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疹伤寒
(短篇小说)
阿巴斯·莫尼牙孜·土尔克汗 著
巴 吾 东·艾 散 译
几天来,我犹豫来、犹豫去,今天终于拿定了主意。问我什么主意?就是决定去登门拜见荣归故里的同乡!
这事听起来简单,但你得明白这位在国外留学多年,荣归故里的儿时好朋友、好伙伴可不是一个平凡的人。所以,人未到大名先到。
在村里议论纷纷,传开各种传言。有人哼哼唧唧地议论,说就那个吃赠食为业的受赠人许库尔的傻小子都能在国外留学,头缠散拉布回来,看来读书这行也不择人的。又有人唧咕道,如果散拉布如此不值钱,看来外国也不怎么样。
而我的内心也很复杂。马上去登门拜见吧,心里不服。因为我自命不凡,认为我和他同样都是在本村生长的人物。由于我读过不少的书,而且常写一些七零八碎的新闻稿件发表在一些小报上,被村里人看是文人,加之还能将有名气的所有本民族文人的姓名一一屈指计数给人听,因而在村里算是唯一的名士。不去拜见吧,这是村里代代相传的传统习俗,任何一个远去他乡异域的本村人回到故里,大家必须去参拜。而行毕拜见礼后,就又议论他与我们大家没什么两样。在此有必要重申,对我而言,更为重要的是关于他头缠散拉归来的消息。因为他和我都是本村人,我和他都是名人,为什么他能头缠散拉,而且自称“麦希吾俐”,而我不能?不过,这消息靠谱吗?
抱歉,我说的好像有点语无伦次。近来有点心情烦乱,犹如被猫抓似的,不对,是往肚子里灌辣椒水似的,很难受。自从听到他头缠散拉归来的消息后,夜里做的梦也很异常:梦见自己在天上飞得好好的,突然直垂坠落;骑毛驴骑得好好的,突然摔下来;想跑步,但不能前行而倒行……他的外号更是刺痛我的神经让我受不了:胡达拜尔迪.许库尔.麦希吾俐! 麦希吾俐这个外号又“名流”,“名士”之义,这胡达拜尔迪.许库尔凭什么自己以“麦希吾俐”冠名?难道就凭在国外游荡几年就该缠上散拉布,冠以“麦希吾俐”名号?其实,头缠散拉,冠以“麦希吾俐”之名的应该是我。因为,不说我只是读过几年书,认几个字的人,哪怕是文盲,但与他相比,我才是名士——麦希吾俐,麦希吾俐这个名分与我最相符。因为我是始终守在故土——麦希吾俐的故里的名士,散拉和“麦希吾俐”的名号理所当然的应该属于我。
这不仅是我的一个人的看法,相信村里很多人,包括他的亲朋好友都这么认为。难道不对吗?他本是和村里的同辈一起长大的农村娃,如今归来冠以“麦希吾俐”的名号,那别人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话说回来,尽管我反复多次提醒自己不是个小人物,以此激励自己保持镇定,但不知何故扔感到心慌意乱。尽管如此,我还是克制住自己故作镇静,面带着微笑地出现在他家杏花盛开的院落。我想此刻自己还算阳光,显得落落大方。
“你好,胡达拜尔迪!”我招呼道。
胡达拜尔迪坐在房檐下的实心炕台,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我原以为他看到我来肯定会急忙起身迎接,不料未然。不起身也就罢了,可他连动都没动一下,只是傻乎乎的干瞪眼。
“瞧他那狂妄自大的样子,真傲气!……”我心想。
尽管如此,我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再次施礼打招呼:“你好啊,胡达拜尔迪,老朋友!”
也许是因为看到我突然来访而感到诧异,他支支吾吾地答礼道:
“你……你好!你好……好……”。
他不太灵便地起身,将我伸向他的双手热情地紧紧握住。
“想着谁,谁就到……天啊,我正好在想着你呢。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想必你就是麦麦提明·吾守尔吧?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历史学家。我拜读过你好多名著……天啊,说谁,谁就到,想谁,谁就到。你光临寒舍,是我的造化啊!请,大哥,请上座!”
“麦麦提明·吾守尔不是历史学家,是著名作家!”我说,勉强控制自己没失笑。“我也不是麦麦提明·吾守尔。”
他刚才那傻乎乎的表现,给我的感觉是他并非无所想象的那样,好像不值得敬畏。
“是的,这我知道,”他边说边急忙准备茶食,似乎没认出我是谁。“你是名作家。你的那些被翻译成外文的名作我都拜读过。“被沙埋没的城池”、“镶了金牙的狗”、“大老粗领头羊”等等都是罕见的优秀作品。不过,大哥,这些都可谓是历史著作。在我眼里,作家都是历史学家。尤其是那本您所著“麦希吾俐”更是如此……”
“你没发昏吧,老伙计,胡达拜尔迪阿訇?”我本想说他没读书读傻了吧,但把到了嘴边的话没说出来,“你真的没认出我吗?我是阿希穆阿訇,就是常和你吵架的那个阿希穆訇呀!咱们可是从小一起玩儿长大、一起去学校念书的伙伴啊……我特的前来登门拜见,你怎么能装作不认识呀……”
“啊?!.......”
他如此震惊,连倒满茶水准备递给我的小茶碗都从手中掉了下去。他如梦初醒,时而抖抖脑袋,时而眨眨眼。
“哎呀呀!”他以刚才的状态完全相反的热情张开双臂向我扑了过来,让我吃惊,“哎呀呀!你是阿希穆啊,老伙计,刚才我还以你是另外一个人呢。原谅我,咱们重来行礼吧:你好,久违了!……”
他紧紧拥抱我,面颊贴面颊行礼。这时的胡答拜尔迪已经变得热情又豪放。
我们就在实心土炕上坐下来开始叙旧。
“刚才真有意思,看到你进来,我把你当成了买买提明·吾守尔大哥呢。”他又提起刚才的事,“问我为什么吗?哎……说来话长,这像是一则有趣的童话故事。听了,你可能不信。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看祖辈的过去,他们在那个时代的生活情景一一展现在我眼前……没错,我的的确确刚看完我的高祖麦赫皮尔和卓·多斯提阿希克·麦希吾俐及其他在世时的一些事。当时,不禁联想到历史学家麦麦提明·吾守尔撰著的《麦希吾俐》,刚才也正把我所看到的画面和麦麦提明·吾守尔所著《麦希吾俐》中描写的情景相对照。当我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在沉迷于对麦麦提明·吾守尔的臆想。所以,把你当成他了。
“按你们的说法,麦麦提明·吾守尔是文学家。而我的眼里是历史学家。我因为他在那部书中以文学的方式讽刺我的高祖父而恨他。而同时,又因为真实地再现我的祖先生前的人生经历而称赞他。他写得实在是真实。你在想我怎么知道的,是吗?我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他在书中描写的情景和我刚才看到的画面很相似,可以说没多大出入。”
“刚才你手里好像没有拿什么书啊?”我好奇地问。
“书倒是没有,但我看到了。”
“那肯定是你的臆想。”
“不,那不是臆想,我真的看到了。”
这伙计是不是还没有清醒过来?
“在九泉之下的祖先是看不到的,伙计,只能想象得到。”我以略带讽刺的口气辩解道。
“不,现在不同了,我有一项发明,可以让过去原原本本地在眼前重演。我这一论断刚才得到了验证!”他庄重地向我宣告。
这下,他激动不已,显得很兴奋,不停地搓着手来回走动。听了这伙计像抽了麻烟抽醉了似的一席梦话,我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胡答拜尔迪好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滔滔不绝的讲起来,什么医学呀,什么基因啊,什么神经啊,什么激发啊……我能听出来的就这么些个词儿,其它晦涩难懂的言辞令我迷惑不解,我觉得他在讲天书,讲得令人迷离惝恍。我实在听不下去,最终打断了他:
“罢了,你这是对牛弹琴,白费口舌。求你了,别枉费心机……”
胡答拜尔迪先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说简单点吧,就说我能听得懂的。”我补充道。
“好吧,那就我说简单点。我的发明是一种内部结构非常非常复杂的仪器,非常神奇,还配有一种特殊的衣帽和神奇的安乐椅。这这些都能让先祖的过去重现在眼前。先将那仪器上的连接线连接到那把安乐椅上,再将那特殊的衣帽和椅子上一些带连接线的按钮按贴在与大脑直接连接的若干神经末销,用一种特殊键盘上的按键设定想看的先祖生活过的时间就可以了。当然,还需要做好些准备,我给你再怎么讲,你都不会理解的。一切准备妥当后,与设定相对应的先族他们在世时的活动景象开始渐渐显现在眼前,就像屏幕上的画面一样。只要不更改设定,该祖先他们在世时的所作所为,包括所有好事和坏事按所设定的时间循序一一重现在眼前。如果更改设定,就又能看到与所设定的时间和人物相对应的画面。设定一旦发生效力,即使为先人的过去而高兴或愤怒导致情绪波动,也难以打断那种效力的控制。而且,任何外部干扰都无力断开所看到的过去的历史画面。看起来像是在做梦,说在做梦吧,又不像。这些画面是通过在灵魂与肉眼衔接的某个部位呈现在滴溜溜的肉眼所能看到的某个空间。但这可不是臆想,而是真实的画面……说起来既复杂又简单。这下你明白了点吧?”
“好像明白了点。不过,你还是绕不开历史。先祖的骨头早就腐烂成土了,知道他们生前的事能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不说先祖在世时的事,我连他们的名字都不想知道。知道了有什么用?所以,你既然搞发明,就该来个实惠的,对未来,对子村后代有用的啊。”
“好多人,也许包括你,不是常说历史都是胡乱捏造的嘛,我冲的正是这一点。我的这一发明可以揭开伪历史的虚假面纱,让历史的真面目重现在世人的面前。让那些根本不知道历史的人都能亲眼看到自己的祖先以及他们在世时的所有活动,那怕是文盲也都能了解真实的历史。同时,让后人能够通过真实的历沿革和史进程看到自己的,甚至整个人类的前程。如今,正如我刚才说的,人们胡乱替别人写历史的作为蔓延成风,甚至发展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历史由另一个国家、另一个民族按自己的臆想和意志写就的地步。可悲啊!
“话说回来,让我再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吧。在国外读书时,我就开始寻思创造发明一种神奇的仪器可以历史的真实面目大白于天下。经过多年探索和研究,总算有了眉目,做过上百次试验,始终没有完全成功,但只是差那么一点,就是呈现在眼前的画面很模糊,很难断定那是历史的画面还是一种在某种条件下的臆想。一直以来,我猜想可能想看的历史画面只有在先祖生活过的地方才可以呈现。所以,我这次带着自己发明的仪器返乡做实验。果然不出所料,竟然成功了。
“今天,我就在家里按上述程序又做了一次实验,已故父亲的面相竟然非常清晰的呈现在我眼前。你也见过,家父生前是个贪嘴的穆艾津,即清真寺召唤教民前来做礼拜的宣礼员,一生多半是在清真寺宣礼、聚众做礼拜、参加教民郊游聚餐会以及祭祀上吃斋度过的。家父在世时,我总是看到他不停地吧唧着嘴吃斋……。真主啊!我看得清清楚楚,他还是老样子,咱们看都过的那样,手握着受赠的食物,脏污油腻的缠腰布上裹着受赠的油饼,不停地吧唧着嘴吃斋……
“我把设定的程序更改了一下,家父立即由另一个人替换。他身着辉煌华丽的古装,气质雍容大方又傲慢,看上去很有派头,像是个官老爷。我看了又看,觉得他有点面熟,但又不敢断定是我所认识的人。我正捉摸着,那个人将丝绸包裹夹在腋下,扯高气扬、大摇大摆地走着走着,来到了一座豪华宫廷大门前。站在大门两侧,手持兵器的人们看到他,就立即直挺挺挺的耸立起来。
“麦赫皮尔和卓大人到!”有人高声禀报。
“我在想这名字怎么和我高祖麦赫皮尔和卓是一个名?……这时,那官老爷走进宫殿,向坐在宝座的国王鞠躬行礼。礼毕后,微微弓着身在原地站立着,解开夹在腋下的包裹,拿出厚厚的一本书,翻开书页抑扬顿挫地念给国王听。噢!……至此,我恍然大悟,已认出此人就是我的高祖父麦赫皮尔和卓·多斯提阿希克·麦希吾俐。关于他的一生,在《历史名人》等相关史志中都有不少的记载。而且家父生前也讲过关于我的高祖麦希吾俐的好多故事,都是家父从他的祖父嘴里听来的。我早在国外读书时就认定“麦希吾俐”为我的姓氏。这是由于我处于对那位可敬又可恨的高祖的崇拜以及又有自己独到的考虑,我早在国外读书时就确定“麦希吾俐”为我的姓氏。”
听到自己略知一二的话题,我匆忙插嘴道:
“麦麦提明·吾守尔在他的《麦希吾俐》中写到:‘麦希吾俐’并不是他在世时用的笔名,是他去世后被人们追认为名号。”
“没错,的确如此。”他举起被抿一口咖啡,接着说,“我所看过的书也是这么说的,家父生前也是这么说的。我用”麦希吾俐”为我的姓氏,主要原因之一是考虑纪念我那位可敬又可恨的高祖。这是因为虽然我的祖辈都是宗教界有名望的学者或名士,但家族史上最具威望、最有名气的非他莫属。”
“像史书上描述的那样,他真的是个令人讨厌的人吗?”
“不至是令人讨厌,甚至令人厌恶,是一个十足的奸诈之徒!”
“那你干嘛还用来他的笔名为自己的姓氏呢?”
“除了带有纪念意义外,兼有鉴戒的意义。我想让我的子孙后代引以为鉴,用前车之鉴作后车之戒。”
“讲究这些陈谷子烂芝麻有什么用?”
“陈谷子烂芝麻就是历史。而历史是未来的根和明镜。我就是想用我们家族的“麦希吾俐”史——名流史作子孙后代的一面明镜,引以为鉴。我的一切做法都是考虑我的子孙后代的利益的。因为,弄清了自己族群的过去,未来也就明亮了。引以为戒的历史孕育聪慧的胎儿。我是想借助过去开拓明天,就是想以对祖辈的历史的钻研经营后代的前程。”
“怎么,你是想生育了不起的子女?”
“不一定是了不起的。但我相信,能够认准祖辈,就能预见到后代的轮廓。”
“哎……你又说起晦涩难懂的话。说实在的,我可不喜欢什么历史不历史,我只关心我未来的子女长成有作为的优秀人物……对了,这些都不说了,刚才让你把我当成别人的就是你的发明物的法力吗?”
“不,也许是因为初次获得试验成功,我当时太激动了,而且看到我的高祖麦希吾俐,不禁联想到《麦希吾俐》这部书,又联想到撰写该书的作家麦麦提明·吾守尔。过强的激动使我沉迷于好似臆想或梦境般奇妙的现实之中。所以,才把你和“麦希吾俐”的作者混淆了。”
“嗯……就是说,”我有意将话题又转到我所感兴趣的方向,“我所读到的书籍中,关于麦赫皮尔和卓. 多斯提阿希克·麦希吾俐的散拉只字未提。临死前,他将那变色不定的散布是留在人间的还是随身携带到阴间去的?你用那个发明物可以看到吗?”
“你的关注点怎么总离不开散拉啊?”他以一种近似唉声叹气的语气回答道,尽力掩饰不快的表情,“说实在的,这个问题对我也是个谜。但我知道,麦希吾俐逝世以后的几个世纪,在民间掀起的散拉风波延续不断。由此可见,麦赫皮尔和卓·麦希吾俐是很可能把他的散拉留在人间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赞成到,“也一直认为他的散拉是留在人间的。所以,至今在村里发生的所有事端几乎不无与那散拉有关。就在前几天,由三个人合伙用刀子捅死一个头缠散拉为刚死去的父亲带孝的人……这都是由死者头上的散拉惹的祸……”
“主啊!……”他惊呼道,“这是真的?。”他静默片刻后,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 “看来,我用‘麦希吾俐’作我的姓氏做对了,这姓氏可以时刻提醒我的子孙后代不忘那可敬又可恨的先祖不光彩的历史。”
又一阵沉默后,胡达拜尔迪·许库尔·麦希吾俐建议道:
“咱不说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来吧,你也来试试,看看你的先祖在世时的一段经历,了解了解你的祖先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
“不,不!”我跳了起来,好像胡达拜尔迪要把我抓去绑在他的那把安乐椅上,将他的那些“电线”插在我身上似的,“我不是说过嘛,我讨厌历史,根本不想知道过去的事。我不管我们家的先祖是些什么人以及他们在世时有过怎么样的经历……管他呢!我只关心未来……”
“那就不看你祖先的过去,就看看你感兴趣的麦赫皮尔和卓·麦希吾俐其人其事吧。”他说。然后,又盯住我的眼睛噗哧一笑,补充道,“说不定还会出现那散拉下落的线索。”
“嗯……那行吧。不过,我也能看到你的先祖吗?”
“也许能。我发明的仪器,设计上倒是有这个功能。你坐在我的身旁,其他的我来操作就是了……噢,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我这仪器的功能还没调试好,可能对人体,尤其是大脑产生一定的损耗。你得考虑好。”
“损耗?你不是说你刚才拿自己做了实验吗?……”为了知道散拉的下落,什么样的风险都值得冒。莫非你想一个人独享?……“别罗嗦了,来吧。”
我们走进一间宽敞的房间,好像是他专门为自己布置的书房兼实验室,里面收拾得特别整洁,靠墙立着不太大的书柜,里面摆放着各中文字的图书,房间里还有写字台、椅子等摆设。有一张大方桌,上面放着些仪器什么的,就像和我们平常在电视画面或电影中看到的科学家们的工作间里放的那些仪器。
他请我先坐到一把椅子上稍等,自己去忙着做准备。首先将两把带扶手的折叠式安乐椅铺开,滑到书柜前面来,然后将方桌上的那些仪器上的好几条连接线拉下来连接到折叠椅背头。然后,让我坐到折叠椅上,并把帽子和衬衫脱掉,将一顶带连接线的按钮冒扣在我头上,将一件柔软而韧性的紧身背心穿在我身上,用紧身背心上环绕衣领的一串按钮样钮扣按在我头上的按钮冒下端,又让我戴上一种戴起来很舒服的墨镜。然后,他自己也坐到紧靠我旁边的另一把安乐椅上,穿戴起和我一样的衣冠来,再将他身上穿的紧身背心上的一条连接线连接到我身上的背心。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他用手中的手机样的仪器操纵起来,不久将我周围的一切渐渐模糊,渐渐完全消失,眼前只剩下一片空白。不久,又渐渐出现模模糊糊的画面。眼前这些画面渐渐清晰起来,画面中的人和景象简直令我震惊。说这是我的臆想吧,又不像。说这是我梦境吧,更不想。因为眼前的人和物如此鲜活,和现实没什么两样。只觉得灵魂和肉眼同时在看,似乎眼睛迁移到灵魂,又似乎灵魂和肉眼连在一起……
“萨拉姆(你好),长老!”
听到这声音,我简直惊呆了。没想到画面中的声音也能听到,真不可思议!眼前出现的这个人,觉得有点面熟。
“萨拉姆,麦赫皮尔和卓大人!”
噢,这就是麦赫皮尔和卓·麦希吾俐啊!
“呦,怎么回事,胡达拜尔迪,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不禁惊叹道,“我怎么看到几个世纪以前的人,而且也能听到说话的声音啊?你的发明真神奇!”
“那位长白胡子的人当世是我们这个村清真寺的伊玛穆(主持阿訇)。”胡达拜尔迪介绍道。
我惊得瞠目结舌,话都说不出来了。
“长老,鄙人找你来,是有件事相告,”麦赫皮尔和卓笑着说,这情景与《麦希吾俐》一书中描写的几乎一模一样,“寿命有限,何时寿终,唯由真主掌控……”
“请大人续讲……”
“我是说,倘若时辰已到,鄙人先于你走一步,愿将此散啦遗赠于你留作纪念。“
“多谢麦赫皮尔和卓大人开恩!“
“鄙人唯一的诉求是,届时由你来为我主持净体礼,由你来亲手为我裹布。”
“遵办,麦赫皮尔和卓大人!”
麦希吾俐的散拉是不是遗留给这位伊玛穆的?……眼前又出现另外一个画面,也许是胡达拜尔迪用手中的手机样键盘调换的。
这画面上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麦赫皮尔和卓笑着走清真寺宣礼员的家。
“萨拉姆,穆艾津阿訇!”
“萨拉姆,大人!”
他们之间的话题还是离不开散拉。两人约定,等麦赫皮尔和卓去世后,他的散拉遗留给穆艾津,而穆艾津为他开吊放声大哭。
然而,麦赫皮尔和卓遗赠散拉事并不就此结束。他将变色散拉紧紧缠在头上去登门拜访无数个人,向每个人分别承诺将他那顶神起的散拉遗留给他们。而他们还以为受了麦赫皮尔和卓的恩典,个个受宠若惊,兴高采烈。有的为自己去世时,将那顶尚未到手的散拉遗留给谁的问题绞尽脑汁。有的甚至已经向传承散拉的亲信暗示自己的意向。
我用胳膊肘戳了戳沉默不语的胡达拜尔迪阿訇,示意风波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散拉在哪儿?快叫出来!”
“散拉是我的!”
“胡说,麦赫皮尔和卓大人是把散拉遗嘱给我的!“
“不!……”
散了风波愈演愈烈,热火朝天。为了将麦赫皮尔和卓的散拉弄到手,人们手握匕首你刺我捅地朝彼此的心脏刺去。刹那间。到处是一片鲜血……
悲惨的情景接连不断,似乎没个尽头。而麦赫皮尔和卓躲到一边不停的笑着……
胡达拜尔迪好像把时间调到几个世纪以后的情境。
几个世纪过去了,麦赫皮尔和卓·多斯提阿希克·麦希吾俐那顶神奇的散拉仍使信徒垂涎欲滴,挑唆人们争斗不止。
“既然我是他的后裔,散拉理所当然地归我所有!”
“简直是胡说八道,散拉是他遗嘱给我的!”
“那散拉到底在哪儿?”
“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你这个一肚子坏水的老家伙,说,把散拉藏在哪里?!”
我用眼角朝胡达拜尔迪斜瞥了一眼。他紧锁眉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前方咬牙切齿。
这可恶的争斗何时有个了断?可悲啊!
眼前这无休无止、接连不断的激烈斗殴让我紧张得我头昏脑胀。我知道历史就是充满打打杀杀的,所以我一向讨厌历史。
有一群乌合之众往我们这边来,咄咄逼人,让我觉得他们好像逼近来抡刀弄斧,要逼我们供出藏散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