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二天别人先歇着，李齐沆带着王德福到河东盐运司去打打交道。
河东盐运司就在府衙旁边不远，黑漆大门大敞着，有衙役守门，门厅里顺着过道摆着一张桌子，后面有个管事模样的人坐着。来人先和看门的衙役说，能打发的就在门口打发了，再不然就到管事儿那里问一问，要进去的就进去办事，办不了的再打发出来，出出进进人不断。
李齐沆上前把自己的名剌递上，说要拜见盐运使大人。衙役一看来人官不官、商不商的，身上倒是有功名，不知道来这里找盐运使干什么，心里没想明白就回身找管事的商量。管事的打开名剌一看，好么，举人老爷，谁知道他们干什么，你去通禀吧，衙役拿回名剌进去通禀。
盐运使正在闲坐喝茶，一看名剌，举人？这种人来这里做什么，俺这里既不是文庙又不是书院，用不着那些他们的家伙事儿啊？要是一般商人要见总要挡驾几次，抻一抻价钱就高了，这个举人来干啥，莫不是也要贩盐吗？盐运使肚里笑了笑，新鲜啊，不管他，见见吧。
衙役出来请二位进去，到了中院示意王德福在院里等着，自己领着李齐沆进门通报。
进了门李齐沆赶紧抱拳行礼口称参见大人，盐运使一看长衣长衫，确实是读书人，赶紧挺着肚子站起来笑眯眯拱手还礼，“李举人不要客气，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赶紧坐坐坐，上茶。”
李齐沆谢过坐下衙役端上茶来，二人一起端起茶碗示意一下一人喝了一口，放下茶碗，盐运使先开口，“不知李举人来到敝处有何指教？”
李齐沆刚才站在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人都是点头哈腰的，笑脸送上去就让人一句话就撵出来了，自己可别让人家两句话打发了就没意思，干脆先抬出李尚思的名头来，看看事情怎么样，要是这样都不行，那就不好办了，李齐沆笑笑又拱拱手，“大人说笑了，哪里敢指教？家师李尚思李大人现在巡抚四川。四川战乱，民不聊生，家师一面平叛一面恢复民生，写回信来说四川缺盐，让学生远一些盐过去。”说完就看着盐运使，看看有啥反应再做回应。
盐运使一听，心里有点儿泄气，好么还是来要盐的，你倒是早说么，让俺浪费两碗茶。盐运使瞥了一眼桌上的茶碗心里接着想，“四川战乱缺盐这是有可能的，李尚思让往四川运盐就运吧，别打着什么平叛的什么旗号好不好？俺不管你那里吃饭有没有味道，只管咱家这些生计，别看你是四川巡抚，可不是山西巡抚，再说你家也是做生意的，不管这个李举人是你的学生还是你的家人，想白拿，这个例子不好开吧？”想明白了盐运使就先试探试探，“好好好，这个事情应该办，四川平了又乱、乱了又平，多少年搞不定，李大人这次去定可能马到成功，把叛贼全都剿灭了，这下四川百姓有福了。”
李齐沆一听，看来李尚思的名头很管用啊，笑着赶紧说，“那有劳大人了。”
“可别忙着道劳，”盐运使笑着摆手，“应该办是应该办，不是在下不愿意办，问题是这个事情恐怕办不了啊。”
“哦？这有什么问题呢，请大人明示。”李齐沆心里咯噔一下。
“李举人平日里没有留心咱们这些小事，大概有所不知吧。天下盐分十纲，‘圣德超千古，皇风廓九围’，未入纲者，无权经营盐业，不在一纲内也不得转运，也就是不能跨纲。咱这河东是第三纲‘超’字纲，范围是晋、陕、蒙、豫、甘、青等地，四川是第五纲，和咱家不是一纲，咱家的盐不能往那边运啊？”盐运使心里奇怪，李尚思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这个事情你应该先跟户部说一说，让他们先批下来才行，你怎么先让来这里呢？莫不是要先办后批，这个呢有你在倒不是不可以办，问题是那就得多费点儿周折了，不要怪俺……
这个李齐沆可是真不知道，一听这话就愣住了，“对呀，自己在家里怎么没想到这档子事儿啊？是不是得让李大人先在上面理顺了才能办啊？可是这就耽误太多了，能不能先办再让李大人跟上面理顺啊？这个行不行啊？”李齐沆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开口，就在这时有人进来递交公文。盐运使放下李齐沆一边发愁去，自己验看了火漆，签收了公文，打开一看，也愣住了，心里直骂，“真他娘的有办法啊！”
原来是户部公文，说四川战乱本地盐业荒废，百姓无盐可吃，平叛军队也是无盐可吃，着令天下盐纲往四川调盐，期限为一年。
盐运使心里掂量了掂量，那就这样吧，赶紧办吧，人家有办法挣钱也是好事儿，咱们也跟着喝点儿汤。至于这位李举人呢、是个棒槌，不能绕圈子，干脆实话实说，省得误会。想到这里盐运使笑眯眯地开口了，“李举人你看巧不巧？”把手里的公文抖了抖，“户部公文下来了，说的就是跨纲调盐的事儿。李举人这趟买卖看来是赚定了！”
李齐沆一听心里大为感慨，赶紧拱手，“哪里哪里，在下的事是小事，四川军民的吃盐可是大事。”
盐运使一听心里冷笑，别跟俺说这些没用的，你的事是小事？那俺的事儿是不是小事儿？干脆直说，“李举人大概也知道，每年朝廷发下了办公费用是很少的，你看看咱这衙门里外得养多少人？都要吃饭是不是？再说了，即便是河东府衙，也得靠咱们帮衬，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靠着这个盐池就得吃这个盐池是不是？”
李齐沆一听明白了，不管巡抚不巡抚的，人家的事情是绕不过去的，赶紧笑着低头拱手，“大人说的是，应该的应该的。”
盐运使一看，行，是个做生意的样子，还是直说吧，省得大家都烦，“这样吧，一般一引盐都是三十两。您呐，也别嫌多，咱也不蒙您，就是这个行情。咱也不说李大人的事儿，只图快事快办。三十两，这里边还有同知、大使、巡盐御史的事儿，也还有别人，都在这里边儿，您要是少一文钱就得和人家解释清楚不是？这么些人没法跟人家一一解释，再说了，把李大人的事儿吵吵的满世界都知道也没意思是不是？”
李齐沆心里一转，三十两算到每斤盐上差不多就是一百文多点儿，完全可以，再说人家说的有道理，赶紧点头答应，“大人说的是。”
盐运使一看，行，接着问，“李举人这次路程长，肯定都准备好了？”
李齐沆明白这是问银子，赶紧笑着答应，“是的，都准备好了。”
盐运使一看很明白啊，行，“那这一趟李举人准备运多少盐呢？”
李齐沆赶紧回答，“想的是十二万斤不知行不行，就怕车不好找。”
盐运使心里想，十二万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十二万斤不算太多，这个车么应该能找的下，回头我叫人帮忙给你找。李举人在哪里下榻？”
“福来客栈。”
“好，晚上有人去找你，姓吴，你在客栈等着就好了。”
李齐沆明白了，晚上人家来拿钱，于是站起来告辞，“有劳大人、多谢大人。”
盐运使站起来送客，“哪里哪里，为国为民是应该的。李大人在四川平叛，咱们在后边当然应该多出力啊。”一边说着一边送到门口。李齐沆赶紧叫留步，下台阶往外走。王德福在院子里路边站着，看见二人笑眯眯地告别，心里高兴，看来是办成了，这个李举人行啊，跪下向盐运使磕头，人家也就是抬抬手，自己站起来跟着李齐沆出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