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作者:裘山山    更新时间:2015-01-21 15:55:45

57、亚东往事

亚东虽小,却非常重要。

从地图上看,亚东沟夹在锡金和不丹的中间。有人形容它是“一颗遗失的明珠”,我觉得很奇怪,明珠不假,何曾遗失?还有人说它是“没有桃花的桃花源”。这样说的人,也是对亚东的历史和地理位置太不了解了,只看到它秀丽安静的外表。

亚东与锡金之间的通道,是中国通往印度的重要道路,也是从西藏到孟加拉湾最近的路。由于地理位置的独特,它在西藏历史上的地位也就很独特。看似宁静平和的亚东,其实一直都没有安宁过。

17世纪,英国在印度成立了东印度公司,通过它将印度的政治经济逐渐纳入英国的轨道。自从东印度公司成立,英国就一直想打开中国的贸易市场。1774年,一位叫波格尔的英国人率使团,首次从不丹经亚东进入西藏,到了扎什伦布寺。6世班禅接待了他。但当波格尔向班禅提出想去拉萨时,被断然拒绝了。波格尔又试探着提出与班禅的辖区建立通商关系,又被拒绝。波格尔沮丧地说:“中国在西藏的主权,是在所有路上阻止我前进的绊脚石。” 

但英国人并不甘心。19世纪,英属印度连连发动了对尼泊尔、缅甸、不丹和锡金的战争。将这些地方置于英国势力范围内,形成对西藏包围的态势。对于西方的扩张势力,西藏地方政府虽然面临着从未有过的巨大压力,但它的政策仍是坚决不允许外国人进入西藏。1884年,英国派一支约300人的武装队伍闯入西藏,在干坝被藏民阻挡。1886年,英国又派大批队伍集结在西藏亚东以南边境,进行武装挑衅。西藏噶厦地方政府派藏军在热纳宗隆吐山建卡设防。英国借口藏军侵入锡金境内,向清政府施加压力,要求藏军限期撤除隆吐山卡。清政府惧怕藏边发生战事,要求藏军撤卡撤兵。西藏噶厦地方政府对清政府的做法很是不满,驻藏大臣文硕也坚持热纳宗属于中国领土,积极支持西藏的抗英斗争。1888年3月20日,英军悍然向驻守隆吐山的藏军发动进攻。西藏守军手持土枪、弓箭、刀、矛等兵器英勇反击,击退了英军的第一次进攻。3月21日清晨,英军再次进犯,藏军严阵以待,毙伤英军约百余人。3月25日,英军又大举进攻,给藏军造成很大伤亡。藏军被迫撤至亚东帕里,隆吐山失守。这时,清政府将支持抗英的驻藏大臣文硕革职,任命听话的升泰为新的驻藏大臣。但西藏噶厦地方政府仍然调兵遣将,下令僧俗民众1万多人开赴前线,在6月至10月间同入侵英军数次作战,力图收回隆吐山。藏军虽然拼死抵抗,毕竟装备落后,加之指挥失当,隆吐山之战最终失败。英军越过则里拉山口,深入到亚东。

战争结束后,清政府派升泰赴亚东与英方会谈。1893年,清政府与英国签订了《中英会议藏印条款》,承认锡金归英国保护,开放亚东为商埠,英国在亚东享有治外法权以及进口货物五年不纳税等特权。从此,英国侵略势力伸进了西藏。

尽管在《藏印条约》中规定,亚东开市5年后开始征收关税,但是清政府的这个海关却从未履行过征收关税的职责。随着满清王朝的覆灭,1913年,亚东海关彻底关闭。它存在了20年。

1895年开始亲政的十三世达赖十分痛恨英国侵藏。在沙俄的拉拢下,十三世达赖逐渐产生了联俄抗英的想法。英国十分顾虑沙俄势力插足,为了压服西藏,英国准备发动第二次侵略战争

1903年年底,近万人的英国武装集结在亚东与锡金的边境,即我刚才写到的则里拉山口。那时的则里拉山口完全没有兵力把守。12月的则里拉山冰天雪地,英军一支装备精良的先头分队偷越过则里拉山口,进入亚东峡谷。英军进入亚东后,不久就占领了帕里,强行进驻帕里宗政府,噶厦和后藏前往交涉的代表皆被扣留。帕里的百姓忍无可忍,拿着大刀、镰刀、木棒闯入宗政府救出代表。

1904年1月4日,英军又占领了堆纳。西藏地方政府又派出千余藏军赶赴堆纳至多庆一线布防,并动员、调集其他各部藏军及大批民兵分赴前线。此时,英军的给养和军火运输已经相当困难。有10余名印度士兵因患高原肺水肿死去。受阻的英军滞留在堆纳村达3个月之久。于是提出谈判。

在这一历史事件中,有一个人我们不能忘记,这个人就是英国远征军统领荣赫鹏。他是侵略西藏的头号人物。他对前来劝阻的清朝汉藏官员说:如果你们不打开关门,我就用大炮把它轰开。十分猖狂,而且使用了非常卑劣的阴谋手段。

3月31日,藏军前线指挥官拉丁色、朗赛林与荣赫鹏等英方代表谈判时,英军偷偷包围了队形密集的藏军。荣赫鹏假意声称:“既然要议和,为表示诚意,我们先将子弹退出枪膛,也要求你们下令将火枪的点火绳熄灭。”荣赫鹏命英军士兵将步枪子弹退出一发,但士兵们旋即推动枪栓将另一发子弹顶入枪膛。当时藏军不了解步枪构造,误认为英军枪膛内已无子弹,便按协议将土枪点火绳全数熄灭。这时荣赫鹏下令开火,在机枪和大炮的密集扫射和轰击中,英军对藏军进行了残酷的大屠杀。数分钟内藏军即被英军射杀了400多人,西藏谈判代表数人亦被杀害,鲜血染红了西藏的土地。

1904年4月中旬,英军进入到江孜地区。藏军继续以江孜宗山的防御工事为依托进行抵抗。江孜是日喀则通往拉萨的门户。英军抵江孜不到一个月,藏军就有1万多人聚集到江孜、日喀则及拉萨到江孜的大道上,准备保卫江孜。5月初,英军派出300多人袭击通往浪卡子方向的卡惹拉藏军阵地。此时,驻江孜之英军仅100余人。5月3日深夜,千余藏军袭击了帕拉村,几乎全歼敌人,荣赫鹏也险些丧命。由于从卡惹拉返回的英军赶到,才稳住阵脚。

5月26日,英军从印度调来了4000多名援军和8门大炮,以及大量先进的穿甲炮弹,从亚东赶到江孜,重占了帕拉村,并于6月25日抵达康马宗的乃宁寺。乃宁寺是英军运输线上的一个重要据点。为截断英军后方补给线,藏军在乃宁寺周围筑起了防御工事。英军攻占乃宁寺后,将寺内的文物洗劫一空,并纵火焚烧了寺院。英军接着攻占了江孜西北方向的紫金寺,切断了江孜与日喀则的联系,从东、南、西北三面包围了江孜。

此时,十三世达赖派人到江孜与荣赫鹏会谈。荣赫鹏提出限藏军在7月5日撤出江孜,遭断然拒绝,英军遂于当天正午向江孜发起总攻。7月5日至7月6日,英步兵在炮火支援下发起7次攻击,都被藏军击溃。经过3天抵抗,守卫藏军弹尽粮绝。7月7日,江孜宗山最终失陷。抗击到最后的数百人全部跳崖牺牲。江孜宗山被英军攻陷后,白居寺又被攻占。英军旋即占领整个江孜。江孜保卫战从1904年4月开始到7月结束,持续了大约100天,是西藏近代史上抗击外国侵略者规模最大、最为惨烈悲壮的战斗。

整整一百年了!至今回首,仍令我无法平静。

7月14日,麦克唐纳率英军从江孜出发,长驱直入拉萨。8月3日,英军占领拉萨。13世达赖喇嘛被迫途经青海逃往蒙古。

1905年,清政府任命唐绍仪为全权代表。经过一年多的艰苦谈判,与英国签订了《中英续订藏印条约》,《拉萨条约》列为附约。赔偿英国的军费由750万卢比减为250万卢比,由清政府3年还清,此款还清后,英国即从亚东撤军 。

1908年初,当清政府向英国支付了最后一张支票后,英军开始撤军,但最终仍留下了4个连的兵力和12名警察。那一年,中英签订了《修定藏印通商章理》条约,留在亚东的这些军队合法地成为了商埠卫队。英国的商务代表处就搬到了亚东的下司马镇。亚东作为商埠,一度成为西藏最繁华的市场。

亚东为世人瞩目,除20世纪初那场侵略战争外,是13世、14世达赖喇嘛都到过亚东。

1909年,13世达赖喇嘛从蒙古回到拉萨。此时,拉萨的社会秩序非常混乱,西藏地方政府已无法控制局面。他再次出走,逃到亚东,经亚东出走印度大吉岭。三年后,1912年5月,13世达赖喇嘛回到亚东,并于第二年年初回到了拉萨。1933年12月17日,13世达赖喇嘛在罗布林卡圆寂。5年后,他的转世灵童,14世达赖喇嘛在布达拉宫坐床。

1950年底,年仅17岁的14世达赖喇嘛从拉萨出走,准备前往印度。1951年1月2日,14世达赖喇嘛到达亚东,住在东嘎寺内。当时,拉萨只留有摄政,西藏噶厦政府也随同14世达赖喇嘛来到亚东。亚东一时成为了当时西藏的政治中心。 

1951年7月,中央人民政府代表张经武,携带中央政府关于和平解放西藏的《十七条协议》,从印度辗转来到亚东。7月16日,张经武代表和达赖喇嘛在东嘎寺举行了具有历史意义的会见。经过中央代表耐心的解说和劝阻,达赖喇嘛虽然并没有对《协议》明确表态,但是答应尽快返回拉萨。

张经武离开后,达赖喇嘛即从亚东返回了拉萨。1951年10月24日,达赖喇嘛代表西藏地方政府和全体僧俗人民正式致电毛泽东主席,拥护《十七条协议》。两天后,毛泽东给达赖喇嘛回电,对西藏拥护《协议》表示祝贺。

达赖喇嘛的亚东之行的最终结果,是顺应了大多数西藏僧俗百姓不希望他离开拉萨的愿望,并对和平解决西藏问题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但遗憾的是,1959年西藏爆发叛乱时,他再次出走,离开了西藏。

1954年4月,中印两国政府签订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印度共和国关于中国西藏地方和印度之间的通商和交通协定》,取消了英国人在西藏遗留的特权问题。印度最终放弃了继承英国侵略中国西藏时取得的种种特权,并在实际上承认了中国对西藏的主权。1957年6月,印度政府向我国办理了一切移交事宜,中国得以在亚东完全行使主权。亚东由此回到祖国的怀抱。 

亚东,小小的地方,竟有如此深的历史烙印。

58、爬雪山

早上8点20,我们离开团部出发。今天去东嘎拉哨所。

东嘎拉是亚东所属的五个山口之一,其余四个,有著名的乃堆拉和则里拉,还有詹娘舍和卓拉。其中海拔最高的是卓拉,4670米,然后是瞻娘舍,4650米,然后是则里拉,4450米。然后才是我们今天去的嘎拉,4300米。这几个山口都有我们的哨所常年守卫,士兵们的艰苦和不易,非一般人能够体会。尤其到了冬季,大雪封山,一堵就是半年,那种蚀骨的寂寞,让人发疯的安静,需要很强的意志力才能够承受。虽然一年一换,但那一年,已经等同于千锤百炼了。我总是想,在那里呆过一年的人,就没什么困难不能克服了。

我们去看他们,心里怀着歉意。这样的歉意,是由衷的。

最初我们沿着一条叫卓木玛曲的河走,一段时间后,我们就离河上山了。坡很陡,因为我们要从2900的地方,上到4300的地方,一下升高1300米。其实路程不长,就是二十多公里。

C大校一路介绍,可是嗡声嗡气的,很明显的鼻塞。我说你感冒了吧?他说嗓子有点儿疼。我问小李有没有感冒药,小李一开口鼻子也塞着,父子两个一起感冒了。据小李说,这是常事。就是说,他们俩一起下部队一起感冒经常发生。好在此行快要结束了。小李在包里找到速效感冒胶囊让C大校吃。C大校不肯吃,怕吃了犯困。我和Y异口同声的说,犯困也得吃啊,你以为在这儿感冒是好玩儿的吗?C大校当然知道不能感冒。他只是怕影响工作罢了。在我俩的监督下,他还是吃了两粒。

车子蜿蜒上山。山中郁郁葱葱。一个回头弯之后,我看见我们身后的路如蛇一般缠绕在山腰。海拔迅速升高。绿树中忽然出现一座红色寺庙,C大校介绍说,那是东嘎寺。

哦,这就是著名的东嘎寺。我赶紧拿出相机拍照。历史的车轮往往在很小的地方,留下很深的辙痕。不知当年见证这一切的人,是否还在?当年在窗外静静默立的树,十否还在?

(照片:东嘎寺)

再往上,到了一个路口,C大校指给我们看,往那边上去是则里拉,往那边上去是乃堆拉,詹娘舍还要远。我们这次去不成了。

都是赫赫有名的哨所,以其艰苦著名,也以其重要而著名。他们像钉子一样钉在那里,像盾牌那样立在那里,像城墙那样矗立在那里。有了他们的存在,一百年前的血腥入侵绝不会重现。我在心里,向他们致以遥远而真诚的敬意。

我们继续上山。郁郁葱葱的树木忽然没有了,不是到了雪线,而是被砍伐了。透过车窗,我看见了触目惊心的木桩,很可怕,满山坡都是,如累累的伤疤,如一座座墓碑。忽然想到亚东那些老街上家家户户的垒着的木材,原来那些好看和富足,是以野蛮砍伐为代价的。实在令人痛心。如果确实需要砍伐,也该同时栽种啊。十年时间,怎么也长起来了。

一直到了警戒哨上面,树木才重新出现,因为老百姓不能进入,树木得以保护下来。

再往上,又没有树了。这回不是被砍伐,而是从来没有过,因为我们已升到雪线以上了。路边只有一些低矮的荆棘灌木。铺着雪,盖着雪,与寒冷纠缠在一起。路很窄,只能勉强过一个车。再往上,灌木丛也没有了。我们的车速很慢很慢,怕打滑,也怕后面的车跟不上来。我们的左边就是悬崖,无遮无拦,这样的路,除了军车,没人会走,除了军车,也没人敢走。所以不必担心错车的问题。

这一路上,我们已走了很多这样的路。我知道这样的边境公路,都是我们部队自己修筑的,修筑起来非常艰难,要花很大的代价。虽然我前面说过西藏的路如何难修,如何易损,但境内的路,怎么也比边境的路要好修一些。边境公路是难上加难,人力物力都匮乏。当年张贵荣司令员,就是为了勘察边境公路而牺牲的。

现在我们跑的这条路,看着这么险,已经是反复重修过的。当初第一次修好时,曾任西藏军区司令员的M将军亲自来检查,走出十几里地他就喊停车,下得车来大发雷霆,说,这是你们修的路吗?这么急的弯,这么陡的坡,你们打算让我的兵每天走这样的路吗?你们就不担心吗?给我重修!再花钱也要重修!

M将军的随行人员都知道,M将军为了边境公路的事,已经不止一次发火了。那次去东线边境检查公路,也发了一次脾气。那条路按计划早该完工了,可负责修筑的部队由于种种原因拖拉着,一直没修好。见他来了,就谎报已经修好。哪知M将军非要亲自去看。底下的人就拦他,找出种种理由阻拦,比如那么高的官去边境一线不安全,比如雨季路太烂了不好走,再比如他这些天一直没休息好,等等。

M将军睡眠不好人所周知,每天晚上必须吃安定才能睡。一下部队劳累了,安定还得加量,最多的时候要吃7颗。可他还是坚持要亲自跑一趟。他说其他事都算了,路的事不敢马虎。路的好坏直接关系到一线官兵的生命。

于是就去了,于是就发现没修好,于是又是一场暴风雨。

后来那条路总算修好了。去年我曾在上面跑过。但只能跑而已,仍谈不上好。也不是部队不努力,实在条件有限,加上老天捣乱。雨水浸泡,雪水浸泡,泥石流冲击,一年到头没有停息的时候。那次我们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几公里的路,竟然在上面七扭八歪的走了40分钟。而且颠得我身子要散架似的。

我知道即使如此,已经有太多的心血,洒在路上了。

27公里后,我们终于走到了路不通的地方,全体下车,爬雪山。

真的是爬雪山。

我去过几次边防哨所,但爬雪山还是第一次。

雪很白,阳光耀眼。我们要从海拔4116米的地方,上到4300米的地方,直线距离600米。可是就这600米,把我给累的,大喘气不止,心狂跳,前所未有的狂跳。

因为太累,我很怕自己掉在后面,就努力往前走。这是我的诀窍,越在前面越不容易掉队。回头看后面的人,尤其看两个官,状态都欠佳,一个感冒了,一个原本身体不好,我有些担心他们。但他们两个都很稳的一步步的走上来,坚决不要随行的人搀扶。上山之前,我们最担心的是Q将军,怕他上到高处流鼻血。他不止一次在高山上流鼻血了。刚才下车时我跟C大校说,要不别让Q将军上了,让他在车里等我们吧。C大校说,那不可能。他绝不会在车里等的。果然,他和我们一起上了,而且为了表示他没事,还边走边讲笑话。我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但我听见了笑声。

雪不但白,还平滑整洁,没有一点儿人的痕迹。看来昨晚大雪后还没人走过。可惜我们的双脚把它们给破坏了,一步步的,踩下去咯吱咯吱响。我回头,拿相机照了一行自己的脚印。忽然,我看见了杜鹃。一丛丛的匍匐在雪地里,尚未开放。叶子墨绿到黑,在雪地里坚强的支棱着,花骨朵紧紧裹着,好像裹着一个承诺:不见初夏的阳光绝不开放。我蹲下来认真的给它们照像。须知十天时间里,我已看到了老、中、青、幼四个阶段的杜鹃,等于看到了杜鹃的一生。

(照片:雪地上的杜鹃)

远远的,看见一队轻快的绿色身影从山顶下来。C大校说,儿子们接你们来了。然后又跟我说,你拥抱一下儿子们吧。

我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建议。可是,没有理由拒绝。Y赶紧举起摄像机。她一直在坚持拍摄,呼哧呼哧的,结果吧唧一下,摔了个跟头。雪地还是很滑的。绿色的身影走近了,前面两个,大概是营里和连里的干部,少校一个,上尉一个,中尉一个,我们敬礼,握手。Y催促说,快拥抱一下啊。我回头开玩笑说,这两个儿子偏大。

其实我是不好意思,怕自己像作秀。可是,当最后两个小兵走到我跟前时,我忍不住张开了自己的怀抱,一一拥抱了他们。他们看上去完全还是孩子,可那张稚气的脸庞已经变了颜色。就算是作秀,我也不在乎了。

我们往上来时,大雪迎面飘下,

雪花纷纷扬扬,雪后阳光更温暖;

当我离开家乡,心中牵无挂,

翻过重重高山,思念慈祥的老母亲。

我不知道这首藏族民歌是谁唱的?是在什么心境下唱的?但我想,也许她能代表哨所战士们的心情。跟战士们一起下来接我们的,还有几个可爱的狗狗。有一个叫黄皮,有一个叫印度兵,有一个叫黑子,它们使劲儿摇着尾巴,说着它们的欢迎词。它们也一定盼着有人来看它们呢。那眼神兴奋不已。

我没要战士扶。自己继续往上走,还没累到那个程度。我有把握。我边走,边跟那个接我们的兵聊天。这个时候,我希望我和他们一样是军人,而不是长辈,或者是女人。

四十分钟后,终于到达山顶了。站在山顶,看着自己走上来的路,我对自己的身体感到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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