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她决定去菜市场买点儿鸡翅,因为儿子想吃可乐鸡翅。
这里作兴陪读,她儿子初二了,在县城里读初中,为了更好地照顾儿子的衣食起居,她就在儿子学校附近的小区里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本来儿子可以在镇上读初中的,可是她老公说,如今也不缺钱了,县城的教学设施比镇上好,所以,走了个关系,花了点钱,把儿子的学籍弄到县城去了。
的确,如今,她家是不缺钱的,甚至可以说,她家比村里其他人家要富足的多。她一直颇受村里其他妇女羡慕。村里的妇女经常跟她说:“你还不舒坦吗?我们整天起早贪黑地去工厂干活,一个月才2000块钱,你只需要每天做做饭,给儿子洗洗衣服,老公每月大把地往家带钱,多好。哎,女人哪,嫁个会挣钱的男人才是有福啊!”她听过之后,嘴上说“哪里有钱”之类的话,心里却喜滋滋的。的确,她很有福,自从嫁过来,基本上没有干过重活。她男人是村里最会挣钱的了,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是脑子灵活。当初她男人去S市打工,在一家公司当销售员,后来他积攒的客户日渐多了起来,就干脆自己做代理商了。那个时候,他们一家三口都在S市,儿子在那里上小学。可是因为户口限制,儿子不能在那里上初中,只能回家来上学。想想那时候,多美好,周末晚上还能跟老公儿子去江边散步,多惬意。现在就不行了,老公每三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有时候忙,可能半年才能回来一次。哎,想到这里,她憋了憋嘴,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今天街道格外热闹,一些小年轻们手拿鲜花,纷纷攘攘,这条街道的几家花店生意也格外好,门口一大堆玫瑰花叶子,还有一些被踩烂的玫瑰花瓣。不知道这些年轻人又在时兴什么。她摇摇头,径直走开了。
去菜市场,她左看右看,最终在一个摊位前停住了,摊主是一个老头子,她询问了一下鸡中翅的价钱,然后要了一斤。她又走到一个卖干货的地方买了几块老姜。她拎着这些东西走出菜市场。
回到这条街上,一对青年男女迎面走来。只听女孩子对男孩子说:“我真高兴,你能赶在情人节回来看我。”男孩子说:“情人节我当然要赶回来了,再说又不远,搭车不过3个小时啊。”
情人节?她从来没有关注过情人节,她也搞不清楚哪天是情人节。但是,一听“情人节”这个词,她也大概能知道,无非就是情侣们约会的一天呗。
她刚到小区门口,就看到王素莉,她也是在这里陪读的。王素莉笑着跟她打招呼。她就跟王素莉聊起来。
她说:“今天街上买花的人可多了,一对一对的小情侣们……”
王素莉的眉毛稍微挑起来,歪着头说:“可不!今天是情人节蛮!据说是从外国传来的,就是情侣们在一起相聚的日子。咱们乡下人不作兴这个,据说城里人哪怕是老夫老妻也出去过情人节呐!我家那个死鬼不晓得从哪儿听说了今天是情人节,还巴巴儿地给我买了个金盖指(“戒指”的方言)。”
每次听到王素莉说话,她就想笑。她以前跟着老公去S市住过,那个时候就学会了讲普通话,现在在县城也讲普通话,所以每次听人讲特别土的方言,就有些想笑。王素莉在县城陪读,她老公在县城的工地上干活,就是累了点,挣得不算多,也不算少,总之,维持陪读的费用是绰绰有余的。
她和王素莉又说了几句,就借口回家有事,先走了。她知道王素莉是个能说的女人,有时候跟她扯上了,就走不开身。
她一边走一边想,连王素莉都知道今天是情人节,自己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况且自己还在大城市呆过!难道自己真的落伍了?难道是自己太关注儿子,而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可能是吧!当初她刚从S市回老家,穿的用的都是大城市时兴的东西啊,衣服都是S市的流行款。她本来就长得挺标致,再加上那些流行款式的衣服,顿时在那个村子里就显得不一般。才两年,自己怎么就变得孤立起来了呢?
其实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当他们第一次得知某件事情时,猛然发现身边人早就知道了,那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他们很失落。其实,情人节一直都有,只是她没有关注罢了。
她回到家里,把鸡翅洗了两遍,盛在盘子里,撒上一些盐,腌在那里。她又切了一些姜片。然后,她开始打开煤气灶,放油,把鸡翅扒拉到锅里,翻炒,放进姜片,再倒上半瓶可乐,盖上锅盖。做可乐鸡翅就这么简单。她只是又一次听另一个陪读妈妈说的,她就回来试了一下,味道果真很好,儿子很喜欢吃,后来每隔一阵子,儿子都会嚷着要吃可乐鸡翅。
儿子一般是五点半放学。她把可乐鸡翅和一盘青菜做好后,放在桌子上,还差10分钟,儿子就要回来了。她想趁这个时间给老公打个电话,因为今天是情人节。
电话接通了,那边有些吵闹。她说:“哎,你知道今天是情人节吗?”
那边说:“知道呀,今天是情人节呀,花店的花都卖疯了。”
“啊,原来你也知道啊。那你吃过饭了吗?”她问。
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到底说什么,她没听清楚。
那边说:“我正在吃饭,吃完饭还有事,先不和你说了啊。晚上再给你打过去。”
她正要问:“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但是电话那头只传来嘟嘟的声音。
她挺生气,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她满脑子都是疑问。男人有钱就变坏,人们一直都这么说。她以前总是认为自己的男人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不会变坏,可是谁能说得准呢?两人异地分居,迟早要出事。女人守得住,男人可不见得。再说,她的男人不论是长相,还是工作能力都是不错的。外面的诱惑多得很,哪个男人能扛得住?
她越想越着急。晚上儿子回来,狼吞虎咽地吃着鸡翅,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吃过饭后,儿子去房间写作业。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等着电话,她倒要看看他到底给不给她打电话。
她把一切都收拾完,就在客厅里绣起十字绣来。她仿佛现在才意识到潜在的危险,她的男人不见得永远属于她的!这时间,她挺孤独的。她叫了一声:“阿宝,你来客厅写作业好不好?”她儿子拿着作业本和课本来到客厅,问:“妈妈,为什么让我来客厅写作业?”她笑着说:“陪妈妈一会儿都不行吗?妈妈只想看着你写作业。”儿子趴在客厅的饭桌上写作业。她坐在沙发上继续绣十字绣。有时候,身边有个人,即便互相不说话,那种感觉跟独自一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她偶尔抬头看看儿子,儿子长得很像她丈夫,尤其是下巴和那紧锁着的眉头。此时儿子正在思索着,那正儿八经的样子让她想笑。儿子是最让她欣慰的,儿子从小就懂事,文静,跟那些爱打架爱攀比的男孩子截然不同,很多男孩子进入青春期,根本没法管,而她的儿子压根就不用管。更重要的是,她儿子成绩很好,一直是年级前五名。她想,她不是个能干的女人,自从嫁到这家来,基本上没有做过重活,也没有上过一天班。若说养儿子也算功劳的话,那么调教出这么一个懂事的儿子应该是她最大的功劳吧!她和他丈夫都以儿子为骄傲,毕竟他们夫妻没受过什么教育,都希望儿子能受更好的教育。
她一直等到10点,还没有电话来。她不抱希望了。总之她是不会给他打过去的。她丈夫到底在外面有没有那档子事情,她说不准。只是有一点她很确定,她丈夫很顾家,很精明,很理性,做任何事情都会考虑收益问题。他还不至于为了外面什么人放弃整个家。
一直到12点,她都睡着了,手机响了。她听到丈夫一口的醉话,不知道去哪儿喝酒喝醉了,她心里暗暗高兴。
4月份的一天晚上,儿子突然间腹部绞痛,在床上直打滚。她吓得不知所措,最后打了120,急救车来了,把儿子送进了医院。她也给丈夫打了电话,丈夫连夜开车赶回来。还好,医生诊断,儿子只是患了急性盲肠炎,做了个盲肠手术。在医院呆了一个星期。丈夫也没有回S市,一直白天陪在医院,晚上跟她一起去学校附近的那个出租房。
这阵子,她给他洗衣服,在裤子口袋里发现了一张买东西的小票,皱巴巴的,像是被水洗过的样子。依稀还能辨认出一些字。时间2月14日,物品名称是玫瑰,数量九朵,九后面还有一个数字看不清楚了。到底是九朵还是九十朵,搞不清楚。若是放在平时,她肯定不会注意,随手就扔掉了。但是这次,她看到了2月14日,就促使她继续看下去,她今年才知道2月14日是情人节。现在又看到了买花的小票,这花到底是送给谁的呢?他为什么要买花呢?这一切怎么不引起她胡思乱想?可是直接去问他,好吗?这阵子,儿子生病,他连夜赶回来,忙前忙后,已经很憔悴了,这个时候问他好吗?
一天中午,他们一起回出租屋给儿子拿换洗的衣服。经过那家花店。她故意说:“现在玫瑰便宜啦,也没见你给我买一朵。”
“咱们乡下人不兴这个哈!买一朵玫瑰还不如买一块肉呢!”他不以为然地说。
“哦,是么?你当真没有买过玫瑰花?我看你是嫌我是乡下人,不配拥有玫瑰,只配得到一块猪肉,是吧?”她冷冷地说出这几句话,就丢开他,加快了脚步。
“也不知道哪根筋坏了!”他追过去,问,“你在说什么呢?都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今天怎么非要因为一朵玫瑰跟我怄气呢?好,你要是喜欢,我现在去买还不成吗?”
“不要,不要,给那些年轻的狐狸精买去吧!她们配得九十九朵玫瑰哟!我乡下人,黄脸婆,哪配要什么玫瑰呢!”她嚷嚷着。
他说:“哎哟,这女人今天准是抽风了,说出这些摸不着头脑的话来。好好,你乡下人不想要一朵朵的玫瑰,我下次回来给你买一个盆栽的玫瑰……”
“去你的吧!骗鬼吧你!龌龊!”她越走越快。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生气,她只是想旁敲侧击地试探一下,看他到底有什么反应。但是,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所以,她还是不能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做过不轨的事情。她突然间想通了,就算知道他出轨过,背叛过她,又能怎样呢?对她又有什么好处?撕破了脸皮子,无非就是两个结果,要么离婚,要么忍气吞声。这两种结果都会把关系弄得更僵。再说,现在她还不能确定,何必非得弄得那么清楚!
7月份,她丈夫回来了,她去楼底下接他。他跳下车,从后备车厢里抱出一个盆栽。笑哈哈地说:“老婆,这是我给你买的一盆玫瑰!玫瑰这东西难养,那个花卉市场的老板说,这几年还不能开花。太小了。将来长大了,还得换个大盆子。”
她看看这盆花,里面就两三根带刺的茎,有几片发红的叶子。总之根本看不到要开花的迹象。
她把玫瑰放在阳台上,每天早晨浇点水。看着那些发红的叶子喝足了水,抖动叶片的样子,她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她想,今年儿子读初二,明年初三,高中再读三年,就上大学了,那个时候她就不用陪读了。整整算下来,差不多再熬四年就好了。四年之后,这玫瑰应该也该开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