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革命时期,我家住在市中心江宁路和新闸路附近的沁园村里。解放前,那是一条有许多名人居住过的弄堂。弄堂里的许多个大门里居住过许多个知名人士,电影明星阮玲玉就曾经住在里面的一个号门里。
那年夏天,大革命开始了,马路上“破四旧,立四新”的革命行动轰轰烈烈地像海啸一样席卷而来。运动来得太突然了,日子过得刚有点好起来的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一下子被卷进运动里去了。喜欢赶时髦的爱漂亮的女郎们也倒霉了。红卫兵小将们在南京路上把一些漂亮的时髦女郎们的尖头皮鞋全部给脱了,让她们在被阳光晒得发烫的沥青路面上,跳着脚地逃回自己的家里去。小将们还把爱追赶服装时尚潮流的女郎们的香港式的包大腿包屁股的黑包裤全部给剪了。说她们穿的都是奇装异服。让她们露着两条雪白的大腿,嚎啕大哭地回家去了。南京路成了一条鬼哭狼嚎的马路了。
那个时代,虽然是在狂热的年代里,但还没有到姑娘们在夏天的季节里爱穿薄、露、透的年代。年轻的女人们,还是在把自己的身子浑身上下包得紧紧的年代里。现在就好多了,一切都解放了。时尚女士们穿起衣服来,讲究的都是又薄又露又透,把身上的最能吸引眼球的地方都给男人们看了。什么乳沟呀,肚脐眼呀,雪白的背呀,里面穿着的丁字裤呀,都可以露给你看了。穿起低腰裤来,连半个屁股沟都可以露给男人们看了。在戏台上演戏的那些女子们,她们身上只穿那么三点,把女人身上最难看的那三点挡起来,整个身子全部都可以给别人看了。还美其名曰性感。那个年代可不行,女人们刚从封建时代走出来不久呢。要是有人对着她喊一声:“你真性感呀!”她马上会朝你翻了脸。她会大骂你一句:“你这个大流氓!”紧接着她就会在马路上大声地喊叫起来了。“抓流氓呀!抓流氓呀!”你要是逃得不快,你就肯定变成一个大流氓了。那个时代讲究的是把女人身上的一切都包起来。在南京路上把女人们的裤子给剪了,一剪刀下去,还一下子剪到了女人们大腿的根部。她们的一声惊叫发出来,就有点惊天动地了。女人们提着裤子站起来的时候,就变成了披头散发,一个个像当众被人强奸了的一副样子了。围观站着看热闹的人群里,还真没有人站出来去保护她们的。那个时候,人都犯了疯病了,从上面到下面,人人都疯了。都犯了疯病了。谁又敢有这个胆子,能够勇敢地站出来,去对付一群疯子呢。许多人还跟着一群疯子起哄呢。人人都被一种革命的热情激励着。红卫兵们都疯了,男人们都疯了,女人们都被拿着剪刀的红卫兵们吓得也疯了。整个世界都疯了。马路上真是热闹极了,也乱极了。满世界里全是疯子。
马路上还到处能看到红色。红色象征着革命,那是革命的颜色。那是一种用鲜血染成的颜色。那也是一种能让动物们激动起来的颜色。西班牙斗场上的公牛,见到一面红旗在它的眼前晃动着,马上就会激动地暴躁起来了。它就会不顾一切地向红色冲了过去。我们中国人的传统文化中,红色也代表着喜气,是一种吉祥的颜色,说是这种颜色会给人们带来运气和幸福。所以一到过年过节时,处处都能见到的都是红色。这叫中国红。文化大革命时期也是人们最热爱这种颜色的时代。于是,人人都被红色激动得躁动起来了,都去参加革命了。都去大革文化的命了。把中国数千年的优秀文化的命全都被割草机割了一遍。把中国传统中的优秀的文化割了个干干净净。一片大地真干净。真呀,真干净!全国山河一片红!
现在又要讲究回归自然了,又都要讲绿色了。其实,这绿色才能给人以心情舒畅的感觉呢。听科学家说,人要是每天多看看绿色,还能把躁动不安的心情平静下来呢。所以,住在城里的人都想着到公园里面去走走。在城里住得时间长久了,就会产生一种厌倦了。人们就想着到有山有水的地方去住上一段时间。现在想想,一天到晚地看到的都是红色,确实给人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现在又到了喜欢绿色的年代了,是时代进步了呢?还是时代退步了呢。我却糊涂了!越来越糊涂了。
市中心太乱了。我就住到虹口区的阿姨的家里去了,他们家在东海舰队司令部的附近。那个时候,那里还是属于郊区,还有着大片的农田,比市区里要清静多了。而且,我儿时在浙江农村野惯了,很喜欢田野里的那种生活。在阿姨的家里,还有一位外婆能管着我们弟兄几个呢。
阿姨家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去托儿所了。我就和阿姨家的大表弟最要好了,我们经常在一起玩儿。我每次去她家里,就和大表弟睡在一张床上,白天就领着他在野地里到处玩儿。反正也不读书,也无书可读。学校里都在大革命呢。学校里的学生们都在批判老师们呢。学校里的老师们大多数还当着牛鬼蛇神呢。学校里老师们大都是从旧社里过来的知识分子,她们的身上还多少有点历史问题呢。仔细想想,那个时候能做老师的人都是在旧社会里读过书的人,能在旧社会里读得起书的人,都是家里有钱的人,有钱的人成分都是不好的。工人阶级、贫下中农、雇农家里的子女们是读不起书的。所以呀,这些在旧社会里能读得起书的人,家庭成分中就肯定是地主、富农、资本家、小业主之类的人家了。所以呀,学校里的老师们大都成了被批判的对象了。在城里,解放前后出生的学生们又大都是工人阶级出生的,他们的父辈们解放前都是受资本家压迫的人。文化大革命给了他们的父辈们一次好机会,也给了学生们一次好机会,所以呀,他们就猛烈地起来革命了。学校里的老师们就要遭殃了,统统被打倒,都站到一边去,每天学习《毛泽东选集》去。学习毛泽东的书,还要天天写体会。
那一年,我刚从小学毕业,就在进中学的那个假期里,也是放暑假的时间,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社会上就乱起来了,母亲就让我到郊区的阿姨家去了。
在阿姨家里,我就天天领着大表弟在野地里疯玩,我们有时到海军司令部的靶场上去捡一些子弹壳带回来。我们到田野里去逮蛐蛐。我们找回一块木片,砍成一把大刀,绑上一块红布,装出一副农民打土豪时的赤卫队员的样子,在小树林里耍大刀片子。我天天和大表弟在小树林里玩儿,弄得外婆到处找我俩回家吃饭。
社会上忽然刮起了一股打鸡血针的风。说是只要把活公鸡的血抽出来,注射进人的血管里,对人的身体是大补。特别是对男人最补,说是比吃人参还要大补,比吃梅花鹿头顶上的那点茸还要大补呢。
姨夫是八路军出身,他老家的地方发生过地雷战,他是在那个时期里参加的小八路。文革时期,他的工作很忙,也很累。像他那样的人压力还很大,有时候,他还要站到主席台上去弯着腰,接受革命群众批一批,他是属于“走资派”一类的人物。
阿姨心疼姨夫。她有一次也去买回一只鸡,还是一只一年生的小公鸡。那只小公鸡长得十分地漂亮。一身鸡毛金黄色里还带着金红色。小公鸡的鸡冠血红血红的。它早晨最早醒来,喔喔喔地清脆响亮的一声啼,一个号门楼里的居民就全醒了。我们把它养在厨房里,只要它在厨房里的报晓声音传出来,楼上楼下的居民们就开始了新的一天。
我和两个弟弟看着这只小公鸡真是高兴极了。小弟每天要上托儿所去,文革时期只有托儿所还没关门。我就和大弟弟天天与这只公鸡玩儿。
阿姨买回来的这只鸡,其实是要给姨夫补身子的。他们要把这只公鸡身体里面的热血抽出来,注射进姨夫的血管里面去。阿姨就对我们说,“你们就好好地喂喂这只**!”
我们就去买来最好的东西喂给小公鸡吃。青菜、萝卜、饭,牛肉、羊肉、猪肉,只要它肯吃,我们就切碎了全喂给它吃。那时候吃肉是要凭肉票的,我们就从各自的嘴里省下来给它吃。因为我们要用它身上的血来补姨夫的身体呢,是要用它身上的血为姨夫献血呢。小公鸡很听话,它也知道自己肩负的重大责任,所以它什么都吃,还常常把一个鸡素吃得鼓鼓的。我们把它喂饱了,就抱着它到楼前楼后的花园里去玩,也让它活动活动筋骨,消消食。那时候,花园里的鸡很多,而且还都是公鸡,都是每户人家把它们在家里喂饱了抱出来遛着玩儿的,很像现在的太太小姐姐们牵着一根绳子遛狗。那个时候,不讲遛狗,只讲遛鸡。现在太太小姐们遛狗是在遛宠物,那时候遛鸡,是为了给人补身体。那个时候,还没有到遛狗的年代,大家就专门蹓公鸡。因为公鸡不但能给人们贡献鸡肉,还能给人们贡献鸡血。
早晨,遛鸡的人们聚在一起时,议论的话题就都是些怎样把自家的鸡喂得更健康更肥,把自家的公鸡喂得身强体壮,抽出来的鸡血才会是最多也是最好的。家家都在喂鸡,家家还都有一套喂鸡的经验,家家都有一套喂鸡的办法,而这些经验和办法经过互相介绍,还常常可以活学活用,学用结合,急用先学,立竿见影。比学毛主席语录的体会实用多了。学毛主席语录只是精神上实用,而学好喂鸡的经验将是生活里实用。
后来听人说,鸡要是每天能吃到活物,是最能补鸡的身子了,就像公鸡血最能补男人的身体是一个道理。特别是树上的虫,一整条活的虫,让公鸡吃下去,是最大补的了。
有人就问,“这种虫子在哪里有呀?”
说鸡吃虫子能大补的人,就把手往树上一指说:“在树上呢。”
他就指着树枝梢头上挂着的一只只皮虫。那只小袋袋里的虫子,给鸡吃了,是最大补了。
“江湾镇的集市上就有卖这种虫子的。”又有人听了,就插了进来。他还摆阔地对大家讲,他专门到江湾镇的集市上去,用一分钱买一只皮虫,去买回来喂给自己家的这只公鸡吃呢。他说,“一天吃一只皮虫就大补了。”
我听了笑笑,对表弟说,“不就是树梢上的一只只皮虫吗!我爬上树去把它摘下来,我们天天喂给咱们的鸡吃皮虫就是了。”
大表弟在城里出生,也在城里长大,他不会上树。我却是在城里出生,在农村长大的人。小时候在农村长大的一个男孩儿,爬起树来就像玩儿似的。在乡下农村生活的那些年里,在大树上的鸟窝里,被我掏出过多少只鸟蛋和小鸟。两年前,我刚从农村回城,爬树的功能还没有完全退化呢。我就脱了鞋,像猴儿似的三下两下地上了树。站在树杈间,把一只只树梢头上的皮虫,用树枝勾回来,伸出右臂摘下来,一只只皮虫就被我从树上扔下来了。
站在树下看热闹的人,大家都抬头看着我。大家都看得惊呆了。
有人就发出了惊叹声:“嗨,他家的这只鸡,只要天天能吃到皮虫,抽出来的血,肯定是最好的。”
“这小家伙爬树的功夫这么好,他家的公鸡就能天天吃到皮虫了。这就省钱了。”
我站在大树上,听了大人们对我的评论,我心里很是高兴,也很是自豪。弟弟就在树下到处找寻我扔下来的皮虫。
我跳下树来,表弟也把我从树上扔下来的皮虫找寻到一起。我们把皮虫全部装进了自己的两只衣袋里。我们上衣的两只衣袋里都装满了皮虫。表弟抱起了公鸡,我们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我们回到家里,一起来到四家公用的厨房里,弟弟放下抱着的鸡。我们兴冲冲地从两只衣袋里,往外面掏起了皮虫。外婆走进厨房来,看我们在用手剥皮虫。她又听我们讲了鸡活吃皮虫的好处。她也急匆匆地迈动两只小脚,跑回房间去找来一把剪刀。让我用剪刀把一只只皮虫袋袋破开来,把袋子里面的虫子剥出来。被我剥出来的皮虫,放在地上还在一伸一伸地蠕动着呢。我们就把鸡抱过来,喂它吃。
小公鸡看到这一动一动的深红色的虫子,吓得不敢吃。弟弟就说,“你吃呀,你吃呀。”可它还是不吃。只是咯咯咯地叫着,吓得只是往后退着。它还是不敢吃。
我也亲切地对小公鸡说:“你吃呀,不怕的。不用怕,你吃呀!”
外婆就说,“它从来没有吃过虫子,它是不敢吃。中午,你们不用喂它了。过一会儿,它就吃了。”
过了一会儿,小公鸡终于低下头去,用它的嘴去叼起蠕动着的一只虫子,又吓得马上把嘴里的虫子放在地上了。吓得它还是“咯咯咯”地叫着,还是不敢把这只虫子吃下去。
它这一叼,好像是尝到了一点味道似的,它又去叼起地上的虫子。但是,它又急忙地把虫子放在了地上。它还是不敢吃。
我们更亲切地对它说:“你吃呀。你大胆地吃呀!不要怕。”
小公鸡好像是听懂了我们的话似的,它就“喔”的一声,叼起一只虫子,一口吞了下去。它吃下一只虫子,又“喔”的叫了一声,好像在对我们说,“这虫子,原来是这么好吃呀!”
紧接着,它又叼起一只虫子,一扬头又是一口吞了下去。我们看它的鸡脖子里,那只虫子还在它的脖子里一动一动地往下爬呢。
从此,我就天天地爬上树去,摘下皮虫来喂它。把它喂得体肥肌健,它浑身的鸡毛更是散发着金红色的光了。
星期天,姨夫回家了。小弟也回家了。我们兄弟三人,就紧忙地把养得膘肥体壮的公鸡抱出来,让它为我们的辛苦劳碌在那个特殊年代里还承受着沉重压力的姨夫献血。我把着公鸡的身,弟弟扶着公鸡的头,阿姨抓住了公鸡的两只脚。最小的弟弟就站在一边看着。我又把鸡的一只翅膀展开来,鸡翅下边的一根根青色的血管就露出来了。姨夫在部队里曾经做过战地卫生员,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他还抢救过伤员。他对于扎针抽血之类的工作是行家。这时,他就拿出一支经过消毒的针管,把一个针头对准了鸡翅下的一根最粗的血管扎进去。一针管鲜红的鸡血,就被他抽出来了。
我们放下鸡。阿姨就把姨夫左手的衣袖卷上去,姨夫左臂上的一根血管就露出来了。阿姨又紧忙拿出一小块酒精棉花,在他的血管上面擦了擦,帮他消消毒。我就看着姨夫很熟练地,很准确地把针头对准了自己左臂上的那根血管。一针管里的鸡血就被他注射进自己的静脉血管里去了。他拔下针头,阿姨又把一个酒精棉花球压在他手臂的针眼上。
那只被抽过血的公鸡,被我们放到了地上,它十分高兴地煽动了几下翅膀,它还在厨房里踱起了方步。能够为受着苦难的人们贡献自己的鸡血,它感到很是自豪。其实,鸡也是有思想的。赵本山和宋丹丹家养的一只公鸡下了一只蛋,成了一只名鸡。它自豪地做广告说:下蛋公鸡,公鸡中的战斗鸡。我们当年养的这只公鸡,已经和我们通了人气。它给姨夫献过它的鲜血以后,我们看它当时的神态就不一样了。它的身上有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了。我们看得出来,它当时可能就在想,这场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伟大领袖发动起来的。伟大领袖不但是中国人的领袖,还是我们中国鸡的领袖。我也要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努力学习毛主席著作,听毛主席的话,活学活用毛主席语录。它很神气地在厨房里踱着方步,它当时可能还在想,我还要在我们鸡群中发动一场给人类献血的伟大运动。让更多的公鸡来给人们献血。我们还要向毛主席献忠心,有一天,我还想着能够到北京去,走进中南海去给伟大领袖献血。那时候,我也是一只名鸡了。能够给伟大领袖献血,还能不是一只名鸡吗!说不定还能登上天安门去接受毛主席的检阅呢。献血的公鸡,是公鸡中最自豪的鸡。你们只要不把杀了吃肉就行了。经常给人们献点鸡血是可以的。它看着姨夫手里那一管从自己身上抽取出来的鸡血,它的神态好像是刚从血站里走出来的献血者似的。它当时确实是一种很神气的样子在我们的面前踱来踱去。它自豪地,雄心壮志地,气昂昂地昂着鸡头,在厨房里踱来踱去。
我和弟弟就紧忙地递给它一只皮虫,这是我们刚从树上采摘回来的,这只皮虫还在我们的手里乱动呢。我们要好好地慰劳它。我们要好好地喂喂它,因为下个星期天,它还要继续为姨夫献血呢。
三十多年过去了。
有一天,我因病住进了油田的职工医院,和我同住一室的三个人中,有一位是比我年纪大的前辈,他是油田地质研究院退休的工程师,另一位是比我年纪小的后辈,他是油田作业队里的修井工人。护士小姐上午来给我们打过针,我们三个人闲着无事,就坐在各自的床上,天南海北地海聊起来了。前辈就给我们讲他年轻时在黑龙江地质队野外工作的故事,后辈就给我们讲他在作业队里修油井时井喷的惊险场面。我就给大家讲一些采油队里过去的故事。
有一天,我就给他们讲起了文革时的一些故事。前辈听了长叹一声,后辈听了半信半疑。当我讲起抽公鸡血给男人补身子的故事时,修油井的后辈就不相信了。
他听了哈哈大笑着对我说:“老师傅。你就别忽悠我们年轻人了!那鸡血,能往人的血管里面注射吗!要是鸡血能注射到人的血管里面去,现在还要人来献血干啥呀!那养鸡场里的鸡不是有的是吗。公鸡给男人输血,母鸡就给女人输血。那血源不是源源不断了吗。养鸡场就是一个大血库呀。哈哈哈。老师傅,你真逗。你真能忽悠我们年轻人!”
前辈听了,却微笑着长叹一声,对他说:“年轻人呀!你不要不相信,那个年代里就有这样的事。我们在黑龙江也见到过这样的事呢。我还打过鸡血针用来补身子呢。那时候还风靡全国呢,就像后来风靡全国的红茶菌。唉。那个时代的人都疯了。”
几年前,有一次,国家给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人们发纪念奖章的那年冬天,我回到上海,在弟弟家里聚餐时,满头白发、满脸红光的阿姨姨夫也被请来了。我看着他们俩,就讲起那年他给自己打鸡血针的故事。我就问姨夫,把公鸡的血打进血管里去,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听了,也长叹一声,“唉。那个年代,我们都着了迷似,都说这公鸡的血能够补身体。现在想想那是在玩命呀。”
我们的小辈们听了,他们都惊叹不已。他们的爷爷不但上过战场,还有过这样的冒险经历。
这鸡血打进人的身体里面去能不能补身,到现在还是一个谜。我现在想,再也不会有人肯把公鸡的血注射进自己的血管里面去了吧。
公鸡的血,确实是红色的。公鸡血,确实和人血的颜色是一样的。那个红色的时代,整个大地上好像都被涂了公鸡血似的。
二〇〇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