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飞毯（1）

是你的飞毯，世界是我的舞台，天空是我的舞名，人心是我的舞名，我看到了千千万万个人都没有看到的东西，我发现了千千万万个人都没有发现的美丽，伟大的世界，伟大的时间，伟大的民众，在这个无边的天地创造了让人爱不完的美丽。鲁克生活在好乐园里，长的很难看，当年，他在社区里生活的时候，有许多人看不起他，说在他的生活中多少有一点女人的东西在里面，然而好多年都过去了，他在自己的院子里多次试种一种叫乌斯曼的染眉草，在自己老婆一天天变白的眉毛上试验，最后成功地向社会推出了乌斯曼草，全体社会的少女们倩女丑女老太婆们都用这个草染眉，变得更加美丽起来了。特别是那些老太婆，把眉染黑以后，她们的男人重新找到了感觉，于是那些男人都感谢鲁克，把他送到了好乐园。就是说，生活在这个乐园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资本，都有自己留给人们的一些好处，不然，他们是进不了这个好乐园的。又比如，那个叫巴拉的男人发明了两色裤，一条腿是蓝色，另一条腿是红色。他在向政府的社会处申请专利的时候说，我的两色裤是有说法的，当妻子在外有野男人的时候，男人们又不好直说，不好打，不好反抗，焉着球过日子的时候，他们可以穿上这种两色裤上街,这样，他们的老婆感到羞耻，就收敛自己的行为，于是人们也把巴拉送到了在太阳升起的那个地方的好人乐园，他也开始过上了自己的幸福的生活。这样的例子是很多的。总之，我看到的好人乐园是走向天堂的大门，许多好人和许多好的发明创造都在这里小声地唱着一个共同的歌。我是五十年前的地毯，我是一百年前的地毯，我是一百五十年前的地毯，我是二百年前的地毯，我是这个河谷的见证，我看到了人们的爱，错乱，随风飞来飞去的所有谓的幸福和真的可怜。我是1958年的和田地毯，我出生在库沙村，我是那种托盘图案的地毯，这是这个村庄的专利，他们从几千年前就开始编织这种地毯，包泽亮丽，图案大方，特别是中央图案，玫瑰花朵让人想起自己的青年时代，想起欺骗少女，亲她们,和她们在黑黑的麦地里,草地里，楑花地里，玉米地里野合的那些日子和时光，红的花朵可以让人想起她们在男人的身子下落红时的那种痛苦加幸福的情景，从而这种情绪和记忆伴你终生，在你爹娘存钱给你娶的女人做爱的时候，也能想起他们幸福的甜叫的声音。我是在一个有阳光的中午诞生的，编织我的那个似花的少女把自己的名字织在了地毯末尾，也就是说在我所有的神经里都有她的心血在里面，这不是我的幸福，因为血一样鲜亮的好妹妹帕丽在走向新生活的时候，也没有得到幸福。她的狗日的男人是一个好吃赖做的尿尿，帕丽织地毯养家，他在外面喝酒，球硬了就出去找后街女人，她们没有价钱，吃一顿饭也能得到她们的身体，于是帕丽和他离婚了，回到了娘家，继续编织她美丽动人的地毯，织她能抓住一切人的心的地毯。帕丽虽抱回来了一个孩子，但她的美，她的动人，她的圆圆的脸，大而会说话的眼，画家手下一样动人心弦的小嘴，都能让男人，不，不是一切的男人，而是保存了男人的血性的男人睁开他们的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眼睛。我的故乡仍那样贫穷，河水仍旧那样混，春天，在河谷所有的角落欢醒一切生灵，让大地欢兴鼓舞的时候，让春花留住希望的时候，让万树千草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家乡南疆就下土雨，恢色的土让人什么也看不见，驴日的风把疯人院里的歌声和情绪晒在天空和大地，让有希望的人们睁不开眼。后来，我周游世界，在天国里认识了发明地毯的祖师爷娜尔以后，我多次努力，在伟大的春天里，在故乡的天空飞洒过无数朵鲜花的种子，但我最终都未能改变家乡的这个可怜的气候，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一个人的努力太渺小了，太可怜了，可怜得像一个可爱的男人在长长的一年里连一个女人也睡不上。在大地万象万种可怜里，这是最痛苦的一种可怜.在谈到发明编织地毯的整个过程中，娜尔非常兴奋，她对我能千万里来她的天国里找她非常高兴，给我热情地介绍了她发明编织地毯的过程，说自己能为穷苦的家乡人民发明这样一个技术而感到永远的安慰。娜尔的眼睛像地毯的小花那样可爱，我说，美丽的北疆大地，那些有水有草有田有山遍地马牛羊的宝地为什么没有人从事编织地毯的行业，只有我贫穷的故乡才有那么多的男男女女呢？娜尔哭了，她哭的时候是那样的美丽，泪水从亮丽的脸蛋上滑下来，银子一样闪着可爱的光芒，眼睛像远山的宝石，让人永远也不能忘记她精神情绪里的东西。她说，一切都是安拉的安排，安拉给那些贫苦的地方恩赐了这个手艺，这是和田的伟大和光荣，这个光荣将永远地留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心中，美丽可爱的鲜花会在一切的春天里盛开。我也被感动了，我看到了满世界的春色，当我深情地注视娜尔的眼睛的时候，她把我的情绪从他的灵魂里拉了出去，她开始给我讲故事。她说，我有太多的故事，我赐给你一个美好的故事吧。在我们先祖的时代，有一个很有钱的富人，因为他只有一个女儿，就从各方面给她创造条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要什么就是什么。姑娘长大了，要出嫁的时候，他说，除非是像我这样有钱有势的财主，不然找任何人都不嫁，于是他把那些前来提亲的人都挡在了门外。但是不行，来的人越来越多，他的妻子整天忙于接待客人。财主向妻子说，老婆子，我看这养姑娘可是个赔本的买卖，这女婿是谁连个影子都没有，可这到家里来吃饭的人却已是几百号人了！向你的那个宝贝姑娘讲，不要再烦我了,让她拿个主意吧。姑娘的母亲把男人的话传给了女儿，说，那些有钱的财主你都看了，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你爸爸有钱，没有办法，你还是选一个财主的儿子吧，我们给你完婚。女儿说，如果那些有钱的人都像爸爸那样小气，我不嫁。母亲说，那好，你嫁给一个商人吧。女儿说，妈妈，千万不要这样说，商人是狐狸的代名词，我绝不能嫁给商人。母亲说，财主的儿子你不嫁，商人你也不嫁，那你就嫁给县令大人的公子吧。女儿说，可爱的母亲，我更不能嫁给县令大人的公子，他是一个不懂廉耻的东西，我想嫁给一个手艺人。母亲说，什么？手艺人？难道你爱那些后街下贱男人吗？不行，我要告诉你爸爸，你会后悔的。于是姑娘的母亲把女儿带到了她爸爸前面，二人大叫大骂，可是财主的女儿还是不回心，财主说，那好，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的女儿了，不要再让我的眼睛看见你了。财主的老婆不同意把女儿赶出家门，但是财主不听她的话，姑娘没有办法，包着她的衣服离开了家。母亲哭着说，女儿呀，你为什么不听话呢？你不但害了你自己，也害了我们呀！于是孤独的姑娘走呀走，来到了一个很大的城市，她可怜地走街串巷，一路上观察着那些手艺人，做帽子的,染布的，做靴子的，织麻布的，做饭的，打馕的手艺人她都看了。来到十字路口的时候，看见许多人围在了一起，姑娘来到人群里，挤到了前面，她抬头一看，一位龙眉大眼，脸像漂亮的小馕一样发光，精神抖擞的小伙子在叫卖一条很漂亮的地毯，人们都在争着买那条精致的地毯。姑娘小心地掀开面沙，抓了抓地上的地毯，说，是你自己织的吗？小伙子说，是的，是我自己织的，可是我没有助手，也没有帮我放线的伴侣，为这条地毯，我付出了太多的艰难。姑娘说，如果我给你放毛线，你能接受吗？小伙子说，当然高兴，我会一百个高兴，一千个高兴。说着，他卖掉地毯，和姑娘回家了。织毯小伙子的名字叫罗和曼，姑娘的名字叫布艾杰，他们一路走着，谈着说着笑着互相建立了感情。罗和曼做了一锅抓钣，请来了巷里的长老，请阿訇念了婚礼经文，娶了布艾杰。从此，布艾杰做饭放线，生意上的事也学会了许多，而罗和曼静坐家里织地毯，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十年也过去了，地毯的生意越来越好，罗和曼发大财了。有一天，他向布艾杰说，好多年过去了，我们织了很多地毯，也挣了一笔钱，我给你开个店，你在店里卖地毯和毛线，我们顾人织地毯。我呢，也放松放松，走出去周游世界见见世面。布艾杰同意了，罗和曼做好准备，骑上烈马，赶着给他驮东西的驴子出发了。他走啊走，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第七天他来到了一个店，刚下马，飞来了四十名大盗，抢走了他的马和所有的东西，强盗的首领最后来到罗和曼的跟前说，哎，年轻人，你的死期到了，你愿意让我砍死你呢还是让马拉死？回答哦！小伙子说，我已经在你们的车上了，你们的绞绳已经在我的脖子上了，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请你们准许我和我的老婆见上一面，我要给她留下遗言，到那时，你们怎么惩罚我，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强盗的首领说，落在我手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也好，让你的老婆看看你的死尸吧！说着，他下令说，把这个人捆在他自己的马上送走吧！一个刽子手捆住了罗和曼的双手，把他带到了他的烈马的跟前。这时，强盗首领的一位谋士向首领建议说，我看这小伙子像是一个商人，可能是一个手艺人，我们把他带回去，让他给我们干活，我们也就不愁没吃没穿了。强盗首领同意了，他下令解开罗和曼手上的绳子，问他说，你是干什么的人？小伙子说，我是一个手艺人。什么手艺？我会织地毯，会放线，染线。强盗们听到他的话，高兴了，就带着他回去了。他们回到自己的山洞里，开始疯狗一样地吃那些抢来的食物，他们吃饱喝足后，强盗的首领把长胡子卷到耳朵上，问罗和曼说，小伙子，现在让我看看你的手艺。罗和曼向首领说，织地毯需要架子，各种颜色和毛线的.强盗首领听着生气了，他刚抽出宝剑的时候，那位谋士走过来说，阁下，他说的都是实话，我们给他准备毛线和架子吧。强盗首领同意了，并向他说，快说，你这个不懂事的东西，在什么地方才能找到你说的那些东西？小伙子说，东方的那个城堡里就有，有一位女人卖那些材料，她的架子也是最好的。强盗的首领把手下的四个强盗打扮成了商人模样的人,罗和曼让强盗拿来让他们枪走的自己的毯子，抽出一根毛线和一根面线，交给了强盗，把织地毯的工具也讲给了他们。四个强盗来到了东方的那个城堡，城里只有布艾杰的店里卖织地毯的毛线和工具，布艾杰看到强盗们拿来的线样和工具画图，心想，我男人可能要建一个织地毯的工厂，他们可能是我男人的技工。于是，她把最好的线和工具给了他们，并留他们吃过饭，送他们上路了。强盗的首领让罗和曼在洞里的一间只能进不能出的房子里给他织地毯。罗和曼织好了一条漂亮的地毯，他在地毯上把自己的情况都一一地织上了：自己是谁，是怎样落在了这些强盗的手上的，那些买强盗地毯的人怎样才能抓到他们，也织上自己和强盗们所在的方位图。而后，他在地毯上泼了许多水，把地毯搞重了。强盗派两个人去卖地毯，但他们两人搬不动地毯，四个人也搬不动，六个人也搬不起，最后八个人抬着地毯进城去了。他们把地毯抬到了布艾杰的店里，布艾杰读完地毯上的文字，看完地毯上的画图，明白了一切情况，她把那八个强盗请到家里，给他们做好饭吃，把他们锁在房子里，而后从罗和曼的朋友中选出六十名强壮的汉子，骑上烈马，带着他们冲向了强盗的所在地。在洞里等不到那八位同伙的强盗们来到大路上，开始四处寻找马帮的时候，布艾杰带着她的人马，出现在了强盗们的面前。强盗首领来到布艾杰面前说，你们是哪个国王的勇士？布艾杰说，在下是你手中那个织地毯的小伙子的老婆，这些人都是我男人的勇士！说着，她挥了挥宝剑，把强盗的首领的头剁了下来。剩下的强盗纷纷丢下手里的剑，四处逃命去了。布艾杰骑上烈马，带着她的人马，冲到了强盗的老巢，一场血战开始了。他们战了三天三夜，布艾杰最终打败了强盗，救出了罗和曼，换来了这一带的太平。从此以后，罗和曼和布艾杰的地毯生意更加红火了，他们的孩子们长大后也和父母一起从事地毯的事业。布艾杰的父母听到女儿的这个消息后，很为自己的行为悲伤和后悔。他们说，原来，手艺人的手是花儿，命是百岁长命。娜尔讲完故事的时候，从她美丽可爱的双眼里飞出了无数条漂亮的地毯，开始和我周游世界。在这以前，我带着故乡众多的地毯去过许多美丽的地方，和当地的地毯手拉手在那些宁静的海边倾听过海的故事。这一次，娜尔的那些地毯和我一起来到了北欧，我们在干净的天空遨游。在爱的空中，高唱圣歌的仙女们把我们接到了宁静的童话王国挪威，我和许多漂亮的地毯去过许多地方，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像庄园一样宁静、可爱、美丽的国家，这是一个在伟大的海水里的国家，一切美丽的城市都在海边，山是没有尽头的森林，候鸟在干净的天空飞来飞去，把仙女们的信息传给在林子里的小动物，让大地的万物在共同的真爱中过自己的日子。我和娜尔的地毯来到了奥斯陆，我们兴高彩烈地来到市政大楼前的海湾的时候，那些地毯都变成了一只只雪白的鸽子，那样的可爱，右眼像丽的眼睛，左眼像娜尔的心，它们和我一起在渔民的渔船上飞翔着，当我们落在海岸边休息的时候，那些鸽子和奥斯陆的鸽子们亲嘴相识了，于是那些鸽子和奥斯陆的鸽子一起飞到遥远的地方去了。我再一次地失去了我的鸽子.在那些年，我每次出来，那些忠诚我的鸽子只为我而歌唱。我孤独地坐在海边，想着我的心事，我从来没有这样伤心过，如果我心里没有那些鸽子的位置，如果我不信任它们，不带它们来这个遥远的童话王国，它们的出走对我什么都不是，用维吾尔语讲，我的一根毫毛也不动一下。