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军鸽 (完)

作者:蔡振兴    更新时间:2013-08-06 10:13:49

1944年12月8日,云南昆明的盟军司令部里笼罩着一股忧愁的雾,无线电呼叫了一天一夜,执行“缅甸皇后”计划的沃克部队没有一丝回音,参谋人员认定:深入缅甸孟平山区与日本木田师团作战的沃克部队已经全军覆没。

盟军司令部决定派李希曼上尉组成一个战地侦察小组,夜里乘飞机空降孟平山区,摸清沃克部队的情况。李希曼受命后立即点名海登中尉、哈斯中尉、尤卡少尉参加侦察小组。李希曼最喜欢大鼻子海登,把侦察小组最重要的武器——无线电发报机交给他。李希曼不喜欢尤卡,这倒不是因为尤卡跳伞时碰掉鼻子面目丑陋,而是此人行动迟钝、性格孤僻不合群。但他还是毫不迟疑地点了尤卡的名,因为尤卡常有惊人的鬼点子。记得有一次在吕宋岛东面空降落海,空降兵们爬到岛上差一点儿冻死,唯有尤卡从胯裆的牛皮小袋里摸出了一盒蜡封的火柴,点燃了篝火,救了七个伞兵的命。李希曼不得不赞扬:“尤卡就是在弥留之际,也会给世界留下一条锦囊妙计。”

晚上8点,飞机载着李希曼四人向缅甸孟平山区飞去。到了孟平山区,李希曼拉开机舱门,带头跳了出去,随后是海登、哈斯、尤卡。四顶降落伞打开了,四周一片墨黑,一片混沌,迎接他们的是一口深浅莫测的死亡的陷阱。

过了许久,李希曼“突”的一声落地了,一切正常。他摸黑把降落伞收起卷成一团,塞到浓密的灌木丛中,心中暗暗祈祷:但愿不要落入日军阵地。一会儿,林子里钻出两个鬼似的美国兵,李希曼一阵狂喜,心甘情愿地被押走了。

李希曼被押进沃克上校的营帐,哈斯中尉也被押进来了。沃克上校弄清了李希曼他们的来意,不由得热泪盈眶。他告诉李希曼,日本木田师团打得很顽强,盟军已损失了三分之一,所有的无线电通讯器材都被日军炮火击毁,他们无法跟盟军司令部联系,如果盟军司令部不马上从空中和地面进行联合支援,他的部队将全军覆没。

当务之急是马上找到海登中尉,因为海登中尉身上背着那架目前唯一能和盟军司令部取得联系的无线电发报机。可是海登在哪儿呢?

这时有人来报告,181无名高地的树林里有降落伞。沃克、李希曼、哈斯和沃克的参谋人员立即来到181无名高地。降落伞挂在树上,地上坐着一个人,这是海登,但已经死了。原来海登着陆时,由于天黑,看不清地面障碍物,跌坐在一棵一米半高的树桩上。这树桩被日军的炮弹片削尖了,不偏不倚,由海登的肛门插入,一直通到胸腔,他死于非命。李希曼把海登抱起,检点他的器材,皮背带卷成麻花,拴在上面的发报机不翼而飞,凭经验判断,海登的降落伞延迟打开,身子在空中横向旋转至少5秒钟,离心力把发报机带子拉断甩出去了。

现实如此严峻,情况报不出去,盟军司令部无所措手足,“缅甸皇后”计划将彻底破产,沃克部队将全部战死丛林。回到沃克上校的营帐,尤卡也被巡逻兵押来了,这个无鼻鬼落地不顺利,在丛林里跌得满脸伤痕,缠满白绷带,偎在帐篷角落里,一副癞皮狗相。李希曼瞥了他一眼,无心打招呼,现在,个人的死活已失去任何意义,不把沃克部队的情况报出去,就是上帝在此也只是一堆废物。

勤务兵在地上铺好绿军毯,把一听听牛肉罐头打开,这简直是一顿“最后的晚餐”,谁也没有胃口。只有尤卡拐着一条腿,悄悄挨到绿军毯边,他目中无人,一口气吃完两听牛肉罐头,然后把李希曼招呼到身边说:“我把我的‘森林男子汉’带来了,也许它能拯救‘缅甸皇后’计划。”尤卡拉开背囊拉链,摸出一只布袋,像变戏法似的从里面跳出一只咖啡色军鸽。李希曼的眼睛瞪圆了,接着在尤卡缠满绷带的脸上狂吻起来。

那只名叫“森林男子汉”的咖啡色军鸽跳到尤卡肩上,讨好地啄他的耳朵。它跟着主人乘飞机、空降,现在跳出布袋,目光炯炯,全身松爽,真想展翅飞腾。

沃克帐篷里的每一位美国军人都知道,在目前情况下,一只军鸽将关系到几千人的生命。沃克指示参谋人员立即将情报整理好,系在军鸽的脚上。尤卡从小布袋里倒出珍珠高粱米,李希曼弄来了水,让它吃饱喝足。

一切准备就绪,沃克上校请来了随军神父,为军鸽的起飞举行庄严的祝祷仪式。人们围成圈儿,望着站在尤卡手上的军鸽,动情地唱着祝福圣歌。之后,尤卡往上一抛,“森林男子汉”振翅腾空,飞进了黎明的曙色里。

“咕啰啰……”

“森林男子汉”在空中鸣叫着,它不懂保密,但它有战斗的欢乐。

沃克部队控制区的388高地上是一片森林,森林里突然腾起一个黑点,那是一只鹞鹰。鹞鹰铁钩金爪,展翅扑扇,像一个黑色的瘟神,扑向脚上系有特急军事情报的军鸽。“森林男子汉”只觉得一个黑影向它罩过来,它没有躲避,因为它有对付空中猛禽的特技。在鹞鹰的金爪伸过来的一瞬间,“森林男子汉”双翅一收,连做三个大滚翻,一下子猛降300米,鹞鹰刹不住冲势,等回过头来时,“森林男子汉”已远走高飞,只有三片鸽羽在空中飘荡,降到黎明之光照耀着的大地上。

东边天上映出一片红霞,太阳就要喷薄而出了。“森林男子汉”继续向东飞,躲藏在树冠里的木田部队的监视哨发现了它。凡有野战经历的军人都懂得,在战场上飞来飞去的军鸽意味着什么,某些军队虽有现代化的通讯设备,但仍然使用军鸽,因为军鸽传递的情报具有百分之百的保密性。木田在战地指挥所里知道了这一情况,下达命令:“要用对付一个轰炸机团的高射机枪兵力,把军鸽打下来!”

丛林里所有日军的高射机关枪“突突突”地叫开了,猛烈的弹雨密密地向“森林男子汉”喷过来。突然,“嗤”的一声,它的右脚蹠骨像被冰刀割了一下,冷彻入骨。原来是蹠骨被高射机枪子弹打断了,只有两条铜丝样的脚筋牵连着断脚,悬吊在断脚上的那份情报,竟被对流风吹得旋转着。

“森林男子汉”本想用空中滚翻特技来躲避弹雨,但是它不敢了,因为它怕断脚飞离身体,那样的话,脚上的情报也就丢掉了。它非常懂得脚上悬挂物的价值,每次把悬挂物带回来,它总要受到尤卡的特别优待:吻三次,摩挲一分钟,然后喂珍珠高粱米和泉水。但平时一般的空飞,是万万享受不到这种待遇的。它领略过接受主人爱抚的快感和欢悦,自然也懂得脚上悬挂物对于表达它自身价值的重要。于是,它冒着弹雨,箭一般拼命朝前飞。

木田的望远镜一直罩在眼上,他曾经手舞足蹈过一次,那是当他看到“森林男子汉”右脚被打断的时候。突然,他怒吼一声:“八格牙鲁,逃了逃了的。”把望远镜给了参谋,因为军鸽已飞越日军高射机枪的火力圈。他瞪着那个向东飞翔的咖啡色斑点,这是一个令他多么伤心的斑点啊!

“森林男子汉”终于飞到云南巫家坝机场,它在尤卡设置的巢箱里发出“咕啰啰”的鸣叫,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一种辉煌的禽国语言:

“咕啰啰啰——我带来了特急情报!”

人们发现了它,一面派军医为其调治接肢,一面把沃克上校的函件送交盟军司令部。盟军司令部根据沃克上校提供的坐标,立刻派飞机轰炸,同时派滇缅边境上最接近孟平山区的部队前往增援。木田师团丢盔弃甲,狼狈地向缅甸腹地逃窜,沃克部队得救了。

海登中尉被埋葬在孟平山区。李希曼、哈斯、尤卡返回巫家坝机场。尤卡自然获得重奖,军鸽“森林男子汉”也立了军功。授奖那天,盟军司令部派出代表,把军功奖章轻轻地套在军鸽颈上,动情地说:“‘森林男子汉’的事迹将载入美利坚合众国的军史,它老死后的标本将送进美国军事博物馆,它具有我们美国军人的气概和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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