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偏就这么不凑巧,时隔一年多以后,李书银终究还是跟大黄狭路相逢了。看着大黄边眈视着他一步一步的往自己逼近,还边用那湿漉漉的长舌头舔着它的大半截子毛脸,那样子像是恨不得一口气就将自己扯剥个稀巴烂吃进肚里,书银哆嗦得险些尿了裤子。据李书银以往的经验,这个时候人该委身蹲下,狗会以为人要捡地上的东西砸它,一般都会往回退或者就地跑开。可书银明明已经接连做了好几个蹲起了,那大黄仍是毫不忌惮的“呜呜”着朝他走近。
在那些会极度令自己恐慌的事情面前,人往往会骤变得反应迟钝,继而进入木讷。尽管这种令人难为情的精神状态从来都被可悲的称作脑子空白,然而事实上,当人在危急关头出现这种所谓的脑子空白时,它反而预示着我们是正在失去恐惧,是正在失去担虑。我们木讷的只剩下了要击退危险的巨大勇气和保全自己的坚定决心,我们木讷的只剩下了要即刻施展出那在绝地反击当中可以出奇制胜的神来之笔。
就拿书银今天来说,当大黄临近后突然张开大嘴向他发起攻击时,他非但没比对方从远处一步一步逼近他那阵子更感到害怕,自己反而是不紧不慢的把药箱搁放在地上后,才起身两手抓紧棍子沉稳的做了个防守的姿势。大黄一个纵身猛地蹿起朝书银的肩部扑咬去,书银不慌不忙的以一个侧向的挪动竟就给轻松避开了,接着迅速转身高高扬起手里的灰耙把子,端端对着大黄的后腰身给了一个精准有力的痛击,大黄“嗷”叫了一声翻落在地,“噌”的一下起来后又马上红了眼的左突右蹿着往书银身上再扑上去。李书银刚才那一结结实实的重笞俨然是给自己增添了些难得的志气,已然胜算在握的场面也就应付得更显游刃有余了,他甚至一边挥着手里的灰耙把子不迫的照着大黄的前身部位好一阵信手拈来式的格搅,还一边从容的冲着大黄骂起了脏话。
“我就不信我今儿还治不了你这个狗日的了,你来,你再来,看我今儿能不能把你这个杂碎给拾掇到这儿······”
大黄那失去理智的连番撕扯除了只可笑得从李书银的裤腿处夺下来了一绺涤良布条外,就再也未讨着半点便宜,还不幸被对方给捣落了一颗犬齿。自己先发制人未果反倒被后程发力的书银给教训了个踏踏实实,大黄最终只能作哀呜声的夹着尾巴落荒而去。
终于出了心里那口沉积了许久的恶气,李书银感觉很是畅快。提起地上的药箱再动身上路,见这脚底竟也骤长了不少力气,心想自己往后尽可不必再那般畏缩,便索性随手将那根黑不溜秋的灰耙把子给使力的甩了出去,仍嫌这样默不做声的赶路并不十分美气,就又即兴吼起了《大报仇》里刘备为动员一干猛将出征复仇作游说时唱的那段。
“他都是兄王驾前狗奸馋。扶刘宗他把长子贬,把荆襄九郡不让刘备他让倭蛮,东有张鲁把位占,西有刘璋坐西川,南有孙权爵位显,北有曹贼镇中原,将孤茕逼在汉阳院。东吴破曹把孤般,长坂坡王遭险中险,赵子龙单枪战长坂,争下荆州王立站。和东吴结下山海冤,二弟玉泉把驾咽,三弟阆中升了天。领大兵七十零五万,马踏了东吴灭孙权······”
书银正一路唱得起兴,到牛肚梁时,隐约听见梁坡背后有人在乌拉乌拉的吹唢呐,自己就收了口没再继续往下唱,加紧步子从坡口赶了上去。看见永喜家的场里三五成群的站了好几撮子人,院中的大刺槐树下摆了一张炕桌,桌前的椅子上端端坐了一个穿白衬衫的人,头上戴了一顶青灰色的帽子,正在结结巴巴的吹鼓唢呐。见吹唢呐那人是赵八斤,书银就自个儿摇了摇头叹息道:“咳,我说咋难听得跟驴嚎似得,永喜这简直是胡闹呢么,咋能请了赵八斤这个气卵子来给我干爸吹事唻?这八斤老是三天两头的偷偷来我药铺买百补增力丸吃,他又不是没碰着过”。低头看了一下表,已经快要七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