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青文学世界的魅力(李明晏)

作者:崖青    更新时间:2015-06-23 11:20:44

崖青文学世界的魅力

李明晏

在我主编《澳洲日报》文学副刊《澳洲华文作家创作园地》期间,澳洲知名女作家崖青的专栏《台灯下》,颇受读者欢迎。

我还记得,在一次读者座谈会上,崖青的一位忠实读者的发言,令我记忆犹新。他说,崖青的专栏,已成了他女儿的中文教材。这不仅仅是因为崖青的语言精彩隽永,更为重要的是,她的文学世界是对源自人性和天良的“真善美”的追求和讴歌。

其实,崖青是澳华文坛的迟到者。1996年她从上海移居到悉尼时,澳洲的几家大报和周报的文学副刊,已是人满为患。来自天南海北的一个个舞文弄墨者,已牢牢地占据了自己的文学领地,后来者只能见缝插针。可令人想不到的是,姗姗来迟的崖青,竟静悄悄地从默默无闻走到拥有众多粉丝的知名作家的行列。

我还记得几年前,新州作协举办的《崖青作品讨论会》的盛况。在座无虚席的会场上,气氛热烈,发言者十分踊跃。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位资深老作家对崖青作品的评论。他说,崖青给澳华文坛注入了春水般温馨的亮色,她的作品开阔的意境和深邃的主题,展现了新鲜而精彩的天地,为澳华文坛开创了一个独特的文学窗口。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一个个写作高手,如同从阿拉伯魔瓶里飞出来的文学精灵,展翅飞翔在自由天地,似乎是在一个美妙的瞬间,就制造了澳华文坛的百花齐放。有人,一只手挣扎在社会底层,一只手呐喊浪迹天涯的苦难;有人,陶醉在美妙的西方爱情中,情不自禁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咏叹中西爱情的销魂;也有人,在文字战争中浴血奋战到头破血流,而一个个报业大小老板却笑逐颜开,在梦境中也抚摸那日益膨胀的私囊……

然而,当年澳华文坛的热热闹闹,正如俄罗斯诗人普希金在脍炙人口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中的诗句: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

就是亲切的怀念。

崖青收集在《蓝山笔会》中的微型小说,不少曾刊登在我主编的文学副刊中的《台灯下》专栏。

那些在台灯柔和灯光下流溢出来的一篇篇微型小说,走进了无数读者温馨的台灯下。崖青用最洗练的语言,最鲜明的形象,以最短的距离,直击读者的心灵,唤起读者会心的微笑和内心的共鸣,产生强烈的心灵感应。

其中,对我印象十分深刻的是《旅伴》。

《旅伴》中的女知青探亲返家途中和一个乡下女人邂逅在火车上。崖青寥寥几笔,就活脱拖地展现了一个粗俗乡下女人的画像:

我的座位是临窗的,行李刚上架,人还没坐稳,一个象山似的胖女人,一屁股落在我的旁边。一下子,我的地盘被她侵占了三分之一。。。

她奋力急摇纸扇,把满身呛人的汗酸味,扇给我“分享”。。。她灰不溜秋的衣服上的斑斑汗渍活象一片片“盐硷地”。。。

其中的一些细节十分精彩。

女知青为了远离她身上的“盐硷地”,用背顶她,希望她自觉让开。可不管怎样明顶暗撞,她自岿然不动。于是,女知青愤中生智,突然站起身,把胖女人闪倒在我的座位上。

女知青在车轮滚动声中,走进了梦,在梦中出现了笑吟吟向她招手的父亲母亲,可从梦中醒来才发现,她是靠在旁边胖女人的胳膊弯里,整个身子都斜在她的胸前。她用另外一只手轻轻给我扇着风。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令女知青十分厌恶的乡下女人,却用紧握在手上的买汽车票钱,为丢了钱包而身无分文的女知青拍了电报,而回家的几十里山路就能靠她的两条腿了。她身上的那片“盐硷地”不知又要多生产出几多盐分。

崖青笔下的乡下女人,外表和内心强烈的反差,令读者感受到:

善良是人性之最美。而这,也是崖青文学世界永恒的主题。

细节是文学的生命。许多作家的作品之所以令人念念不忘,就是他们精彩的细节描写已深深刻在读者的记忆中。

我还记得,在我的作品讨论会上,一位文学老前辈,就我的文学创作,好话说完之后,就开诚布公地说,李明晏被人称为故事大王,在《澳洲日报》连载的长篇小说《澳洲C悲剧》,吸引了不少读者。但故事越编得精彩,文学价值就越低下,因为文学中最精彩的细节是无法编造的。再跌岩起伏的故事,也只是过眼云烟而已,而崖青的作品之所以令人念念不忘,正是因为崖青作品的细节描写十分生动。

如此的直言不讳,如此的一针见血,何况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但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恼,因为我心知肚明,我之所以头顶三届作协会长的头冠,满世界出席大大小小的国际华文作家会议;我之所以在澳洲、台湾和中国数次获奖,并非因为我是名副其实的作家,而是脚踏异国土地的我,因展示外面世界的形形色色,因望眼世界的视觉独特,而博得了评委的青睐。如果我在大陆,那我的那些刊登在澳洲华文报刊的作品,可能都无法进入大学校园的文学小报。

而崖青也并没有受宠若惊,得意洋洋,她十分平和地接受了一个老布尔什维克的关怀和厚爱。

崖青微型小说的另一特色,是明快清新的语言风格。她用极精炼的语言,将世态人情写得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他的眼睛有点奇怪,有着两团碧莹莹的不肯熄灭的火焰。

他快乐的心情就象一颗沾满印泥的图章,往哪儿一敲,就是鲜红的一块。

在她迷蒙的眼睛中,荡漾着一种深重的惆怅,好像她经历了太多的伤心往事

《心动如水》中的中国姑娘乔颍和一位身材颀长的西方男子凯恩邂逅在火车站。

他那微曲的金发,深情款款的蓝眼睛,在乔颖的心中掀起了波浪。 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她和凯恩之间也许会发生什么,她甚至有点期待,可又不想它来得这么快。可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六,乔颍都没有在火车站碰到凯恩,心里有一点点失落。在她等待凯恩出现的那一刻,  崖青写到:身旁的瓶刷树上金黄色的瓶刷随风飘动,就象无数枝爱神射出的箭头。

这么简洁的一句,似乎浓缩了绘画和音乐的艺术手法,令我仿佛听到了舒伯特的小夜曲,看到了俄罗斯列维坦的风景画,触摸到小说人物的内心感受,而不由得想起了高尔基关于文学语言的真知灼见:真正的语言艺术总是非常纯朴,生动如画,而且几乎是肉体可以感触到的。应该写得能使读者看到语言所描写的东西,就像看到了可以触摸的实体一样。

在我的评论收尾的时刻,我对崖青唯一的遗憾,是她至今还没有进军长篇。也许,崖青此时此刻正在奋笔疾书她的长篇处女作。我祝福她。

 

作者李明晏原黑龙江大学俄语系教授。现为澳洲中文作家协会(中华分会)会长,澳洲中文作家协会秘书长,澳洲日报、大洋时报特约记者,澳洲周末报文学副刊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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