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三节

作者:飞雪梨花    更新时间:2015-07-13 10:17:16

“唉——,叫我再怎么跟你讲才好呢?唉,唉,你真的要愁死我了!要愁死我了哦!霁莲呀!!”

在自己卧室的灯下,独斜靠于沙发上的何雨莲,暇思间,一想到昨天,竟然亲眼见到霁莲与人打电话时,那粗俗,低下的言词;轻飘,浮夸的神情;势利,贪婪的所求;放纵、恣意的心理;以及贫乏,苍白的思想,为她这样的,对人的品质不可思议,对人的求知不可向迩的展现,心情是久久不能平静得下来。想着想着,竟会情不自禁,不由自主地重拍一下沙发,心绪显得极其的不可自制。

她在甚感难抑焦虑,且无助无奈,一筹莫展间,于连连的叹息声中,随意地举目望向前面书桌上的,那盆葱葱茏茏的文竹。当眼光,再落定到紧挨在文竹一旁,置于木架上的,印有岳阳楼楼景的瓷盆,她的目光变得被完全吸引住而凝视着它好久,好久。

这是高原送的,虽高原没有说过他送这个瓷盆有着什么样的含义,或者祝愿,但特意挑选岳阳楼的画面,好像是思考过与自己的职业相关的吧。在自己的內心里,是总把它当作金盆,玉盘,甚而至于比金玉还要高贵得多的珍品,天天在深情地瞩目着的。自住院其间,高原在病床旁,讲起怎么写好论文的那一晚,尤其在第二次,第三次,他每次来医院,都总能使自己的思想,在许多问题许多时空上产生许多的贯穿,要是霁莲能受到他渊博知识,思维习惯,高雅情操上的深刻启示,良好的引导,也一定会成为明辨是非,日新月异的人吧。如此思来想去,雨莲渐生出一个心愿,继而还下定了一个决心,经再一番的心向往之,情随事迁,何雨莲才终于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喂,是高原吗?你好!你好!我是何雨莲哎。你好,你好。你在休息吗?不知我现在来打扰你一下行不行?那好,谢谢你了。噢!——,谢谢你,谢谢你,出院到现在我身体一直都很好,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真多谢你对我多次的关心,只是为那篇论文发生的事,叫我不得不感到十分的苦恼。是呀,是呀。唔,现在我打电话嘛?不不不,不为论文,很冒昧,是我想知道,你看了我妹妹在我出院那天给你的那本杂志,对对对,就是那本叫〈文艺长观察〉的,尤其是她推荐自己写的那篇文章,你阅读后是怎么认为的?是的,是的。是的,是的。唔,唔,是的。是的呀,我也是这么感觉,这么认为的呀!那怎么办好呢?好好,我非常赞同我们一起来和她谈谈,聊聊。当然当然,不要上课,不要居高临下,不要太严肃,不然,还没切入正题,她倒先已经抵触地反感起来了,这样,从一开始起就远离效果了。哎,哎,是是是,大家就这么说说笑笑的,自自然然的。是的,是的,我也不想谈一次话就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的固定思维。好的好的,如果在你的帮助中她最终能改变一点狭隘的人生观,那我,我这个做姐姐的,真不知要怎么高兴,怎么好好感激感激你了!!真的,真的,这真是我的肺腑之言。噢——,你想这么安排?好的呀!那好的呀,那好,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另外,我也想多知道一些你的生活情况。小高,我爸爸妈妈一直在说,你一个人生活得挺寂寞的,他们也一直在关心你,爱护你,你能改变孤苦伶仃的生活,这是我们一家人对你最衷心的祈愿。是的,是的,这也是我在最衷心地祝福你的。好好好,好的。只不过今晚,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真不好意思。好的,好的,祝你晚安了,再见,再见,再见了。再次祝你一切都好。”

啊——,说真实的,何雨莲关心高原生活的那几句话,全是出于她自己内心深处的真情实感,只不过是借着父母的口舌来倾诉自己的心意罢了。放下手机,她甚感自己心情一下比原先要好得多了!因为开始觉得有了方向,有了希望,是霁莲的,也是自己的。

继续将身体倾靠到沙发背上,何雨莲长长地舒了口气,当目光随意穿过卧室,投放到外间的,灯影暗淡的客厅里,何雨莲的眼神又停留在挂在墙上的爷爷的画——《月光下的并蒂莲》上,并再次深切感慨地想:爷爷为什么要画月光下的并蒂莲呢?

“哎,姐啊,你知不知道,爷爷的那幅画在市场里是很值钱的呀!”突然,霁莲的这句话,又在雨莲的思想意识中跳了出来,于是,立刻,她又非常的不安且焦虑起来。

唉——,唉——,真是的!



这已是何雨莲那夜向高原打了那个电话后过了一星期的事:

坐于卧室小梳妆台前的何霁莲,在将自己精心打扮好后,还在一遍又一遍对着镜子细细审视着自己的容貌,同时,一次又一次地启口催问何雨莲:

“姐,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是差不多了。我早在等侯你了,好,我们就走吧。”何雨莲说时,从沙发上拎起整理好的米色挎包后随之背上了肩,再跨步到卧室的门边,等着霁莲站起身来就好走。

今天早晨,姐妹俩心情甚是高兴,愉悦。穿着相同的一身藕白的短袖长裙,腰系着也是藕白色,但镶了金丝边的腰带。为便于行走或备登高,脚上穿着一样的,浅紫色为底,面上,艺术地镶嵌了深紫细线与一朵深紫色小花作装饰的,漂亮的皮面软底鞋。但不同的是,霁莲还戴了一顶亚麻色精编草帽。草帽上勒着一圈蓝绸带,并辍着一朵精致的粉红小花,看去,是那样的时髦、浪漫、雅致而又生情趣。雨莲却不愿戴这样的草帽,说是,不喜欢,也不习惯过于的时髦和浪漫。

姐妹俩走出地铁站,霁莲就亲切携着雨莲的手臂,扬起的眉毛间显出一付识破天机的得意神情,戏笑地悄悄的问:

“哎,姐,今天怎么会想到和高原一起来游园的呢?大概你怕和他单独见面,就把我拖来开个头吧?是么?是么?你说呀,你说呀!”

“嗳,就依你说的认为吧。反正我是很愿跟他多谈谈,多交流交流的。我想,你也会很愿意的,是吗?”

“是呀,是呀,我觉得他很有学问,所以我总叫他高辞典的呀。”忽然,霁莲的头脑里产生出一种的联想,就问:

“哎,姐,男人称什么心里话都可对她说,什么心情都能向她表露的女人,叫作‘红颜知己’,那你讲,对女人来讲,象高原这样的人,他是你的什么颜色知己呢?”

“我也不知道。你既然叫他‘高辞典’,那么辞典是什么颜色就叫什么颜色的知己吧。”

“哎嗨,这倒也真有趣。那辞典的颜色很多,怎么叫?不管了,就叫他橙面知己,或者白面知己,蓝面知己,还是黄面知己的好呢?哎,不好,不好,都不好,总觉得没有叫红颜知己那么贴切,那么温馨,又有意趣。”

霁莲对雨莲正嬉笑地说时,抬头看,已快到了紫竹园的门首。因很显眼,早见到她们姐妹俩从对面街上沿横道线走过来的高原,便也向着她们迎步走上前去。

霁莲在高原刚走到自己的面前时,就欢笑地高喊起来:

“嗳,我还是叫你高辞典吧。高辞典,我们好久不见了,你好呀!”

上着短袖褐色T恤衫,下穿米黄色长裤的高原,目光无意地扫过霁莲手腕上的金手链,立刻抬眼,看着霁莲称呼道:哎,小何,你也好吧,很高兴见到你。

跟着走上一步的雨莲,站在霁莲的稍后一点,双手垂捏着米色拎包带,只是抿笑地注视着高原,待高原再望向自己时才微微地点了点头,算是与他打了招呼。

高原即表示:好,我们就进园了吧。三人也就一起融合在人流中,涌入了《紫竹园》里。

三人走着走着,渐来到了一条小径上。只见,两边的高耸树林和密密层层的翠竹是遮天蔽日,四周则荫浓气清。除远远的小径的尽头,有三,二个模糊人影在蠕动外,这里是再也没有其他的人了,真是安静,幽深,且很清凉,使徜徉于其间的人们,深觉得一股清新之气,直沁人心脾。

霁莲脱下草帽,昂首望向高高的,撒满明亮阳光的竹林顶端,再环顾一遍四周,以及远处,有屡屡阳光斜插而入的前方,就感叹起来:

“嗬嗨!这里的竹子真多,真密哟。”

雨莲也十分地感叹:

“一路走来,看到这里竹子的种类很多。我记了记,有刚竹、方竹、斑竹、苦竹、筇竹、还有慈竹,慈竹又叫子母竹。不过最多的是紫竹。”

“所以叫〈紫竹园〉嘛。”高原笑道,又很疑惑地问,“哎,小何,你怎么能分辨出那么多竹子的品种?简直是竹家了。”

“这与我的工作有关吧。”雨莲微笑地应答着高原的话:“我们在做建筑设计时还包括环境创意。东坡先生的‘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说的也是一种意境啊。为此,哪些品种适宜于庭院种植,我是不能不知道一点的呀。”

“不过,实际上东坡先生的话说的是人的精神境界哦。”高原机灵地接过雨莲的话,悄悄瞥了一眼霁莲后,接续地宣读起东坡先生的话意来:“东坡先生认为,‘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他是借着竹的高洁来说明,人是不可没有精神境界的呀!一个俗不可耐的人,能具有或者显露出的,只是她满腹的陈腐呵。”

雨莲明白,高原为了今天进行不上课的上课,此时,故意语气带重地讲苏东坡的这几句话,已在针对霁莲所言,开始暗中引起她的注意,更希望她能有所随想而搭上话来,于是就可,由此及彼的把今天要进行的劝导自自然然地说开去。但这么含蓄的讲,霁莲能领会得到的么?她是个连苏东坡是谁都不知道的人呀。不过既要她懂得,又不能挫伤她,这种把握度确也是挺难的。

“哎,姐,这是什么竹子阿?上面斑斑点点的,如果是虫子留下的尿粪,那怎么会根根都是这样的呢?”霁莲凑近到面前的一排竹子,在作起观察时很是不解。

“嗯,这叫斑竹,又称湘妃竹。就因为上面都是斑斑点点的才叫斑竹的啊。这可不是虫子的尿粪喔。”雨莲轻声地作着解惑。

立即,雨莲回过头来又对着高原问:

“小高哦,我想起来了,毛泽东诗词里有,‘帝子乘风下翠微’和‘斑竹一枝千滴涙’那两句。这后一句的典故还好理解,但对帝子,我就不知道是在指谁了,你是知道的吧?”

听姐姐所问,霁莲马上兴致颇高地望着高原替他肯定起来:

“既然叫高辞典,那肯定是知道的啦,是不是?嗳,你有怎样的见解倒说给我姐听听看。”

看霁莲这么坚信高原,何雨莲心头不禁一喜。她那么信任他,甚至对他有所崇拜,当然也会是很愿听从他的启示和规劝的,于是觉得今天找高原来帮助霁莲是找对了,欣喜便也悄悄的,微微地洋溢在嘴角边上了。

“这讲的是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故事在〈史记·五帝本纪〉和〈史记·秦始皇本纪〉里有所描述。”高原眼望着前方,边似在记忆,边缓缓道来:

“简单讲,说的是,舜在南巡间,死于湖南一个什么县我记不得了,总之是死于苍梧之野,葬在九嶷山下吧。舜的两个妃子,娥皇与女英,闻讯,追舜不及,至此,哀泣不绝。据古书记载,说她们最后‘以涕挥竹,竹尽斑点’,这就是‘斑竹一枝千滴涙’的出处。所以诗词里有,‘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的描述。后,二妃因难抑悲伤,自投于湘水,成为湘水神,大家也就叫她们‘湘灵’。由于,娥皇与女英是传说中帝尧的女儿,故称帝子。她们俩……。”

他们三人就这样地,在说古道今中阐述着,于令人神往间聆听着,渐渐漫步走出了竹林。踏上分叉的小径后,即见到前面出现个一片如茵的大草坪。

在他们向大草坪走去间,霁莲忽问:

“嗳,你讲的舜和尧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讲过啊。”

“尧舜是我们的老祖宗哎。读书的时候,你没读到过三皇五帝么?你怎么把我们的老祖宗都忘啦!”。

此话,何雨莲虽是微笑着说,但稍有一点的责备之意还是使霁莲不禁耳根一热,觉得有点羞愧,在高原的面前,自己怎么显得如此的没有知识。但转而一想:当今的社会上,有多少人叫得出三皇五帝名字的啊!现在的人,在忧虑,在焦灼的,十有八、九是为了没有钱,没有发财,而且都在为此铺设渠道,穷于钻营着呢。没有知识?没有知识又怎么啦?!现在,把所有时间投注于一心只想发财上的,又不止我一个咾!她这么想时,立即心安理得起来,刚才稍有的羞愧马上消失殆尽,也毫无一点的遗憾之心。

依着何霁莲的性格,她是不怎么太隐蔽自己所思所想的,由于对雨莲以往的规劝总很不能理解而很不满,且对这样的不满也都是直白白地表露的,于是,顺着自己的思路,以久憋的心情,不由得对高原索问起来,并希望他能帮自己去反说姐姐几句:

“小高,嗳嗨,开玩笑叫你高辞典,正式称,我还是叫你小高吧。”何霁莲语带说明地对着高原笑说。接着,又提出了她与姐姐,常常因心里对立而在口上对抗着的问题:

“小高,我一直觉得,你对事情总很能讲得出一些的道理来,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想发财,想富有,甚至就是想穷奢极欲,贪图享乐,她的人生观就一定很有问题?有些人,说是不求穷奢极欲,只求知识,但求知识的最终目标,不就是为了谋取高职,而谋取高职位还不是为了发大财!所以,当今的人们,说起来,奋斗的目标虽不同,但殊途同归,最后无不都还是要汇集到谋财求富这一步上来的,你说是不是?”

霁莲说完,即把等待解惑释疑的目光放置在高原的脸上。当她感到有炽热的阳光直射到了脸面,就把拿在手里的草帽戴在头上。此时,雨莲也紧瞧着高原,看他怎么讲,因为她很明白,霁莲说的“只求知识的人”不就是在暗指自己,而对霁莲这样的问题,怎么回答最可使人能形成一种反思的意识呢?这是自己总在求索而不得的思考。此时三人也慢慢的步入到了更开阔的草坪面上。

望着姐妹俩在等待自己作答,高原徐徐说道:

“嚇,小何啊,你问的是,想发财,想富有,想穷奢极欲的人生观,是否一定很有问题?说起来,人各有追求的目标,但最终不都还是要归结到谋财求富这一步上来的嘛?所以你认为,你的人生目标与当今所有人的人生目标,归根到底是没有什么两样的,是么?”

在正式作答时,高原始终注目于何霁莲的眉目上,认真的对着她:

“对于这样的问题怎么辨别好呢?我记得有这么两句话:说是‘天下人有两苦,一是黄连苦,二是没有钱更苦。天下人有两难,一是登天难,二是央求人更难。’就此而言……。”

高原的这一句话说得姐妹俩甚觉在情在理,十分贴切,深有体会,即都会心而赞同地笑了,“嘿嘿嘿……。”

“就此而言,一个人太想有钱,太想发财,还想穷奢极欲,并且不断地努力着,这种向往其实是及其当然,及其天经地义的事,这有什么错的呢?没有钱,生活就会非常的艰难,甚至苦难。对经历过种种生活磨难的人来讲,谋财和求富更是人生的一辈子的梦想和追求。就是经历过贫穷磨难的国家和民族,也是这样梦想和追求的,甚至把它作为伟大的目标,用顽强的奋斗去实现的呢!不想过,因没有钱而十分苦难的生活,那是天下人的应有诉求和权利嘛。”

听到这样的话,霁莲向雨莲侧望地投去得意的眼神,并暗含反驳地笑说道:

“你看你看,最后,还是他说得更有道理,更叫人能接受了吧!”

“不过,我们如果是探索问题的话,对这样的问题,还必须要从不同的角度和层次来作分析。”高原把话又引向了深层次的思考。

正说着,突起的风把霁莲手里的草帽高高吹起。

“哎,草帽,我的草帽!”霁莲急得叫着,赶紧去拾被风吹起,已飘落到远处的她的草帽。见霁莲跑开,高原便对何雨莲说:

“小何,你告诉了我,我更清楚你很为她焦急的情况。但做思想工作,不能一个劲的只是强调自己的正确性,责备对方的顽固性,而看不到你的对象,其实在她的思想和行为里也有着她多多少少的客观与合理的成份。所以你要先站在她的立场上承认、肯定、赞成她的,哪怕是很微小的这一点的客观性和合理性成份,先让她看到我们之间是没有根本矛盾冲突的。先有了这样的感受基础,也必须有这样的基础,才能慢慢做好下一步异见方面的工作的呀。谈话也好,沟通也好,也是要有讲究质量意识的喔。”

“唔,是的,是的。是的,是的。”听高原所言,雨莲是深深的同感和钦佩,她双手一上一下紧握着肩上的背包带,飞快地深情看了高原一眼,而后微笑地拼命点头,声声道是,不觉心里对他有了更多的敬佩和喜爱。

等何霁莲手持草帽,笑眯眯的走回来后,高原仍瞧着她说道:

“小何,我们算是探讨问题好吗?因为我们要对问题具有正确的判断,就还得必须从问题的不同角度和层次去看,然后作个归纳。你后一句所问的,也可以说是对的。因为,不要说30年前,就是20年前,人们的收入,长年来普遍只有几十元到几百元;住房是三代人挤在十几,二十几的空间里;上世纪的七十年代前后,青年男女婚后,与父母亲,甚至于与爷爷奶奶只隔一层窗帘样的幕布一床上,一床下地睡,更有,只隔一层幕布睡在床的一里一外的,也绝对不是奇闻的状况来讲,现在,人们竟然可以由上千到上万,有的,甚至有近十到几十万的收入,还可以有车、有房、有别墅、有境外旅游。有机遇,有本事的人,还允许有更高的生活享受,这是二、三十年前,我们的苦惯了的父辈们怎么想都不敢想的事啊!于是社会上,先前的穷人们普遍地,风涌地谋财求富,或者,为追求及迅速达到别人已有的贵族高度,人心由此就表现得相当的浮躁,甚至于相当的急功近利,贪婪自私,你对这些现象的社会机理能理解的话,也许是不会奇怪这样一种普遍性的。但在我看来,也不能太绝对的看待集中于一定阶段与时空里的这种普遍性。这就像,你在菜场里看到的,都是买菜的人;理发店看到的,都是理发的人;饭店里看到的,都是吃饭的人;澡堂里看到的,都是洗澡的人一样,但一个人只会买菜、理发、吃饭、洗澡吗?当你把这种局部性放到整个社会的全局里看,就会觉得并不是这样的了,或者,不完全是这样的了。就说,你所认为的天下人的梦想和追求吧。古希腊的毕达哥拉斯,把天下的人分为,有追求利益的人、追求荣誉的人和追求真理的人三大类。细说的话,当然还有追求艺术的人,追求上帝的人等等等等。就是对追求利益的人来讲,也有个合理程度。小何,如果你也想富有,想过能穷奢极欲的生活,但首先你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追求而损人利己,你说是不是?”

“是的,是的,小高,你这话讲得是太对了。人绝不能为了自己发财致富,尽做损人利己的事。举例说吧,等会我们还要吃饭去。现在吃饭,筷子伸出去时,就想到,火锅里有代用的添加剂、猪肉里有瘦肉精、鸡鸭里有催生素、鱼虾里有激素、豆腐里有吊白块、炒菜里有地沟油、筷子是用工业硫酸浸泡过的,这饭叫我们怎么吃得下去喔?!此类状况,在每年的3.15晚会上都有骇人听闻的诉说。这样的,为自己赚钱发财,根本不顾别人的人,良心都到哪里去了?!这种人的心态是正常人的心态?!这样的社会是健康的社会?!何霁莲出于所见到的厌恶而极力地摇着头,并回答着高原的问话。

“小何,你也非常痛恨,厌恶这样的发财致富,看来,你一定不会认为,只要能实现自己梦寐以求的目标,任何丧尽道德,失去人性的事都可以是漠然置之的,是吗?”

“那当然,那当然,当然是的啰。”何霁莲直点着头,十分肯定地表示道。

见霁莲作着这么真切的认同,何雨莲望着高原心头甚是喜悦,冲着他不禁有感而发地笑了。

 “那么,小高,你倒说说看,怎么来理解你刚才所说的,社会中还有追求荣誉的人,和追求真理的人呢?”霁莲似乎是带着她的疑窦和异端在问。

见霁莲能这么问,雨莲心里更是惊喜不已,这不说明她有了萌生新思考的意识!尽管看得出是带着她的疑窦和异端在问,但这可能是突破蒙昧的起步,也许,更是跨向领悟的一大步哦!

“有位诗人写得好,”高原对霁莲回答并解释道:“诗中说,‘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那什么人死了,却还依然活着呢?我认为:是那些追求荣誉的人和追求真理的人,而绝不可能是追求一己私利的人。任何一味追求一己私利的利益追求者,我敢说,他就是诗人所指的,活着也如同死了的一样,因为他做高尚人的灵魂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是他的,没有吐故纳新功能的面具和躯壳。我想:一切追求高尚,追求艺术的人,也自是追求荣誉的人;一切追求科学,追求创造的人,也自是追求真理的人,而追求高尚、追求艺术、追求科学、追求创造的人,他们努力后的成就,贡献给社会的,是促使社会进步,甚至于是历史性的进步。而他们自己,就是死了,但灵魂却还活在进步了的社会之中。这么看的话,小何,我们是否可以一起来触类旁通地看你所谓的,‘说起来,人各有追求的目标,但最终不都还是要归结到谋财求富这一步上来的’想法呢……。”

霁莲与雨莲就这么听着高原侃侃而谈,就这样的和他一起,自然地走过了宽阔的大草坪,转眼又来到了《紫竹园》里的《花艺苑》区。

不觉,三人与一些游客进入用竹篱笆围作园艺胜景区的一角,刚拐弯,忽见开阔处,又见到一地的盆花和一片的地栽花。

霁莲见,一下子闪出那么多好看的花来,兴致倍高地拉着雨莲,步入花丛里,蹲下放眼望,还见盆花们个个昂首,迎着明媚的阳光含妍盛开。或深紫、或粉红、或嫩黄、或淡蓝、或洁白……。此刻,姐妹俩深觉得——阳光中,满目的熠熠光彩一时真像梦幻般地在自己的四周连连闪烁。

于层层的斑斓间,何霁莲第一次,是那么真切地感受到,从没感受过的,自然色彩的美竟也能如此地使人兴奋不已,还平添起孩子般的欢乐,不禁赞美道:

“呵!姐,这些花开得真是好啊!是我从没觉得过的。”

高原站在团团花丛之外,瞧着她们姐妹俩,忽生比拟地笑说道:

“啊——在我这里看你们俩,被一阵一阵的五颜六色紧紧包围着,簇拥着,你们就是花蕊啦!”

雨莲在再回看面前这些花朵时,以为高原所讲的充满浪漫色彩的话,令一种绝妙的意境美从花丛中渐渐升起,并在眼前荡漾开去,留下的是无穷的对美的种种遐想。

“这是月季花。这是美人蕉。这是倒挂金钟。”

“这种在绿色总苞内只开一朵花,又无花瓣的叫紫茉莉。”

“这是杜鹃花。唐朝诗人成彦雄的诗,‘杜鹃花与鸟,怨艳两何赊;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说的就是这种花吔。”

“这叫山茶花,开花期很长,花的色彩也很艳丽,品种也很多。记得散文家杨朔,在他写的〈茶花赋〉里谈到,茶花有叫大玛瑙的、雪狮子的、还有叫大紫袍和童子面的。这是雪狮子,这大概就是童子面了吧。”

“这是凤仙花,又叫小桃红,以前,人家都拿它的花瓣来涂指甲的。”

听高原所说,何霁莲即随意地问:“现在的人为什么不用它来涂指甲了呢?”

“你看你,在指甲上已经粘贴了这么好看的美甲,还肯再拿这种花来涂抹的吗?”何雨莲说着拿起霁莲的手腕,指着她手指上的艳丽美甲给高原看,并加上一句:“你肯让那朵‘鸠’来占据你指头上的这个‘鹊巢’的吗?”

“嗨嗨嗨……。”何雨莲的话说得三人一起都笑了。

他们三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花艺苑里走走看看,说说笑笑,渐渐在《花艺苑》中转了一圈,怀着美不胜收,悠然而得的意趣慢慢走出了苑区。

步出苑区,三人漫步而行,一会,来到名为《清漪塘》的湖岸边。何雨莲依然双手一上一下地握着肩上的包带,并立足欣赏起倒映在清水面上的山影,及与山影一起在水面上漾动着的,附在山上的,树的墨印及亭的变幻。高原,也许想起儿时的情趣,去捡来几块石片向湖面上削去,同时数着石片能在水面上飞跃几下,击起多少的水花。飞跃四下的有三次,飞跃五下的只有一次,为此三人还一起欢呼起来。于是霁莲也学高原的样,捡起石片临湖飞削起来,但她削的石片是连跳跃一下都没有过。在再也找不到背后的,散布于树根边的石片后,三人才沿着《清漪塘》慢悠悠地,东张张西望望的兜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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