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场

作者:子雅    更新时间:2015-07-01 16:35:48

天 场

重庆梅山地质技术学校座落在成渝公路北侧,紧靠着上界高速公路。陈灿是该学校地质勘探专业班的二年级学生。今日是星期六,学校休假。他很庆幸自己的生日与休假联在一起。

此刻晌午,天色阴沉,气候异常闷热。他与班上两个非常要好的同学钱生林和汪祥一起行走在有名的旅游风景区縉云山的山道上。清翠欲滴的山岭和掩映其间的别墅建筑构成縉云山旅游胜地特有的美感。气候的沉闷丝毫没有减弱这三位专科学校学生游山玩水的兴致。

“请你们两位记住今天的日子,2008年5月8日上午11点30分,我们好好聚餐,特别的午餐。”陈灿说着引着同学走进山道顶端的一座六角凉亭里。他迅速翻开自己一路很辛苦背着的鼓鼓囊囊的旅行包,拿出很多熟制食品和饮料。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让我们灿哥破费?”汪祥朝身材瘦长,戴着一副眼镜的钱生林使个眼色,神情颇为诡谲地笑道。同时,他胖胖的手指快速地剥开一根火腿肠塞进嘴里迅速嚼动起来。汪祥知道陈灿平日很节俭,今日买了这么多好吃的来请客,还邀请他和钱生林上縉云山游玩,是十分破格的举动。

汪祥知道今日是陈灿的生日,但以往陈灿对自己的生日并不在意,今日此举陈灿肯定又有什么重大议题要与“学究先生”钱生林探讨。因为陈灿敏捷的思路和纵横摆阖的口才与钱生林学究般深邃思绪和博览群书所得的丰富知识让班上同学十分敬畏和崇拜。同学们当面称陈灿和钱生林为未来的外交官和博士,背地里却称之为大侃爷和书呆子;对汪祥的称谓则并不忌讳,当面可直呼其为“阔少爷”。汪祥还很高兴有这么个称呼,重庆市房地产界赫赫有名的两大公司他父亲都在其内占有一半以上的股份。他父母每月给他的零碎钱可以抵得上陈灿父母亲每年经济收入的总和。汪祥自己为能交上陈灿和钱生林这两个好朋友而感到荣耀,他自称他们三人为“三剑侠”,是全班乃至全校的王牌学生。

陈灿和钱生林都很喜欢汪祥热情和诚挚的为人。出生在世代经商积聚巨大财富的家庭,汪祥没有一点富家子弟的傲气,性格十分随和,跟谁接触都是笑容可掬。在路上遇到行乞的小孩子,他会流泪,送上几张佰元面值的人民币,还会疑惑地说道,“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怎么还会有这么贫苦的人家?让一个小孩子出来乞讨。”

陈灿把旅社包里的食物都堆放在圆形的石桌上,正要和钱生林攀谈,发现汪祥从他自己的背包里拿出几盒精装的德芙巧克力,并往自己嘴里连连塞进两块大的。陈灿忙把那几盒巧克力全部拿过来统统丢入自己的旅行包里,并且道:“告诉你多少次了,汪祥。你已经够胖,不能再多吃甜食,尤其是巧克力。今天你就喝矿泉水,吃这包酸辣腌菜,对减肥有好处。”

“这不是要饿死我呀。”汪祥满脸不高兴,“今天是你的生日,晚上你得让我请客,我们就上龙马大酒店。在学校里,我是听了你们的劝告,已有一个星期没有到外面吃饭,也太虐待自己了。今天晚上我得补偿,上大酒店好好吃上一顿。”

“你这个人就知道享受美食。三个学生上大酒店也不象样,你说呢,生林?”陈灿道,把目光转向还一直没有开口的“学究先生”。

钱生林笑眯眯地点点头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听你的。”

他说着,向汪祥竖起食指摇了摇,把美食家已涌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陈灿笑道:“那么好吧,今天晚上我们找一家干净的小酒家会餐。但是是我请客,汪祥不准擅自买单结账。”

“好的,就这么办。”钱生林说着,又朝汪祥摇了摇食指。

汪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刚坐稳,蓦地又站起身,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洋酒,对陈灿道:“你不要以为我会忘记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和学究先生的生日我是牢牢记在脑子里的。你看这瓶酒,我是特意为你过生日准备的。”

钱生林拿过酒瓶仔细观赏一会儿,笑道:“XO马爹利,世界名酒。你汪祥真够朋友,把你爹的好酒都偷出来了。”

“不是偷的,我得尊重灿哥的生日。”汪祥满脸认真地说道。“是我自己买的。我昨日跑进一家最大的超市,挑选最贵的酒买。灿哥,这是我的心意。来,我们都喝上一杯。你们看,我连小酒杯也带来了。”

汪祥真的从背包里拿出三只十分精美的小酒杯,然后把三只小杯子都倒满酒。“来,灿哥。祝你生日快乐。”

“好,谢谢。”陈灿跟两位同学碰杯,一仰面把杯里的酒全部倒进嘴里。遂后脸庞涨红,猛然呛咳,叫道:“呀,太凶烈,太凶烈。这酒太难喝。”

“有你这么喝的吗?”钱生林忙替陈灿拍拍脊背,让他缓过一口气,道:“这是名酒,得慢悠悠品尝。何况你我都是不会喝酒的人。”

钱生林说着,暗自发笑。心想,如果你陈灿知道这瓶酒的市场价格,你还敢碰这瓶酒吗?陈灿肯定认为这瓶酒的价格与几十元一瓶的洋河酒差不多,才容许汪祥拿出它来助兴。

钱生林也知道今天是陈灿的生日,他没有准备什么礼物。他知道三个好同学汇聚在一起畅谈,就是给陈灿最大的快乐。他那个当中学教师的父亲时常跟儿子说的一句话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他认为好朋友相处,随意自然弥足珍贵,无需刻意追逐什么。

“生林,昨夜我做了一个梦,十分奇特。你帮我参详参详。”陈灿道,他环顾一下四周的景物。此时,天色愈加阴沉,似乎要下雨。“梦里我看见的天空,应该是大白天的天空,但是天色比现在还要阴沉。满天厚厚的云层,遮蔽了阳光,遮住了一切的光亮。大地间也变得黑黝黝的,特别地宁静,也特别地闷热。蓦然,天空的云层转动起来,象是被什么东西推动着作顺时针搅动。旋转的云层愈转愈快,渐渐地旋转中心出现一个洞,黑森森的洞。黑洞随着云层的旋转愈来愈大,并从中透出一股十分强劲的力道。渐渐地,我发现我们的地球被这股强劲的力量所吸引,慢慢地向着黑洞口往上升,愈升愈高。突然间,极大的风雨从天空中压下来。地球被震动,在颤抖,在扭曲。我也被卷入十分闷热的气场里,似乎将被闷得窒息,我挣扎,猛力挣扎,就在此时我也就惊醒,竟然惊出一身的汗。太奇怪了,以往我很少做梦,既是做梦也是在山上行走的多,见到的大都是地层山貌,昨夜作如此怪异天象的梦,还是头一回。生林,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是否是一种征兆?”

“这很难说。”钱生林想了想,道:“如今我们看的科幻书和科幻电影或电视剧也太多了,梦里出现这种奇异天象也是有可能的。我们学的是地质勘探学,我认为地球上的地质地貌千奇百怪地形成跟天象也有很大的关系。但,如今世上还没有有关这一类的论说。西蒙.弗洛伊德说梦是‘愿望的达成’,又说梦与性有关联。你的这个梦境跟你的愿望又有何种关系呢?我看倒是跟这几年有些书上说的宇宙存在黑洞,或者说是暗物质有关系。但是,你最近看过这类内容的书籍吗?没有吧。我认为你昨夜所做的梦,确实很奇怪。我们搞地质学的,做这种奇异天象的梦,应该说是有所思而有所梦,难道真会隐喻着什么?”

钱生林说到此,深思着蹙起了眉头。汪祥望望他俩,犹豫了一下道:“灿哥,我看过《周公解梦》的书,那里面说梦见水是好事,水是代表财运,你梦见的水是不是很多?说不定你会发大财的。”

“你瞎说什么?”陈灿笑了一下道,“我们都是在读的学生,再说我又没有抄股票,也不买各类彩票,也没有象你父亲这样的大款亲戚。你们说,我能发什么财?”

汪祥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大脑袋,笑道:“灿哥说得对,我们当学生能发什么财?可是《周公解梦》那本书上真的是这么说的。”

“汪祥,地摊上的书你还是不要去买。那里的书不是盗版的就是胡乱编造的,特别是那些有很多错句和错别字,真让人看了受不了。”钱生林说着,转身对陈灿道:“灿兄,我在前几天看了一本美国科学家斯蒂芬.霍金所写的《时间简史》,他认为宇宙正处在大爆炸的过程中。宇宙就象一只比重极大形体极小的果核,后来爆炸破裂,其残骸四下散开而形成宇宙空间。所以说宇宙万物是扩散的,是以每秒多少光年的速度正在离去。那么我们太阳系的各大行星也应该是随着太阳这颗恒星而在天际迅速往某个方向离去,星际之间的距离是否应该说是在拉开?你的梦里边,我们地球却是被某个点吸引而靠近。这是怎么回事?或许你不欣赏肢体残疾的科学家斯蒂芬.霍金的论说?还是有别的什么?”

陈灿笑了,“我没有看过斯蒂芬.霍金的书,但我佩服他的精神,这么糟糕的躯体有着那么坚强的心。著书立说对他来讲,不但显现出智慧,还蕴涵着坚忍不拔的意志。”

三个地质技校的学生,简便而丰盛的午餐在有关宇宙天象的论谈中消磨。他们不太谈论人情世故,但科学领域的话题给了他们充裕的想象空间。倘若有人看到这么几个十七、八岁的专科学校学生在谈论那么深奥广博的科学话题,会很惊奇,也会觉得有些可笑。但,知识人的年轻化程度或许更会引起人们的疑惑和深思。

暮色渐渐降临,天空始终没有落下雨滴,也没有放晴的迹象。但空气似乎清新了许多。陈灿仨人走出凉亭,开始往下山的小道行走。一路上,陈灿和钱生林继续着各类问题的谈论。汪祥跟在后面,在装着准备废弃的众多食品袋的大塑料袋里翻动着,看看是否还有什么可吃的,时而把寻着的剩余食品往自己嘴巴里塞。他觉得在好朋友的生日里过得这么艰苦,真是遗憾。

在路上,陈灿把放在旅行袋里的几盒德芙巧克力全部送给了一个正在收集废品饮料瓶罐的老妈妈。然后他引着钱生林和汪祥走进一家装潢颇为精美雅致的小酒家,在二楼靠着窗户的桌边入座。

陈灿让汪祥点菜,汪祥却把菜谱给了钱生林,让他看着点菜,自己说要下去方便一下就下楼去了。

在酒家的底楼,汪祥拉过老板往他手里塞进七、八张壹佰元的人民币。告诉老板尽管往他们的餐桌上上最好的菜,是他的同学请客。如果他的同学来结账,向他收的钱款不准超过一百伍拾元。并且,千万不可告诉他的那位来结账的同学,说他汪祥已经付过钱款。老板听了是满心的高兴,保证保密,同时保证会提供最优质服务,提供最可口的美味佳肴。仨人用过晚膳走出酒家,陈灿回首仔细望了望这家酒家的门面,有些诧异地道:“这么丰富的一桌菜,包括啤酒和饮料,总共只要146元钱,真是够便宜的。”

钱生林笑笑,没有说什么,只是朝汪祥望了一眼。暗想,幸好陈灿不识货,那一盆扁尖笋扇贝煲甲鱼就值两佰元钱。倘若他知道的话,肯定会作出年内清还欠汪祥债务的计划,汪祥的日子会过得十分惶惶难安。幸亏他钱生林早早把菜谱交还给服务员,让其赶紧收走。

汪祥也十分惊叹这家酒馆的价廉物美,还竖起大拇指夸赞钱生林点菜点得好。钱生林朝他瞪了一眼,随即哈哈笑道:“灿兄,以后到外面用餐,不让汪祥跟着,那才吃得更有滋味。”

“那怎么行?我们三剑客走到哪里也是不能分手的。”汪祥有点发急地道,遂暗直朝钱生林作揖打手势,请求原谅。

2008年5月12日下午2:28分,全国乃至全世界都会记得这个日子和这个时刻。

正在学校上课的陈灿突然间感受到猛烈的震动,他看见头顶上的日光灯也在晃动。整个教室,不,整幢教学楼都在震动。

“不好,老师。地震了。”陈灿第一个站起来叫道。

遂后,钱生林和汪祥跟在陈灿身后,帮着老师组织同学们快速下楼往操场上撤离。逾后,他们三剑客又回到楼内,到每一个教室查看,催促滞留的同学快速下楼到操场上去。稍逾几分钟,全校师生都聚集到操场上。地表强烈的震感突兀消失,矗立在同学们眼前的这两幢综合办公楼和教学楼依然如故。但是,绝大部分的玻璃窗被震碎。校方要求同学们继续停留在操场上,不要到处走动,千万不能进大楼,也不要到街上去。同时要求各班检查是否有人员伤亡。

“这场地震肯定在7级以上。”钱生林缓缓地说道,“估计离我们重庆市不会太远。”

“我们设法到街上去,只要看到电视,就会知道震中心在哪里。”陈灿四下张望着说,“现在学校的大门已经关闭,我们可以从左侧值班室后面破损的墙头翻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不行,班主任和同学发现我们走了,会着急的。”汪祥说着,拿出手机,拨打起电话。“我问问我爸,他那里消息肯定灵通得很。”

“是的,灿兄。我们不能轻举妄动。”钱生林悄悄地对陈灿说道,“此刻全班同学都在望着我们,如果我们一走,谭老师可能掌控不了他们。”

陈灿点点首,转眼望着汪祥,“怎么样,手机打通了没有?”

“还没有。老爸此刻只顾和旁边的人说话,还没有接我的手机电话。”汪祥说着,突然有些兴奋。“爸,你在听吗?是的,嗯,我们这里没事,没有人伤亡。怎么回事?震中在哪里?在---什么,就在汶川。嗯---,嗯,里氏7.8级大地震。市府正在召开紧急会议,你---你也要到市府去?哦,晓得,我会注意安全,没事。”

汪祥关闭了手机,眼睛盯住了陈灿。

“你爸说是在汶川---,震中是在汶川?”陈灿的脸色有些发白,“你听清楚了没有?---震中是汶川?”

陈灿得到汪祥肯定的回答,便对钱生林道,“我得回家一趟,你和汪祥帮着谭老师照料班上同学,我现在就走。”

“哦,我知道。”钱生林迅速地说道,“你家就在桃关镇,离汶川城很近。这样吧,让汪祥跟你一起去。我会跟谭老师说清楚的。你们要小心,我随后赶过去和你们碰面。”

“走,先去我家。”汪祥急忙道,“我们开自家车前往,这样更快。幸好我们仨人在上个月都考出了 B级驾照,今天真的派上用场了。”

“好,我们快走吧。”陈灿拉着汪祥朝值班室左侧后墙方向悄然而去。

5月12日下午2点28分,四川汶川地区发生里氏8.0级的特大地震,震动波及全国十六个省市自治区。四川汶川地区受灾情况非常严重,地震灾害已造成8.7万余人遇难(其中6.7万人死亡;1.78万人失踪);37万余人受伤;房屋倒塌达85%以上;直接经济损失678个亿。大震后的余震有11万次,其中6级以上的余震就有28次。岷江在都江堰附近地区的流域被山体滑坡截断成5个大小堰塞湖,其中唐家山堰塞湖水位急剧上升,有溃坝的可能,严重危及下游绵阳、北川等地数十万居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陈灿和汪祥轮流驾驶着一辆黑色奔驰轿车沿着崎岖的蜀道公路急急前行,一路上,有众多从山里逃出来的乡亲携幼扶老往向县城方向步行撤离。有的人朝他们直摇动双手,叫他们停车,不能再往前方行驶。前边的道路已被山上塌方下来的土石堆积堵塞,就是现在还不时地有巨石从山上滚落下来。

“怎么办?”汪祥望望陈灿,又望望撤离的群众和山上时而滚落的泥沙和碎石,内心很是惊慌。

“这样吧,你把车开回重庆。我自己进去---。”陈灿冷静地望着前方的山道说,“我的父母和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外婆都在那里边,我必须进去,尽力去帮助他们。要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好,我们继续把车往前开。”汪祥有点激动地道。

“你还是先回去。”

“不,我也要上前。你不要忘了。我汪祥也是三剑客之一。”

“好吧,我们一同向前。”陈灿的眼眶湿润了,“现在的路段还是由我来驾驶。你小心坐好,拿坐垫把头部护住。”

陈灿驾驶着轿车继续往前行驶,集中精力闪避着行人和山上滚落的石块。渐渐地,他看见了前面的山路被移位的山坡堵塞,路上到处是大块大块的岩石。

确实是不能再驾车前行,陈灿正想着要把车辆后退一段路,让汪祥把车开回重庆去,自己徒步爬山过去。突然间轰的一声响,有一块巨石滚落压往他们车座的左侧,转瞬间车子被巨石推压着滚下坡地,车轮是四脚朝天。

陈灿用力打开了车门爬了出来,所幸只有左胳膊受了点伤,并无大碍。他忙绕过去想打开车子右边的门,但门被变形的车框卡住了,怎么也打不开。陈灿干脆用大石块砸碎车窗玻璃,把汪祥往外拖拽。还好,汪祥此刻已清醒,配合着陈灿把胖胖的身躯硬是挤出了车厢。

汪祥的右大腿被撞伤,站立不起来,其它部位没发现伤痛。陈灿暗自庆幸,车辆被这么巨大的岩石推压,连翻了两个身,我和汪祥还能活着,真是上天保佑。

陈灿搀扶着汪祥,要回到公路上去,但汪祥一点也不能支撑,他又是那么胖。陈灿索性背着他往坡上爬,十分吃力。公路上的行人发现他们,有几个男子壮汉跑了下来,五、六个人共同把汪祥托起,搬上了公路。他们马上招来一辆木板推车把汪祥放上去。陈灿请众人帮助把他的同学送往县城医院,自己转身往被堵塞的山道继续前行。

众人见怎么也劝不动这个学生娃子,只得推着板车上的汪祥往县城撤离。

陈灿爬山越岭赶到桃关镇坎浦村的位置,却看不见自家村庄的踪影。他发现此地山体形貌已有所改变,往日流淌的岷江已变成堰塞湖,湖面很宽阔,上面漂浮着众多木板房屋和家具的残骸,就是这些还表明着这里曾经有过村庄。

陈灿拦住一个过路的邻村大叔,问坎浦村怎么样了?村民们都去了哪里?那大叔伤心地摇头,指指湖底,无言以对。桃关约五千多人都被压在这山脚湖底下,坎浦村就在山脚下,怎能幸免?

坎浦村是有五百余户人家的大村,在两边山体的挤压下,顷刻之间被山体掩埋于地底下二十余米深处。邻近的几个村庄也有被埋没于堰塞湖底下的,就是没有被淹没的村庄,房屋全都被震毁,成为一片废墟。

陈灿开始往茂县方向而去,一路上在山石堆里攀爬,在没有路的山野斜坡上行走,确切地说是四肢并用地爬走。他要去找父亲,他的爸爸在茂县配电站工作。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还有长期在娘家照顾卧病在床的外公的母亲,都已被山体滑坡掩埋在山脚湖底。那么,他的父亲现在已是这世间唯一的亲人。老爸怎么样了?是否能在这场地震中幸免于难?陈灿是心急如焚。

此时已是5月12日晚间,山上黑漆漆的,实在是不能再行走。陈灿爬上了一棵大树,在粗壮的树叉间躺卧休息。小时候在树上过夜是常有的事,可今夜是怎么也睡不着。他在树上躺得安稳舒适些后,就开始用手机拨打电话,这手机还是汪祥受伤躺在板车上时交给他使用的,再三吩咐他要保持联络,汪祥身上还有另外一个手机。此刻在地震后荒野的山上,手机怎么也打不出去,不知汪祥是否已住进医院,腿伤是否很严重?陈灿再次拨打手机电话,还是打不出去。这场大地震似乎已阻隔了此地与外界的电讯联系。

翌日清晨,陈灿继续走着山路,路过一个村庄帮着几个村民在倒塌的房屋里救出两个人后,他又继续赶路。在上午九点,他赶到茂县。在山坡上,陈灿的心骤然凉透,浑身禁不住颤憟起来。在眼下的茂县显然已遭到毁灭性的摧毁,往日繁华热闹的城镇,如今是瓦砾满地,废墟一片。

陈灿连奔带爬赶进城区,到处是坍塌的房屋,到处有人在哭喊。他朝配电站急急奔跑,一路上竟然没有一幢象样的房屋存在。如他所料,配电站也被震垮。他在废墟里到处翻找,叫喊着父亲的名字。沉重的水泥板他是一点也撼不动的,但他仍然是用尽全力扒拉着破砖碎瓦,叫喊着自己的亲人。

突然有人拉住了他,是他认识的大叔,和父亲在一个单位工作过的。那大叔告诉陈灿,他的父亲没有死,正在组织一帮人到学校去救人,听说那里压着好几百名的学生。

陈灿赶到已被震塌的一所中学教学楼前,看见了父亲的身影。他的父亲正忙着救人,陈灿没有跟父亲说上一句话,默默地加入了这支自愿组织起来的救援队。

“解放军来了。”有人兴奋地大叫道。

陈灿看见有几个解放军,好象是航空兵,正忙着对着手中的通讯器材在喊话。有一个解放军跑过来告诉他们,要坚持住,坚持就是胜利,专业的救援部队很快就会开进来。

看见了解放军,就是看见了希望,灾民们互相转告,信心倍增。

几百年罕见的汶川大地震,全国震惊,全世界震动。政府总理在第一时间亲临受灾现场;政府启动一级灾情应急机制;中央到各省市政府总动员、三军总动员、各路支援者队伍总动员,抗震救灾的人力和物力从四面八方涌入灾区。灾情就命令,时间就是生命。解放军和国家地震支援队成为拯救被压在废墟下的幸存者的主力军。各国支援队也纷纷到达灾区参与抢救。上百支医疗救护队也开进了灾区。灾难面前人的真情到处可见,无私的奉献精神和无畏的抢险救援行动在这里得以最充分的彰显。

逾后的一个星期,专业的救援部队纷纷开进灾区,群众都被劝离灾情现场,转移到安全地带。陈灿开始在几个医疗站寻找汪祥,没有找到,他就参加搬运救援物资的志愿者队伍。钱生林在大地震的第二天奔赴汶川地区,在灾区没有找到陈灿,但最终在绵阳市的广场上,一所临时搭建的医疗站里找到了汪祥。汪祥的右大腿被绑上支架,精神上依然很乐观。钱生林留在了医疗站,一边照顾着汪祥,一边担当起医疗站杂务管理员的工作。他每天面对着抗震救灾的伤病员接救工作,听着各种抗震救灾可歌可泣的事例,内心十分震撼。不由暗自想道,这场大震考验了执政党、政府、人民军队的应急能力。政府有力的震后举措和民众强烈的爱国情绪都显现了中华民族在灾难面前迸发出来的强大凝聚力和坚强的民族精神。全世界将从中重新审视中国,更深层次地懂得如何尊重这个伟大的民族。

6月12日14点,在缙云山顶端的六角凉亭里,梅山地质技校的“三剑客”又聚合在一起。这次陈灿只带了几杯矿泉水,汪祥带了几盒德芙巧克力,钱生林什么也没带,但可以说带了一肚子有关地震的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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