自语,心中油然产生了一股为爱甘愿献出一切的自豪感,“亲爱的,我对不起你,为了挽救你的生命,我愿意放弃一切,包括你的爱。”说着,他回头眺望酒吧方向。
百慕大群岛的马尾藻海岛屿,乔治博士的实验室内,气氛还是那么的压抑,没有人走动,只有几名工作人员围在电脑屏幕前忙碌。乔治博士半躺在沙发上抽着雪茄,哼了几下乡间小调,感慨地对他的助手说:“史密斯,欧阳这小子真幸运,可以回到过去和恋人重温旧梦,你知道吗,我有十多年没有回家了。”
“哦,博士家在哪儿?您可从来没跟我们说起过。”
乔治博士浓浓的吐了个烟圈道:“马里兰州,哈福德县,我在那里有一片很大的农场,以前和妻子一起养牛,她去天堂后,农场我弟弟他们照顾着,我呢,去华盛顿从事我的物理研究,一晃那么多年了,真怀念过去,如果我能够像欧阳一样幸运,我一定回到十多年前去看望我的爱妻。”
“博士亲自穿越,这里可没人主持了。”
“是啊,所以我说欧阳这小子幸运嘛,呵呵。”乔治博士端起咖啡杯站起身来回踱步,叹息道,“哎,不说了,有什么新发现及时报告我。”
室内一阵沉默。
忽然,史密斯惊呼:“天哪,博士,时间探测器捕捉到欧阳博士的心跳距离自己本体达到了危险临界点,他要干什么啊?”乔治博士连忙跑过去看屏幕,稍息,他道:“这家伙,一定是想铤而走险,可怜的欧阳,想恋人想疯了,他会毁了自己。”
“那怎么办?我们无法警告他。”
乔治博士神情凝重地思考片刻,无奈地道:“黑洞到时会警告他,你密切关注目的地的空间光粒子和引力场变化情况。”说着,他紧张的开始翻阅桌上的那一大堆书籍,自言自语道,“根据广义相对论计算,质量和半径之比大约在每厘米6750亿亿亿克引力半径,他就完了,哦,上帝,看在爱的份上,饶恕他吧。”
酒吧广场上空,乌云聚集预示着有种不祥的征兆悄悄袭来。
欧阳哲试图慢慢的靠近酒吧,在他的记忆中,此时自己已经和韩雪雪相识,彼此渐渐产生好感,刚才穿越的第一面出师不利,没能说服她相信自己,也许是因为时间太匆忙,没把事情说得太明白,可将心比心,谁会相信一个陌生的冒失鬼胡言乱语,说自己是来自于半年后的恋人,到目前为止,人们只知道人类生活在包括时间在内的四维空间内,任何正常人都不会相信这个世界存在时光隧道。欧阳哲痛苦不堪的是,此时正亲眼目睹自己心爱的女人开始一步步走向毁灭,而他却无法冲进去阻止,只能放任爱情的火花正在两人心中熊熊燃烧,一会自己将冲动的带韩雪雪回家,然后坠入她的情网。
悲剧正在演进。
不,我必须绑架她。欧阳哲突然产生了一个极端的念头。他清晰地记得,他们从酒吧出来时,自己去付帐,韩雪雪是一个人先出来的,这是今天唯一能够分开他们的希望了。欧阳哲观察到酒吧里偶尔有客人出来,嘈杂的音乐随风飘入他的耳际,宛如一曲悲壮的催命曲。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他抬腕看了看表,惊奇地发现,指针纹丝不动的指向零点,日历显示2001年1月1日,时间正停止在他穿越的那一瞬间。
韩雪雪已经对欧阳哲产生了好感,甚至是喜欢,不仅是他们彼此有着相似的感情创伤,惺惺惜惺惺,更重要的是,她通过欧阳哲对前妻的那份痴情流露,深深的感触到他是一个懂感情可以依托的真男人。她想起自己曾经的男友,虽然年轻又帅气,却是个移情别恋的花花公子,和她恋爱的两年里,一直脚踏两只船,直到半年前被发现后,他没有一句解释,潇洒的抛弃了她,所以她改变了择友的审美观,觉得找男人太年轻不可靠,没有起码的责任心。最近她正在写一部爱情小说,描写的是一对老夫少妻的浪漫故事,他们在一次团队旅游中邂逅认识,谈得很投机,当天就瞒着导游晚上在宾馆里住进一客房里,旅游结束后不久,他们就闪电般的登记结婚了。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对择偶的想法是受了小说的影响,还是因为自己的追求演绎了小说的故事?她偷望了一眼欧阳哲,自己和眼前这位中年男人难道是冥冥之中现实版的老夫少妻?她苦笑了下。
跳过舞后,两人的关系仿佛变得暧昧起来,一时反而没有话说了。冷场了片刻,彼此就像是爱在嘴边口难开,欧阳哲见她在偷笑,抓住话题问:“你笑什么?”
“嘿嘿,没什么。”韩雪雪心虚,极力掩盖不想让他洞察了自己的心思,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啊,我们认识的方式很奇妙。”
“哪里奇妙?”欧阳哲来了兴趣问。
“你是我到现在为止,遇到的最别致的追求者,会变魔术。”她带着几分善意的嘲笑说。她指的是一个小时前欧阳哲还没有来酒吧时,一个她认为就是欧阳哲本人的男人赶来忠告她她离开的事,几乎是与此同时,他又换了一套服装出现,用魔术赢得了女人的芳心,浪漫得非常有含金量。
“我可没有追求你。”欧阳哲假装清高道,不过他心里却一阵的欢喜,她的话外音意味着,如果这种追求的假设成立的话,说明她并不讨厌,心里顿时增添了几分自信,尽管他并没有往那方面去做。“谁变魔术了?”他又问。
韩雪雪歪着手指指着他道:“装,还在装,你几乎在一分钟内变换了你的服装再次出现在我面前,难道不是在变魔术?”
“哦,你说那事啊?我之前还以为是你在诈我,真有此事?”欧阳哲没怎么听明白,敷衍道。
“是啊,骗你是你生的。”
“哈哈,我可生不出你。”
“对了,这事先放一放,你孩子多大了?”韩雪雪突然想起问,她认真的表情仿佛这对她非常的重要。
“你怎么知道我有孩子?”
“你五十岁的样子,怎么没有孩子?”
欧阳哲回答道:“你猜错了。我和妻子还未有孩子就离婚了,后来一直没有再娶。”
“啊,可怜的欧阳,你太孤独了,为什么不找女人结婚,都二十多年了。”
“我并不孤独,后来去了一家物理空间研究院,我以前大学就是物理高才生,呵呵。”
欧阳哲压抑着自己的痛苦,眼泪在打滚,端起酒杯准备痛饮,韩雪雪看在眼里好心酸,她找不出更好的语言去安慰这个可怜的、此时自己深深爱着的男人,唯有与他共醉,去分担他的内心的痛苦。
她举杯陪他喝了一大口,结果呛个不停。
“知道你喝不惯这个,换葡萄酒吧?”
欧阳哲去夺她的酒杯,被她拦住说:“不,我今天陪你喝这个。”又喝了口,继续呛起来。
韩雪雪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此时此刻,她的心已经飞向了欧阳哲。
“等一下再喝嘛,你看你。”欧阳哲起身过去轻拍她的后背说。
这时,舞池强烈的聚光灯又一次熄灭,迪高中场休息间隙,随之响起了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前奏曲,疯狂的人们纷纷回座,只留下几对情侣迈着情意浓浓的碎步。
酒吧外的欧阳哲渐行渐停,意识到现实中的自己正在里面,不能贸然靠过去,他想起乔治博士对他的警告,如果你距离自己本体太近,黑洞就会无情的吞啮你,不是送你回来,而是将你物理消灭,这个地球上将永远没有你,包括你的灵魂。欧阳哲并不畏惧死亡,当那天他失去理智的抱住前妻时,自己的灵魂已然死去,留着这身皮囊为的是寻找心爱的女人,让她远离自己好好活下去。
风似乎越刮越猛,他并不知道这是冲他而来,只是本能的停住脚步,猛然听到背后的树林中传出一阵整齐的扑楞声,成群的蝙蝠向远处逃逸,他伫立在黑暗中惶恐不安。
韩雪雪猛的抓住欧阳哲的手说:“我们去……去跳舞吧?”欧阳哲望了望舞池中央的人影缠绵不休的抱在一起,含蓄地道:“你行吗?看你好像有点醉了。”
“我没醉,醉了有你呢。”说着大方地站了起来。
欧阳哲轻轻扶着她步入昏暗的舞池,两人摆好姿势慢慢在原地打转,谁也没有说话,静静的聆听着邓丽君温婉的声音,甜蜜中带着惆怅。韩雪雪的手慢慢环抱着欧阳哲的脖子将他的头压低,嘴凑近他的耳朵轻轻唱了起来:“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
欧阳哲被她断断续续的歌声感动,抱住她,两只手在她的背部慢慢游走,他们几乎是站在原地象征性的走着舞步。欧阳哲的心被她鼓鼓的胸部挤压,燃起久违的欲望之火,他无法确认那是因为本能,还是真的爱上了她。
韩雪雪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渐渐相互靠近,脸贴着脸,仿佛那是爱的万有引力在起作用,在她心中,他伟岸的肩膀是她一生可以停靠的港湾。欧阳哲闭上眼睛,享受着那一刻无与伦比的温馨。她的嘴唇无力的在他的耳根边点缀,然后沿着脸颊徐徐的移动,欧阳哲顿时感觉到一股滚烫的热量吹拂着他的嘴唇,他无法再克制下去,粗鲁的抱紧她,一阵狂吻……
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或许还有上帝,正叹息着无可奈何的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