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穷寇

作者:浴火胡杨    更新时间:2015-03-16 11:14:11

                                        747.退潮


    再说颜初子。

    直到对面一行数十依次奔出、策马斜过宽阔的朱雀门大街、迅速消失在永平坊坊道内,侯在街旁的颜初子还在怀疑,眼下这幕场景,是否又是李白设的一个局。——先前他率众人一路冲杀,并没见着传说中挂了帅位的李白。而眼前这帮手下形如溃卒的疯狂,更加剧了他的担忧。先是有三骑,一边放马狂奔,一边舞枪抡刀、恶声驱斥路人;随后一辆双辕马车在七八劲卒夹持下呼啸而过,卷起满天黑雾。这后边,一队骑兵疾疾奔驰过来。这些阴沉着脸、裹了一身血腥味的汉子,象是黑幕旁检阅一出正在上演的绝望下的狂欢。这效果,比前面的狂徒更显著。你瞧,大两街旁刚才还在朝前面呆看着的路人,转眼间轰然星散。以李白那般的大气与强悍,他颜初子怎么可能如此轻松就溃围而出、一泄无碍地来到了这儿?。回想前一刻,当他这队铁骑呼啸卷出“逍遥楼”南门时,遇到的围堵是何其凶悍。仅三五个回合,他就挂了两处彩、身旁的队里添了七八个伤兵。若不是朱铠一声胡哨,将预先集积在天街对面的坊道口待命的五七亲兵唤来,前后夹击、一举击溃对手,局面还不知会成个啥样。尤其是事后得知,刚才率人堵在南门前的,竟是名满天下的张盖。现在回想起来,他不得不佩服老军旅朱铠留了一手好牌。所以,当他率先冲出重围后,又翻身接出押后的朱铠,这才挥剑朝南奔去。

    读者瞧到这儿或许要问,此番颜初子将卒的归属是回城西南永平坊养牛场,理应沿天街一路向西才对,怎地往南去了?这就瞧出颜初子的思虑之细了。你想,经过“逍遥楼”院门前这一闹,差不多全京城都知晓这儿大规模械斗、出了人命了。结果大开杀戒的一彪人马,居然没事一般就沿天街向西游荡,企不是找死。所以,在杀退对手后,他没趁势向北追击,倒教手下的众军校摆出向南纷乱逃离的姿态。等队伍跑出两三里地,回头瞧见追兵已接不上仗时,他又与朱铠商议,要朱铠率队伍径回城西南永平坊养牛场、主持料理后事,他与一亲随断后杀退零散追兵,连夜赶往京城东北的安兴坊葛福顺家请旨。朱铠还想推辞,被他一摆手拦回。朱铠无奈受命,重新招集队伍、右拐驰入西去的坊道,向西疾奔。颜初子冷眼目送大队人马卷过身旁西去,随后招呼亲随一同放慢马速。等跟大队人马拉下有一箭之地,他俩翻身对付追兵时,那几个家伙早已不知去向。这边正要穿过天街北去,却在街心撞见葛福顺管家疾疾赶来,告知大将军托人捎信给他,今晚不回家。他这才重新放马疾疾沿天街赶往养牛场——他要赶在朱铠前、占住永平坊坊道口,才放得心下。等他旋风般拐入朱雀门大街、一直奔到永平坊坊道口,却没见朱铠这帮人的影儿。之后,他让亲随先去养牛场打探消息,自个儿策马斜过大街,南北走了好几个来回,直到小亲随回来了好一阵,才等来队形散乱的朱铠一行。也只有在瞧着他们过了朱雀门大街、迅速消失在永平坊坊道内,他才敢舒一口气。好玩的是,舒一口气后,他反而心头更沉了,他的心里更没底了。他瞧了一眼东北边的眼前的天街街口,没见有一丝生的气息。而身后的坊道口,也已是杳杳然没一点声息。他这才松了口气。可转眼一想,又不禁狐疑。会不会在永平坊坊道深处设下埋伏、暗中截杀?要知道,若是把他放回徐氏养牛场、他新设的大本营,再要拿住他,可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哩。这么一想,他急了。于是,我们就见他缓缓勒住马,又猛地把马头朝右后一拽,就差把个马头拧下地来。那马儿长嘶一声,生生就地打了个旋、回转身来,疾疾驰向前一坊道。那亲随打个激灵,赶紧跟了过去。

    ——颜初子决定绕道回养牛场。

    他准备再遇截杀的对手。

    不过,这回他要演一出回马枪。


                                        748.回马枪不好使


    他的马很快。

    不一会儿,就瞧见养牛场低矮的院墙。黑影丛丛、无声无嗅。他的听觉向来极为敏锐,可眼下方圆百十步内外,除了从远处住户偶尔飘来的一两声俗世的嘻闹,愣是毫无异常的声响。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难道说,自个儿高估了李白那帮家伙的能耐?正犹疑间,只听身后一阵隆隆作响。他扭头瞧去。就见远处山一般压过来一片黑影,接着在不远处的院门前轰然停下。

    他不禁愕然,赶紧从西南面坊道插出、来到院墙拐角、驻足观望。是那辆双辕马车。

    就在这时,养牛场爆起一阵喊杀声。


                                        749.再败


    颜初子一惊。

    几乎是同一刻,马车那边大乱,吵嚷声此起彼伏。奇怪的是,驾辕的大兵提刀掠下车,置杀声震天的养牛场于不顾,却翻身朝后面跑去。

    “坏了,是陶家兄弟出事了。”颜初子身边有人慌忙道。

    颜初子点头、赶紧打马上前。

    这边颜初子驱马东去,才驰过斜撂下的马车,就见坊道拥过一群拉拉扯扯的汉子。其中一个瘦高个儿还在挣扎,被身旁的几个壮汉一阵拳打脚踢。那人弯下腰去,又突然暴起、夺过身旁一汉子的腰刀。就在他抡起刀扭身砍向身后的军官时,一汉子飞身抢过去,抬脚踢在他的腕部。只听“铛”的一声,那人手里的刀跌在石板地上,人却仰面朝后倒去。接着,就见他汉子车转身,准备来按那跌下去的瘦高个儿。忽又被身旁突然弹起的一物击中。汉子稍一愣怔间,已着了地的瘦高个儿一跃而起,抡臂将他打倒。而就在那瘦高个儿环顾四围、得意地“嘿嘿”一笑,弯腰去捡丢了的刀时,冷不防,不远处的侧后有一汉子挺起身,朝他胁下刺出一枪。这人惨嚎一声、蹲下身去。此时,早有俩黑影从一旁的屋檐掠下、扑到身旁。这汉子听得头上有异动,才要抬头去瞧,又有一股劲风从身后袭来。没等再做反应,已被打到在地。

    很快,从两旁的屋上,又卷下一片黑影。

    这鬼影一般飘来的人儿,一个个臂缠白纱,显然是有备而来。除了有俩人扶起并护住那瘦高个儿,其余的六七人直奔不远处的双辕马车。


                                        750.火中取栗


    颜初子急得狂嚎一声、腾身而起。

    也难怪他发急。就在他预感大事不好,正提缰放马、朝前疾疾掠去这当口,那片黑影早卷到了马车前。也就一两个回合,这帮人便杀退车前的俩护卫,控制住马车。而他这一路,就只见到处人仰马翻,乱转乱撞。好在他还是赶来了,刚才落了下风的颜初子手下,顿时士气大振。随后,在颜初子的率领下,大伙儿全力朝马车方向反扑。无奈虽有颜初子的蛮悍与神勇,终究是对手众多,还出奇地玩命,一时竟近不得车旁。等身旁又有一大兵挂彩退下时,颜初子暴怒,一边抢到这人身前,夺过他手中的大刀;一边横身一个肩靠,生生将他打到半空中,摔向俩护在车前的对手怀里。随后,他发疯似地抡起大刀,左砍右砸、杀向戒备森严的大车。对手一时大惊,护住马车、稍稍后退了几步。颜初子索性单刀直入,奔车辕而去。就在他将要重新拽到马缰时,车后传来一老者的喝斥。仓惶后退的众汉子随即顿住脚步,翻身疯狂抢到颜初子身前。面对众人的围殴,颜初子一阵砍杀后,不仅劲气稍泄,还平添了几处创伤。到了这时,他才发现,他的身前侧后,早先随他而来的大兵,已走得了无一人。更可怕的是,身后留守在坊道尽头,甚至不远处的养牛场内,都爆起阵阵喊杀声。这声响自西自北潮水般涌来。他听出,明显是我方失利。这是咋回事?他心烦意乱不得不朝低矮的院墙后且战且退。

    此时,黑影里有人发话道:

    “娃儿,打住打住!”


                                        751.犹点一出戏


    是陶老大的声音。

    这帮人先是讶异胡嚷,转眼又先后歇下手来。颜初子一愣,垂刀喘了口气。依他往日的脾性,才不会如此行事,正好趁对手莫明其妙地歇手卸械、自乱阵脚时,一鼓足气抢上前去,杀出一条血路。眼下,他输怕了。既没了本钱,更丢了气数。他满心疑惑、朝发话的黑影瞪了一眼。

场面静下来,就听“鼙鼙鼓”响了。

    “颜道长,可否借一步说话?”陶老大道。

    颜初子冷道:

    “直说罢。”

    “老夫想跟道长单独说几句,”陶老大斜出一步,来到颜初子左侧,躬身道,“请赏个脸罢。”

    颜初子后退半步。他简直不相信自个的耳朵。这时候,在这场合,这陶老大还在意说话方便不方便?他想借了斜斜的月光,瞧瞧他的脸。今儿的事接二连三,怪怪的不说,也太不寻常。他想,这老家伙是不是疯了。他只是懒懒地挪了挪身子,本没打算答应陶老大的倡议。不料陶老大偏偏一扭身,又挨上前来。偏偏这道人也是个倔家伙,对陶老大本就没好感,早掂着要作弄他一回。这一来,不禁恼了,心想这老家伙是不是真的疯了。于是恨恨地接连后退几步。没料到,这最后一步没踏稳,伤肩竟撞到了一旁的大树,痛得他直咧嘴、矮下身子。这陶老大见状,趁势跨上一步、伸手架住了他。而颜初子却也没拒绝的意思。


                                        752.转台


    这又是一奇。

    现场有人忍不住连咳几声。

    可就在此时,眼前情形突变:谁也没见颜初子有何动作,就只听那陶老大“哎”的一声,早歪过身子,朝后重重摔了下去。事出意外,一时惊得众人瞠目结舌,手足无措。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见颜初子一个“鹞子翻身”,掠到陶老大身侧,揽起他疾退几步,已来到院门旁。

    众人发出惊呼、纷纷上前救援。

    就在颜初子抵住院门,搁了陶老大、横身出刀对付蜂涌而上的对手时,刚才还踉跄跟了两步,看似毫无还手之力的陶老大,却突然一沉身,单膝跪地;随后盘起右肘、猛然跃起朝颜初子肋下打去。这便是老陶家绝地反击对手的险招“夺命肘”。之所以叫“夺命肘”,一来这招确有一招夺命的奇效,另一方面,若被高人解去,翻手一击,实在于己鲜能躲过。好家伙,这招一出,惊出颜初子一身冷汗。他哪会料到,羸弱不堪、自顾不暇的老爷子,还会来这一手。等肘尖快点到腋下,这才扭身一躲,用左肱顺势棚开陶老大的劲肘。饶是他身手妖,胁下也被肘尖带过,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此时此地,使出这一招的若是他杀气和锐劲犹存的三弟,那颜初子即便不至于丢了性命,至少也会倒地不起。怎奈眼下的陶老大早已是油尽灯枯一残翁,哪里还有这招最要命的速度。颜初子躲过一劫,勃然大怒。只见他回身用刀柄砸向老人的后脑勺。老人拼命扭身一躲,到底还是迟了,额头早被砸中。他眼前一黑、昏死过去。而颜初子一不做、二不休,左手捞起老头,右腕一抖,只见一闪,一把寒气凌凌的钢刀,早横到了他的颈旁。

    众人大惊,一齐顿住脚。

    相持片刻,只听“鼙鼙鼓”又起。颜初子缓缓朝环伺半圈、欲进又止的众杀手溜了一眼。众人投鼠忌器,谁也不敢贸然动作。颜初子“嘻嘻”一笑,女人一般扭扭腰肢,架起陶老大,退入院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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