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3

作者:尚磊    更新时间:2015-03-30 14:28:08

出了医院大门,我才发现右眼对这自然环境里的光线一时间还适应不了。两只眼睛里的世界比起一只眼睛仿佛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我用一只手放在右边额头上,阻挡着那些放肆地从来都不会怜香惜玉的强光。这只眼睛可是新生儿,刚从襁褓里出来,身上散发着稚嫩的味道。脆弱的它在阴暗的环境里被包裹了数天之后终于重见天日,我想它很快就可以适应这个纷繁复杂的环境,看清这片五彩斑斓的世界。

拥有两只明亮的眼睛无疑是生命里最幸福的事情,在我右眼被遮挡的那段时间里,心中总会有种恐慌与不安。一只眼睛的世界是狭小的,身边的很多事物都被遮挡了,也许下一秒就会有不知名的东西从看不见的地方不知不觉的冲向我的身边。我喜欢我这两只明亮的眼睛,虽然他们都说它很小,但是它却依然可以给我一个完整的世界。一个人经历了失去一只眼睛的痛苦与悲哀,哪怕只是短暂的几个小时,我相信在他两只眼睛重拾光明的那一刻,他必定会加倍地珍惜自己这两颗明亮的窗口,并且会深刻地感受到那些永久性地失去一只眼睛或者同时失去两只眼睛的人,他们生命中所有的恐慌,和潜藏在内心里那些源源不断散发着的孤寂。

我大胆地用手心压了一下刚拆过线的伤口,刚感觉到一丝的疼痛我便立刻撒手。伤疤上还存在着一些不同组织的杂物,临走前护士告诉我不要用手去摸,也不能用水洗,只能靠它自行脱落。这些东西长在眼皮上,让伤口经常会发痒,我感觉眼皮上仿佛包着一层永远都卸不掉的硬壳。那种感觉如同一大坨某种不知名的粘稠异物粘在脸蛋上一样,不但让人难受,最主要的是太影响美观,以致让人不得不有伸手去抓的冲动。

回到宿舍我第一时间又抓起镜子来看,伤口愈合的地方煞白煞白的,当初缝合时被针穿过的那些小洞如今依稀可见,伤口闭合的地方留下了大约半毫米宽窄的一个细缝,仿佛用手轻轻一掰,这缝子就会裂开。缝子并不是一条直线,伤口缝合的比较粗糙,我心里极为的不满意。后来我只能把这个罪过归结在执针的那个医生身上,因为他是一位男性,男性做针线活时身上缺少女人身上的那种认真与细致,以致给我留下这样无法修补的遗憾。伤口右下方形成了一个绿豆般大小的肉疙瘩,由于我当时感觉不到,所以现在在镜子里亲眼欣赏它的时候,它无疑成了我整个脸部一个无法抵赖的败笔。

下午我去了教室,王一他们又围了过来。

魏波开口道:“好像还没长好!”

“估计是那医生的技术不行!”苟冬说。

当我捂着眼睛跑进医院的时候,那一刻我心想只要医生能挽救我的生命,我就无比的感激了。但是今天,苟冬提起医生的技术时,我才开始突然责怪自己太善良。想起从镜子里映射出的那个“半身不遂”的伤口,一股对那医生的埋怨从心里油然而生。

“哎!我看你这八成是毁容了!”王一咧着嘴笑道。

我有点生气道:“关你屁事!你姐又不嫁给我!”

王一委屈着狡辩着:“我说的是实话!你不信叫大家看。”

雷二说:“你行了!谁还不受点伤了,等伤口完全好了也就看不见了。”

“就是,咱男人又不靠脸吃饭!”魏波露出呲牙调侃道。

王一小声说:“等你好了咱就可一起去上网了!”

“这不已经好了吗,随时都可以去!”

虎时宇站在窗外叫我,我从教室里出去,他就朝操场那边走去。我追上他后他转过来拍着我的肩膀道:“来让哥看看!”

“已经好了都!就是长得不怎么美观。”我尴尬道。

“好了就行了,什么美不美的!”虎时宇说完将自己左手衣袖向上一撩道:“你看!”

我看见他左手手腕的地方,横七竖八地被划了很多伤口,伤口中间汇集的地方鼓起一个大疙瘩。他说这是以前用碎啤酒瓶子划的,如今还有玻璃残留在里面。说完他就拉着我的手去摸,我指头在他那个发硬的肉疙瘩上一碰,便不自然地缩了回去。他又将右胳膊上的伤露出来给我看,说全身上下的伤不计其数。

“你那都在身上,被衣服盖着,别人看不见,而我的在脸上。”

虎时宇道:“什么身上脸上的!不都是伤么?谁一辈子还能不受点伤?谁能知道自己哪里会受伤!”

他的说话的时候有点太气宇轩昂,让我无法反驳。

“哥觉得,男人身上就该带点伤!那才是男人的标志。”

“你这大男子主义思想,完整的身体不好么?”

“哎!是挺好的,没有什么大不了。二郎神的额头正中央还长着一个眼睛呢,那多难看?但你要看得见人家的能力。”

说完我竟无言以对,突然觉得他说的话有很浓的韵味。

年轻的生命总有着无限生长的活力,连细胞的分裂都是那么地积极。两天之后眼睛上面的东西已经基本全部脱落了,那片干净的略带针孔的眼皮终于全部露了出来。伤口的形状已定,与我第一次从镜子里看到的基本相同,我总有种想掐掉上面那个绿豆一样大小并且坚硬的疙瘩的冲动,可是每当我狠下心去下手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根本忍受不了那种疼痛。后来这个念头就流产了,我每天也只能狠劲地用手去捏几下,希望数月后它会被我捏平。捏了几天后我才发现这个伤口竟然另有玄机,在它的里面竟然也有同样大小的三个硬核,我用手一压,它们就到处乱窜,仿佛被放进了三只活生生的瓢虫。我心里有点担心,想起曾经有新闻报道医生做手术时将东西留在病人体内的事件。难道我这也是手术时医生将什么东西掉在了里面,我越想越恶心,然后这些东西会不定时的让我眼皮发痒,接着传遍全身。我只好再去医院一趟,找到那医生问个究竟,可是当我进去时已经找不到当天为我做手术的那几个医生,病例也不在我的手中。我见一个病人刚从一个病房走出,我便壮着胆子走进去道:“叔叔,我前几天刚在这里做过手术,想请您看一下伤口里这是什么东西。”

那医生都不看我一眼,只听他嘴里凶着道:“去去去,出去!别在这影响人工作!”

我硬着发烫的头皮一转身,只感觉自己身上如同被泼了一桶屎尿,心里气愤道:“妈的,一点医德都没有!就你还是医生,当兽医都不合格!”

骂完仍觉得心里极为不爽,一个人在门外的楼道中踱了好久才离开医院。

几天后我发现伤口里的这些东西,只要不去碰它,就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每当我洗脸摸上或者照镜子看到时,都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人瘆的慌。

周末的时候魏波和苟冬果然又叫我去上网,我感觉自己似乎对上网连一点免疫力都没有了,只要有人叫我去,我都不会产生反对的心理。下了楼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一个人跑回宿舍翻了好久才找到记录着自己QQ密码的那张纸,我看了一眼后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好使,原来密码就是自己生日的年份。我想起当初我问方杰密码怎么设定时他告诉我说最好用自己的生日。我将那张纸条塞进衣兜里,下了楼发现他们已经走得老远。

出了校门我们又向市里那条最繁华的街道进发,再次来到了这个网吧,我竟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我跟在魏波后面,学着他们的样子办了一张卡,当那张卡递到我手中时,我真的感觉比从羊老师手中接过那个物理竞赛荣誉证书时都激动。我们几个人连起来坐成一排,这样才能突显出我们团队的强大。

他们几个经常会一起玩一个游戏,我趴在苟冬背后看了几次,最终也没看出什么眉目,所以他们的游戏我从来都不参与。自从上次学会了播放电影,虽然心里有种看电影的冲动,但是我第一件最想干的事情就是打开我的QQ。好久都没有登陆了,幸亏这个东西没有像人一样复杂的感情,否则它一定会责怪我对它的冷落。

输完密码后一点确定,几秒钟之内果然就登陆进去了。好友列表里的人一个个出现,从上向下滑,如同放鞭炮一样具有节奏感。我看着好友里的这些人,她们都是我和方杰那晚几个小时疯狂搜寻后的成果。我清楚地记着,头像亮着的就是在线的,暗的就是没在线的,这些都是方杰告诉我的。忽然好友列表里闪动起来,我贴近眼睛一看,那个头像是一个满头金发眨着一只眼的女性,我想起这并不是真人,是系统自带的一个经典头像,而我的是一只绿色大青蛙。

我双击了一下那个闪动的头像,屏幕上立刻弹出一个对话框。我看见她发来来三个字——“你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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