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极智大勇

作者:许枫    更新时间:2015-01-16 17:09:50

1938年7月2日,梁鸿志召开了行政院院长会议,黑田和陆半翁、任援道都出席了,会后的公告中,专门表扬了陆半翁,并称,将由陆半翁全权负责江浙两省的竹刻事业、产业的发展和创新,而任援道、黑田下达的数百上千件竹刻艺品的订单,陆半翁都照单全收。7月16日,陆老怪在黑田陪同下,到嘉定把秋霞圃、叶池、南门的三个竹刻技术班,改名为养成所,又派出30多个竹刻四级小督员、教习、学徒,到真如黄家花园、南翔古猗园、苏州留园、杭州九溪、南京汤口,开办了六个竹刻养成所,陆老怪还以江浙竹刻艺术总督导的新头衔,指示,要九个竹刻养成所,在培训半个月、让学徒们拿到合格的竹刻技工、技术员上岗证后,就开始为黑田下达的第一份订单--150只红竹大乌龟而加班加点。消息一出。南京、上海、杭州、嘉定,皆大哗;嘉定和真如的几位文人,就印发了一份传单,写道,陆半翁者,决非半个陆放翁也。放翁有示儿诗,为,死去原知万事空,等。今半翁,应有示友诗,为,苟活不知剩骨空,但悲不见中日同,党、军抛光河山时,祝寿勿忘告半翁!陆老怪闻知此诗,神色麻木,一言不发。

7月27日,新任维新政府高级顾问团特别文化顾问黑田沼本山,指定梁鸿志的行政院办公厅副主任葛某,到嘉定正式通知陆半翁,请他两天后到南京惠园坊的教育部、文化局机关楼里去上班。另外,请他答复黑田七天前问过他的几个重要问题。陆半翁说,秋霞圃蛮好蛮静格,又有我的办公室和竹洁斋,所以不想去惠园坊。如果一定要我去,那就别管我穿长衫还是穿中山装,穿拖鞋还是穿套鞋。有关的答复么,请葛副主任记一记,第一,那150只红竹大乌龟,一时还雕刻不了,因为日本的乌龟定样照片还没有送到,又因为教育部考核局、工商厅技术监督处下发的技工、技术员的上岗证,泡沫大大的,不是一眼眼的大。第二,黑田顾问和特别文化检查队前期收买和嘉定官、民上送的3000多件竹刻艺品中,有没有珍品,需要认真评选。第三,明清皇帝们爱不释手的26件竹刻真品,据传有九件深藏在嘉定城厢镇和真如镇。我呢,知道一眼眼线索,我会拼力去查。第四第五什么的,忘了,以后再研究研究。黑田、梁鸿志听了葛副主任的汇报,决定不再考虑陆老先生到南京办公的问题,但是,其它的问题,仍然要抓紧抓实抓好。

8月3日,陆老总把一本经过黑田审查、通过的、没有反日内容和情绪的辅导教材,下发到各个竹刻养成所。教材介绍了嘉定竹刻的由来等等。

辅导教材的内容---

嘉定竹刻,是汉族优秀的民族传统工艺之一。以刀代笔,以书法刻竹,是嘉定竹刻的主要特点和传统技艺。嘉定竹刻艺人以刀代笔,将书、画、诗、文、印诸种艺术融为一体,赋予竹以新的生命,使竹刻作品获得了书卷之气和金石品味,风雅绝俗,成为历代文人士大夫的雅玩。

中国竹刻成为一种雕刻艺术品,最早的记载见于南朝梁人萧子显撰的《南齐书》中。那时的竹刻,多用于手杖杖头、拂柄、笔斗、抓背之类。到了唐宋两代,竹刻范围逐渐扩 大,既运用于各种实用的物件上,更多的制品则供人欣赏,成为特种手工艺品。据北宋郭若虚所著《图画见闻志》记载:“唐德州刺史王倚,家有笔一管,稍粗于常用,笔管两头各出半寸,中间刻《从军行》一图,人马毛发,亭台远水,无不精绝。图左,刻《从军行》诗两句,……其画迹粉描,向明方可辨之。”可见,早在1000多年前,中国的竹刻工艺,就已经达到相当高的水平了。

而嘉定高水平的竹刻艺人,多自称竹人,竹人们以刀代笔,将书、画、诗、文、印诸种艺术融为一体,赋予竹以新的生命,使竹刻作品获得了书卷之气和金石品味,风雅绝俗,成为历代文人士大夫的雅玩。

嘉定竹刻的形制,多适合文人口味,其品种有以竹筒和竹片制成的笔筒、香筒(薰)、臂搁、插屏、抱对等,也有以竹根刻成的人物、山水、草木、走兽等。其技法包括浅刻、深刻、薄地阳文、浅浮雕、深浮雕、透雕、圆刻等十余种,具有明显的地域风格和鲜明的原创性,审美价值远远超过实用价值。

“以刀代笔,以书法刻竹”,是嘉定竹刻的主要特点和传统技艺。据《嘉定县志》记述:“竹刻为艺术之精品,吾邑最负盛名,其为它处所不能媲美者,则为刀法。普通所用,以刻字者为单尖,辟厚约分许,而削其一面,其口平,以角尖入竹,名曰行刀。而复以圆刀还 之,则为圆柱形。削其一端为斜面状,而圆其锋,故所入处,其底不深而平,此其为用, 能恰到好处,而字体之结构及转折之姿态,均能与书者相吻合,无牵强之弊。闽湘各地, 亦有竹刻者,然较之吾乡终不能及,皆因无此刀法也。”由此可见,嘉定竹刻的刀法独树一帜,与各地不同。

嘉定竹刻创始于明朝隆庆、万历年间(公元1567-1619年),已有近400年的历史。当时江南竹刻工艺的发展,形成了各具特色的两大派:一是“金陵派”,二是“嘉定派”,以“嘉定派”更为繁荣。清代时,嘉定县城已成为竹刻工艺的中心。嘉定派的创始人朱鹤即朱松邻,原是一位善于诗文书画的文人,他在制作中,能以笔法运刀法,勇于创新,为他人所不及。他的儿子朱小松、孙子朱三松都继承此业。朱小松刻制“古仙佛”,世人评价很高。朱三松把父祖辈的传统技艺又推进一步,所刻制的人物、山水、草虫、禽鸟,刀法精湛,无不精妙绝伦,具有新鲜灵动之感。后来,嘉定竹刻名家辈出,如明代的秦一爵、沈大生、侯崤曾, 清代的封颖谷、时大经、张学海,等等。令嘉定竹刻,盛极一时。

嘉定竹刻,是中国工艺品百花园中的一枝与众不同的奇葩,竹,质地坚韧,身干挺拔,色体优雅,与玉一样,自古以来,文人们一直称它有高尚的德性。早在公元前一千余年,竹就成为古代诗人吟颂的题材,《诗经》中就有“瞻彼其奥,绿竹猗猗”的名句。据记载,从明朝中叶起,竹刻艺术在嘉定、金陵逐渐形成两个中心,并分为两大派。嘉定的朱鹤和金陵的濮仲谦被公认为两大流派的创始人。可见上海嘉定的竹刻历史悠久,长期在祖国民间雕刻艺术中闪烁着光彩。明正德、嘉靖年间,以雕镂为业的朱鹤以刀代笔,以竹当纸,融雕镂玉石之技和书画之法于刻竹,始创以深刻为特点的嘉定竹刻。其子朱缨,书画全能,刻竹师承家法,有出蓝之誉。所刻古仙佛像,可与吴道子的画媲美。朱鹤之孙朱稚征(号三松),善画远山淡石,丛竹枯木,尤长画驴,刻竹更胜于父祖一筹。嘉定竹刻传至三松一代,“器物愈备,技法愈精,声名愈盛,而学之者愈众”。秦一爵和沈汉川、沈禹川昆仲,以及汉川之子沈兼,刻竹因师从稚征而名闻遐迩。

清康熙、雍正年间,嘉定竹刻名家辈出,技法更趋新颖。他们与晚明刻竹名家一样,大都精于书画,并遵循应物造型,随类赋色的艺术法则,大多数作品达到极物之体、尽物之神、得物之趣的境地。清乾隆年间,嘉定竹刻流派纷呈。或以工细见长,或以秀媚清雅为主,或以生动传神著称,风格各异,各有所长,见之于史籍的著名刻竹家,不下五十余人。其中,首推周颢。其行草跌宕奇伟,山水竹石尽得宋人名家神髓;镂刻山水树石丛竹,不假稿本,自成丘壑,皴法浓淡坳突,生动浑成,意境深邃,时为绝品。他是嘉定竹刻二百余年承上启下独辟蹊径的大师。

清道光之后,嘉定竹刻渐趋衰落,名家稀少,唯以时家后裔最为著名。时以成、时大经父子,刻阴阳文山水,遵前人规矩,清劲洒脱。时大经尤长于刻花果、酒杯之类。所制插屏、联对、珠盒、翎筒、图章、盛盘、奁具,工巧精雅独具一格。所创贴黄(将竹黄翻贴在竹器之外)为前人所未及。

民国以后,嘉定竹刻渐趋滞销,产品以贴黄为主,高雅之作寥若晨星。1935年后,嘉定70余家刻竹店相继歇业。唯时文秀斋、朱百松号两家,尚未关门。

康福弟、阎雪三、康宝弟和各竹刻养成所的学徒和教习,看完这本辅导书,都大为感慨。

8月19日,黑田派任援道部下的一个副师长,带了五六个兵,将陆总督导请到南京行政院开会。会上,黑田、梁鸿志先后作了重要发言。两个重要发言,其实大同小异;要点么,一、二、三、四、五,都请陆副局长说一说。陆半翁歪头眯眼了好一会,才舒了一大口的气,开了腔。

他说,第一,黑田沼本山顾问的重要订单的150只红刻大乌龟,已经开始按日本乌龟的标准定样雕刻了,因为工艺复杂,并必须按操作流程,从白刻、黄刻到红刻。所以,顾问先生不要太心急。第二,大前天,行政院突然任命我为教育体育文艺宣传委员会常务副主任,我向顾问先生和梁院长深表感谢。第三,关于决定设立戏曲养成所、并已召选了243个后备戏曲明星、歌星、舞星的正式文件,我收到了;我意,这200多个16岁左右的清纯无瑕的女孩,由顾问团特别文化培训处管理,呃,不太妥当,万一出点差错,家长和市民、学生、记者们一闹,怎么办。所以,在日中戏曲、音乐专家、教授、大明星、大编剧没有交出积极向上的、优秀的、重点的维新剧剧本之前,这些女孩就到嘉定娄城小学、青浦朱家角的课植园,去练练沪剧、锡剧、越剧的基本功,再为那150只乌龟的从白刻到红刻,做非常重要、必不可少的油润工作。油润,就是把特制的紫砂,调配到蓖麻油、花生油、羊油之中,熬成竹刻专用紫砂油,然后,让16岁左右的未婚女孩,一日三到六次,用棉纱蘸了紫砂油,揉擦竹刻艺品,一般,在油润两个月后,黄刻艺品就能慢慢地成为红刻艺品,油润半年左右,有可能出现乌刻上品,油润五年、十年、二十年以后,才有可能偶尔出现一件紫刻精品、珍品。黑田一听紫刻二字,就想插话,陆半翁马上竖起四个指头说,第四,那3000多件竹刻艺品里,有没有好的黄刻、乌刻甚至紫刻,我说不上,应该到九月份由国家级的评委来评选。第五,关于紫刻真品,我现在有了两眼眼的线索,有一位嘉定的大藏家,在真如镇深藏了康熙皇帝曾经喜欢至极的二品紫刻,一品名为《双龙嬉云》,另一品名为《五虎听风》。我一看见就高兴得唻,差一眼眼要发心脏病。但他开价也很高,我一听,吓得唻,差一眼眼要发神经病。

黑田立刻表态说,钱不是问题,他要多少法币就给多少。

陆半翁说,他不要法币,他要60万龙洋或者等额美金。

黑田瞪大眼说,啊,这个的,没有问题,没有问题的。日中亚太文化共荣基金会不缺这60万,我们还另外准备了200万,只要有积极向上、表现日中共荣、和谐的优秀小说、剧本、歌曲等等作品,基金会都会在公正评审后,予以大大的重奖。

9月6日,日本、中国、马来西亚、菲律宾、印度、缅甸等国家的最高级雕刻艺术专家、教授和有关官员,组成了100多人的评委会,到嘉定孔庙的仰高牌坊下,从3000件嘉定竹刻艺品中,评选出了17件看得过去、摆得上去的黄刻、乌刻艺品,而紫刻,半件都没有。9月15日,陆半翁在秋霞圃隔壁的县城隍庙里,召开了竹刻督导员、教习和学员代表的会议,有一位督导员问,这150只日本乌龟,怎么好像乡下烂污塘里的王八。陆总督导笑一笑,说,就照王八的样子刻吧。

1938年11月20日,黑田顾问和梁院长检查了这150只又红又有点乌的大乌龟,两人连连称好。看来,明年2月16日歌颂日本天皇的大会上,最重要最瑰丽的艺术作品《百龟颂日》,就可以由陆军部、海军部的代表呈献了。

同年12月23日,陆半翁常务副主任严肃、庄重地在行政院会议厅,把《双龙嬉云》、《五虎听风》这两品紫竹真品、100只红刻大乌龟、17件可以看看、摆摆的黄刻、乌刻艺品,交送给黑田。

26日,黑田召集嘉定八老到南京的江苏省文化局银花厅开会,陆老回电说,今明两天,竹刻、戏曲养成所的所有男女学徒,都放假两天,他们太累了。如果不放假,那50只头部刚刚雕完的大乌龟的眼睛,就可能会有一到三眼眼的斜;另外,28、29两天的最后的油润工作,恐怕也要受到大大的、百格呀噜的影响。黑田没办法,只好同意放假,但又严厉地强调,万万的不可影响日方30日的检验、装箱、发运的重中之重的工作。当天下午,杨老、许老来了;吴老张老等五老,都去南翔、真如了。不一会,河口阿七少将走进银花厅,一开口,就问大清银币的事。原来,他曾经是白川义则大将的部下,他认为,嘉定那个大土豪的光绪十年吉林厂平一两银币,应该是白川大将在虹口公园被炸时遗失的。于是,杨老、许老就搞七搭八地讲了小凤仙为蔡锷将军预先铸造的二万枚民国21年云南1.44钱银币;天津造币厂即原户部造币厂铸造的、民国2至10年的袁大头五元银元是真品;广东省造寿字7钱2分银币是稀有真品;等等等等。

12月30日,黑田装箱、贴红印封条等等,陆总督导则带了福弟、雪三、宝弟和几个女孩,到南翔、真如去品尝了小笼馒头和红烧羊肉面。随后,老的小的男的女的还有竹刻、戏曲养成所的全体学员,都莫名其妙地无影无踪了。

1939年元月元日,21口大皮箱,由日本空军运输机运抵东京。

喝,哈,呀!一年后,维新政府的高官们,才知道那两品紫刻和乌刻、黄刻、大乌龟等,竟然在1939年的2月11日,居然,竟然,莫名其妙的,不知不觉的,在半夜里的某一刻钟,防不胜防地,全部裂开了。成了一文不名的、一丁点儿文化价值也没有的,废品。

哦哦,凶残、贱劣的日本强盗,夺走了无数中国军民的生命;然而,所谓的大日本帝国,永远夺不了也骗不去嘉定的紫刻和中国的紫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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