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异动
李白翻身回屋。
此时,天已黑透。院子静极,倒显得这静不真实了。他到得檐下,却没进屋,不由自主地扭过脑袋,朝四下里瞧了一瞧。没发现有何异常,似乎依旧静穆安祥。——这院落端的是外松内紧。不是自已人,根本看不出高手密布,早就被严严实实地看管了起来。他抬头顺着身后的屋檐望去,今儿的月,比往日圆了点,只是四周晕乎乎的。他不觉心里一动。眼下的天空,仿佛被什么人给罩上了一袭薄薄的裹尸布一般,竟透出一股死沉沉的怪味。
他摇摇头。
突然,前面院子东房的屋檐上,几根枯草动了一动,随后就感觉那屋脊传来一串极轻微的声响,似乎是猫儿的脚步声。
李白愣了一愣,还是放心地扭头往陆申往日住的屋子而来。他走到屋门前,刚把屋门推开一小半,还没抬腿进门,就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于是突然顿住脚,转身瞧去。还是不见有动静。正纳闷间,就听得仅隔一道窄弄的西面屋檐上,响起一声低沉的咳嗽声。李白一惊,双手一按门墙,身子早已飘向东面那院子的确厨房。只见他又展身一动,掠上了厨房窗台,翻到了厨房西南面的屋脊旁。就见一道黑影从前面小院的厨房旁的一丛南竹间飘下、落地无声。李白知道,此人轻功上乘,再追下去不会有甚结果。如今要紧的是停放棺材的客厅不能出漏子。于是李白掠到厨房的另一头,准备掠下地去,却突然发现有情况:本来却好端端的窗纸破了。显然,那是被人用刀子捅了一个三角型的大豁口。
129.沐浴
李白一惊。
他扭头朝那黑影的去处瞧了一眼,已是悄然没一点声息,而东面客厅那头,也是万籟俱静。这边李白正底头琢磨那人的来意,就听窗后的屋里“哗”的一声水动。
李白恍然大悟,原来是曹刘氏沐浴的屋子。
“这小子动的是甚脑筋,不会只是个采花大盗吧。”于是本能地又朝那缺口瞧了一眼——这一瞧,不禁令李白心里一动。但见里面是一侧对着窗、端坐在浴桶里的年青女子。这人一脸平静地趺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微闭细眼、正用绞干的浴巾拂拭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眼前的女子的脸,因为热雾缭绕瞧不真切,模样却是有鼻子有眼,难怪令那贼人牵挂。她羸弱的脸颊白里透红,如婴儿一般濡嫩娇艳,还不时有从头发上坠下的清水珠儿滚动,平添出异样的柔媚;她举起的双臂,象是两支刚出水的纤藕,再往下,是一对异峰突起、停拔如刚褪了羽毛的壮鸽一般娇嫩动人的乳。相比女人羸弱的脸颊和纤臂,这两只翘起的、乳晕厚重的乳,要出人意料地丰硕,也有一种能扰得你心乱的动人。李白一时不觉心乱如麻,呆在那里。就在此时,那女子诡异地淡淡一笑,站起身来,手里提起的小桶高高过顶。她那曲线有点夸张的胴体,微微蠕动。两只乳兔子般跳了一跳白。少倾,“哗”的一声,那冒了热雾的清水,如瀑布似地,从高处一泄而下。——水溅,雾腾。
……
130.声东击西
“谁!——”
就在李白稍一耽搁的当口,一声暴喝从老管家董述住的后院西尽头屋后传来。这一声暴喝惊得李白差一点儿灵魂出了壳。他顿时明白,刚才那从厨房旁的一丛南竹间飘下院墙、落地无声的黑影,分明是个诱他上当的饵。可为啥喊声会从与停放了棺材的客厅毫不相干的甬道尽头传出,却又令他百思不解。难道还是声东击西?好在他应变能力极强,手按屋脊,一个“鹞子翻身”飘到了南边的屋檐旁,正好将一个从屋脊旁掠往董述所住屋子的黑影截住。
等他痛下杀手,那暗影“哎”了一声,只一扭动,却斜着掠向后院。
李白一楞,本想追上前去。可再一想,还是以保护客厅的棺材为要。于是翻身急速退向东房,准备入前院。好在此屋门依然紧紧的关着,前院依旧悄然无声。李白总觉的有哪儿不对劲。就在他驻足观望的当口,只听后院西尽头传来一片刀剑相撞的声响。随后一声轰鸣,直震得屋门乱晃。李白感觉那屋子的后窗已然洞开、直接威胁到在那里歇息的老管家董述的性命。于是他翻身疾走几步,一脚踹开屋门。就在他就要突进门去的刹那间,一片瓦雨劈头盖脸地朝他追风似地砸了过来。而且片片直冲他上中下要害。其中有一片直逼他太阳穴而来,要不是他躲得快,早丢了性命。李白对这家伙的手上功夫暗自叫绝,知道遇到了劲敌。估计此人还会逼上前来,那敢再大意。于是一个“摔僵尸”横到门前。他抬眼瞧去,那早已攀上院墙。他随即掠过去。哪曾想那准备朝院外遁去的黑影,却翻身远远飘下院墙,箭一般朝他身后直扑过来。
李白急转身,抬脚便朝黑影踢去。
131.拼命
那黑影更快。只见他身子一扭,又到了李白侧后。接着就见寒光一动,一把尖刃已逼到他喉前。李白大惊。只见他使出个“鹰仄移”绝技,硬生生将身子横移了半尺。就在那人有些诧异的瞬间,李白早反手抓起一片还算完整的瓦片,朝那人胁下砸去。那人也没想到还有人能躲过他这一连串的绝杀,见他翻手快如闪电的朝他打来,慌忙一个前滚翻,摔出有七八尺远。此人更没想到的是,没等他稳住脚步,李白的剑尖早又顶在了他的前襟。一时惊得有点儿愣神,满脸冷汗淋漓。眼前情势饶是如此险恶,此人依然凶悍,就在李白剑尖逼到胸口的刹那间,他的那把细而长的钢刀,也毫不迟疑地直指李白胁下。
这完全是玩命的架势。
李白迟疑片刻。若是手起剑下,那么他的胁下也会被此人的刀捅出个血洞来。不过那样的话,李白也得血溅当场、不会落下一点好。此时,只听得身后二进老仆人徐纪屋里,已是叮叮珰珰乱轰轰响成一片。李白眼见此人敢于舍命一搏,一时倒也心存敬意。而身后的屋里到底发生了甚事,更教他放心不下。更想即刻回救屋里的一干人等。于是急忙收手抬剑,荡开那人的刀。没曾想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身后卷过一阵风来。他知道身后有变,赶紧使了个“狼扑”的动作横身移过身子,把剑换到了左手,一面防备躺在脚下的杀手突然反扑,一面剑尖直指小屋门前。再看门前,先是卷过一道低低的黑影。随后这黑影便身子一横,朝李白直扑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尖锐的口哨。那躺在地上的家伙,趁此机会就地使了一个“饿虎扑食”,玩命地逼向李白,与同伴形成夹击之势。就在这两人枪得先机之后,那先前从屋里滚出来的家伙,却出人意料地卖个破绽,急速朝南屋的后墙退去;而他的同伴也没闲着,一扭身子,与他连成一条横线,且战且走。
132.女刀客
再说客厅这边。
曹刘氏此时已掠到客厅后墙下。原来,就在李白从厨房屋檐掠下、来到院子东头时,曹刘氏已觉察到屋后有极轻微而异乎寻常的骚动。于是她迅即撩起搁在一旁的僧袍,匆匆把赤裸的身子裹上。随后把守在门前的二妞唤来耳语几句,便抄起随身带来的一把狭而利的戒刀,打开后窗、跳入院子。几乎就在同时,西面甬道尽头有俩手执刀剑的黑影,闪电般一晃,扑向老管家住的小屋后窗。幸好这边俩黑影一动,便被换岗守候在不远处的徐纪发觉。只听他一声爆喝,停起大刀抢上前来,一连使出三招拼命的绝活,生生将俩手执刀剑的黑影逼住。等曹刘氏赶到,徐纪与拉在后面的那人,已先后栽倒在地。而抢在前面的那长大的黑影儿,已挥刀砍断后窗的两根粗木条窗框、一下撞开了后窗。随后,此人攀住窗沿,翻入屋子。
老管家董述就暂歇在炕前。听得后院徐纪一声暴喝,早已翻身下得炕来,抄了把快刀横在徐纪小儿身旁。那突到了炕头的歹徒,迎面差点儿撞上一个人。加之由暗处乍一进明亮的屋子,一时有点儿扎眼,不觉愣了愣神了。而董述见歹徒立足未稳,把身子一横、一面伸手撩开戳向徐家小子的寒刃,一面抬肩撞向对手带伤的左胸。不料对手实在是内力极劲,又是有备而来,不但没躲闪,而是冷哼一声,横身硬扛董述。只听“砰”的一声,董述的身子已横飞出去、摔在已敞开的屋门旁。这屋里的炕与平常人家不同,并不是紧挨着窗,而是贴在西面。炕长一丈,宽八尺。徐纪约十一二岁的小儿便躺在炕的偏南一角,身上披了件出家人常穿的黄棉袍——这还是曹刘氏刚才瞧见他睡梦中蹬掉了被子,于是悄悄给他披上的。那长大的黑影儿也朝后踉踉呛呛退了几步,疼得吱牙咧嘴。随后,他随后便挺起大刀,朝已翻身欲起的董述“嗷嗷”怒吼着杀了过来。此时,又有一小黑影儿从斜刺里手挺一杆长枪朝他撞来。这家伙一惊,赶紧收住刀一扭身子躲过一劫。随即冷眼瞧了瞧空荡荡的屋子和吓得裹起黄棉袍、躲到里炕的娃儿,“嘿”地一声狞笑,翻身上前,顺势朝挥刀里炕的娃儿便砍。小黑影儿急了,把长枪一横,照着那歹徒的后脑勺便砸过去。若非他躲得快,也要开瓢了。这下可把那人惹火了,翻身一把拽住已失去重心的小黑影儿的肩,一挺长刀就朝那人腰腹间捅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细长的黑影从后窗掠入屋子。只见寒光一动,“宕”的一声响,那原本死命朝下而来的大刀,被荡开半尺,撂在了一旁;那黑影自个儿的一把戒刀,早飞了出去。而那小黑影儿被他顺手一带,仰天摔出有七八尺远,“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133.曹刘氏
来人是曹刘氏。而被她救下的,是女佣二妞。那歹人被她的戒刀格开,后退了两步这才站住。他有点发愣。他想,这么一个看似极瘦弱的小女子,怎会有这一把蛮力,简直神了。就这一愣怔间,摔倒在一旁的董述,借了这个空当也已翻身而起。他捡起二妞扔在一旁的长枪,把那歹人扑向陆申的路径给堵得死死的;而二妞也一骨溜爬起身来,顺便将曹刘氏那把正好落在她脚下的戒刀抄在手里,从那人身后夹击过来。
那歹人大怒。
也难怪,眼看就要了女佣二妞的性命,竟然被一个看似羸弱不堪的小女子给破坏了。他先一扭身,朝二妞递去一刀。二妞不会武功,被他一记拖刀划破前襟,露出白花花的棉絮,吓得她一个后仰,跌出有一丈余。随后,他又朝赤手空拳的曹刘氏疾进,刀刀连贯、劈头盖脸就是一连串绝杀。没想到这小女子却极机伶,东躲西闪、硬是地把这一轮极其凶悍的攻势一一破解了。这家伙先前是懵里懵懂,也没看清眼前的对手是谁,经过几个回合下来,这才明白他遇上了谁。于是蓦地一顿脚,停下手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倒把面前的三个对手全看傻了,不知这小子是否脑袋进水了。饶是如此,曹刘氏还是不敢大意。不仅如此,她还一步步把重心挪到了老管家和爬起身来的二妞这边,与他快连成了一线。这家伙此时已瞧出,他一时犯糊涂失去先机,如今以一对三,加之自个儿也已伤得不轻,全无取胜的把握。可他还是大喝一声,再次抢步上前,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势。果然不出所料,眼前这三人并不擅长硬碰硬的打法,马上乱了阵脚。而拼命与曹刘氏联手对抗悍匪的董述,渐渐连招架的气力也没了。只不过因为那家伙是铁了心要取曹刘氏的性命,拼命朝她下毒手,这才让董述侥幸捡回一条老命。就在这紧要关口,后窗又是一动,掠过一个黑影,直扑那与曹刘氏拼命的家伙。趁此机会,曹刘氏招呼退在一旁的二妞,让把她的戒刀递了给自已。那悍匪“嗷”地一声叫唤,与掠过来的黑影儿缠在一起,杀得难分难解。就在曹刘氏准备与黑影联手,对悍匪狠下杀着时,那家伙脑子又突然清醒过来。他估计一时半刻赢不了对手,而这儿屋外的援手还会接二连三地赶过来。于是突然发力猛攻对手,硬是把节节后退的对手逼到了门旁死角。趁着对手忙于招架的空隙虚晃一刀,随后钢刀点地、朝后疾疾退回到东边那扇门旁、倚靠着门框打了一个滚、脱身而去。
134.“鬼面腿”
再说李白这边。
此时,丹砂应声从厅堂后门赶了来,操起把大砍刀大喝一声,杀了进来。那人一分神,被李白一挪身子,翻手一剑划破他的肩头。此人却不为所动,使出个“老鼠搬家”,疾疾后退,护住先前到了墙脚的那人。
李白顿住脚,听听四周动静,还是没觉察到客厅那边有何声响,于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真气一提,把个被对手玩过的“老鼠搬家”拿来又玩一回。眼看那两人一前一后飞身攀上南屋,踩得房顶的瓦片“嘎嘎”乱响。这回,李白赶得正是时候。只见他脚下一使劲,紧接着使出个“壁虎穿藤”的轻功绝技。只眨眼功夫,已跟着那断后的杀手上了屋檐。那杀手也没示弱,长刀一划,又划出一片碎瓦片,雨一般朝李白打来。就在李白挥袖遮挡的当口,此人已疾疾朝西掠去。李白见状就势一个侧滚,迅即来到那人脚下,使了个“鬼面腿”,朝那人胁下踹去。那人万没想到他这劲腿来得如此迅疾,饶是他反应神速,还是挨了李白一记快腿。于是冷哼一声,一连后退了三四步,摔倒在一片碎瓦片上。这人也真是一把好手。只见他硬了头皮把手拍在院墙上的一片碎瓦上,身子腾空而起翻了一翻,朝西南方向飘下。因为胁下疼痛,动作没做到位,“轰”的一下重重地摔在了青石铺面的坊道上。这一下,把那先下得院墙、已摊倒在坊道那头的家伙吓坏了,慌得赶上前来,挺刀在一旁护住。
此时,又有一个黑影从已敞开屋门的东屋滚出。只见他纵身一掠,便翻上院墙,横刀直冲李白而来。李白见状退了一步,正要起脚朝他提了刀的右腕踢去。那人却一拍墙瓦、掠下墙去。李白也无心与这一伙人纠缠,把手一松、正准备翻下院墙。这当口,那屋子里又掠出一个手执戒刀的黑影,差一点儿与急着冲向屋子的阿丹迎面撞在一起。那黑影儿也极怪异,只一扭动,早已滑过丹砂身前,只一掠,便攀上了南屋,撇了戒刀、慌慌张张地扑向李白。
李白大惊。
135.虚惊
可没等他做出反应,来人却又腾地站住了,只顾朝他左边呆看。李白抬眼一瞧,不尽莞尔。你道是谁?原来却是曹刘氏!而顺着她的视线瞧去,自个儿的左肩分明有一滩暗红色的液体还在朝下流淌,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他心头一热。
随后,他一撩棉袍,掠下院墙。赶紧抬起左手,朝曹刘氏摆了摆,示意自个儿肩上的血迹,是对手给他留下的。阿丹见李白毫发未损地到来,也大为放心,不禁咧嘴一笑。院子里好乱。满府老少,都朝客厅这边涌。李白见状,赶紧把人们喝回各自的位置。过了好一会儿,大院才总算安定下来。李白吩咐他守在屋门前,翻身朝屋门大敞的西厢房走去。此时,从敞开的后窗前,踉踉呛呛移过来一个黑影,到得东厢房炕头。是老管家董述。李白这才注意到,他脸色蜡黄、嘴角爬出一缕血线。显然,他刚才在后窗前受到过重重一击,伤得不轻。见李白赶来,他转身朝后窗方向呶了呶嘴;随后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李白会意,疾掠一步扑到后窗前。只见一小伙计正艰难地把浑身是血、半躺在墙角旁的老仆人徐纪,从后院的甬道往二进堂屋这边挪。李白翻过窗驮起徐纪,径直来到厅堂。他一面把受了重伤的老仆人徐纪,交给郎中救治;一面将与此事有关的所有人都找了来,要问明了事情前后经过。只有曹刘氏人早避入柴房、不愿见人;几经使女二妞催促,总算到了场,却只顾蹲在屋子一角暗自饮泣。无论二妞等人怎么开导,就是垂了头、啥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