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斯·卡罗尔·奥茨(Joyce Carol Oates)是美国当代著名的女作家,1938年她出生于美国纽约州北部一个工人家庭,1960年从锡拉丘兹大学毕业,次年取得硕士学位,接着在底特律大学教英美文学,1976年去加拿大,目前在温莎大学任教。
奥茨是位多产作家,她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北门畔》是1963年出版的,从那时起,她已经陆续出版了长篇小说十三部,短篇小说集十一部,诗集五部,剧本四个,论文集及其他著作四部。长篇小说《奇境》出版于1971年,是她已经发表的作品中最优秀的作品之一。它从美国经济萧条的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写到物质富裕但精神空虚的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对这段时间内美国社会所发生的巨大变化作了比较广泛的艺术概括。《奇境》是一本发人深省的美国现代小说。
(一)
《奇境》的故事是从1939年学校放圣诞节假的前一天开始的,发生的地点是纽约的尤凡尔镇。威拉德·哈特的小加油站在经济危机的冲击下倒闭了,他被逼得走投无路,终于枪杀了怀着身孕的妻子和三个儿女,然后自杀身亡。在这起警方称之为“四重凶杀——自杀案”中,十四岁的中学生杰西·哈特死里逃生,成了这个六口之家中唯一的幸存者。小说情节的主线就是沿着本书的主人公杰西在各个时期的生活遭遇和悲欢离合而展开的。孤儿杰西先在外祖父的破败的农场里彼此“默默无言”地一块生活了一段时间,他有意让繁重的农活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让时间本身来医治精神上的创伤。后来他和外祖父之间发生了争吵,沉默被打破了,杰西离开外祖父的农场到了姨父的家里。可是要不了多久,杰西意识到是“他改变了他们的生活,搅动了他进入的每一个房间的空气”,“弄得别人提心吊胆,很不自在”。于是他被送进了洛克波特市郊外尼亚加拉区少年收容所,在这里杰西幸运地被著名医生彼得森收为养子。彼得森医生十分富有,但是他的家庭是“不完美”的,儿子和女儿都使他失望,他需要另一个儿子来继承他的诊所;杰西是个家庭悲剧的幸存者,而且在回答彼德森医生向他提出的打算怎样安排自己的生活问题时,杰西说出了“尽我所能,尽量发挥出我的聪明才智”这样的话,这使彼德森医生大喜过望。这是彼德森医生收养杰西的原因。就这样,杰西·哈特成了杰西·彼德森。彼德森医生对杰西关怀备至,严格要求,要求他在学习上每天有所“进展”,每天有所“发现”,这些都给杰西积极的影响。他勤奋地学习,努力要使自己成为彼德森家庭中的一员。他高中跳了一级,后来又被密执安大学录取。杰西得到彼德森夫妇的宠爱,他们为他感到骄傲。可是在他离家前往安阿伯进密执安大学读书的几个星期之前,他连续发现彼得森太太喝得酩酊大醉。彼德森太太对杰西说,她要“出走”,要过“新的生活”,否则她就会发疯,就会死去。她还揭发了丈夫吸毒等隐私。杰西同情养母,驾车送她上她要去的旅馆。结果,彼德森太太被她丈夫找了回去,杰西收到彼德森医生一封断绝父子关系的短信和他签字的一张一千美元的支票。就这样,杰西进密执安大学念医学院一年级,开始了他的大学生活。他半工半读,在男生宿舍的厨房里干活,在市福利诊所里当公务员,甚至不得不辍学半年去工作,可是得来的钱只够还掉欠校方的一部分债务,穷得连牙膏也买不起。在二十一岁时,他去法院改名为杰西·沃格尔。他勤奋地学习,狂热地工作,把两年的工作压缩在一年半内完成,将五年压缩成四年,用这种办法来忘掉自己。就在他将以班上最优秀的成绩毕业之前,他结识了他的神经化学教授、诺贝尔奖金获得者卡迪博士,并和他的女儿海伦订了婚。在一场由于曾经一度是杰西的朋友的特里克的挑衅而引起的打架中,杰西把患有心脏病的对方打得昏了过去。为了安慰杰西,海伦不听父亲的劝告提前和他结了婚。杰西在拉萨尔医院当实习医生,工资很低;海伦到芝加哥大学化学系做半天工作,贴补家用,并在杰西不知道的情况下得到她父亲的资助。他工作认真负责,认为“值班是好事,对那么多人负责是好事”。后来他到外科实习,他觉得“手术室那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性质使他着迷”,“正是这类工作给他极大的满足”。他受到外科主任、杰出的外科医生珀劳特的赏识,他被任命为住院总医师。就他一个人被留下来参加第四年的实习,他成了珀劳特医生的得力助手。珀劳特医生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但是杰西喜欢同他一起工作,因为他迫使杰西高速度前进,迫使杰西“成为一个连杰西自己过去也没想到会成为的那样的人”。杰西刻苦钻研,艰苦奋斗,后来终于成为著名的脑外科医生。这时他和海伦已经有了两个女儿,珍妮和谢莉。他们还想再要一个儿子,可是医生嘱咐海伦不要再生孩子了。这使夫妻俩感到遗憾。杰西爱海伦,但是并不热恋她;海伦也爱杰西,但是她觉得“他的本性和素质就和她互不相容”。1956年杰西三十一岁那年的冬天,杰西意外地得到他的外祖父威廉· H·谢勒遗赠的六十万美元的遗产。他富有了,成名了。后来他在芝加哥开办了沃格尔诊所,家里有一所有四十八扇窗户的豪华的大房子。他自己的研究领域也在不断地扩大。可是严酷的社会现实和家庭变故,使得他生活空虚,精神苦闷。1963年11月22日肯尼迪总统被刺身亡,杰西无法入睡,一直坐到天明,思念已故的年轻总统。他这时才三十八岁,他的生活刚刚开始,然而“他已经莫明其妙地觉得疲倦了,他的灵魂疲乏了,仿佛他已经经历过几个人生”。他只指望保护两个女儿的生命和他富裕的生活中的一切。他买了一支手枪,领了执照,以后一直携带着。可是事与愿违,杰西最疼爱的小女儿谢莉受到嬉皮活动的毒害成了嬉皮士。1969年,谢莉十四岁,她离家出走,被关进托莱多的克林顿街监狱。杰西把她接了回来,给她作了性病检查。他感到一个做父亲的人所感到的莫大的羞辱。他为她感到极端的痛苦,老是惦记她,他必须把握住她,防止别人欺侮她。可是时隔不久,谢莉又私逃了。从她给杰西的几封信里知道,她跟一个叫诺埃尔的嬉皮士还有别的男人在一起,在达霍姆特德、墨西哥海湾、萨凡尔、佛罗里达、纽约等地到处流浪。杰西曾经到纽约寻找谢莉,找了三、四天之后就作罢了,回到了家里。谢莉的堕落,使得杰西异乎寻常地无精打采,使得他疲惫不堪。最后,他开车越过国境线到了多伦多,终于在一幢陈旧、破烂、发臭的经济公寓里,找到了由于大量吸毒和堕落的群居生活的糟蹋而身体萎缩、奄奄一息的谢莉。可是谢莉反复对她父亲说的一句话,却是“你是魔鬼”。全书以杰西的反问“我是魔鬼? ”作为结束。
(二)
从《奇境》的故事梗概中,我们了解了主人公从杰西·哈特到杰西·彼德森到杰西·沃格尔各个时期的经历,看到了杰西从一个“四重凶杀——自杀案”的幸存者,到半工半读、成绩优良的穷学生,到热爱医学、愿为病人服务的好医生,直至成为富有的著名的脑外科专家。可是在美国这个“着了魔的时代”里,杰西并没有得到幸福。在家庭生活中,他是一个不称心的丈夫,一个伤心的爸爸。小说对杰西的外表、性格以至内心世界都作了精心的描绘和着意的刻画。成年的杰西身高六英尺两英寸,皮肤白皙,嘴巴厚实,两肩健壮有力,身子有意挺得很直,浓浓的头发从前额向后梳拢,双目清澈、机警,神色庄重,恰好跟讲话时的某种急躁样子形成对比。在密执安大学半工半读的几年里,他逐渐形成了“一付好学深思的仪表”。在别人的眼里,他是“雄心勃勃,工作努力,才智过人”,“令人难以理解”。杰西有远大的抱负,崇高的理想。早在念大学的时候,他就曾经对特里克说过“我要做好事,否则就没有必要为了做医生刻苦攻读了。” “我要把人体修补好,不论是小孩还是大人”,“我要把他们都治好”。而且希望他“在干这一切的时候,能忘掉自我,让别人看不见”,他“不要别人的感激” 。他热爱医疗工作,“愿意毕生为病人服务,准备把自己生命的很大一部分交给他们”。在他整个的医生生涯中,他是实践了自己的誓言的。在成名之后,他还通宵达旦地整理珀劳特医生的遗作,继续从事科学研究,好象是“绷紧着皮肤过日子,鞭策自己,激励自己”。在他精神沮丧,甚至在他第二次出走回家之后,只要一想到手术,“他内心不禁又兴奋起来。他要一个一个地切除那些毒性肉瘤”。就这样,作者成功地塑造了一个苦学成名,献身医学,愿为病人服务的正面人物形象。但是,个人的不幸的遭遇和工作上的紧张的竞争,使杰西的性格具有典型的两重性;社会的动乱和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虚伪、庸俗的关系,也给了他深刻的影响。杰西“相信自己另有一张秘密的脸,一张可怕的脸,它给他们通常的容貌以特殊的性质,他得和它斗争,他得抑制它”。他的思想常常处在矛盾和斗争之中。他和海伦的关系就是一个明显的例证。他爱海伦,爱她的纯真,他“愿为她献出自己的生命”。但是他“老是忘掉她”,因为“她不是那种叫人放在心坎里的女人”。“杰西躺在妻子的身边,思索着必须说的话,但是恰当的词语就是想不出来。他们是同床异梦的两夫妻。”当他意外地获得一份六十万美元的遗产时,“他需要还清他的欠债,获得自由”。他第一次离家出走,到威斯康星的希尔辛杰,找到了他偶然结识的一个身材苗条、容貌美丽的女人丽娃,要她离开她的情人,和他结婚,而且要她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作为他的孩子。只是因为发生了意外事故,他的愿望才没有实现。虽然如此,丽娃的影子却一直印在他的脑子里,他同海伦生活在一起,又想念丽娃;作为海伦的丈夫,他又向丽娃求爱。“丽娃的美,对他来说是令人眩惑的、痛苦的和意想不到的”,杰西被她“弄得神魂颠倒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认为他要“忠于海伦”,可是“每当睡不着觉,他就会想到丽娃,内心就会涌起一股强烈的感情”。只是后来,他并不完全是想丽娃那个人,而是思念她所引起的那种感觉。这些充分说明了杰西思想空虚,精神苦闷。这种情况,在他富有、成名以后变得更加严重了。开头,他迫不及待地想从丽娃身上寻求新的刺激,来满足他那寂寞的心灵;后来,当他得不到丽娃,他只得把他的思念寄托在对丽娃的回忆上。杰西对家庭和女儿的态度,也反映了他的双重性格。在他富有、成名以后,他只指望保护女儿的生命和他生活中的一切,可是在一个大雪纷飞、圣诞节即将来临的夜晚,他又第二次出走,结果兜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家里。他第一次把谢莉从托莱多接回家,在诊所里心神不定,四处走动,一下子好象分裂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一个是“惊慌失措”,“忧心忡忡”的沃格尔医生,脑子里只想着女儿,生怕她有什么闪失;另一个是“慢条斯理、有条不紊地工作着”的沃格尔医生。海伦曾经说过,杰西是“多种人的复合体”杰西爱自己的家,爱两个女儿,而且特别爱美丽活泼的小女儿谢莉。可是谢莉的一再出走,终至堕落,破坏了他心境的宁静,使他感到异常的痛苦;不断的奔波和精神的折磨,弄得他精疲力竭;他不由悲愤地想过:“要维持住一个家庭是如此困难,也许最好还是甩掉它;抹掉、毁掉、销掉他们,彻底忘掉他们,把一切都抹个干净。”这不仅是杰西家庭的悲剧,而且也是美国社会的悲剧。上面所说的杰西的双重性格,并没有损害他作为一个正面人物的形象。小说如实地反映了主人公思想中的矛盾,更加强了这个人物的真实性。
海伦是一个出身名门,受过高等教育,纯真、朴实、善良的女性。在杰西的眼里,她有一张“丝毫看不出半点狡黠的脸,毫无花招,也没有他在别的姑娘那儿体会到的那种虽然欢快但是虚伪的、奔腾的热情”,“脸色严峻,带有疑虑”,显得“有力,可贵”。海伦无私地爱杰西。当杰西处境最困难的时候,海伦提前和他结婚,使他能得到些安慰。但是事实证明这么早就结婚是个错误,可是海伦从来不明说。她做一个名人的女儿做得太久了,她认为结婚会是她生活的开始,她会成为“地道的、满足的妇女,贤惠的妻子”,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实现。她疑惑了,又以为第一个孩子出世,她就会满意了。但是第一个孩子的出世弄得她筋疲力尽,使他变了样。第二个孩子出世以后,情况依然如故。她恨自己“是一个不成功的女人”,也怪杰西正在“毁掉她”。虽然如此,她仍然爱他。当海伦知道杰西意外地得到巨额遗产时,她脸色十分颓丧,生怕他还清欠债然后离开。她痛苦地告诉杰西,她知道他爱上了什么人。杰西成名后,海伦感到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是沃格尔医生;他不再是原来的杰西,对于她,“他已经远不可及”。他在社会生活中越是得意,他私人的、内心的秘密生活对海伦来说就越难以捉摸。他成了一个“晦涩的谜”。她怕他,但同时又爱他,需要他。她感到孤独、怨恨和绝望。她想找个人问问:究竟什么是爱情?这时,诊所里杰西的一个同事,一个矮小、丑陋、面容憔悴的医生,向海伦流露了爱慕之情,邀她外出共进午餐。海伦在犹豫再三之后决定到饭店里去会见他。她是想从别人那里了解自己的丈夫: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但是她并没有得到满足。饭后他们碰上受到警察阻挠的反战游行队伍,海伦在迷惘中从一个手拿标语牌的女孩子的眼神里看出了仇恨,她觉得好像別人都在说“你完了,你一切都完了! ”她一挥手,把这个女孩嘴里的香烟打了下来,然后离开了人群。就这样,她发泄了内心无名的怨恨,感到满足了。她觉得她摆脱了一切,也摆脱了她自己。她的一切都完结了。
(三)
在杰西成长为著名的脑外科医生的人生道路上,有三位医生对他有着较大的影响,作者分别对他们作了许多描写。按时间顺序说,第一位是他的养父彼德森医生。彼德森医生长得又高又胖,是个大块头。他对杰西说,“一个人应当认识自己,应当拯救自己,使自己成为一个应该成为的人。”“生活就是要投身于无穷无尽的长河之中”,“要不就向后退缩”。少年杰西把彼德森医生的一言一行都铭记在心中,把这些“神圣的话”珍藏在脑子里。而且在彼德森医生的引导下,杰西对医学发生了兴趣。所有这些都为杰西以后的发展奠定了初步的基础。但是彼德森医生是个十足的伪君子,在他那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的面具背后,不时地暴露出一副唯利是图、鼓吹战争的凶神恶煞的脸孔。他和玛丽结婚,是因为她父亲是医生,有钱有地,日后他可以得到这一切。他收养杰西,是为了让杰西继承他的诊所。他不征得病人的同意,就给他们做种种试验,给他们施催眠术。他认为“战争早已编入人类基因的程序之中”,“总会有另一次大战”。他以为他关于细菌弹的想法会取得专利权,然后卖给美国政府。他鼓吹战争是“生命的真正动力”,“是生命力的最终源泉”。他甚至狂妄地宣称“美国就是所有的人,是整个人类,他们得到上帝的保佑,向外扩展,总是向外,我们总是向往着另一个世界,使自己成为上帝”。由于杰西离开彼德森医生家较早,这些消极的东西并没有对他产生多少影响。第二位是杰西的岳父卡迪博士。卡迪博士是个矮个子,仪容整洁,衣着讲究,用词精确。他的胸襟很宽,他在了解了杰西的身世之后,允诺了不名一文的穷学生和他女儿海伦的婚姻,恳切地希望杰西永远爱她,一辈子尊敬她,丝毫没有大人物的那样倨傲的态度。他真心诚意地希望杰西搞研究工作,因为研究工作“跟人民息息相关”,一项研究工作的成就“将帮助千千万万的医生诊治病人,研究工作能使一个人化成几千个化身,甚至几百万个化身”。当杰西坚持要进公共卫生界时,他表示理解,并且认为杰西是真诚地喜欢和人民接近。在杰西实习期间,卡迪博士还通过海伦在经济上帮助他。从以上几点可以看出,卡迪博士是一位正直的科学家。第三位是杰西的恩师珀劳特医生,杰西和他相处了十三年,他对杰西作为脑外科医生生涯的影响最大。珀劳特医生身材瘦削,虚弱,眼睛近视。他是公认的杰出的外科医生,在杰西眼里,他是“ 一个天才”,“ 一个非凡的人”。杰西在实习期间,在珀劳特医生的指导下,工作做得相当出色,因此得到了珀劳特医生的青睐,成了他的主要助手。珀劳特医生热爱自己的事业,富有献身精神。他的妻子抱怨说“他的心总是一半在那里,一半在这里。一半在这里,一半在那里。四十年来都是这样。”他情绪急躁,态度粗暴,说话尖刻,可是杰西淡然处之,从不争论。在医院里杰西总是为他说话,在病人家属面前杰西也总是为他开脱;杰西对珀劳特真可说是唯命是从。他知道老人一直在保护他,不让他受人世间的非难。他对老人有一种永远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爱戴之情;而同时他又竭力想摆脱老人,急切地带着自疚心期待着有一天他能自由自在,成为一名比珀劳特医生高明的医生。珀劳特医生死后,杰西作为他的“遗作出版承托人”,要单独整理完稿,并且为这本书写前言。他和海伦谈到珀劳特医生的时候说:“我忘不了他。”“他活在我的心里,活在我的脑子里,活在某些脑细胞里。”“我还有些问题要请教珀劳特医生。”在书的前言里,杰西写道“珀劳特医生在这一领域的贡献无疑是巨大的,这不仅表现于他的著作的质量,而且还表现在他个人工作的质量和他的献身精神,同时他还为我们有幸随他学习的人们树立了榜样。珀劳特医生堪称在科学上取得卓越成就的典范。”这是杰西对珀劳特医生的高度评价,也是他用以激励自己的努力方向。
此外,在《奇境》里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人物,他就是特里克,人称“修道士”的蒙克博士。他是卡迪博士的助手。在杰西和安妮·玛丽的恋爱关系上,在杰西和海伦的婚姻问题上,以及在杰西去纽约寻找谢莉的过程中,特里克三次出现,都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显然,作者是把特里克作为主人公杰西的对立面来描绘的反面人物。特里克在书里初次出现的时候,三十上下年纪,身材高大,有“一张小丑的脸”,“五官容貌只适宜在舞台上极强的灯光下看”。他谈吐刻薄,目空一切,“有一付年轻国王的派头,可又象一个宫廷弄臣——一个说话百无禁忌的小丑”。在密执安大学,他常常成为一群人的中心人物。有一次特里克给卡迪博士代课,他讲的内容竟使杰西着了迷,杰西觉得这个人“真是才智出众”。可是正象特里克自己所说的那样,他的“灵魂松松垮垮,象一只泄了气的气球”。他认为“人不过是一张嘴,一个肛门。人不值得我们献身”。他羡慕希特勒的“魄力”,希望能遇到在活人身上做医学实验的机会。他玩世不恭,自暴自弃,根本不尊重别人的感情,到头来总是自己丢丑。在杰西和海伦订了婚,特里克向他俩祝贺之后,他又写信给海伦向她表白爱情,弄得大家很不愉快。他邀请杰西和海伦出去吃饭,可是他又故意向杰西挑衅,以致在打架中昏倒在人行道上。他不务正业,动了不少脑筋,通宵达旦地去写象《自我之歌》、《疯狂的人群》那样别人无法理解的“混帐诗”。二十年之后,当杰西循着谢莉来信的线索到纽约寻找谢莉的下落而见到特里克时,他生活潦倒,已经堕落,头秃光了,脸上堆满了皱纹,视力衰退,身体肥胖臃肿,以写《无人之歌》那样毫无意义的诗歌,在咖啡馆里进行朗诵为生。他自称“已经献身于各种圣洁之中”,他“是一个抽象观念,一个精华”。《纽约时报》居然还专门对他的诗进行了讨论,称他为“最有独特见解的诗人”。他吸毒成瘾,就在他和杰西谈话当中,毒瘾发作,向杰西讨钱,杰西给了他一张一百美元的钞票,他小心翼翼地放好,然后语无伦次,进入神志不清的状态。杰西只得悻悻地离开他。可以设想,在正常的社会条件下,象特里克那样具有专业知识、获得博士学位的人,是应该有所作为、有所发展的。但是他主观上的不求上进、玩世不恭、自甘堕落,与腐朽的资本主义制度和生活方式是完全合拍的。特里克终于烂掉了,成为那样一个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